2019
06.04

言情線又崩了(上) by 狩心

Category: 系統快穿
文案:
在被女主的哥哥弟弟爸爸叔叔老師二舅大舅等壁咚強吻扒衣推倒,又恰好被女主看到後,言情線就那麼說崩就崩了,
系統:沒關係,言情線走不了,我們走耽美線。
許從一想了想,覺得沒毛病,就答應了。
於是一人一系統踏上純愛路,在無數本bg小說中,硬生生開闢出了一條bl線。
.
女主:我真傻,要是我不帶從一去見我哥我弟我爸我叔我舅……
從一就不會被他們看上,更不會從我男友變成我前男友以及我嫂子我弟妹我後媽我嬸嬸我舅媽我……
我真傻,真的!
永遠不會出場的男主:親愛的,你還有我啊。

tips:1:主受,精分攻,1vs1
2:隨遇而安白切黑性冷淡受vs有各種不治之症拒絕吃藥攻,
3:攻的症狀目前有:皮膚饑渴症,全色盲症,不眠症,重度狂犬症,嗜血症,潔癖症,水仙花症,解離症,孤獨症(後二症由寶貝兒芳菲滿堂提供,感謝)待續。
若是有建議,請文下留言,
4:非傳統蘇爽文,請慎觀。
5:文中人物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純屬虛構,都是角色扮演,請勿較真。
謝絕扒榜!!

言情線又崩了(上) by 狩心
言情線又崩了(下) by 狩心


第1章
  “……來,先喝點湯,暖下胃。”菜基本都上齊。許從一拿過坐他對面臧敏的碗,給她盛了半碗番茄蛋湯。
  許從一眉眼都極盡溫柔,臧敏是他女友,兩人剛確立關係不久。
  臧敏雙手接過碗,娟秀的小臉被愛情滋潤得嬌豔欲滴,正想給個嬌俏的笑臉,目光在碰及到許從一右手邊坐著的面目冷肅的男人時,及時控制住了情緒,只是低目,道了聲‘謝謝’。
  像是沒有發現臧敏的異樣,許從一轉頭,問臧銳:“大哥要喝嗎?”
  餐桌是長方形,剛好番茄湯在許從一那邊。
  臧銳黑色眼珠子機械地移動,落在許從一平凡普通的臉上,無意識的,臧銳就擰了擰眉頭。其實不太想得通,臧敏拒絕了那些條件好長得比許從一帥的男生,最後選擇了這麼一個平平無奇,完全看不出任何優點的人。
  許從一見臧銳看著他,不搖頭也不點頭,男人眉峰硬朗,劍眉星目,面部輪廓棱角分明,十分英俊帥氣。臧家父母基因優良,生下的兩個子女都可以算得上是人中龍鳳。長得好,帥氣漂亮,有學識,聰明,待人和善。
  沒得到回應,許從一自作主張拿過男人指邊的碗,男人忽然抬手,兩人手臂不可避免撞上,許從一歉意的笑了笑。
  男人表情有瞬間的詫異,但收斂得很及時,至少許從一和臧敏都一無所覺。
  “哥!”臧敏嚼完一塊香菇,抿了下嘴,忽然打破彼此間的沉默。
  “你這次到鄴城出差多久?”
  臧敏兩眼不錯看著帥氣的大哥。
  臧銳正端碗喝湯,他放下碗,斜對面臧敏的眼睛晶晶亮,帶著點探究,也帶點小心翼翼,臧銳畢竟在生意場上沉浮了這麼多年,哪里猜不透臧敏的心思。
  “幾個月!”臧銳余光不自主瞥向左邊,年輕的男子似乎很敏感,一瞬間就發現他在看他,回了一個淡淡卻不顯敷衍的微笑。
  臧敏心裏暗暗松了口氣,幾個月就好。但她哪里知道,臧銳口裏的幾個月,可不是一兩個月,而是八,九個月。
  也就是說,這些時間裏,臧銳都會住在臧敏的一套二房屋裏。
  “我待會還得回醫院工作,就麻煩大哥送從一一趟。”臧敏今天六月畢業,憑藉優異的成績,獲得了在省級醫院實習的機會,這個餐廳就在醫院旁邊兩百米不到的距離,至於許從一,則在東面的一家電腦公司做編程人員,也是臨時請的假,過來陪臧敏吃飯,順便見一見她昨晚剛到鄴城的大哥臧銳。
  一頓飯接近尾聲,許從一抽了兩張紙巾遞給臧敏,自己也抽了兩張,折疊整齊,準備擦拭嘴唇。
  驀的,他指間雲力作微微一滯,像是有點不置信,緩緩低頭。
  視野中突兀出現一隻骨節分明,指骨修長的手。
  隔著不算厚的布料,可以輕易感知對方掌心的熱度。
  許從一微晃了腦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之前見過面嗎?臧銳這個行為,對於初次見面的他們來說,算是越距了。
  許從一兩手都拿著紙巾,對面臧敏巧笑倩兮,一汪泉水漾過的明眸,直直看著他。估計他有任何異動,臧敏可能都會發現,許從一表情平靜,鎮定自若地繼續擦嘴。
  他這邊沒有多餘行為,那邊臧銳指腹輕輕摩挲著,很輕也很淺,猶如羽毛掠過般,可完全讓人無法忽視。
  許從一心裏感歎,還好他身上沒有癢癢肉,不然這會得跳起來了。
  “啊,快到時間了。從一,哥,我得走了。”臧敏拿過放沙發椅上的提包,蹭地站了起來。
  膝蓋上驟然一輕,許從一跟著站起來,陪同臧敏走向餐館外面。至於收回臂的臧銳,指骨一點點收攏,拇指和食指相貼,摩挲著,好似在回味剛才的美好觸感。
  許從一一路送臧敏到醫院門口,往餐廳方向看,沒瞧見她哥臧銳的聲音,湊到許從一面前,踮起腳尖偷親了許從一臉頰一下。然後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女主好可愛,我也想她親親我。”
  許從一腦海中驀然響起一道哀怨悲憐的聲音。
  溫柔還掛在許從一臉上,但怎麼看,怎麼沒感情。
  “首先,你得有個活的身體。”
  系統:“宿主你這個大壞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哪里壞,我都活不到半年了,還不允許我囂張一點。”
  系統:“嘛,宿主不要這麼悲觀,你完全可以在這有限時間裏,將你的生命寬度擴地無限大,讓世人,不對,讓女主一生都銘記你,畢竟,你可是要成為她心中白月光朱砂痣的存在。哪怕後面女主和男主雙宿雙飛,她也會在某個深夜,時不時回想起你。哦,告訴你,她以後和男主生的兒子,就叫從一,對你夠深情吧。”
  “感動得我都要哭了。”許從一和系統進行日常的拌嘴。
  這裏是小說世界,由真實世界裏的各類小說衍生出來的世界。許從一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自真實世界。
  他長相平凡,也有著極為平凡的一生,並不像其他穿越者那樣,在固定套路後穿越,他沒死,沒被車撞,也沒墜河墜崖,得癌症,他就睡了一覺,再次醒過來,就被腦袋裏這個叫系統的喜歡裝可憐扮柔弱的傢伙給綁定了。
  他可知道這傢伙的本性,當初以若是不答應就讓他去當雞當鴉當鵝為威脅,脅迫許從一來了這些世界。
  老實說,許從一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反對,或者拒絕什麼的,這系統怕他反悔,直接就來石更的。
  不過也沒關係,他這人隨遇而安,給他一個茅草房,天天啃麵包,他也沒什麼意見。
  活著嘛,在哪里不是活。
  穿越過來的人物很簡單,就是在男主沒出來之前,扮演一下女主的戀人——以後也有可能會是追求者,然後在規定的時間點及時蹬腿翻白眼就行。並不需要太刻意去做什麼,連攻略都算不上。
  許從一調頭往回走,女主大哥還在餐廳裏,若是有選擇許從一倒是想自己回去,女主都發話了,這個世界都是圍著女主轉,他還是守則一點。
  臧銳長身矗立餐廳門口,腿長手長,站在那裏,跟個精雕細刻的雕塑一樣,讓過路人頻頻朝他投去視線。
  老天並不公平,許從一在懂事後,就充分且必要的明白了這一點。總存在有那麼一些人,那麼一些事,讓你知道,不管你怎麼努力,不管你怎麼奮鬥,不管你怎麼奮發圖強,也許你可以成功,但你永遠,都只能到一個平臺,然後終止。然後看著別的人受世界寵愛,精彩奪目。
  這是殘酷的現實,平凡的人,就在平凡的人生中尋求快樂就好。
  再自我安慰,那些站在頂端的人,雖然他們什麼都有了,但他們更空虛更寂寞。
  僅此而已。
  不然又能怎麼樣?
  是啊,不然能怎麼樣。
  系統:“你這個想法很不積極啊。”
  “那你讓我附身到臧銳身體上。”
  系統:“做夢。”
  “看吧!”
  系統:“你有永無窮盡的生命啊,還可以在無數世界裏穿梭,演繹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人生,這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
  “所以,我從沒抱怨。”
  系統:“那你剛才?”
  “無病申吟,行不行?”
  “行,你是宿主你最大。”
  沒有過於喜歡的,也沒有過于在意的,幾乎沒有什麼事,能讓許從一心緒有太大波動。
  他曾經踽踽獨行近二十載,該學會的都學會了,該懂得的也都懂得了。
  汽車是臧敏的,停靠在餐廳外不遠的規定停車道上,一輛白色的普通奧迪。許從一和臧銳並肩而行,自發準備繞向副駕駛。
  “拿著!”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後,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原本握著臧銳手裏的車鑰匙,轉眼落進許從一手裏。
  許從一面露茫然。
  “會開吧!”臧銳站在車尾一側,冷眸冷色直盯許從一。
  許從一下意識點頭,忽然想起來,那是在原來世界,這個小說世界裏,他的角色設定可不會開,沒有考駕駛證。
  他準備解釋一番,臧銳已經先他一步到副駕駛坐上了,扣好安全帶,斜眼瞥他。
  權衡了幾秒鐘,許從一覺得自己運氣從來都不太差,隨即到駕駛位,系上安全帶,將汽車開出停車道,上了馬路。
  這一路回去有三四十分鐘,雖然和臧銳不會有太多交集,畢竟是女主他哥,一句話不說,不怎麼禮貌。
  “你喜歡聽什麼歌?節奏快的,還是節奏慢的?”許從一微微笑著問,這個世界角色性命和相貌都沿用他本來的一切,原主在小說中,也只是出現在女主的回憶,用的介紹也是那個男人,作者懶得連名字也沒取一個。
  臧銳看著笑容溫軟的青年,意外發現他的側臉很漂亮,比起正臉來說,幾乎是天差地別。
  許從一略挑眉。
  “慢的。”臧銳惜字如金。
  許從一笑容放大,八顆牙齒整齊皙白。
  悠揚的輕音樂在狹小逼兀的空間響起,將內裏的凝固和滯悶瞬間吹散。
  汽車快速行駛,在轉過一個大的四字路口,朝右拐彎時,許從一嘴角的微笑忽然維持不住。
  “系統,我收回剛才的自我以為。”
  系統:“喵喵喵?”
  “有交警,而我沒有駕駛證。”
  系統:“你不是剛考過?”
  “那是在現實世界。”
  系統:“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和臧銳換位置唄。”
  系統:“好像晚了,你這邊開門,前面交警看得到。”
  許從一臉頓時垮了下去,雖然是小說裏,但這些人物的情感和悲喜都是真實的,這劇情才剛開始,他就要給女主大哥留下一個極其不好的印象。
  但事情發生了,不能逃避,只能面對。
  “……不好意思,我、我忘帶駕照了。”是沒帶駕照,不是沒考駕照。一字之差,但意義完全不同。
  臧銳黑眸陡然鋒銳,利刃一樣,讓許從一臉上有種灼痛感。
  “換位置。”巧合的是前面有輛大卡車在接受檢查,巨大車身將奧迪車給遮得只看得到兩邊。
  臧銳一說完,就快速解安全帶,許從一見他雲力作,很快清楚他的意思,也跟著解開身上的帶子。
  前面卡車已經臨檢完,輪胎在徐徐轉動,車內空間狹小,兩個成年人互換位置,並不太容易,許從一想先過去,臧銳還是快他一步,一臂將弓著背的許從一給推向了控制臺,長腳一抬,就跨了過去。
  臧銳穩坐在車椅上,許從一也在駕駛位,窄小的地方,擠了兩個人,不免手腳還有身體其他某些位置相碰。
  許從一一心想著快點過去,而他後方的臧銳,因著這些不算意外的碰觸,表情變得有些癲狂。
  他指骨擱在膝蓋上,微往裏曲了張,張了曲,很有一種穀欠念,想碰一碰這個人。
  大卡車駛向遠方,前面交警揮舞著手裏的警示器,讓他們將車開上去。
  許從一快速爬到副駕駛。


第2章
  交警走到駕駛位,揚手叩了叩車窗玻璃,臧銳摁下玻璃窗。
  男交警沒看到兩人怎麼交換位置的,只瞧見許從一自臧銳身上彎腰爬開,他打量著車裏衣衫都微有淩亂兩人,目光有種說不出的深意。
  “駕駛證!”交警語氣不是特別好,任由誰站了一上午,本來該是飯點,換班的人臨時忙其他事,心情都不會太和藹。
  臧銳從暗格裏拿出駕駛證給了交警,交警打開,觀察照片上面的人和坐著的臧銳。
  將駕駛證還給臧銳,交警看臧銳衣著富貴,神態間都是上位者的姿態,至於副駕駛那位,衣著普通,長相還普通,皙白的臉頰微有紅暈。
  聲音裏於是帶上了指責:“……這是在開車,都注意點,真那麼急,就快點回家,或者去開個賓館。你們不愛惜生命,也得替其他人想想。”
  “好了,走吧走吧!”
  交警連連揮手。
  臧銳冷沉著臉,一腳啟動油門,汽車頓時滑出去很遠。許從一暗中觀察臧銳,覺得他好像在克制著什麼,難道被交警說的那些話惹怒了?
  很生氣?
  “臧銳沒有暴力傾向吧。”
  系統:沒。
  “但我怎麼總覺得心裏毛毛的啊,好像有什麼我應該知道,但是卻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你說,到底是什麼啊?”
  系統:哎,這個,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立刻馬上。”
  系統:“臧銳他有皮膚饑渴症,晚期,吃藥也不管用那種。”
  “等等,什麼?皮-膚-饑-渴-症?”
  系統:“是,會對他人的皮膚極端渴望,想要接近碰觸,甚至愛撫。症狀就和你們世界嗑藥那種差不多。”
  許從一思索著,這就能解釋通,為什麼剛吃飯那會,臧銳忽然將手放他腿上了,原來是有病啊。
  “吃藥不行,他沒去看精神醫生?”這種病聽起來就覺得挺麻煩,總不至於看到誰都會伸出鹹豬手,碰一碰,摸兩把。他自己這種性格的,其實並不太多,畢竟身份不一樣。
  系統:“你想太多了,人也是會選擇物件的,不是看到個人就沖上去。”
  “那他應該找個女的啊。”
  系統:“關於臧銳的資訊,小說裏提到的不多,就是皮膚饑渴症這個,也僅是簡單介紹了幾句。”
  所以,得他自己想辦法處理了。雖然說他一個男的,被摸兩下,什麼也沒損失,可他暫時沒發揚出捨己為人的品格,許從一最後決定,離臧銳遠一點,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汽車穿過半個鄴城,很快停在許從一公司大廈樓下,許從一邊解安全帶,邊轉頭對臧銳道:“謝謝,麻煩了。”
  眼猛的一抬,撞進一雙閃爍著幽光的黑眸,臧銳眼眸利劍一樣鋒利,帶著不可忽視的侵略和灼熱,許從一心臟都因此漏跳了半拍。
  “系統,女主他哥在想什麼?”
  系統:“不可描述的事。”
  “哪種不可描述的事,他要咬斷我脖子?”男人幽暗的目光跟草原上的野狼一樣,兇悍殘忍,許從一有種自己是被他發現的獵物,也許下一刻,男人就會撲過來,然後張開獠牙……
  系統:“打住,你想哪里去了,他有皮膚饑渴症,他想碰你。”
  許從一松了口氣,不是想殺他就好。
  “你很喜歡臧敏?”臧銳視線緊鎖面前那張普普通通的臉。
  許從一道:“是,很喜歡。”
  必須喜歡,他可是要成為女主白月光朱砂痣的人。
  臧銳冷冷笑了:“你現在工資六七千,在外面租房,鄴城平均房價八千,你覺得你娶了我妹妹後,能讓她過得比現在好?”
  “我會很努力,給臧敏幸福安定的生活。”
  “用什麼?你口裏說的愛嗎?別開玩笑了!我個人的建議,你立刻離開我妹妹。”
  臧銳聲音裏裹著寒冰,眼睛逼視許從一。
  許從一毫無畏懼回視,淡了聲冷了音道:“抱歉,這個建議我不接受。我答應過臧敏,絕對不會主動離開她,如果覺得我的存在礙你的眼,你可以去和臧敏提,只要她點頭,我立馬離開,甚至滾出鄴城都不說二話。”
  許從一下車,一把甩上門。
  系統:“宿主,你帥翻了。星星眼。”
  “麻煩要來了。”
  系統:“就是要借助麻煩來烘托你對女主至真至純的愛,等你死了,女主才能對你念念不忘。”
  “你很開心啊。”
  系統:“是呀,是呀,難道宿主你不開心?”
  許從一走進公司大樓,向前臺招手打了個招呼,走進前面電梯。
  電梯門緩慢合上,許從一偏頭,電梯壁乾淨透明,映出他一張普通平凡的臉,好像,有點小興奮是怎麼回事。
  日子太平淡,所以,內心深處,其實是在渴望著變化,無論那變化是好是壞都沒有關係,只要有波瀾、不同就行?
  一下午時間,許從一都坐在電腦面前,手指在鍵盤上面快速翻飛,敲擊著代碼。這是穿越過來,直接附加的技能,到下個世界自動取消。
  中途活動了幾次,給臧敏打過一個電話,發了兩條短信。
  嗚嗚嗚!
  放在手邊的電話震動,許從一拿起電話,看了下時間,臧敏該下班了。
  掛了電話,許從一加快速度,輸入一連竄代碼。工作沒有完成,但陪女主比任何事都重要,剩下的工作,許從一準備帶回家做。
  和在公司繼續奮戰的同事告別,許從一離開公司。臧敏家很有錢,s省十個大型商業廣場,有六個就是他們家的。臧敏平時的零花錢,比他一個月工資還多。
  兩人具體怎麼在一起的,其實挺戲劇化,當然了,這裏面少不了系統的幫忙。
  臧敏和好友逛街,高跟鞋鞋跟不小心陷阱下水道蓋子,正好讓刻意路過的許從一看到,許從一跑到最近的一家鞋店買了兩雙鞋,給臧敏送過去。沒讓女主自己穿鞋,而是蹲下身,幫女主穿上平底鞋。
  系統給了許從一一張按摩圖,並且即時在腦海裏給許從一指示,該怎麼按腳。
  許從一給女主揉捏扭傷的腳腕,女主就在他的溫柔攻勢下,直接淪陷。
  因為本身就是漂亮的人,身邊也都是一些長相突出的,反而讓臧敏不那麼注重他人外貌,更為在意的是品格。
  那之後,許從一開始追臧敏,經濟有限,但每次帶女主去的地方,都是事先特意挑選好的,景色優美,環境清幽,特別適合談情說愛。
  這次約定的地點是在一家商城頂樓,臧敏離該處近點,等許從一乘坐地鐵趕到時,臧敏一杯紅豆汁快要喝完。
  “等久了吧,路上有點堵車。”整個商城都開了中央空調,許從一脫了外套,坐在臧敏對面的木椅上。
  臧敏嗯嗯地搖頭,說:“沒有,這裏真漂亮,天上的星星和真的一樣,你怎麼發現這裏的?”
  說話的同時臧敏抬頭,上方弧形彎曲的穹頂,佈滿了一閃一閃亮晶晶的人工光點,這是這座商場的特色之一,許多人都是因此慕名而來。
  鄴城空氣品質和首都差不多,一年三百多天,有兩百多天都是濃濃的霧靄,一旦天氣晴朗一點,人們都跟放風一樣,一窩蜂就沖了出去,藍天白雲很少見,同樣的,夜晚璀璨辰星和月亮就更不容易見到了。
  “從論壇找到的,你喜歡就好。”許從一因著臧敏的喜悅,而露出喜悅神色。
  臧敏伸手過去,握住許從一放在桌上的手。
  “謝謝你,從一,我很開心,真的。”
  “小傻瓜!” 許從一刮了下臧敏的鼻子,臧敏如同無數戀愛中的小女生一樣,嬌羞地往後躲。
  許從一眸光極盡寵溺地看著臧敏。
  “我們到那邊走走看。”許從一把衣服撈起來,也一併將臧敏外套和包提上。
  臧敏挽著許從一的手,有個這樣的男朋友,是件很幸福的事,如果沒有那些阻礙就更好了。
  許從一向臧敏介紹著附近有趣的東西。
  臧敏看著許從一精緻的側臉,欲言又止。
  “從一!”看許從一情緒很高,臧敏不忍心打斷他,可這話不說又實在不行。
  “怎麼?走累了,去那邊坐坐。”許從一攬著臧敏,走向休息區。
  臧敏拽住他,不讓他走。
  許從一眉目間都是不解疑惑。
  “我爸媽讓我回S省,他們覺得做醫生沒前途。”臧敏道。
  許從一問:“你自己什麼想法?”
  “我不知道。”臧敏搖頭,秀麗的眉蹙到一塊,顯得猶豫不定。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要是我選擇回家呢?你會不會……”放棄你的事業,跟我走。後面的話臧敏問不出來,許從一性格是溫和,從來沒聽他大聲說過一句話,可臧敏知道,他有他堅硬的一面,那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存在。
  “我會!”許從一定聲道。
  臧敏傻眼了,許從一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嗎?
  “你留在鄴城,我陪你。你回s省,我就辭去這裏的工作,到s省陪你。倒是你,別因為我忽然沒工作,就踹開我,那樣我會難過的。”
  臧敏眼眶中浸出淚花,她撲到許從一懷裏,哽咽抽泣了起來。
  許從一輕拍她後背,安撫臧敏情緒。
  系統:“宿主,你哪里學的撩妹技巧?”
  “沒吃過豬肉,看過豬跑。”
  系統:“你看別人撩妹,學以致用咯?”
  情話誰都會說,端看願不願意。
  從商場出來,許從一送臧敏回家,一直送到電梯入口,臧敏獨自進去,許從一溫柔淺笑注視女人背影,臧敏普一轉頭,看到許從一還站在那裏,她飛奔出去,兩手攀著許從一肩膀,將唇送了上去。
  “從一,我喜歡你!”
  “從一,別離開我,發生任何事,都不要輕易離開我。”
  許從一在臧敏額頭落了個疼惜的吻:“好,我不離開你。”
  臧敏進電梯,上了樓。許從一抽身離開,往租住的房屋方向走。
  系統:“嚶嚶嚶,女主註定要傷心了,因為你活不長。”
  “你能不把我早死的事掛嘴上嗎?”
  系統:“不能!時刻提醒你,防止你對女主產生任何不適宜的感情,畢竟女主是男主的。”
  “你的擔心很多餘。”
  系統:“噶?”


第3章
  系統問許從一為什麼。
  許從一沉默以對,平凡普通的臉上浮出一個頗為曖昧的笑。
  系統覺得自己知道了某個不得了的事情。
  它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許從一笑了聲:“你看我什麼時候和男的交往過?”許從一指的是在現實世界那會。
  系統回憶了一下,別說男的,就是雌性生物,許從一也基本沒多接觸,生活簡單乏味,要不是身份證顯示他才二十五,系統覺得他那樣晚出早歸、沒事曬曬太陽,泡點茶喝的生活方式,五十二還差不多。
  當初之所以會選定許從一,主要衡量的是他的心性,外貌這些反而成了其次。他們將一起穿梭無數個小說世界,心性的從容和堅韌,不容易轉圜,才是至關重要的。
  到目前為止,許從一的一切外在表現,都讓系統覺得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回到公寓的許從一,在客廳飲水機下接了杯冷水喝,隨後就去了臥室。
  打開放置在電腦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在公司那麼未完的編程工作,這裏是小說世界沒錯,他能待的時間屈指可數,也是事實,這並不能成為他就什麼都不做,然後仰躺著像個屍體一樣做個廢人的理由。
  在其位謀其職,這是他能繼續穿越,繼續保留著原始記憶思想,繼續活著,所必須要做的。
  許從一當然知道,不只一個穿越者,這個小說世界,也不會只有自己一個,其他人是誰,扮演著什麼角色,他並不關心,也不在意,他會做好他應該做的,僅此而已。
  從十一點一直忙碌到淩晨兩點,總算把欠下的工作完成。
  伸了伸懶腰,許從一站起來,扭動發酸的脖子,兩手舉頭上,往兩邊落,做著擴胸動作。
  之後就去衛生間洗漱,再之後,掀開被子,放空思緒,安然入睡。
  當死亡時間變成明確的數字,當知道自己不久就要離世,反而分外輕鬆,每一個明天,都變得極為珍貴,所以,許從一會用最好的狀態來迎接它。
  這天白天都無波無瀾地即緩慢,又迅疾的度過,昨晚熬夜把最難的地方解決了,今天的工作顯然輕鬆很多。
  不到五點,大家都差不多最好了手頭上的工作,正好有人生日,於是約了幾個同為編程的同事一起去吃飯,算是簡單的過個生。
  五個人裏面,除開許從一外,其他四個都是單身狗,單身狗最不喜歡的就是許從一這樣有家有室的人,知道許從一女友是在醫院實習,也見過一兩面,但更具體的,例如家室背景什麼的,就沒人清楚。
  幾人勾肩搭背往公司樓下走,一瘦高的單身人士攬著許從一肩膀,又是擠眉又是弄眼:“……把你家那位叫過來一起唄,免得她以為我們要帶你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破壞你們小倆口感情,我們可就是罪人了。”
  “對對,把臧敏叫過來,人多熱鬧一點,也讓我們這些單身狗多吃點口糧,才好有力氣,去尋找我們的春天啊。”
  “快打電話!”
  ……
  幾個同事你一句我一言,都目光催促地盯著許從一。
  許從一本打算直接拒絕,轉念一想,既然都和臧敏公開在一起,臧敏讓他見了他哥,他也時候讓臧敏認識下他相熟的同事,以便向對方傳達一個明確的資訊,他許從一喜歡這種臧敏,願意讓身邊每個人都知道。
  拿了電話出來,許從一先給臧敏發了短信,詢問她是否在忙,那邊回復不忙。許從一這才撥通臧敏電話。
  和臧敏簡單說了下,有同事過生,邀請她一起參加。
  臧敏回:“還有個手術,可能要一小時後才能下班。”
  “那好,我過來等你。”等臧敏掛了電話,許從一關掉手機。
  “……你們先去,我到醫院接臧敏。”從電梯出來,走到公司大門口,許從一對其他四人道。
  “行,晚點也沒事,但你們倆可不能跑了,必須到。”說話的人正是壽星。
  “待會見!”之前攬許從一肩膀的年輕男子滿面笑容道。
  餘下的兩人則紛紛點頭告別。
  許從一先招手叫了輛出租,和同事揮手:“一會見。”
  坐車過去二十分鐘不到,因此當計程車經過一家黃金首飾店時,許從一叫停了車。他推門下去,徑直走進首飾店裏,挑選了條價值沒過千的水晶手鏈,付款回等在路邊的計程車。
  汽車重新駛上街道。
  系統:“太便宜了把,女主估計不會喜歡。”
  “所以就是你發揮作用的時間了。”
  系統:“我?我能做什麼?連你都碰不到。”
  “在水晶上刻一個臧敏的字。”
  系統:“敏?”
  “不,臧。”
  系統:“敏字簡單點吧!”
  “就是因為簡單,所以……”他才選擇刻臧敏的醒,而不是名。
  衣兜裏驀地一沉,許從一往裏一摸,摸到一個鐵質的精細工具,拿了出來,是個電動的紋字機。
  “這是從未來世界暫調過來給你使用的,就是文盲,也能紋出一副好字來。”系統語氣輕快起來。
  許從一像握筆一樣,握著小型紋字機,另一手拿水晶鏈,低頭垂目開始在上面刻字。
  司機不時好奇打量,認識其中那條手鏈,可另外那個,像筆一樣的東西,似乎有點神奇。
  汽車開到醫院,許從一支付車錢,司機終於沒忍住問:“你剛拿的,是什麼啊?能在水晶上刻東西?”
  系統提供的實物,都具有使用時效,在許從一刻完字後,就主動消失了。
  許從一淺淺微笑:“就是普通的筆。”
  “那你……”司機還想繼續追問,車門砰一悶聲給關合上。
  許從一走進醫院大門,在一邊靠近花壇的地方尋了個木椅,給臧敏發短信說他到了。
  那邊很快回復‘馬上’。
  的確是馬上,五分鐘時間都沒到,換了白大褂的臧敏就踩著高跟鞋奔向許從一。
  許從一站起身,迎接他的女孩。
  “啊,總算可以提前下班,老是加班加班加班,簡直煩死了。”臧敏堵著嘴抱怨。
  許從一給她撫開飄落臉頰的一縷秀髮,眼目溫婉,柔聲又細語:“我準備去接私活。”
  臧敏啊了一聲,顯然不太明白。
  “就是兼職,除公司的事外,再找一份工作。”
  臧敏抬眸,看著許從一平凡的臉,他有一雙明澈的眼睛,異常光亮,好像沒有任何事能打跨他。
  “那樣你會很累吧!”臧敏說。
  “累是會累,但錢也會掙得更多。”
  “要那麼多錢幹嘛?”對於臧敏而言,錢從來都是需要她考慮的事。
  “養你啊!”許從一笑著道。
  臧敏握拳頭,打了許從一胸口一拳,佯怒:“我需要你養?”
  “我想養你!”許從一面色陡然鄭重起來,“我不想看到你每天早起,也不想看到你每天晚歸,更因為加班,而睡不上好覺。”
  臧敏聽過很多情話,各種類型的都有,她也知道許從一說的這些是為了討好她,可她覺得耳朵發熱,心口也酥酥麻麻的,這些話辭藻並不華麗,足以打動她的心。
  “我喜歡這份工作,我愛它,它讓我知道,除了花錢外,我還是能做好一件事。從一,我昨晚回去想了一整夜,決定就留在鄴城。留在這個有你的城市。”
  系統:“哇,女主愛意值飆升到80了,宿主再接再厲,達到一百就大功告成啦。”
  “太激動了,我要轉幾個圈圈,表達興奮之情。”
  系統在許從一腦海裏鬧翻了天,許從一情意深深注視女主。
  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首飾盒,讓女主打開看看。
  臧敏認識盒子上的logo,那家店的東西很平價。東西是許從一送的,就這一點,臧敏也不會輕看這份禮物。
  打開盒子,一條普通的藍色水晶鏈,當臧敏取出來準備往手上戴時,藍色水晶在陽光下閃爍出異樣之處。臧敏將水晶拿近,看到裏面刻了一個臧字。
  兩面都有,兩面都是正臧字,太奇特了,怎麼辦到的。
  臧敏道出了心中的困惑,那家首飾店,好像沒有提供給客人刻字的服務。
  “秘密!”許從一食指貼著自己嘴唇,彎眼道。
  臧敏嬌俏地推了許從一一把,許從一將手鏈拿過來,給臧敏仔細戴上。
  兩人手挽手,離開醫院。
  在路邊等車時,旁邊忽然橫過來一輛熟悉的奧迪車。
  駕駛位下來一高大男人,男人大長腿兩步都走到臧敏面前,將她手從許從一手臂上強行拽了下來。
  臧銳目光銳利如鷹隼,直勾勾盯著許從一,黑沉的眼眸裏全是寒氣:“我不是警告過你,離開我妹妹嗎!”
  “哥,你幹什麼?放手啊,你弄疼我了。”臧銳的力氣很大,任由臧敏怎麼掙脫,都攥著沒動。
  臧敏眼眶裏聚齊起水汽,楚楚可憐。
  許從一過去,抓住臧銳手腕,男人個子很高,一米九幾,許從一微抬頭:“放開臧敏,你直接沖我來,別傷害她。”
  “……早上那會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跟你回去,哥你鬆手啊!”臧敏急地臉通紅,淚水打轉。
  臧銳放了臧敏的手,改握許從一的。
  臧敏擋在臧銳面前,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勢,讓臧敏打了個寒顫。
  “哥你要帶從一去哪里,我不許,你不能帶走他。”
  這是在醫院門口,來來往往行人很多,大家聽了個大概,知道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也就都遠遠的旁觀。
  “敏敏,你知道哥什麼性格,如果不想你男朋友斷胳膊或者瘸條腿,最好站一邊去。”臧銳頂著一張封面模特般的帥臉,說著威脅逼迫的話。
  臧敏被震的愣在原地,她比誰都清楚大哥的脾氣,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在他眼裏,他認為對的必然對,他認為錯的,絕對錯,連他們父母,都無法在其中做任何指畫。
  悲傷的臧敏,只能眼睜睜看著臧銳把許從一帶走。
  她哆嗦著手給臧銳打過去電話,聲音也抖著不成樣子:“哥,你敢傷害他一根頭髮,我就自殘給你看,我同樣說到做到。”


第4章
  汽車一路從鄴城市區,開上高架橋,進入四環路,然後從一座橫跨方圓數裏的大型立交橋間飛速掠過,進入到郊區。
  周圍住房、人煙逐漸稀少,隨著時間的行進,也隨著天色的愈加沉暗,已經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
  終於在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候後,奧迪車停在了一塊塊青石板鋪就的空地上。
  駕駛位的臧銳直接開門,下車後走向車尾,一臂抽開後車蓋,低頭彎著腰,從裏面拿出了一團灰色的物體。
  許從一解了安全帶,在靜坐了三四秒後,隨即也下車。
  這裏一盞路燈也沒有,只有奧迪車近光燈發出的淺淺亮光。能照射的地方十分有效。
  臧銳從後面走上來,走到車燈前,這個時候許從一得以識別清楚,握在臧銳掌中的是一條尼龍繩。
  許從一在臧銳一步步靠近他時,也一步步兩眼不錯地瞅著男人往身後退。
  一雙泛著森冷幽光的黑眸,即便是在這個四周景物昏暗不明的狀況下,依舊明亮得叫人心生膽寒。
  “女主他哥這是準備直接結果我?”許從一不停倒退著,腳後跟忽然撞到什麼東西,他猛地擰頭,發現自己退到了圓木圍成的欄杆邊,耳朵裏隱約聽到有水流的聲音。
  系統:“不確定,到目前為止,他手上雖然沾染了一些鮮血,可暫時還沒有殺過人。”
  “從我這裏開先例。”
  系統:“你背後是個水庫,他拿了繩子,我估摸著可能是要捆住你,然後扔你下去。”
  “嗯,要是我今天死在這裏,女主對我的愛意值應該能達到一百吧。”
  系統:“能是肯定能的,不過……”
  “不過什麼?”
  系統忽然就啞了聲,遁了下去。
  下一刻,許從一瞳孔忽然擴大。
  臧銳在許從一和系統暗中交流時,幾乎是一個箭步,許從一眼皮都沒來得及眨,男人那張英俊冷硬的臉就在他面前放大。
  肩膀一沉,男人強勁有力的臂膀摁了下來,許從一背脊往後面仰,和臧銳拉開距離。
  男人一言未發,逆光而站,整張臉都隱沒在陰影裏,叫人看不真切他面上具體神情,那一雙黑眸意外的幽亮,像發現獵物的凶狼一般。
  “臧銳,我看在你是臧敏大哥的份上,算是對你尊敬了,我和臧敏是真心相愛,我現在條件不好,我很清楚,可是我會努力的,一份工作不行,我就再去找兩份工作。我沒有過過有錢人的生活,無法有什麼置喙,但我可以保證,拿我生命起誓,我許從一這輩子會對臧敏好,會愛她,呵護她。不讓她受任何委屈和傷害,或者你給我半年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值得臧敏託付終身。”許從一一口氣都不喘地說道。
  臧銳眼裏幽光晃了一晃,他面無表情,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男人的無動於衷讓許從一覺得唱獨角戲的自己可憐又可悲,他音量不自覺拔高:“你要我怎麼做,除了讓我離開臧敏之外,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對臧敏的感情,你說啊!”
  “很簡單!”臧銳總算張嘴,施捨恩德般道,“讓我捆住你,然後你自己從這裏跳下去。如果明天還能見到活的你,我就信你所說的話。”
  許從一驚得面部表情都瞬間僵硬,他哆嗦著唇,聲音也抖著:“我、我……”
  “怕了?所以,說什麼你愛我妹妹,你最愛的,其實是你自己。不然怎麼不敢跳!”臧銳另一隻沒拿繩子手拍著許從一發涼的臉,酥麻和暢快在指尖炸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澎湃奔流進他的身體,令四肢百骸,每個細胞都發出愉悅的嗟歎。這種感覺太久違了,上一次還是他年幼時。只是那個傢伙太短命,還沒等他做點什麼,就命隕一場意外。
  這個人,理所應該的,能引起他內心灼熱焦躁的渴求,也不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許從一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是魔鬼,他驚恐而又畏懼著。可是他得否定,他愛臧敏比愛自己多。
  “我跳,我跳,我跳!”一聲比一聲高亢,甚至於將附近林間入睡的鳥兒都驚醒,振翅飛出樹林。
  臧銳等的就是許從一這句話,抓著許從一肩膀將他強行掰過身,反剪許從一雙手,用繩索捆縛在了他背後。
  鬆開許從一身體,臧銳揚手指向右邊灰黑的一處地方:“那裏有梯階。”雙手被縛的許從一無法憑藉自己力量爬上欄杆,臧銳於是給他指路,可以走進水庫裏的路。
  許從一往黑暗中望了眼,一時間沒有動。
  “怕了?現在後悔來得及,只是這樣一來,你就必須立刻從臧敏身邊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臧銳給許從一自主選擇的權利,像許從一這樣的人,他見過很多,嘴裏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真的讓他去做什麼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永遠都是自身切實利益。
  他不信這個一無是處的青年真的會甘心為臧敏捨棄生命,他等著許從一反悔。
  許從一沒有讓臧銳如願,他說了最後一個請求,請臧銳給臧敏帶句話‘我這一生就是為你而活,如果離開的代價是死,那麼我心甘情願赴死’。
  走下階梯,許從一十分從容,甚至於臧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看到青年嘴角帶著笑,他欣然赴死,因為這是為他所愛。
  臧銳心裏突的就冒出一種古怪的情緒,有憤怒也有嫉妒。
  可他在憤怒什麼,又在嫉妒什麼。
  梯階下方連接的是一個緩衝帶,水深一米多,許從一站在緩衝帶上,剛還以為臺階走完就直接是深水區,更以為臧銳是想殺自己,然而都是他多想了。這個男人只是嚇嚇他,許從一一口氣緩了點。
  只是已入深秋,湖水冰冷刺骨。沒站多會,許從一牙齒都開始不受控地打顫,工作關係,經常熬夜,這具身體其實沒表面看起來那麼健康。
  忽然變故陡生,腳下一股激烈暗流湧動,許從一沒怎麼站穩,身體一歪,就朝深水區倒了下去。
  水面被攪動得水波蕩漾,周遭一片死寂,沒多會,連水面也完全恢復平靜。好像什麼都不存在過一樣。
  臧銳垂目,把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打開,無數個條短信轟炸過來,基本都來自一個人。
  一條資訊也沒有看,臧銳放回手機。
  離開前下意識擰頭去看站水中的那個單薄瘦消的身形,出乎意外的,除了安靜無波的湖面,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跑了?應該不會,這裏就唯一一個出口,許從一要離開,必然得從他面前經過。人沒走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墜河了。因為他的逼迫反對,所以傷心絕望,就自殺嗎?
  臧銳覺得好笑之餘,更好笑的是,他竟然有種隱隱約約的後悔。這種情緒還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
  身體下墜到某個地方,然後停頓住,無處不在的水壓迫著許從一全身每個部位,每處皮膚,眼睛是閉著的,感覺到很重的擠壓,眼球似乎要爆裂開一樣。
  耳朵喉嚨也十分難受,他一直憋了一口氣,這是生物的本能,雖然表現得很無所謂,真的面臨死亡時,下意識還是想再多活一會。
  “系統,我感覺自己要狗帶了。”
  系統:“再堅持一分鐘,我發現臧銳好像要改變注意了。”
  “這具身體是人類,我已經堅持得夠久了,再久,估計明天就得被送上試驗台進行解剖。”
  系統:“不能主動死啊,主動的話,就算完成任務,成了女主心目中不可磨滅的白月光,積攢到足夠的分數,開啟下個世界通道。可是你會變成一具沒有形態誰也看不見的孤魂,咱兩得淒淒慘慘在這個世界直到女主和男主快快樂樂在一起,劇情走完,才能被動離開。嗚嗚嗚,宿主你一定要堅持,加油啊。”
  系統給許從一加油打氣。
  “好吧,我儘量。”許從一有氣無力接道,雖然難受得想要歇斯底里,可怎麼著都比當孤魂遊鬼來得好。
  許從一讓系統繼續和他說話,他好儘量保持意識清晰。
  系統努力找話題:“話說回來,這個臧銳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一來就讓你從死和離開他妹妹兩個選項裏選,理論上不該是用錢打你臉嗎?”
  “因為他覺得我和臧敏在一起,必然是為了錢,在心裏已經認定我是一個見財起意的人,就更不會在我身上花一分錢,如我的意!”許從一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若是換了他站在臧銳那個角度,估計也不會覺得他是真心,更不會為他這樣的人付一分錢。
  倒不算是妄自菲薄。
  系統恍悟,得出它的結論:“人類真是複雜。”
  “一分鐘到了沒?”
  “馬上!”
  靜謐的水波開始晃蕩,一波一波撲打許從一身體,昏昏沉沉間,他睜開眼睛,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只是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給撈住,然後朝著上面遊動。
  “是臧銳?”
  系統:“這裏除了他就是阿飄君們了。”
  “閉嘴啊!”
  “喲喲喲,你怕阿飄?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來著。”
  許從一覺得自己真不該嘴欠。
  這不,似乎系統為了給許從一一個驚喜,給他眼睛上做了特殊處理,讓他得以看到周圍那些死狀慘烈、皮膚都被冷水泡的發白潰爛、眼珠子凹凸,舌頭吊在嘴外邊的水鬼們。
  許從一猛得打了個寒顫,一臂摟著他,一臂快速劃水的臧銳感覺到他這個動作,劃水遊行地更快。
  先將陷入昏迷的許從一身體推上臺階,隨後臧銳從一邊上去,兩人衣服都悉數濕透,把許從一拖到石板上平放,近光燈打開,明亮的光照耀著這方。臧銳指背貼著許從一頸部,能感知到微弱的脈動,手指移動到他鼻下,呼吸時有時無。
  為什麼沒有走,為什麼自己會跳下去把人給救起來,臧銳心間有一個模糊的答案,雖然還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但他的身體對許從一有著最極端強烈的渴望。渴望著碰觸撫莫他輕軟的肌膚,感受那一道連著一道的戰慄酥麻。
  這個人就算是死,也不願意離開臧敏,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會讓青年和臧敏在一起。
  原因?
  他不想,這就是原因。
  既然選擇救人,那麼這個人這條命就是他的了,臧銳在當事人昏迷中,做了這個決定。
  他的人,就不能隨便死。臧銳在許從一身邊膝跪,掰開他緊閉的嘴,給許從一做人工呼吸,並配合做心臟復蘇。


第5章
  咳咳咳!許從一猛地咳嗽了出聲,頭往右側一歪,就將嗆在喉管中的那口湖水給吐了出來。
  隨後慢悠悠睜開眼,表情帶著一絲茫然,好似對當下狀況不太清楚。
  眼眸轉動間,視線定格在他正上方男人面上,車燈的光照射到這邊來,驀的,一滴冰冷的水落在許從一頸子上,他下意識縮脖子。
  “我剛剛……你……”喉嚨裏撕扯著難受,雙臂依舊被捆縛在背後,整個身體軟綿綿的,動一下都一陣陣的無力感。
  許從一張了張嘴,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
  氣氛一時間很凝重。
  臧銳伏低頭,拉近他和許從一間的距離,突然放大的俊臉,讓許從一下意識往後躲,可是沒有地方給他躲,許從一眼底露出排斥的神色來。
  “不恨我?”臧銳覺得奇怪,從青年眼眸中,看到的是一片純淨的色彩,猶如最純潔透明的雪花一般,竟半點塵埃也找尋不到。這人剛剛因為他徘徊在死亡邊緣,卻不恨也不怨。
  愛著他妹妹,所以連他這個大哥,哪怕對他做了這麼過分的事,都可以原諒?
  臧銳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見過形形色色的各類人,好像沒有一個和青年一樣。原本只是想逼這個人離開臧敏,這樣一番接觸,就是他自己,也對這個人起了相當濃厚的興趣。
  長相是足夠尋常,不尋常的是寄居在身體裏面那個好聽點是不屈,不好聽是固執的靈魂。可他越這樣表現,越讓人有想折斷他的衝動。
  更何況……
  臧銳指腹從許從一的頸側,往上,帶著某種特殊意味,停在許從一泛白的軟唇上,先是摩挲了兩下,然後微微往裏輕按。剛才給許從一做人工呼吸時,他感受過那處肌膚的柔軟,味道微有苦澀,但又意外的,讓他十分迷戀癡醉那種味道。臧銳遵循內心的想法,他低頭,這次不再只是簡單的人工呼吸,而是真正的親wen。
  是了是了,就是這種感覺,舒服暢快,酥麻的快感從相貼合的地方躥至全身,頭皮都炸裂的舒爽。
  感覺到身下仰躺的人稍有掙動,臧銳一隻臂膀就摁得青年無法動彈,用銳利牙齒撬開拒絕訪問的門扉,臧銳逐漸將這個口勿加深。
  勾住欲意躲閃逃避的小舌,直接晗住,又是貪婪地口允吸又是激烈的wen咬。
  冷幽的空氣隨著斷斷續續壓抑沉重的喘息聲開始變得灼熱起來。
  腹腔內氧氣本來就殘存不多,在臧銳強勢逼兀的深wen中,清醒過來兩分鐘時間不到的許從一,就又有要昏厥的跡象。
  臧銳沉溺在令全身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愉悅的觸感中,這種感覺太過久違,他一直都在克制和他人過深地接觸,這些年以來,也都沒有碰到一個能讓他有這樣深切渴求的人出現,讓臧銳誤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那個叫做皮膚饑渴症的病狀了。
  青年的出現,使他清楚意識到,這個病症根植在他的骨髓中,好像等的就是這一天,等的就是這麼個人。他有點感謝上天,可以送這麼一個人過來,讓他得到滿足,讓他得到快感,無法言喻、至上的快感。
  許從一睜開的眼一點點合上,最後看到的,是男人已經變得有點癲狂的面孔。
  “從一,從一!”
  “從一,你快醒醒,別嚇我,你醒醒啊!”
  許從一是被一陣抽泣地哭喊叫醒的,這次一睜眼,看到的是臧敏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不是另外一張閃著幽幽眸光,好像隨時都要將他吞吃入腹森寒的臉。他心裏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先扶我起來。”出口低啞難耐的聲音讓許從一自己都微有驚訝,他虛弱地朝臧敏微笑。
  臧敏眨了下眼,一滴晶瑩的淚水吧嗒砸在許從一手背上,儘管說兩臂酸痛,周身也都難受得發疼,許從一緩慢抬起手臂,拭去臧敏精緻面頰上的淚水。
  “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都怪我,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瞞著我哥,我不告訴他我和你在交往,這樣他就不會知道,更不會傷害你了。從一,對不起,都怪我,是我的錯。”臧敏撲進許從一懷裏,將罪責全都攬自己一人身上。
  “傻瓜,怎麼能怪你!是我不夠好,如果我夠好,夠優秀,你哥怎麼會反對。”許從一溫柔撫順臧敏頭髮。
  臧敏抽噎著:“我哥他決定了的事,我們家裏人沒誰能阻止他。他覺得你不適合我,一定還會想其他辦法的,從一,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只要有你在身邊,去哪里我都願意。”
  臧敏是真的被嚇到了,當臧銳開車載著許從一回來時,臧敏看到許從一雙眼緊閉,沒有呼吸的樣子,心口痛得幾近窒息。她以前只覺得自己是喜歡許從一,還暫時沒上升到愛,現在她明白了,她愛許從一,許從一能夠為她付出生命,她也同樣可以為許從一放棄眼下富足的生活。
  她也終於明白,比金錢更可貴的,是真愛自己、守護自己,免自己驚,免自己憂的愛人。
  “離開這裏?離開鄴城?”
  “是,我們去其他地方,我哥找不到的地方。就你和我兩個人,我手裏還有點錢,可以買一套二線城市的房子,到時候我們再另外找工作,我不會再大手大腳花錢,我會試著節約。從一,好不好,我們離開。”臧敏說到兩人的未來,眼淚掛在析長的睫毛上,唇角卻是揚起了燦爛的笑。
  系統:“90,女主對你的愛意值已經增至90了,快啦快啦。”
  “竟然還有10?”
  系統:“這裏面有衝動的因素,讓她再想一夜,她估計就會搖擺不定了。當然啦,如果你這會激激她,她能立馬把機票都訂購。女主人設就是敢愛敢恨,所以後面才能吸引到優秀的男主。”
  因此,女主這會表現出來的喜歡,在未來的某天,會轉到另一個人身上。他許從一,歸根結底,在死去後,就僅是一個符號般的存在。
  隱約的,心裏有種不甘心的情緒。
  不甘啊,可是,好像也不能為此做什麼。
  他的出現,也是因為女主,若女主不存在,他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許從一面容春水柔和:“再考慮一下!”見臧敏有誤會他的意思,許從一跟著解釋,“不,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走,我只是怕你後悔,怕你一時衝動。再好好考慮兩天怎麼樣,兩天后,如果你還是這個想法,那麼好,我沒有二話,立刻辭掉工作,跟你一起離開。”
  “我許從一向你起誓,這一世,為你生而生,為你死而死。”
  這樣用生命起誓的誓言,帶給臧敏無與倫比的震撼,她看著許從一,這個平凡而普通的青年,有那麼一刻,她好像透過他普通的驅殼,看到他裏面璀璨耀眼的靈魂。臧敏兩臂顫抖緊抓許從一衣服。
  “……兩天是嗎?”
  許從一點頭。
  系統:“95。”
  還有5點,就到一百。許從一心中微喜。
  “我聽你的。”臧敏知道許從一這是為她好,免得她後悔,她接受許從一這番為她著想的好意,“那這兩天內我們儘量不見面,讓我哥誤以為我們分了,到時候再偷偷走,你看這樣行嗎?”
  “行。”許從一吻了臧敏額頭一下,臧敏喜笑顏開。
  將許從一送到臧敏住處後,臧銳反身回車上,開著汽車,在鄴城大街小巷轉著,需要平復眼下躁動的心情,在看到臧敏滿眼急切地沖過來,抱著許從一喊叫時,臧銳有那麼一瞬,想將臧敏給推開。
  那是他妹妹,意外的,他在意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變成了躺在沙發上,渾身還滴著水的青年。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臧銳一腳轟死油門,汽車嘶啞著沖上寬闊街道,高處霓虹燈耀眼,一個巨大的海報躍進視野,那是一部近期正在上演的愛情電影。臧銳眯眼瞧了瞧,上面兩個相擁一起笑容幸福喜悅的男女,變成了臧敏和許從一。
  怒從心中起,臧銳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他沒踩離合,直接來了個急轉彎,車胎刮擦地面,發出喑啞刺耳的聲音。
  渾身衣物都濕透,臧敏本意是想讓許從一洗個熱水澡再離開,許叢一以不知道臧銳什麼時候會回來為由,婉拒了。臧敏怕這個大哥,就他對許從一做的這事,讓她更認清,大哥臧銳是個徹頭徹尾的危險分子,瘋子。
  臧敏沒繼續堅持,但讓許從一一直穿著濕衣服回去,這個臧敏就不願意了。她到臧銳房間翻了一套看起來沒怎麼穿過的衣服,讓許從一換上。許從一還想拒絕,臧敏直說‘你不穿,我就不讓你走’。
  別無他法,許從一只好穿上半個多小時前,險些害他喪命的人的衣服。
  換好衣服,許從一用袋子將濕衣服裝起來,提著離開臧敏家。
  臧敏送他到電梯口,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
  許從一背靠著電梯,之前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這個時候得好好問一下。
  “臧銳剛才親我,是因為皮膚饑渴症的原因?”
  系統:“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
  系統:“他有好多年沒犯過病了,你一出現,他這老毛病就又復發,我知道的也是劇情裏提及的,劇情沒提及,我也沒法啊。”
  “我有不太好的預感。”
  系統:“如果你是指和女主私奔的話,你的預感沒有錯,你們走不了,臧銳會出來阻擋的,你放心。”
  不,他放不下心,這個預感不只是私奔,還有其他的。
  但其他的什麼,許從一低眸沉思,總是在快要想清的上一刻,意識忽然斷了線。
  走一步算一步,連死亡都不畏懼了的他,還能懼怕什麼。


第6章
  睡了一夜,隔天許從一被床頭叮鈴鈴響的鬧鐘叫醒,習慣性地想去拿手機,抓了一手空。然後恍然想起,昨天掉進水庫裏,手機進水,已經無法使用了。
  他兩臂撐床,想坐起來,意外的渾身軟綿綿的,手腳都跟麵條一樣,動一下都一陣陣無力感侵襲。
  花了點時間,許從一才將自己身體剝離出床鋪,他背脊彎著,頭顱耷慫。
  “我生病了?”
  系統:“有點高燒,38.5度。”
  眼珠轉動,思緒都跟著出現遲鈍。
  許從一搖搖晃晃爬下床,先是打開手提電腦,登錄qq,給部門領導發了條資訊,以身體不適為由,請了半天假。
  系統看許從一身體異樣,道:“我這裏有未來研發出來的快速退燒藥,要用嗎?”
  “不了。”只是普通的小病,如果發生任何狀況都依靠外掛來解決,會降低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感,就算僅是角色扮演,他也是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他。
  系統:“去樓下診所開點藥,會好的快點。”
  許從一晃悠著走出臥室,到廚房翻出一瓶白酒。
  拿著白酒返身回客廳。
  系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就靜默看著。
  穿著色彩相間條紋睡衣的許從一坐在了床鋪上,先是擰開瓶蓋,放置櫃子上,抽了數張紙巾折疊成掌寬的方形,將白酒倒在紙巾上,完全潤濕。
  折了兩個方紙,都潤濕後,一個蓋自己額頭,一個放肚臍眼上。
  拉過掀到一邊的棉被蓋至頸部,這是土方法,通過酒精揮發吸熱,物理降低溫度。
  他這個感冒是受冷造成的,用這個法子,估計可行。如果是病毒性感冒,就得去正規醫院就診。
  身體躺平,許從一合眼,這一覺,直接睡到大中午。
  再次睜開眼,眩暈不適感好了很多,許從一取下額頭和肚子已經幹得微硬的紙巾。到浴室快速洗了個溫水澡,換好職業裝就出了門,往公司趕去。
  一上午沒吃東西,一到公司,肚子就發出抗議,許從一照著桌上的點餐單叫了一份外賣。
  旁邊吃過飯回到崗位上的同事見到許從一出現,於是詢問他昨晚為什麼忽然爽約。
  “……其實我到沒什麼,但曲至那邊,畢竟是他生日,你明明事先都答應好了,臨倒頭人不來不說,手機打不通,電話也不回個,到底出了什麼事?”同事話裏有責怪之意,在仔細看到許從一蒼白病態的臉色時,又起了點擔憂。
  許從一兩手握著杯熱開水,他雙目低垂著,笑容無奈:“臧敏她哥來鄴城了。”
  “她大哥?你昨天見他去了?”這不算是難猜的事。
  許從一點了點頭。
  “可你怎麼著也該來個電話說一聲,一聲不吭就放大家鴿子,說不太過去。”
  “她大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許從一忽然抬頭,眼眸都是不斷外溢的濃烈悲傷。
  同事因他突如其來的話給當場怔了怔,語氣間已沒了怨懟,甚至安慰起許從一:“這樣啊!他們那邊我會幫你去解釋。能問一下,她哥為什麼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其實當初得知許從一談戀愛,並在看到臧敏後,他們其實很驚訝,就他們所見,臧敏漂亮美麗,嬌俏可人。那些穿在身上的衣服或者提在手中的包包,好多能頂他們幾個月的工資,他們很難理解,這樣身家不菲、優秀的女人,怎麼會看上許從一,沒錢沒貌,也不是特別聰明,就性格相對平和一些,與人無爭。
  同事心中大概有個猜想,估計是臧敏哥覺得許從一配不上臧敏,別說他哥,就是他們也這樣認為。
  當然表現出來的,還是關心。
  許從一搖搖頭,他咬了下唇,笑得很勉強。
  同事還算有點眼力見,沒繼續追問,他抬手拍了拍許從一肩膀,算是無言的寬慰。
  之後那名同事到自己崗位,忙工作去了。
  許從一將玻璃杯中的水一口喝了大半。
  系統:“他在和其他人說你的事,說你被臧敏甩了,完全是在扭曲事實哎,可怕的人。”
  “他們都在笑,都很開心,為什麼?”
  許從一沉眸,眼珠盯著杯子中沉寂下去的水面:“因為我不開心。”
  系統:“你不開心,所以他們開心?好奇怪的因果關係,你們好像沒有任何利益糾葛,也沒有什麼衝突吧。”
  “不需要那些東西,你擁有他們渴望豔羨、卻怎麼努力也碰及不到的東西,光是這個,就足夠引來他們的嫉妒,而嫉妒最容易滋生的是恨。”
  系統:“他們恨你?”
  “不是恨我,是恨我有這樣好的運氣,能追到臧敏。”
  系統:“小說劇情裏,沒有關於他們的介紹。不過我查到他們近期在賺外快,嗯,聯合攻擊某家公司的網站,你可以匿名舉報他們,讓他們都吃公家飯。”
  “不,不需要!”
  “為什麼?他們可不是啥好人。”
  “目前他們對我沒有實質傷害,我還不至於眼裏容不下沙子。”
  系統:“防範于未然啊。”
  許從一笑著搖頭,他的世界,還不是非黑即白。
  配送員將外賣送了過來,胃部也同樣微有著涼,許從一沒多少胃口,吃了兩口就沒怎麼吃了。
  下午病情反復,坐在電腦面前,眼前時不時模糊一下,許從一連喝了數杯咖啡,強打起精神。
  中途借用某同事電話給臧敏打了一個,簡單說了幾句,臧敏畢竟在醫院工作,光是聽許從一虛軟漂浮的聲音,就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大礙,就頭有點暈。現在已經好多了。”
  “……感冒了?多喝點熱水。”臧敏向來都是接受關心呵護的人,對於關心他人這點,還需要時間來培養。
  許從一在電話這邊嗯了一聲。
  “從一!”臧敏突然拔高音量叫道。
  許從一柔暖的眸光看著玻璃窗的一處虛無之地,用同樣柔暖的聲音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得去忙了,再見從一!”
  嘟嘟嘟冷硬的機械音。
  手機還給同事,許從一敲擊鍵盤,快速輸入程式碼。
  由於早上沒來,堆積了部分工作,這一忙,就忙到晚上九點多才下班。
  公司裏就剩下他和另外一個未來幾天要休假的人,許從一給那人道了聲別,先一步離開。
  夜幕已然全部拉下,黑沉沉的天空仿佛一隻兇狠的巨獸,等待著吞噬什麼。
  這個時間點,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間,工作了一天的人換上了另一幅面孔,趕往會讓他們愉悅快樂的場所。
  許從一叫了輛車,直接往家裏趕。
  並不太喜歡熱鬧的場所,因為不管多喧囂繁華,都有結束的那一刻。而那一刻的到來,是無邊無際能侵蝕靈魂的孤寂。
  十點半不到,洗漱好的許從一就躺進了被窩。
  忽的,腦海裏冒出系統催促的聲音。
  “嘿嘿,宿主你先別睡,女主和她哥吵起來了。”
  一隻腳都踏進夢鄉的許從一就這麼被系統給吵醒,許從一身體懶懶的沒力,也就沒去開床頭燈。
  “在她家?”
  系統:“是啊!”
  “你告訴我,是準備讓我去阻止?”
  系統:“不是。”
  許從一有點想打人。
  系統:“好了,吵完了。”
  許從一拿被子捂著臉,呼了一口氣,又呼了一口氣。
  系統還在那裏喋喋不休:“……臧敏想過來看你,被她哥發現了,臧銳擋在門口,不允許臧敏走。臧敏說她和你分手了,只是作為朋友來看一下你。臧銳還是不同意,兩人僵持了很長時間,最後折中,臧銳代替臧敏,來你家。”
  許從一拿開被子,露出他驚愕的臉。
  “臧銳?”
  “他大概二十分鐘後到,你要不要準備一下。”
  “我準備什麼?”
  系統:“感覺他來者不善,我有點擔心,他會再把你扔冷水裏。”
  許從一也同樣擔心,不過擔心的和系統不一樣。他還一直記得上次昏迷前,臧銳看他冷幽幽帶著侵略意味的視線,就是這麼一回想,周身熱度就降了下去,升上來的是一片冷意。
  二十分鐘,就真的是二十分鐘。
  臥室門關著,還是能聽到清晰的叩門聲。
  許從一很想直接忽略,但臧銳代表臧敏來,這就牽涉到臧敏了。
  女主對他的愛意值一直停留在了95上面,最後那5點,看起來不太好漲,許從一思考,也許可以從臧銳這裏著手,讓那最後的五點升滿。
  拉開門,許從一表情相當震驚,這個時間點,這個人出現在他門外,為的該是什麼。
  許從一神態間明顯的病弱,讓臧銳心口緊了緊,青年站在門口,不見任何動作,看得出不太歡迎他這個訪客。
  臧銳哪里會管許從一願不願意見到他,一腳踏進房間,一臂推開許從一,動作間控制著力道。
  許從一關上門,跟在這個不速之客身後,他穿著並不太厚的睡衣,客廳玻璃窗開著,不時刮進來一陣冷風,冷熱交替,他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敏敏很擔心你。”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如,臧銳在客廳正中的沙發間坐著,稍抬了頭,看著站他兩米開外的的許從一。
  “嗯,幫我謝謝她的關心。”臧敏和他約定的是暫時瞞住臧銳,許從一也就表現出一定的疏離。
  臧銳幽邃黑眸從上至下晃了許從一一眼,重新回到他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上。
  這樣虛弱的青年,倒是比昨天那會,看起來受看一些。
  “我記得你昨天寧願死,也不肯離開敏敏,才多久,三十個小時!你就變卦了,不喜歡她了?”
  許從一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臉木木的,拒絕排斥的意味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臧銳當然也不例外。
  沒有誰喜歡被無視,更何況是臧銳這樣,從來都是居高位,被眾人環繞的人。
  臧銳噌地站起來,步向許從一。
  許從一這次沒和昨天一樣,往後面躲,直直迎視臧銳強烈的逼視。
  “回答我!”臧銳捏著許從一消瘦下顎,聲音寒硬。


第7章
  本來就還發著燒,身體虛弱,又被臧銳這樣咄咄逼人地一通質問,饒是許從一素來性格溫和,眼底也浮出一絲慍怒。
  啪的一聲,他打開臧銳制住他臉龐的手,瞳孔猛地一擴,胸口起伏,這是臧敏的大哥,他告訴自己要控制情緒。
  “我和臧敏分開,不正是你想看到的,難道我這樣做,你還不滿意?那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說啊!”許從一切齒道低吼。
  許從一用的力度不小,臧銳手背微微泛紅,但這麼點痛感完全可以忽略,碰觸到這人皮膚,就如同吸食了精神類的至幻藥物,所帶來的酥麻戰慄,讓他指尖都還殘存那種麻麻的電流感。
  臧銳逼近半步,青年個子不算矮,依舊比他低半個頭,從他所站的這個角度,能將許從一所有神態表情盡收眼底。他的憤怒、他的痛苦、他的無措,他的悲傷,他的害怕,種種種種,全部清晰可辨。臧銳垂落在身側的指腹互相摩挲著,他問他想要什麼,這個問題很有趣,他怕他一旦說了,這個人恐怕會以為他是瘋子。
  啊,真想看看他知道後會有什麼表情。
  臧銳緊緊注目許從一,彼此視線對視,誰也不見有妥協,臧銳揚起手臂,這次抓的不再是許從一下顎,而是他肩膀。咚!身體撞擊牆壁的悶響,許從一被臧銳突然就一把給推到了身後的牆壁上,男人一手固住他肩膀,另一手輕輕撫莫許從一耳邊柔軟碎發。
  在許從一驚愕和費解的表情中,臧銳湊上去,嘴唇貼著許從一耳朵,用情人間才會有的細語低喃,略帶笑意說:“我想要的啊!是你!你的身體,你的人。”
  許從一眼睛瞪得幾乎脫出眼眶,他蠕動了一下唇,側目看臧銳,覺得他應該是在說笑,男人說的每個字拆開來,他都能明白意思,但是合起來,他完全聽不懂了。
  什麼叫他要他的身體,他的人,簡直是荒唐,莫名其妙。
  “滾開!離我遠點!”許從一兩手猛抬起,抵著臧銳身體就要將他大力推開,但男人撐在他頸邊的那只手,突然捏住了他泛紅的耳垂,許從一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了一下。耳朵竟然是他的敏感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許從一跟看見鬼一樣,表情大變。
  臧銳欣賞著他臉上的種種變化,而剛好,這些變化全部是因為他。臧銳沒有用語言解釋,直接吻住了許從一戰慄的雙唇。這個吻帶著侵略和明顯的情色氣息,男人毫無顧忌地釋放著自己的雄性荷爾蒙。
  鼻翼間嗅到了清清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許從一一時呆愣著,由著這個性格脾氣都惡劣的男人啃咬自己的嘴巴。
  直到感覺睡衣被扯開,後月要有微熱的指尖開始大肆撫莫。
  許從一立馬被激地回過神,這次是手腳並用,先是一拳揍上臧銳那張帥臉,再一點沒留情面地狠狠踹了對方小腿一腳。
  “滾出去!”許從一雙拳緊握,憤怒燒紅他的雙眸,他氣得全身止不住顫慄。
  他大吼:“混蛋,立刻滾出我家!”
  那一拳砸在臧銳嘴角,舌尖立刻嘗到了一股鐵銹味,臧銳用舌頭尖抵了抵臉頰,到一邊茶几上抽了幾張紙巾把嘴裏的血水吐出來。即便被許從一揍了,他姿態依舊很隨意,表情沒有變化,就是眼眸中的狠意,隨著他走向許從一時,一點點加深,最後一雙黑眸幽沉沉的,好似裏面聚集著狂風驟雨。
  “許從一!”臧銳直接稱呼許從一的名字,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對方全名,但許從一沒覺得是他的榮幸,此時此刻,他只希望這個魔鬼般可怕的男人馬上從他眼前消失。
  許從一快步走到門後面,一把擰動扶手,拉開門,送客的意思很明顯。臧銳不顧他意願,強行親吻他,他揍他兩下,算是扯平了。
  “請你離開。”由於情緒過於激動,許從一面容上病態的紅暈更加鮮豔,跟染了色一樣,將他普通的臉也襯得似乎起了媚色。他如果和臧銳有更多的接觸,就知道,越是這個時候,態度越不該這樣冷硬。然而他和臧銳僅有的幾次接觸,還不夠他完全瞭解這個人。
  所以,他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最沒有利的路。
  臧銳突然笑了,特別爽朗的笑,他很久沒有覺得生活這麼有意思過,回到臧敏房子那會時,他還沒來得及換下西服,這會身上還穿著白色襯衣黑色西服,他抓著自己領口的領帶,慢慢扯松,到完全扯開抽下來握在手裏。
  隨後在許從一目不轉睛的注視中,走了上去。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從四面八方侵襲過來,許從一咽了口口水。
  “系統,我是不是演過了?怎麼感覺臧銳要暴走了。”
  系統:“應該沒有吧,先穩住,別慌,我們看看他到底準備幹嘛。”
  許從一暗呼了口氣。
  臧銳走到許從一身邊,就在後者以為他要出門時,嗙,打開的門被一把死死關上。
  咚!又是身體撞擊硬物的悶聲。脖子上尖銳蝕骨的痛接連不斷,臧銳臂膀悍如鋼鐵,任由許從一怎麼拍打拉拽,就是紋絲不動。
  男人快速收攏五指,將許從一那截修長脆弱的脖子給死掐著。
  “放、放開。”喉骨刮痛,說一個字,都像有把利刃在切割一般,許從一斷斷續續地喊道。
  臧銳不為所動,直到許從一進氣少,出氣也少,兩眼因為強烈的窒息已經翻了白時,臧銳嗖地撤開手。
  周身力量早隨著離體的空氣一起流失,沒有臧銳的手臂做支撐,兩腳無力的許從一滑坐到在了地上。
  他半眯著眼,還有最後幾口氣,模糊視線中,看到男人對他的倒地無動於衷,這個人上次險些害死自己,這些又這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遇上這麼個神經不正常的主。
  他就想好好扮演個角色,順帶收集滿女主對他的愛意值,開開心心去下一個世界,怎麼就這麼難呢?
  時間似乎凝固起來,兩人一個站,一個坐,誰也沒動彈,好像過去很久,好像僅過去一兩分鐘。
  身體被翻動,兩臂被反剪在背後,由一條領帶捆著。
  下一刻,忽然的騰空,讓許從一劇烈戰慄了一番。
  臧銳直接將許從一給打橫抱了起來,許從一好歹也有一米八,他打量臧銳神色,沒看到一點吃力的痕跡。
  男人臂力驚人。
  身體被豎放在床被上,離開有段時間,被窩裏已沒有剛才的暖熱。
  許從一頭暈暈乎乎,周身乏力,只能小弧度地移動,一被放下,他立馬翻了個身,想從床對面爬下去。爬了兩步,腳腕被人給牢牢握住,許從一擰頭回去,只能眼睜睜看著臧銳將他給拖回床鋪中間。
  許從一這時是真的怕了,他嘴唇哆嗦個不停,身體也篩糠似的,抖得不成樣子。
  系統:“這演技99分,剩下那1分我留著,免得你驕傲。”
  許從一直接無視這個喜歡看戲,嫌事不夠大的系統。
  “害怕了?剛才不是挺硬氣嗎?”臧銳一腳跪在床沿邊,指腹沿著許從一額角一路經過他臉頰,下顎,頸子,到他因為掙動,而半敞開的衣襟間,細膩肌膚顯露無疑。
  也是這時似乎臧銳才發現,這個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身材倒是意外的不錯,瘦而不幹,骨骼肌理勻稱。鎖骨形狀姣好,臧銳指腹落在下凹的骨窩中,輕輕淺淺地打著圈。
  “臧銳,你瘋了!給我解開繩子,然後離開我家。我可以當今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討厭我,好好,我離開鄴城總可以吧!行了吧!”許從一壓著嗓子低吼,幾乎是用著最後的力氣。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我剛才說的,可不是什麼威脅你的話,是真的,事實!”臧銳抓著許從一身上睡衣一角,往旁邊一扯,衣扣崩掉,無聲地陷落進床單中。
  臧銳都這樣做了,許從一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的雛,要是他還不明白會發生什麼事,那就是真的蠢到家了。
  許從一扭動身體,想從這樣的困境中逃開,臧銳哪里會給他逃跑的機會,輕輕鬆松就摁住許從一,讓他的所有掙扎瞬間變為徒勞。
  許從一用力晃頭,通紅的眼眶中漫出霧氣,聲音裏更是帶著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哽意:“不行,臧銳你不能這麼做,要是被臧敏知道,她一定會很傷心難過。你快住手,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馬上就走,行李我也不收拾了,連夜就離開鄴城。你別……”
  別字沒說完,被堵在嗓子口。
  嗚嗚嗚!許從一發出一連串聲音。
  嘴巴讓臧銳給咬著,男人像頭餓了數天的野獸,一口勿住許從一就下了狠勁,咬破了他嘴唇,許從一嘗到了自己鮮血的味道。
  屬於另一個人的舌頭狂肆入侵他的口腔,他嘴裏每個角落,都被男人舌尖掃蕩過,牙根被忝得發酸,舌苔也被激烈地吮咬而逐漸僵麻,慢慢的,連嘴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空氣在深口勿中愈加稀薄,他只能張大嘴用力呼吸,這卻直接男人帶來便利。
  衣服被剝落開,細白的皮膚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臧銳十指在每個他能看見和看不見的地方撫莫輕挲,揉捏掐搓,不再是臉,也不再只是手腕,而是許從一整個人。
  快感在身體裏爆炸開,一陣陣無可比擬的愉悅感,讓臧銳陷入徹底的癡迷中。
  他緊緊擁抱這個害怕得沒有停止過顫抖的人,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將他嵌入到自己身體裏去。


第8章
  憤恨、屈辱、憎惡,還有怎麼掙扎都無法逃離困境的脆弱,在青年那張普通平凡的臉上交織,意外散發出了動人心弦的震撼力,而這種震撼,極具誘惑。
  臧銳發出極為滿足的嗟歎,他撩開一縷黏在許從一額角的碎發,淺淺淡淡吻啄他眼角,外力刺激之下,許從一下意識閉上眼睛,臧銳感受到唇底眼珠的顫抖。臧銳臉上帶著歡愉的笑,他起身,伸臂拽過被掀到一邊的棉被,蓋在了被他剝的一絲不掛的身體上。
  起身從床間離開,臧銳站直脊背,整理自己襯衣,披上外套,扣好最後一顆扣子。棉被下的人碎發淩亂,雙目空洞,面容煞白,雖睜著眼,卻是一瞬也沒有動過。猶如一個失去生機的木偶。
  臧銳俯身上去,他低眸直視許從一雙眼,玩味笑著道:“我想你應該不會這麼蠢,把這事告訴敏敏的,對嗎?”
  自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被無視了個徹底,換作之前,臧銳必定會惱怒,但現在嘛,他心情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所以不介意許從一的沉默。
  從被咬破有著數道血口的紅月中嘴唇上擦過,指腹上沾染一滴豔色血液,臧銳申舌給甜進了嘴裏。
  臧銳離去有段時間,空洞乏沉的眼眸在一個劇烈顫抖後,瞬間恢復清明。
  許從一被縛在一起的兩臂已經被鬆開,但由於捆綁得太久,血液不太流通,移動過程中,腕部一陣陣針紮似的尖銳刺痛。
  將右臂從被子下拿出來,舉在半空中,從指骨到背部,再到手臂,約莫每個能看見的地方,都有顏色或深或淺的痕跡,有的還是鮮紅色,有的已經變紫色。更有一些清晰可辯的牙齒印。緊了緊指骨,許從一捏著拳頭,突起的指骨漸漸發白。
  他看了手臂一會,隨後攤開掌心,蓋在了自己雙眼上。
  “別躲著,現在是什麼情況?這本小說不是言情小說嗎?”
  許從一將縮在意識深海某個角落裏的系統給提拉了出來。
  系統哆嗦著:“是,是言情小說啊。”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剛才臧銳的行為。”
  系統:“嗯……這樣來說吧,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時間點,並不是真的小說劇情,都是女主的回憶。也就是說,正文裏,沒有這段。世界法則根據劇情需要,自動把其他的一併補齊,原文裏,臧銳出場的次數,還沒有你多。對他的刻畫更是少之又少,別說你驚訝,我也很詫異啊。”
  驚訝?其實許從一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驚訝,在從系統這裏得知臧銳有重度皮膚饑渴症,他就預想過可能會有的情況發生,臧銳會對他上下起手,猥褻欺辱他,並不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以說,他還在裏面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就這具身體而言——他是身體直接穿越,除了曾經的自擼外,沒被其他人碰過,也沒去碰過其他人。不涉及潔身自好,性對於許從一來說,和平常的飯菜一樣,可又剛剛好,是他完全沒有興趣的那種。
  他自然和人交往過,也約會過,可就算對方有發展進一步關係的意願,許從一都是當面回絕。沒興趣,就真的是沒興趣。
  他看過小視頻,只覺得兩具白花花的肉體絞纏在一起,跟兩隻肥碩的蠕蟲一樣,更遑論會有感覺了。
  對於臧銳強行壓制他,撫遍他全身的做法,許從一恨不多,憎也不多。在臧銳和臧敏面前,他的身份都是被設定好的,他僅僅是個演員,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獲得臧敏對他的愛意。
  臧銳淩辱他強迫他,他又何嘗不是在欺騙對方,身體上的傷害和精神上的欺騙,起碼在許從一這裏,可以算是等價的。
  大家半斤八兩,所以,他不恨臧銳。
  但還是會有點不舒心,男人臉上時刻掛著的那種勝券在握的表情,老實講,許從一有點想動手給打碎。這樣始終都高高在上,用輕視漠然的表情看著其他一切,好像自己是不同的,好像自己操縱一切,真的,真的讓人很不爽。
  系統:“可他是女主大哥哎,你也不能對他怎麼樣。”
  他還有半年左右時間,一百多天,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別讓他抓到機會就行。
  許從一拿開手臂,扯開被套下了地,他到衛生間擰開花灑,直接沖了個冷水澡。
  系統:“你還在生病,洗冷水澡會病得更厲害。”
  “對,就是要病得更重。”不然怎麼博取女主的同情,得到那最後的五點愛意值。都已經95了,無論如何,都得把最後那五點給拿到手。
  許從一拖著病重的身體到公司正常上班,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其他地方都表現的平時一樣。他一直沒抽出時間去買手機,於是用電腦在網上訂購了一個,貨到付款,選的是同城,下午下班之前,估計就能送過來。
  一早上在昏昏沉沉中度過,中午和幾名同事到外面餐館吃飯,其他人點的菜,許從一話不怎麼多,聽著他們閒聊。聊著聊著,這話題就忽然轉到了自己身上,聽到自己名字被叫到,許從一懶懶地掀開眼皮,吊著眼看那人。
  曲至,前幾天過生日,許從一因為臧銳的緣故爽了約,周圍其他人的視線也都一起轉到了許從一身上,許從一視線慢掃過去,都從他們眼裏讀到了同情和可憐。
  同情他被臧敏甩了,可憐他生了重病,卻沒人照顧,還得繼續來上班?
  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在揮霍他們廉價的同情心。
  “……我說那個,從一啊!我之前上班那地方,有個女孩挺好的,比你小兩歲,長的乖巧可人,我看和你挺般配,這裏有她電話,你沒事的話,可以和她多聯繫,別就這麼吊死在一棵樹上啊。你在這裏為她傷心傷神,說不定她早把你忘爪哇國去了。像她這種有錢人,哪里會對你真心,頂多也就玩玩,就你小子傻,會以為她真喜歡你,哪里可能呢。”
  對啊,怎麼可能!對方完全沒道理會看上許從一,沒他帥,也沒聰明,就是輪也不該輪到許從一。曲至心裏不無嫉妒地想。
  許從一虛弱地搖頭,然後賠了個苦澀的笑:“謝謝你好意,我暫時不想談了。過段時間再說吧。”
  “想開點啊!”
  “有需要了,告訴我們,一定幫你忙。”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言,還真的當起了知心大哥哥。
  許從一偶爾附和兩句,一頓飯吃得倒是看起來相對平和。
  飯後數人相繼走出餐廳,許從一落在最後,視線隨意往外面看,在一個看板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朝他揮了揮手。
  許從一以昨天的藥沒有效果,到附近診所另外拿藥為由,和眾人分開。
  走到看板邊,站立著的臧敏跑下臺階,撲進許從一懷裏。
  許從一身體不舒服,頭還昏著,被臧敏這麼一撞,險些沒站穩,兩人一起摔下去。
  臧敏驚地心臟砰砰砰直跳,手背擱上許從一額頭,一手的滾燙。
  “病這麼重,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臧敏又擔心又忍不住怪責。
  “吃過藥了,沒什麼大礙。倒是你,就這樣跑來見我,被你哥發現,可能就不太好了。”許從一將臧敏身子扶穩,柔聲道。
  臧敏看著這個自己所愛的人,她微張了嘴,欲言又止。
  許從一倒也能察言觀色一點,看出她面有掙扎,於是寬慰:“機票我買好了,是到沂南的,明天早上十點,我會在機場等你。”
  “從一,我……”臧敏捏著手提包的指骨微彎。
  “嗯?”許從一笑容淡淡的。
  臧敏摟著許從一背,將臉頰埋入他懷中,微微呼吸,吸取著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清幽淺淡的氣息,像初春積雪剛化不久,鑽出一點頭來的嫩芽。讓人十分想沉溺下去。
  “再堅持一天,明天我們就走,離開這裏,離開阻止我們在一起的所有。”許從一吻了吻臧敏頭髮。
  臧敏聲音悶悶地:“好,就我們兩個。”臧敏想她要怎麼和許從一說,家裏父母給她來過電話,說給她在省城甲級醫院找了個職位,只要她點頭,回去就能立馬上班。那個醫院比她眼下的好很多,在全國排名都在前五,那裏的發展空間自然也就很大。臧敏喜歡醫生這個職業,非常喜歡。可她也很喜歡許從一,她從來沒有面臨這麼困難的抉擇過,她找好友聊過天,沒直接言明具體是什麼,好友勸她再想想,一旦做出了選擇,那麼以後發生了任何事,無論好或者壞,都得自己一力承擔。
  ……你確定你承擔得起?
  朋友的話不時在腦海中想起,任由臧敏怎麼忽略,都好像紮根了一般。
  “時間不早了,快回醫院吧,你不用太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也別想太多,過了明天一切都會變好的,相信我。”


第9章
  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開初沒怎麼察覺,到要分別時,臧敏似乎才後知後覺,她看見許從一裹得嚴嚴實實的衣服領口間,露出來的那點斑駁的痕跡,顏色相當新鮮,應該是不久之前才弄上去的,像是抓傷,也似乎有點像是咬傷。還有從一裂開的嘴唇,這個季節天氣雖冷,但空氣乾燥,嘴皮裂開,本來不該是什麼特別的事,臧敏離得近,怎麼瞧,怎麼覺得那些口子是人為的。她仔細去聞,沒聞到陌生不熟悉的味道。
  一種奇怪的不安感從體內升騰了出來,臧敏覺得明天變得太過漫長,她有點等不急了。
  抬眸間,對上許從一安寧平和的雙目,他的不迫和從容,很好地安撫了臧敏焦躁不安的思緒。
  揮手告別,臧敏將疑惑暫時壓在心裏。
  系統:“真是期待明天啊,特別期待。”
  “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系統:“一個大概,但具體怎麼發展,還得看你的臨場發揮。”
  能怎麼發展,不外乎臧銳知道他和臧敏要私奔,然後出來阻擋,再然後,大概他會吃點苦頭。
  許從一沉默微笑,期待到說不上,有點小興奮,倒是真的,畢竟這樣的事,於他而言,也是頭一次。過去也只是在電視上看過,由他來親身扮演,嗯,挺開心。
  返回公司,沒工作多大會,送手機的人來了,許從一刷卡付款,將手機卡安裝進去,開了手機,第一個給臧敏發短信。
  一下午的時光在劈裏啪啦敲擊鍵盤中快速度過,離開鄴城是臨時起意,誰也沒有通知,許從一這具身體設定的是有個年邁的奶奶,不過兩年前就離世,眼下他一個親人也沒有,可以說孑然一身。
  同樣的,這個夜晚也相當安寧無波,儼然有著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
  行李不多,就一些衣物,其他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帶著也太累贅。很快收整好,七點半左右拖著一個行李箱,把該帶的都全部帶上,許從一下樓,叫了輛出租,直接趕往機場。
  臧敏的行李,早趁著她哥臧銳不在家的時候,就放在了朋友那裏,這天早晨她裝作和平時一樣,八點出的門。奧迪車仍舊是臧銳在用,去機場有地鐵直達,反而比自己開車快,這個點是上班高峰期,地鐵裏人滿為患,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臧敏被擠到一個角落裏,手腳都伸展不開。
  這一走,有可能以後都會過著這樣類似的生活,她看著車廂裏一張張陌生又漠然的面孔,一個決定,做的時候很輕鬆,等到真的去行動實施時,才知道,原來並不是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都到這裏了,要堅持下去,從一還在等著你。
  他愛你,你也愛他,所以,不能後悔。
  不能後悔!
  臧敏在心中不斷對自己說。
  站在地鐵出口外,從人群中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要等待的人,許從一一邊揮手一邊迎上去,自發地從臧敏手裏拿過她的行李箱。
  “先上去取機票!”許從一道,在網上訂購的飛機票,需要到大廳取票機上憑身份證取票。
  臧敏跟隨許從一進入全透明的鋼化玻璃電梯,一路直升到五樓。
  時間差不多九點,取了票就可以去檢票口檢票了,兩人加快腳步。
  分別用各自身份證取了對應的機票,然後一起走向大廳左邊。
  走著走著,臧敏忽然就沒動了,許從一不明就裏,餘光中沒瞧到人,轉頭回去,從臧敏臉上看到了驚懼。
  順著臧敏戰慄不止的目光,許從一也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男人身高腿長,站在那裏猶如一根標杆,是完全無法忽略的存在,加之有一張帥得過分的臉,周遭時不時有人投去豔羨的注目。
  男人同不遠處的許從一視線相接,幽幽黑眸,閃爍著殘忍的亮光。他身邊有兩個穿著深色西服面孔冷肅的人,在男人一個微微抬手後,兩人徑直走向許從一和臧敏。
  許從一往左右看,沒人注意他們這裏,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
  抓著身邊臧敏的手,許從一清晰感受到了她劇烈的戰慄。
  那之後他們從機場大廳,轉到了一家茶餐廳,在鐵門緊閉的房間裏,四個人站著,一個人坐著。
  臧銳右臂擱在印有銀色暗花的茶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面。
  “說吧,你們這是準備去哪?”臧銳雖是坐著,周身散發出來的寒烈氣勢,讓另外站著的兩人都心沉了又沉。
  一室靜默,除了指骨偶爾叩擊桌面的清脆聲響。
  臧銳身體微往前傾,幽邃冷目從臧敏臉頰遊移到許從一面上。
  “我以為經過昨晚那麼一遭,你該有所忌憚,想不到,你膽子這麼大。”臧銳說得模棱兩可。
  臧敏聽得雲裏霧裏,許從一則是兩隻手都緊緊握著拳,瞳孔擴得極大,憤怒和憎惡完全不加掩飾。
  “昨晚?昨晚發生了什麼?”臧敏記得昨天因為臧銳拒絕她出門,去探望生病的許從一,由他代為過去,難道有她不知道的事發生。
  不管那是什麼,她直覺很重要。
  “臧銳你住口!”許從一怒不可止地暴吼。
  臧銳嗤笑了一聲:“你們兩合著夥來欺騙我,以為我就真的信了?怎麼可能。至於昨晚嘛,我覺得這事敏敏你最好還是問你男朋友,當然,我猜想他應該說不出口,你可以看看他衣服底下有什麼。”
  臧銳笑得像個魔鬼一樣,誘使著臧敏去尋找她的答案。
  臧敏知道她這個哥哥從來不會說什麼謊話,他也完全不屑於說,她覺得自己不該太在意昨晚的事,但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她去看一看,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從一!”臧敏不想如臧銳的願,可她真的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她幾乎是用著哀求的語氣,道,“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許從一在臧敏的追問中,往後退了一步,面色瞬間慘白,他咬著本就沒好完全的下嘴唇,要他怎麼開口,他根本開不了口。
  “只要你說,不管什麼我都相信,所以從一拜託你告訴我,你說啊!”臧敏繼續逼問許從一。
  系統:“94!”
  “怎麼還降了?”許從一特別驚訝。
  系統也表示很無奈:“臧敏這人不喜歡別人欺騙她,任何形式的欺騙都不喜歡。”
  “哈,還真是……”許從一挺無語的。
  行吧,都逼他,那就都攤開來。
  許從一哆嗦著手,屋裏四雙眼睛,都齊刷刷看著他,一雙急迫,一雙冷邪中帶著玩味,還有兩雙無動於衷,旁觀者一般。
  他開始解領口最上面一顆扣子,第二顆,第三顆,然後四顆。
  到四顆上面停下,敞開的衣襟裏,那些青紫淩亂的痕跡,足夠明顯地讓人知道那是怎麼弄上去的。
  臧敏震驚地無以復加,她一雙杏目睜得滾圓,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那種痕跡,明顯是人為的,誰,是誰!
  對了,昨天晚上,臧銳代替她,是臧銳!
  “哥!”臧敏大喊出聲,她即憤怒又憎恨,“他是我男朋友,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他下手!”
  臧敏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她晃著頭,一滴眼淚滾出了眼眶。
  許從一合攏衣服,走過去,將臧敏摟入懷裏,原以為臧敏會為此看輕他,或者誤會他什麼的,但臧敏始終都站在他這邊,讓許從一剛才被傷到的心好受了一點。
  “從一,對不起,我不是要懷疑你。是我不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你別怪我,好不好?”臧敏抽泣著道。
  許從一搖頭:“傻丫頭,我怎麼會怪你。我們從來就沒做錯過什麼。”後面這句話,許從一猛一轉動,盯著對面的臧銳道。
  臧銳和許從一隔著臧敏對視,前者手間敲擊動作一頓,站後面一直沒動過的一西裝男走到了許從一背後,許從一完全沒防備,後頸一陣針紮的痛。然後有冰涼的液體注入到自己身體裏。
  視線依舊清晰,可是忽然的手腳失力,力量瞬間被抽離開身體,許從一臂膀滑落下臧敏後背,他整個人也往後倒了下去。
  天旋地轉間,身體被西裝男給接住。
  這個意外的變故,讓臧敏一愣,幾秒鐘後她回神,正要撲過去,把許從一從西裝男手裏搶回來,後面臧銳冷冷地發話了。
  “鄴城你也不用待了,今天就回家。至於你男友,他就留在這裏,以後你都不許再見他。”
  臧敏哪里肯依:“我不回去,你休想拆散我們。哥,我真的很愛從一,你行行好,讓我們走行嗎?算我求你了。”
  系統:“98!”
  “都這樣,怎麼還差兩個點?”
  系統:“要不……你再加把火?”
  “小敏,你別求他,沒用的。”許從一笑容慘然。
  “你先回去,放心,我會好好的,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去S省找你。”
  臧敏嚎啕大哭。
  “不不,我不回去,我害怕,從一,我害怕。”
  “沒事,真不會有事,你安心走,我會找到你,我向你發誓,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再次和你相見。”許從一虛弱地說。
  兩西裝男在臧銳的指示下把許從一給放在地上,架著臧敏,往門外拖。臧敏混亂掙扎,不肯配合。
  臧銳從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到許從一面前,一臂拽著許從一胳膊,把人給拉拽起來。
  他眉目都陰鶩:“敏敏你要是再不聽大哥話,安靜點,我現在就廢了他一條胳膊,別再挑戰我的耐性。”


第10章
  在臧銳的世界裏,對錯分明,而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全然由他一人說了算。臧敏從來不會懷疑臧銳所說的話真假,只要臧銳開了口,那麼必然是真。
  流著滿臉淚水,臧敏在兩西服男的緊密護送下,重新取了機票,這次目的地是S省。
  一西服男跟隨臧敏一起登飛機,另外一個在目及二者都進入安檢區後,掉頭返身回剛剛離開的那家茶室。
  臧銳把周身乏力連手臂都基本抬不起來的許從一摟在懷裏,無邊的屈辱和憎恨在許從一眼底雲集,仿佛下一刻就能衝破眼眶,臧銳只覺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來,笑聲低沉混雜愉悅,讓趴在他懷中的許從一真切感知臧銳震動的胸腔。
  但凡有點眼力見的,都該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服點軟,而不是再爭鋒相對。
  真是可愛,太可愛了。
  這大概就是這些卑微弱小的群體,和其他大眾的不同之處,什麼都無法掌控,在面臨更強的強者時,唯一還堅持的,就是一點也沒有意義的固執。
  臧銳指尖撫著許從一發紅的眼角,笑得猶如一頭抓住獵物隨時等待享用的狩獵者:“現在,你屬於我了。開心嗎?”
  許從一用仇恨的目光瞪著臧銳,唇角死死抿著。
  “不開心啊?”臧銳突然拿開手,轉而伸到許從一頸後,一把扣住他脖子,將許從一壓向了自己。
  臧銳淺啄許從一緊繃的嘴角,悠然暢意道:“我很開心啊,非常開心!”
  雙手並沒有被束縛,許從一艱難地抬起手,朝臧銳那種惡劣的臉上抽過去。啪地一聲輕響,意外的臧銳竟然沒躲,但即便這樣,打在臉上的手,力道完全沒有,跟撫莫差不多。
  抓起許從一手臂,臧銳把他企圖捲縮起來的指骨一根根掰開,低頭親他掌心。
  像鳥獸羽毛一樣,輕輕拂過,帶來酥酥麻麻的觸感。許從一身體下意識開始哆嗦。
  時間不算晚,但待會臧銳還和人約了談生意,西裝男於是小心翼翼開口喚道:“……老闆,該走了。”
  臧銳置若罔聞,親了許從一一只掌心,換另一隻。
  側開臉,不去看男人對他身體的肆意妄為,許從一盯著茶室一面牆壁上的一個點,目光直直的,像是要看出一個洞來。
  忽的,身體被人摟起來,隨後兩腳落地,還以為這種狀況會持續一段時間,許從一不免面上浮出驚訝。
  他不加掩飾的表情,即刻愉悅到臧銳,男人揉捏許從一圓潤軟膩的耳垂,愉悅笑道:“不想我停下?希望我繼續?”
  這人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無人比擬,許從一排斥地轉開頭。
  西裝男過來想把許從一從臧銳身前接過去,臧銳給了對方一個涼悠悠的眼神,前者縮回臂膀,連帶著整個健壯的身軀,似乎也變得渺小起來。
  回的是臧敏的住處,但由於臧敏已經坐上去s省的客機,這套房子顯而易見的,就成為臧銳的所屬物。
  房子是在十一樓,將許從一放在客廳沙發上,藥效還有段時間才會消散,臧銳拿了許從一身上的所有東西,包括電話身份證銀行卡等,最後用鑰匙將房門反鎖,臧銳和西裝男離開住處。
  房間裏轉瞬陷入一片死寂。
  那些濃烈的不甘和屈辱在房門關合的瞬間,自許從一眸底消失地好似從來不存在一般。
  他調整坐姿,找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靠上沙發背,後腦勺也依著。
  “多少了?”許從一問的是女主臧敏對他的愛意值。
  系統:“99!”
  “怎麼還差一點!”太奇怪了,都到這個地步,竟然還不是滿值,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系統:“理論上應該能到100,可具體為什麼是這個情況,我估摸著有她哥的原因在裏面,換了誰,看到自己男友和大哥搞在一起,心情都不會好。”
  99啊!許從一心間感歎。
  按眼下的發展,臧敏在s省,他在鄴城,短時間內兩人都不可能有接觸的機會,也就是說,這最後的一分,恐怕他都拿不到了。
  前功盡棄,真的是前功盡棄,虧得他演這麼賣力。
  系統:“言情線暫時走不通,宿主,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需要知曉一下。”
  “說!”
  系統:“雖然是言情小說沒錯,但攻略物件也不完全是唯一的,可以有其他選擇。”
  “什麼意思?”
  系統:“簡單來講,女主的愛意值你刷不滿,換一個人刷就是。”
  “例如……她哥臧銳?”
  系統:“宿主你真聰明。”
  是個人都能猜到你的潛臺詞吧!許從一沒忍住吐槽的心理。
  許從一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問題出現了,接下來就是找方法解決。女主那邊難以攻略,也行,按照系統的提示換她哥臧銳。攻略誰不是攻略,對象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臧銳現在對我的愛意值多少?”這一點至關重要。
  系統:“80!”
  “80?”許從一懷疑自己幻聽了,從這麼幾次不友好的相處中,他可是一點沒從那人面上感受到任何愛意,或者說,對方表達愛意的方式和常人不同?
  系統:“他對你一見……是一碰鍾情,開初是喜歡你的身體,後面慢慢地喜歡你這個人了。”
  他還真是幸運,愛意值就自己漲這麼高了。
  將曲在茶几前的兩腿伸直,許從一這個時候腦海裏思考的就是臧銳,而不再是臧敏了。
  許從一天生性冷淡,說是無性戀也可以,對男女都不大有興趣,身體硬體設施沒有問題,不過向來都自己豐衣足食,不假他人之手,也不假他人之體。
  在他交往的人裏面,還沒有過同性,臧銳和臧敏,除了姓氏相同外,其他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相似,現在數值是很高,許從一也不會立刻就托大,他有預感,那二十個點不是那麼好漲的。
  對待臧敏,給她關懷和無微不至的照顧,這的確是可行且證實是有效,在臧銳這裏,應該都行不通。這個男人隨時都散發著冷意,怎麼看都不像會被這些小事打動的樣子。
  追女生他好歹可以借鑒電視上看到的套路,追男的,許從一沒多少把握。
  系統:“我這裏有剛剛下載來的攻略本,你要嗎?”
  “都有什麼?”
  系統隨機將它下載的書籍以資料形式傳輸到許從一腦海中。
  許從一大致掃了下數名,簡直苦笑不得。
  有《撩男三十六招》《睡了那個渣攻》《愛我,你怕了嗎?》
  他怕了,光是聽這些名字,都覺得完全不靠譜。
  許從一最後還是決定自己想方法。
  同樣身為男人,自然是最瞭解男性的心理,一如有句話,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但他人身自由都被臧銳給控制了,那麼就讓對方得不到他的心。
  許從一打了個寒顫,覺得有點惡寒。但也由不得他選擇,臧敏那邊的線斷了,要麼他之後死亡,變成孤魂野鬼,等著女主和男主生兒育女,白頭偕老,所以劇情都完結,他離開,要麼他現在去攻略女主她大哥。
  只要不是傻子,能分得清利害的,都會選擇第二條。
  不是傻子的許從一轉過頭望向窗外,眼底眸色堅定決絕。
  很快時間到中午,窗外不時傳來勾引垂涎的飯菜香,許從一一直等著,可等了很久,沒人給他送飯,他好似成了被人遺忘的存在。或許臧銳真的忘了,或許是他故意要懲戒許從一。
  許從一覺得後一項可能性大點,餓一頓而已,曾經他兩三天沒吃過飯,就拿點麵包餅乾充饑,還能忍受。現在臧銳這麼對他,等到愛意值全滿後,他到要讓對方也好好品嘗一下,他受過的這些罪,不,光這樣還不夠,怎麼能夠呢。
  臧銳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算是提前退的場,包間裏的人正玩的興起,那個約見他的供應商甚至叫了那家店最好的兩個人來陪他,但臧銳碰也沒碰兩人一下,光是他們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就刺激得他不住擰眉,一時想起屋裏還鎖著個人,雖然長相平凡毫無特色,連這裏的任何一個都比不上,可臧銳在想起青年時,再看周圍這些帶著假面曲意逢迎的人,怎麼看怎麼覺得太礙眼。
  拿鑰匙打開門,一片灰暗死寂撲面而來,沒有任何生人的氣息,臧銳下意識皺著眉宇,揚手打開燈,白熾光從客廳中間傾瀉下來,落在沙發上一個蜷縮成蝦米的人。
  青年弓著背,大半個身體都懸空在外面,臧銳走近前,看到青年眼簾輕合,眼角處好像有什麼痕跡。彎腰下去,指腹淺淺抹過,帶點水漬。
  哭過了嗎?
  臧銳心中沒由來地抽了一下,他就那麼安靜矗立,黑沉沉的眼眸看著許從一。
  許是在做噩夢,面上神情都是驚懼,嘴唇也微微顫抖著。
  心海掀起一片漣漪,臧銳一手穿過許從一後背,另一手繞過他膝彎,把人給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徑直抱進他的臥室。


第11章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許從一是被熱醒的,仿佛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火爐中,火焰熊熊燃燒,有什麼東西桎梏著許從一的身體,讓他掙脫不掉,逃跑不掉。
  猛地睜開眼睛,先是一陣蒙圈,許從一抬頭往左右兩邊看,不算陌生的地方,稍微有點熟悉,他曾經在這裏留宿過。視線從四周轉回到床間是,許從一被面前一張英俊冷肅的臉給嚇得直接退到了後面。
  他這番動靜不小,將臧銳給驚醒,男人閉合的眼簾睜開,滿臉滿目都蘊集著冷硬的似乎永遠不會消融的寒冰。
  臧銳緩慢轉動眼珠,神情冷峻,眸裏幾乎不待任何感情色彩,似機器人一般,他的目光落在離得不遠的許從一身上。兩人大眼瞪小眼,許從一全神戒備,額頭青筋都突著,臧銳看了一眼,很快移開視線,他掀開被子下床,到衛生間去洗了個冷水臉。
  出來時許從一好像還怔怔的,一副呆呆傻傻的可愛模樣。
  臧銳在真皮沙發上坐著,拿過桌上的煙盒,抽了支煙出來,在嗒一聲中,點燃煙,一嘴銜住煙腳,緩緩吸了一口,隨後吐了兩個正圓形的煙圈。
  許從一身體猛地一顫,總算明白當下是什麼情況。他慌忙火急跳下床,拖鞋也來不及穿,就狂跑向大門方向,抓著門把手,用力一擰。
  門沒動,再擰,門還是紋絲不動。
  許從一轉身,背靠著牆,因為過於驚愕,淡粉的嘴唇微張,一雙乾淨明澈的眼,也儘是難以置信。
  臥室裏的男人,還在一口一口抽著煙,姿態閒暇隨意,他的從容,和許從一的驚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到一支煙終於抽完,臧銳將煙頭在玻璃煙灰缸中細細摁滅。
  他站起身,從臥室走出去,走到客廳,也沒看緊貼著門背後的許從一,在黑色長沙發正中間坐下,他左手隨意放腿上,右手擱在身側的沙發邊,稍抬了頭,這才同斜對面的許從一眸光相接。
  “門反鎖了,只能用鑰匙才能打開。”臧銳聲音春風和氣,冷漠褪去,現在整張臉都微微裹挾笑意。
  這笑落在許從一眼裏,怎麼看怎麼都有種不懷好意。
  許從一深呼了幾口氣,梗著脖子:“臧銳,你什麼意思?”
  “都這麼明顯了,還需要我再說?”臧銳手指微曲,在腿上點了幾下。
  “你這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臧銳,我可以去告你。”許從一怒聲道。
  “可以啊!”臧銳攤手,示意許從一隨便,完全沒有任何忌憚,他身體微向前傾了一點,“如果你能出這個門的話。”
  “臧銳!你別欺人太甚了!”
  臧銳呵地笑出聲:“我就是欺負你,但你能做什麼。你現在恐怕走兩步路都很累吧,實話告訴你,我這裏還有很多昨天那種藥劑,我不介意每天給你來一針,事先給你說下副作用,連續半個月使用,會損害你的四肢神經,到時候別說走了,可能你連正常的站立都會成問題。”
  臧銳面容和煦地說著殘忍脅迫的話。
  許從一氣得渾身發顫,他胸口上下起伏,昨天一整天都沒有怎麼吃東西,只喝了點水,這會也是完全空腹,低血糖加上藥效還沒有完全從體內消散,他早就是強弩之末,因為背部靠著牆壁,才使得他沒直接滑坐下去。
  垂低了頭,許從一消瘦的身軀顯得異常脆弱,他兩隻手緊緊在身側握成了圈,指骨用力到自己都感覺到尖銳的痛。
  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本來準備和臧敏離開鄴城,到其他城市生活,意外被她大哥和攔下了,跟著,跟著臧銳竟然會將他非法禁錮起來。
  當他是什麼,一條可以隨意豢養的狗嗎?
  許從一往左邊看,那裏是廚房,他知道那裏有什麼東西,像前天夜裏那樣,毫無還手之力,被男人摁在身下撫莫了個遍,被為所欲為,這樣的事一次就夠了。他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許從一拖著疲軟無力的身體,沖向了廚房。
  沒有,刀架上空空如也,過去放在上面的數把利刃,眼下一把都不在。
  頹然地往後退,靠上冰冷的白瓷壁,許從一頭顱右轉,看見走到了廚房門口的臧銳。
  男人個子很高,頭頂幾乎直接碰到了廚房門上面的門框。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我求你說,求你告訴我!”許從一維持不了一貫的冷靜,激動大喊。
  臧銳直接宣判:“待在我身邊,直到你身體對我沒吸引力之後。”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有可能根本不會有那麼一天。但臧銳也不是真冷酷狠心的人,有時候,無望的希望,也會給他人的。
  許從一笑得淒慘,指控臧銳:“臧銳,你他媽真是個的混蛋!”
  臧銳安然接受許從一的指控,大長腿兩步就跨到了許從一面前,居高臨下用一種全局在握的神態看著面容悲涼的許從一。
  “我如果不混蛋,你現在就和我妹妹跑沒影了。你如果要怪,就怪自己長了這麼一具特殊的身體,你知道嗎,僅僅只是最簡單的碰觸,就給人一種至上的歡愉和酥麻。我啊,真想將你封存起來,那樣就可以想什麼時候碰你,就什麼時候碰。”
  這是病,臧銳意識到了,可是又怎麼樣,這個病曾經讓他很苦惱,但現在它帶給他的歡愉,是其他任何人或者事都無法比擬的。這個病無藥可治,只有面前這個人可以暫時緩解他的焦灼饑渴。
  臧銳靠過去,指尖在能看得見的皮膚上輕輕滑過,酥酥麻麻的快感嗙的于無聲中霍然爆炸開,光速一樣,頃刻間都侵襲他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他微眯著眼,表情甚是愜意舒爽。
  系統:“85!”
  “這樣就漲了五個點?”看來他的方法是可行的。
  系統:“如果不選擇反抗他,而是順從,說不定立刻就能奔百。”
  “不會!”
  系統:“哎,為啥?”
  “太容易獲得的東西,會顯得很廉價,沒有人喜歡廉價的物品。”不完全算事實,用在這裏倒也算貼切。
  感情的事就是一場博弈,誰先將自己身份放低,誰的那份情,就難以得到對方的珍視,畢竟,連你自己都覺得它不夠珍貴,別人又怎麼會愛惜它。
  早上都是雄性生物容易衝動的時刻,臧銳是個正常男人,自然沒有例外,他半身壓著許從一,一手抓著後者兩臂箍在一起,另一隻胳膊撩開許從一睡衣下擺,正往內裏鑽時,門鈴突的響了起來。
  臧銳指腹已經觸到溫熱緊繃的肌理,門鈴響地更急促了。
  猛地收回臂,身體也順勢離開,臧銳一轉身,就大步流星過去開門。
  外面站著兩個人,幾個黑色西服身高體壯,另一個穿著職業裝,手裏拿著一份檔夾,當臧銳一出現,冷厲眸光射過來時,那名部下被駭地立馬呼吸都險些停止。
  “臧,臧總,九點半的會議……”後面的話滯在喉嚨口,沒人能在臧銳那樣兇悍的目光下,正常說話,起碼該部下是不能的。
  臧銳視線從部下那裏移到保鏢處,保鏢敏銳察覺到臧銳的注目,恭謙地將手間提著的食品袋遞了上去。
  一手拿過袋子,臧銳回屋,沒關門,部下躡手躡腳跟進去,在客廳一個自認為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角落裏,不動的雕塑一樣靜悄悄地站著,且極力把自己縮小再縮小。
  將袋子放茶几上,拿出裏面的食物,保鏢不知道許從一喜歡吃什麼,就基本都買了一樣,有豆漿也有稀飯八寶粥,還有其他一些早點。
  部下並不知道許從一的存在,因此在臧銳忽然開口說‘過來吃飯’時,相當震驚,震驚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他自然不會質疑那是在叫他,這屋子他倒是知道,是臧銳妹妹臧敏的,但臧敏昨天走了,機票還是他買的,所以是別的什麼人。
  部下十分好奇地用餘光偷偷往一間房門緊閉的臥室看,看了有一會,沒有動靜,耳邊有漸進的腳步聲,幾乎就要到身邊來了,部下一個轉頭,對上一張平凡地扔人堆裏看一眼就絕不會再看第二眼的普通面孔。
  一路行著注目禮,直到許從一緩步從他面前走過,走到臧銳那裏。
  大、大、大新聞,老闆竟然和人同居!史前大新聞。部下將這個爆炸性消息揣好進兜裏,準備一會找個人好好分享一下。
  許從一在臧銳左手邊的一行單人沙發上坐下,同對方保持著最遠的距離,茶几上也有個玻璃煙灰缸,許從一目光頓在上面有那麼一會。
  臧銳拿了早點,自顧地吃了起來,許從一半天沒動,他也沒催促。
  快速吃好後,臧銳離座,帶著部下離開。
  依舊是反鎖上門,留許從一獨自一人在屋。
  茶几上早點微冷,許從一還不至於和自己身體做對,也慢慢吃了起來。


第12章
  用過早飯後,許從一孤身矗立在窗戶邊,這裏位於十一樓,將脖子從半開的窗戶口支出去,往下方看,底下的人身形都幾乎小小的。周圍有各種聲音,汽車駛過的聲音,喇叭聲,還有電視臺播放的音樂聲,以及一些商販的叫賣聲。
  他眸光淡然無波,看著樓底下方,一條筆直延伸出去的小道,道路盡頭被一堵高高的圍牆截斷。
  系統:“有什麼打算?要喊救命嗎?”
  “你覺得有人會信?”
  系統:“覺得你是瘋子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許從一淺淺地笑,屋外那個西服男估計還在,他要是一嗓子吼出來,恐怕第一時間引來的不是救援者,而是外面那人。結局太明朗了,根本不需要多加考慮。
  系統:“就這樣毫無反抗?”
  “當然不。”什麼都不做,泰然自若,難保不會引起臧銳的懷疑,或許還會覺得他就是有所圖,例如圖他們的錢。反抗自然要有,但方法有很多。
  許從一到房間裏,在抽屜裏翻找,找出了筆還有紙。記得在現實世界那會,看新聞裏提及,有人好像被騙入傳銷組織,後來在錢上面寫了求救語,那錢讓人撿到,發現了上面的資訊,跟著報警,解救出了那個人。
  他的目的,和那人不盡相同,有想要被人救助的期望,另一方面,也算是做給臧銳看。屋裏安裝有攝像頭,從系統那裏得知到,這是臧敏叫人安的,因為之前發生過入室盜竊,雖然不是她這屋,防範未然。
  許從一在紙上寫下求救話語,把地址和日期都附上,以免被人以為是寫來玩的,至於原因,就沒具體寫,總不至於寫他被個變態看上了,沒了人身自由。
  寫了有七八張,仔細折疊,然後扔出窗外。
  信紙沸沸揚揚落向下方,沒去關注誰會撿到信紙,許從一返身回客廳,只有他一個人,手機等通訊工具都被收了,沒有人可以說話,他就坐在客廳沙發,打開電視看新聞,時間就在新聞播報聲中緩慢又快速地前行,到中午,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進來的是一直守在外面的西裝男,他手中提著端著託盤,看飯菜外包裝,還印有酒店相應標誌,應該是讓酒店員工送過來,然後西裝男接手。
  許從一好以為臧銳又會將他給以往,沒想到這次記著了,西裝男沒吭聲,大概臧銳吩咐了,不能隨便和許從一說話,許從一過去拿了託盤回屋。門在他身後再次被反鎖上。
  入夜,睡意滋生地很快,許從一洗漱過後,去的臧敏房間,臧銳那房,有選擇的情況下,他是決計不會主動去的。
  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房間的燈意外亮著,許從一緩慢睜開惺忪的睡眼,下意識往右邊一轉頭,心臟瞬間跳了嗓子眼。
  臧銳坐在椅子上,黑眸幽邃,一手搭在旁邊桌面上,掌心旁邊堆疊著數個信紙。正是白日裏許從一往樓下扔的求救信。
  許從一呆呆地看著信紙,又去看臧銳的臉,嘴巴張了合,合了張,似乎想解釋,可是又瞧到其中一張信紙被拆開了,毫無疑問,臧銳看到了上面所寫的話。
  許從一心臟砰砰砰急促跳動,他抓著因為坐起身,滑落到腿上的棉被,恐懼縈繞在他全身,讓他臉頰肌肉都不受控地抽搐起來。
  “你在害怕?”臧銳明知故問,他笑容裏都是冷意,“怕什麼,我疼惜你都來不及,不會傷害你。”
  話是這樣說沒有錯,可那神情間的淩冽和犀利,讓人一看都心生膽寒。
  “我對你不錯了,給你足夠的自由,讓你可以在這屋裏自由活動,你聽話一點,知道嗎?我不想拿東西捆住你,那樣你難受,我心裏也不舒服。”
  系統:“瞧他這話說的,好像真的為你著想似的。”
  “你無法讓一個拒絕吃藥的瘋子,像正常人那樣行為。這個人,世界裏的黑和白,都是他在一手決斷。”
  系統:“被這樣的人喜歡上,還真是不幸。”
  “多少了?”
  系統:“還是85,暫時沒變動。”
  “很快就會有變動。”
  “……我不是同性戀,不喜歡男人,臧銳你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可以嗎?你喜歡男的,你去找別人,以你的條件,只用隨意揮揮手,必然會有很多人願意跟你。”兩人體力懸殊巨大,用武力,許從一必敗無疑。他試著和臧銳講道理,哪怕心裏其實很清楚,這根本起不了多大效果。
  “別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笑話般,臧銳微微笑了起來,“在我這裏不需要別人,有你一個就夠了。”
  “可我不願意,我討厭你,憎恨你,厭惡你!”許從一情緒激動的低喊。
  臧銳依舊在笑:“你什麼想法我不關心,在我沒說結束前,你休想逃離開,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
  許從一氣得眼睛瞪地橢圓。
  該說的都說了,要是這人還不識趣,還要再做點惹怒他的事,臧銳真的不介意手段強悍一點。
  許從一在臧敏屋,沖了涼過後,臧銳直接在騕間圍了條白色浴巾就進了許從一那房,許從一還坐在床上,睡意早在剛才和臧銳的一番對話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怔怔地垂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臧銳進來時,像是完全沒看見一樣,眼皮也沒抬一個,就是當臧銳申手要掀被子上床時,許從一右臂先臧銳一步移進了棉被下。
  臧銳動作有片刻停滯,似乎想看許從一要做什麼,許從一指尖緊攥著一個已經被捂得微熱的尖物,左手舉起,放到臧銳肩膀上,上半身傾過去,看起來似乎是要主動親吻臧銳,就在彼此間嘴唇還有一兩釐米碰觸到時,許從一右臂掙開棉被,猛地高高揚起,一道冷光從他指間的玻璃煙灰缸上曳過。
  瞬間眼眸裏爆發出來的狠厲和動作交相輝映。
  突然,他的手臂頓在了半空中,被另一個人死死握著,男人指骨鋼鐵一樣堅實,就那麼握著,給許從一造成一種腕骨馬上要碎裂的劇痛感。
  臧銳逐漸施加力量,劇痛中許從一不得已鬆開指骨,煙灰缸砸落到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想殺我?”臧銳一字一頓,瞳孔縮緊,像兇狠冷血的野獸一樣,眸光銳利如刃,能撕裂被他注目的人。
  咬牙忍住從腕間不斷侵襲奔湧至身躰各處的疼痛,許從一抿唇倔強地回瞪臧銳。
  “……你總要鍥而不捨地挑戰我的容忍度。”臧銳輕鬆毫不費力地接住許從一擊過來的拳頭,在哢噠聲中,擰斷了他左手腕骨。
  “你說,我該怎麼罰你?”臧銳掌心輕輕拍打許從一繃緊戰慄的面頰。
  “就這麼討厭我,一句話也不說?好,很好,許從一,希望一會你也別吭聲!”
  將人給推倒下去,臧銳三兩下就扯掉了許從一身上衣裳,過程中許從一咬著唇極力掙扎,但他這些掙扎在臧銳這裏跟小貓一樣,隨隨便便就給制住。臧銳用扒掉的衣裳把許從一右臂和床頭柱綁在一塊。
  他並不是急迫的人,就算許從一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他也僅僅只是簡單懲罰,沒有真的進到許從一身躰裏。
  為什麼?
  可能真的是因為喜歡,這個世界上,就這麼個人,這麼個像是專門為他而存在的人,為了滿足他的渴求和慾望。
  所以得小心翼翼對待,不能挵壞了,沒人可以給他保證,這個壞了後,還能有其他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應該沒有,不不,是絕對沒有。
  這一晚,對許從一來說是絕對的煎熬。
  拋開角色扮演,也同樣是。
  然而自己種下的果,是苦是甜都得自己承受。
  窗外夜色越來越黑,一室乍泄的春光。
  晨曦微露,許從一才得以熟睡過去。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兩點多。
  腦袋昏昏沉沉,全身都乏力,就算加上上輩子,也沒這麼瘋狂過。
  昨夜,他還真有種自己會x盡人亡的錯覺。
  系統:“別說你有那錯覺,我都有啊,簡直嚇人,幸好我及時躲遠了,不然怎麼保持我身心的純潔啊。”
  “不過剛開始真的有爽到,這點我不否認。”食色性也,沒興趣是沒興趣,但過程中那數次的高朝迭起,歡愉和痛苦相互交織,一次次被送上頂峰,一次次又被當即扼制,要不是兩臂都不能動,許從一都想自己來了。
  系統:“哎,你不會喜歡他了吧?”
  “我不是受害者。”所以不會對施惡者產生任何不該有的情感,只是一個攻略人物而已。


第13章
  右手腕又酸又麻,一圈被勒出來的青紫痕跡,加之後來強行的高速運作,輕輕動一下,一陣陣抽痛。左臂情況同樣沒好到哪里去,移位的骨骼雖然被接了回去,依舊疼痛難忍。
  到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勉強恢復了點精神,他的衣服差不多都算是報廢了,許從一於是到臧銳房間,翻了臧銳一套衣服出來,男人個子比他高一些,身形也相對健碩一些,穿在許從一身上,就大了半個多號。
  簡單的穿衣動作,此時變得有點困難。
  平時一兩分鐘就能解決的,如今花了不下五分鐘。這筆賬許從一在心裏拿小本本記下了。
  嗓子乾渴得難受,許從一拿了玻璃杯去飲水機下接水喝,咕嚕咕嚕,一仰頭,將玻璃杯中的水一口氣喝完。
  握著玻璃杯,許從一暗淡的眸光盯著杯子,發了一會呆。
  忽然的,他手臂猛地一揚,玻璃杯脫手而出,在嗙一聲中,被摔向牆壁,摔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玻璃渣四處飛濺,有的甚至濺到了許從一身上。他往前走,蹲下身,在數塊鋒利尖銳的碎片中隨手撿了一塊起來,跟著眉宇也沒皺一下,往左臂內側裏割。
  鮮血頃刻間往外湧動,滴答滴答跌落在地板上。
  系統發出驚詫的聲音:“哎哎,宿主你別想不開啊,冷靜,冷靜!”
  “你哪只那眼睛看到我是要自殺?”
  系統:“你都拿玻璃渣割自己了,難道還能有錯!”
  “當然有錯,你看我像是那麼懦弱的人?”
  系統:“不太像。”
  “想給臧銳一個驚喜,畢竟他都做這麼多了,我也得做點什麼,才算禮尚往來。”
  系統:“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想不通。”
  許從一只是笑了笑,沒有向系統解釋完全,因為待會,它就能看到他想做的事情了。
  差不多到三點,西裝男在臧銳的叮囑下,沒有立刻進屋,這個時間點,就算許從一再能睡,應該也起來了。西裝男聯繫附近一家酒樓,讓對方送一個人的飯菜過來。速度挺快,半小時不到,酒樓員工就端著託盤來了,西裝男付了錢,拿鑰匙開鎖。
  門剛打開一個縫隙,撲面而來濃烈刺鼻的血腥味,讓西裝男當即就一怔,他幾乎想也沒想,立馬沖進去,視野中出現的景象,讓西裝男呼吸頓在喉嚨口。
  客廳中間一灘猩紅的鮮血,血液顏色鮮豔,周圍有無數碎裂的玻璃渣,其中一塊上面,色彩尤為濃郁,鮮血一路蜿蜒,朝著一間緊閉的房門。
  西裝男放下手裏的託盤,心急如焚地奔向那扇門。
  一把用力推開門,門裏窗簾全部拉得死死的,地上鮮血成條直線,繼續往裏延伸,中止在衛生間門板下方。
  西裝男三步並作兩步走,一臂握著門把,就要往裏推,忽的,耳邊感覺有風聲,身體先于意識一步,敏銳地躲閃開去,但下一刻,又有東西朝著他飛過來,這次他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側腦勺被一個堅實冷硬的煙灰缸砸了個正著。
  殷紅血液刹那間沿著西裝男腦袋淌下來,他身體踉踉蹌蹌,直往牆壁上倒,等及時穩住身形時,面前就看到一道灰影快速閃了出去。
  客廳大門拉開,那個灰色身影一個快速閃身,就消失在了嗙的巨大關門聲中。
  西裝男捂著鮮血直流的頭部,一邊從兜裏掏電話出來,一邊追出去。
  沖到電梯那裏時,電梯已經從十一樓降到了八樓,旁邊還有兩部電梯,但要麼在上面二十多層,要麼還在樓底幾層。
  猶豫了幾秒鐘,西裝男掉頭往樓梯方向跑,電話已經打通,那邊傳來深沉的聲音。
  將這裏的突發狀況告訴臧銳,電話那頭一片死寂,好像時間都停止了一般。西裝男快速奔跑,但全身心卻放在電話上。
  掛了電話,西裝男也已經快速跑到了樓下,沖出樓梯口,左右兩邊都是來往的行人,沒有那個灰色身影。
  西裝男快步往街道外走。
  六樓上,一個小小的視窗處,許從一斜身立在那裏。
  他並沒有直接坐電梯到一樓,而是在中途就下了電梯,一直等在窗戶邊,看到西裝男離開,這才幽幽轉身,重新去搭乘電梯。
  揮手攔了一輛的士,去的是和西裝男一樣的目的地,他當前租住的房屋。
  身份證、電話、銀行卡這些是被臧銳都收走了,不表示他真的就沒有一分錢,家中抽屜裏還有張銀行卡,那上面還有幾百塊。
  系統相當好奇,不知道許從一接下來具體要做什麼。
  “你回家,不是自投羅網嗎?臧銳知道你跑了,已經在派人往你家,還有往各個出城口趕,要是這次你被他逮住,我覺得恐怕等著你的就不是昨晚那個懲罰了。”
  畢竟外面的碰一碰,和真刀實槍有區別,系統很為許從一擔心。
  許從一倒也聽出了系統的憂慮,要他就此止步,也基本不可能。其實他現在的做法,才是相對合理的做法,任何人,經歷他這樣的事,肯定不會去報警,首先丟不起這個臉,另外,在和臧銳的接觸中,差不多也清楚這個男人有點權勢,不說只手遮天,但在鄴城,也是個能肆意妄為的人。
  雞蛋碰石頭這樣的事,稍微掂量一下輕重,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條路。
  讓司機將車停在街道對面,用從臧銳屋子裏找到的一張五十的付了車錢。站在一個角落中,借助一棵矮小但茂盛的灌木掩映身形。
  等了有一會,一個高大穿黑西服的男子從某個出口走了出來,那人在打電話,想必是向電話那頭的人彙報情況。
  等著西服男再次坐上離開的出租,許從一從灌木後現身,穿過沒有紅綠燈的街道,快速跑向自己住處。
  不確定西裝男還會不會回來,拿了銀行卡,換了身衣服,黑色帽衫加鐵灰色牛仔褲。
  沒有身份證,沒法買機票和火車票,長途汽車站,按照系統給的訊息,也有臧銳派去的人在尋找他。
  最首要的,是先離開鄴城。
  許從一坐公交到一個立交橋下,該處有個臨時上車點,有許多私家車為了掙點油費,會在那裏捎客,價格都約定俗成。
  算是運氣好,許從一去的時候,正要有來了一輛空的轎車,加上還有另外一對小情侶,路線相同。三人於是先後登上車。
  在各個地方蹲守的人,等到深夜來臨,也沒有看到許從一的半點身影,臧銳站在一地乾涸血腥味沒有消散開的客廳裏,黑眸幽深得仿佛永夜一般。
  屋子裏除開他之外的所有人,全部都低著頭,兩眼不錯的盯著自己腳下一處空地,斂氣屏聲,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臧銳的怒火就發到自己身上。
  “聯繫s省那邊,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著臧敏。”臧銳聲音深沉,聽不出任何起伏。他有絕對的把握,許從一離開,必定是去見臧敏的。
  臧銳冷封的表情一點點緩和下來。
  他看著地上猩紅血跡,無聲扯了抹殘忍冷酷的笑。
  從鄴城到s省,乘坐飛機要兩個多小時,坐汽車的話,就差不多得加個零了。
  中途轉了數次車,在不需要身份證的家庭式旅店住宿,餓了就隨便找餐館吃飯,吃飽了繼續趕路。
  等到到s省,已經是兩天以後。
  臧敏的電話號碼,許從一倒背如流,在一家小賣部,許從一撥通了臧敏的電話,那邊響了六七聲,才被人接起來。
  乍然聽到臧敏的聲音,明明才過去幾天,卻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許從一心中有萬語,臨到頭了,一句也說不出來。
  那邊接連詢問,這邊許從一捏著電話的手指骨僵硬。
  沉默蔓延,臧敏聲音帶著試探:“……從一,從一,是你嗎?”
  許從一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將聲音擠壓出來,但也僅僅是最簡單的兩個字:“小敏!”
  臧敏震地,手裏電話險些掉下去。
  將當下所在的位置,告訴給臧敏,掛了電話後,許從一到隔壁的一張長椅上坐著,安靜等著臧敏過來。
  等了約莫二十分鐘,一輛枚紅色瑪莎拉蒂從街角拐了過來,急速行駛在街道上,堪堪停到許從一面前。
  車門從裏打開,下來一個剪了一頭齊耳短髮,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
  女孩表情掩飾不住的震驚,似乎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她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
  不是她的幻想,真的是許從一。
  取下頭上戴著的帽子,許從一朝臧敏露出暖暖的微笑,女孩高跟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步步靠近許從一。
  兩人相擁在一起,臧敏雙臂緊緊交纏在許從一背後,她太高興了,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達這時的喜悅心情。
  瑪莎拉蒂在街道上緩慢行駛,臧敏時不時往右邊看,許從一神情一直都溫潤柔和,臧敏將汽車開到一個較為安靜的開放式公園外。兩人坐在車裏,都沒有下去。
  激動的心情已經緩和了許多,也是這個時候,許多剛才被她忽略的問題,全部都浮了上來。
  臧敏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隨即向許從一詢問那天她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


第14章
  發生了什麼!
  許從一能據實以告嗎?就算臧敏能接受,許從一也沒有這個臉去說。難道要他說赤身裸體躺在臧銳身體下,然後被他一次次送上欲望的頂峰嗎?
  許從一還要自己這張臉皮,他目光從臧敏面容間轉移開,看著前方稀稀疏疏的小樹林。
  搖了搖頭,神態間很平淡:“我就過來看看你,晚點就離開。”
  臧敏驚了,一把抓著許從一胳膊,也顧不得形象怎麼樣,焦急追問:“為什麼?是不是我哥他?”
  臧敏握的地方,正好破了點皮,許從一下意識擰了擰眉,面上滑過一抹痛苦,臧敏隨即將許從一衣袖往上面捋,一片怵目驚心的痕跡橫亙在許從一慘白的皮膚上。
  臧敏張著嘴巴,呼吸儼然急促起來。
  “這些、這些……”差不多都是咬痕,青青紫紫,對方絕對下了狠勁。臧敏開初以為臧銳之所以會對許從一下手,多半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只要自己離開,她哥再不喜歡許從一,也大抵不會有什麼過激行為,卻原來都是自己想錯了。
  她忽然記起一件事來,已經遺忘很久的事情,他哥有病,有深度的皮膚饑渴症。上一次犯病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哥也是這樣對著一個人發病,不過後來那人離世,他哥的病似乎看起來自己好了。家裏人都沒將這個放在心上。臧敏側頭仔細察看許從一的臉,和開初那人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哥應該不是將許從一當成那人的替身,而是真的對許從一有特殊的偏執。
  “對不起!”臧敏垂著眼簾,聲音低喃。
  是她的錯,若能早一點預知到今天,她一定不會讓從一和臧銳見面。說到底,都是她的錯。
  又或者,一開始她就不該和從一在一起,像從一這樣溫柔和煦的人,才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而她臧敏,無法帶給他幸福。
  系統:“95!”
  “怎麼又降了?”
  系統:“女人心海底針,你不知道的話,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許從一緩慢轉頭,眉眼都是暖暖溫柔:“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輩子能和你相愛,我已經很滿足,其他的苦難和痛苦,我不覺得那有什麼,如果這是愛你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我心甘情願承受一切。”
  “從一,對不起!”好像除了這句話,臧敏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讓從一別走,或者她現在拋下一切,和從一一起離開S省,錯過了一次,就是永遠。她已經沒有那個不顧一切的勇氣了。
  “我是懦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從一,我真的很愛你。”只是,只是或許最愛的還是自己。
  許從一手掌輕撫著臧敏頭髮,他的寬容讓臧敏覺得自己在褻瀆他們間的感情。
  “沒事,都過去,以後你好好過,遇到喜歡的,就好好在一起。至於我,能忘的話,就忘了吧。”許從一看著臧敏發頂不失溫柔地說。
  “……你一會就走?多待一天行嗎,我想帶你看看我的城市。”臧敏的本意是想多和許從一待一天,未來兩人還會不會見面,誰也說不準。她不知道,她的這個要求,對即將要離開遠去的許從一而言,自私到了殘忍的地步。
  許從一對臧敏的要求向來百依百順,對於離開S省之後,接下來去哪里,他心裏並沒有太多底,因此在臧敏期盼的注目中點頭答應最後陪她一天,明天再走。
  最先去的地方是市區中心的博物館,那是前年才新修建好的,裏面有來自各個地方挖掘出來的古代器皿工具,兩個人手挽著手,表現得和周圍其他情侶一樣,至少不會有人覺得他們明天就會分別。
  當看到有趣或者好看的展品時,臧敏拉著許從一擠過去,笑容洋溢在她娟秀美麗的臉龐上,許從一寵溺又溫柔地跟隨著臧敏。
  從博物館出來,驅車到了市區最大型、且對外開往的公園,裏面有一個大型人工開鑿的湖,湖水澄澈透明,一眼望過去,就能清晰看到底下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鵝卵石。
  一群餵養的白鶴振翅飛翔,周圍人群紛紛拿出手機,將這一幕美好漂亮的景象拍攝下來。
  湖邊有徐徐冷風吹來,握著臧敏手腕,許從一感知到她微微打了個寒顫,旋即將身上黑色帽衫脫了下來,披在臧敏肩上,臧敏握住許從一沒拿開的手,回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
  第三站是動物園……
  幾乎大半的旅遊景點,都留下了二人的身影。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臧敏喜歡吃海鮮,於是帶許從一到了一家高檔的海鮮店,自助餐類型的,許從一知道臧敏最愛的是蝦子,便一次性拿了幾盤,他這邊耐心細緻地給臧敏一個個剝著蝦皮,那邊臧敏開心地吃著許從一給她剝好嫩白的蝦肉。
  不時沾了醬,遞到許從一嘴邊,喂他吃。
  餐廳裏播放著悠揚清淺的鋼琴曲,時光美好,叫人想永恆沉溺下去。
  房間燈光是曖昧且帶著情色的暈紅。
  *
  臧敏兩膝分開,跪在許從一上方,她手臂輕輕搭在許從一肩膀上,將人緩慢但又很堅定地往後面推。
  許從一身體仰倒下去,忽然的砸落,讓整張床都跟著劇烈抖動了一番。
  臧敏低頭俯身,殷紅的唇開始輕輕淺淺地吻著這個她愛的人。
  系統:“歐呀,這個發展還真是始料未及,宿主你有福了,我先遁啦。”
  系統悄無聲息隱沒下去。
  許從一一臂抬起,覆在臧敏盈盈一握的細月要上,微一用力,彼此距離縮短到了零。
  許從一裏面穿的是件套頭衫,臧敏捏著衣服下擺,從下往上掀,許從一配合臧敏的動作,舉起了雙臂。
  轉眼許從一上身不著一縷,臧敏跪坐許從一月退間,解著自己的扣子,在解到胸口一顆時,原本一直看著沒有動作的許從一忽然坐了起來,並抓住臧敏的手。
  許從一搖頭:“這樣就夠了,已經夠了!”
  “從一……”臧敏怔怔地鬆開手裏的扣子,一滴眼淚唰地砸了下來,砸到許從一手背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答應我,以後要幸福。”
  臧敏咬著唇,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地不停點頭。
  許從一摟著臧敏,眼睛看著門口方向。
  系統:“就這麼停了?美色當前,你竟然能忍?”
  “你當我種馬啊,見人就上?”
  系統悄悄在心裏嘀咕,我看你被臧銳壓時,挺激動的。難道不喜歡女的,更喜歡男的?這話當然不敢說出去。
  系統:“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有區別嗎?”
  系統:“有啊,一個和一個的區別。”
  “說!”
  系統:“臧銳早就安排人全天候跟蹤臧敏,所以你來見臧敏的事,臧銳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另外一個。”
  “臧銳訂了專機,半個小時之前抵達S省,正帶著人往這邊趕。”
  許從一眸光微閃,一時靜默。
  “還有五分鐘到這裏,你要不要先避一下。”系統有種預感,不,不是預感,而是準確知道,要是許從一這次再落臧銳手裏,怕是再也沒機會逃了。宿主的身心健康,他這個做系統的還是比較在意和關心的。
  依舊沉默,房間裏只有臧敏時斷時續的抽泣聲。
  似乎終於哭累了,臧敏從許從一懷裏出來,低下頭,繼續剛才未完的事,幾秒時間,將扣子都解了,把內衣取下來。
  許從一眼睛看向一邊,臧敏破涕而笑,一臂捂著酥月凶,笑聲裏有哭腔,可心情顯然好轉了很多:“我喜歡裸睡,穿著睡衣很不舒服。”
  臧敏爬到許從一旁邊,和他並肩,將被子拉過來蓋在彼此身上。
  臺燈在許從一那方,許從一伸臂過去準備摁滅開關。
  突然,兩人一同發怔,彼此轉頭看著對方,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驚訝。
  有人在開他們的門,但是這個時間點,誰會來?
  酒店工作人員,顯然不可能,這家酒店五星級的,理論上來說,不該出現這種狀況。
  許從一撈過毛衫,一邊往身上套,一邊穿了床邊拖鞋走向門口方向。
  走到一半,哢噠聲響,門從外面打開。
  一個高大的黑影筆直矗立在門口正中,男人頭頂幾乎碰到門板,整個人逆著走廊裏微弱的光亮,面孔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出此刻具體的表情來,但那雙幽目,閃爍著令人驚顫膽寒的冷光,直直射向屋裏的許從一,後者在男人冷殘的注目中,給駭地呼吸都瞬間停滯。
  臧敏看許從一站著沒動,用被子遮住身,疑惑發問:“從一,誰來了?”
  地上鋪了淺棕色的地毯,踩在上面,沒多少聲響,空氣陡然間變得潮濕沉悶和凝固,在這種變故中,臧敏下意識身體發抖。
  從拐角處走出來一個人,看到男人那張臉時,臧敏驚地忘了做反應。


第15章
  “哥……”
  臧敏只來得及說這一個字,那邊臧銳右臂稍抬,朝後面打了個手勢,兩個穿黑色西裝的高壯男子就自臧銳兩邊擦肩過去,一個站在了許從一面前,一個在床尾間。
  “把衣服穿好!”臧銳暗沉眸光在臧敏果露在外的肩膀處逗留了一瞬,聲音滑過鋒利的刀鋒般命令道。
  臧敏抖著胳膊,將衣服快速穿好,她扯開被子,兩腳落地,似乎過於恐懼,手腳都發軟,身體劇烈搖晃,險些沒站穩,直接倒下去。抓著床沿,臧敏戰戰兢兢直起身。
  臧銳長身直立,沒再有任何表示,但兩名西服男忽然有了雲力作。
  一個拽著臧敏胳膊,將她拉得一個踉蹌,拉拽到了對面牆壁。另一個則出拳相當迅猛,一拳砸中完全沒來及防備的許從一腹部,並在許從一痛得彎下月要時,拽著許從一一只胳膊,把人給推搡了下去。
  許從一身體朝後倒,過於劇痛,讓他身體蜷縮成了只蝦米,擊打他的西服男,扯了上面一枕頭,蒙在許從一臉上,雙臂死死摁住。
  空氣的忽然停止,眼前世界的忽然全黑,讓許從一拼了命般掙扎晃動,只是他身體在昨晚的超負荷運作中,到現在還沒怎麼恢復,一分鐘時間都不到,他雙臂就無力垂落了下去。
  “我還真以為臧銳會這麼悶死我。”頭暈目眩,呼吸都停滯,許從一閉著眼同系統交流。
  系統:“90了,臧銳這邊的愛意值。他很愛你啊,才不會讓你死。”
  是不會讓他死,但會讓他生不如死。看眼下這事態發展,接下來會如何,已經不需要去揣測了。
  一邊臧敏驚懼地想張口喊叫,擒住她胳膊的西服男掌心緊緊捂著她嘴巴,任由臧敏怎麼去捶打撕拉,西服男的臂膀都一瞬也不鬆懈。
  臧敏將目光轉向臧銳,希望臧銳能看到她的哀求,然後放許從一一把,只是接下來臧銳的行為,讓臧敏一雙眼睛睜得幾乎脫出眼眶。
  臧銳一邊往許從一那裏走,一邊抬肘將領帶一把扯了下來。
  捂在許從一面上的枕頭讓西服男拿開了,西服男也撤到了一邊,臉上不見有任何表情,似乎剛才下死手準備悶死人的不是他。西服男和另一名一樣,如同一尊雕塑,視線落在別處,仿佛這裏正在進行的事與他們無關。
  臧敏掙扎累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行接著一行。
  “敏敏,看清楚了,這個人是你哥的,除了我以外,誰也不能碰他。”臧銳膝跪上去,一邊撕扯著因為窒息暈眩過去,毫無反抗力的許從一身上衣物,一邊轉頭對那邊驚目看著的臧敏微笑著淡淡地說,他的一雙眼裏閃爍著極端病態和癲狂的神色。
  仿若一團烈火,能焚盡一切……
  於是臧敏就全程圍觀了,她的男友,或者說她的前男友,被她大哥摁住,禁錮於身、下,肆無忌憚地欺、辱。
  淚水漸漸模糊臧敏的眼睛,她哭得快要斷氣,不住地哽咽著。
  在她哭得幾乎快要昏迷過去時,對面的侵氾總算告一段落。
  從開始到結束,臧銳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但他身下的人,和他截然不同,早就在開初,就被他剝得不著一縷。
  臧銳起身離開,臧敏往被單上看了一眼,剛才停止的淚水又落了一串出來。醒目的豔紅刺激她的眼睛,臧敏無法直視,低了頭,淚水掉落在地毯上,完全隱沒了蹤跡。
  鉗制她的人鬆開了指,可就算這樣,臧敏早沒了任何力氣,她直接坐在了地上,曲起膝蓋,兩臂環腳,頭邁進兩膝間。
  整理著微微淩亂的外套,將領帶也打理好的臧銳踱步至臧敏腳邊,他伸臂,掌心蓋在臧敏頭頂,輕輕地拂莫著。
  這種感覺很久違,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臧銳那時候還沒有這個所謂的皮膚饑渴症,也曾扮演過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
  臧敏緩慢仰頭,看著上方面容冷峻,低垂著眼的臧銳。
  “你想要誰都可以,但他不行。”臧銳輕啟寡薄的唇。
  臧敏微微笑,笑得怨恨:“從一只是過來看我一眼,他說明天就離開,哥你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欺辱他,哥你喜歡他吧,你這樣,永遠都得不到他的心的。哥,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今天對從一所做的事。”
  臧銳也笑,帶著滿足和愉悅的笑:“後悔?不,在你哥這裏,沒有後悔一說,至於他的心,他人在我這裏,心還能逃到哪里去?逃不了的。”
  許從一的衣褲都被扯得破碎,沒法再繼續穿,臧銳直接拿了薄單,把人給從頭裹到腳,打橫摟著,就走出房間。
  兩名西服男跟在他身後,至於臧敏,則被全然無視,給留在了房間裏。
  汽車還在酒店外候著,一路上有人對臧銳摟著個條形物體,雖表示十分好奇,在看到他身邊兩一看就不好惹的西服男時,立馬都避得遠遠的。
  坐上車,直接去的機場,登上來時的那輛專機。
  飛機在黑夜中起飛,很快進入平流層,兩西服男在身後,依舊是悄無聲息。
  臧銳將許從一摟著,側坐在他懷裏,扯開遮住他臉的被單,一瞬間對上一雙糅雜了各種情緒的眼,憤怒、憎惡、傷痛、屈辱,怨恨,這些全部混合著,閃耀出奪目的光彩,讓他一張平凡普通的臉,也變得動人蠱惑起來。
  臧銳指腹移上許從一眼尾,細細碾磨著。
  許從一目光毫無轉移,似是要將這個把無盡屈辱加諸到他身上的男人的臉孔記住到靈魂裏。
  系統:“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先聽哪個?”
  “壞消息!”
  系統:“臧敏那邊的愛意值歸為零,也就是說攻略她的任務失敗。”
  “失敗?她不愛我了?”
  “不是不愛,而是知道不能愛,她哪里贏得過她哥。”
  “嗯,好消息呢?”
  “臧銳這邊,一百,滿值了。”
  “哦,挺好。”
  系統小心翼翼追問:“你……不生氣?”
  許從一覺得奇怪,反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系統:“臧銳他不是……”把你給強迫嗎?是個男人都沒法忍吧,更何況,這應該算是許從一的第一次。
  許從一心裏笑,表現得很淡然,想要繼續活下去,就得有所付出。這個代價雖然看起來慘烈了一點,但有系統的存在,疼痛感少了大半,所以還不至於不能接受。更何況,原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他不是女人,沒那麼重的貞懆觀念,被個人碰了而已,難道要他哭天搶地,再拼死拼活?不可能的啊,太浪費感情了,恨也好,愛也罷,對他而言,都是沒什麼意義的存在。
  這人的身體于臧銳而言,就像一劑強烈致命的毒藥,一旦沾染上,滿足的同時,是更深更強的渴求和焦灼。
  一次的悱惻纏綿,自然不能讓臧銳饜足,他就這麼摟著許從一,在他恨意滔滔地注目下,再次欣享起了那讓他全身每個細胞都狂囂發出歡愉的美好滋味。
  什麼時候暈過去的,許從一沒有印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
  周身都很清爽,沒有任何黏膩感,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全身骨骼跟被拆卸過又重裝起來,發出低啞的反抗。就那麼安靜躺著,適應周身的不適。有一段時間後,許從一撐著被單,搖搖晃晃坐了起來。
  後面一處,也似乎上了藥,雖然有絲絲的紬痛,但比起昨天來說,好了太多。
  就是在兩腳落地時,肌肉拉扯著痛,讓許從一徑直跪在了地上,好在地上鋪了柔軟的地毯,即便是跪下去,也不怎麼痛。
  這間屋子很陌生,不是臧敏的屋子,許從一朝向緊閉的門口方向走。
  握著門把,緩慢拉開門,屋外刺目的光亮陡然躍進來,和昏暗的臥室形成強烈反差,許從一下意識閉了下眼。
  耳邊聽到有書頁翻動的聲音,從左邊傳來,許從一睜開眼睛後扭了頭過去。
  同一雙隱沒在銀框眼鏡後面的黑眸直直對視。
  臧銳讓部下將需要處理的檔都送到了這間房屋裏來,在佔有許從一後,似乎一刻沒有見到對方,心間就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眼下看到許從一走出房間,那種感覺,總算消減了一點,很奇怪,明明人就在自己身邊,伸臂就能碰觸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卻莫名有種好像對方隨時會消失的錯覺。臧銳對自己這種患得患失,覺得挺可笑。他曾經從沒以為自己會沾染愛情這東西,到頭來,自己也不能免俗,甚至比旁人更甚。
  “鍋裏熱著粥,你去吃一點。”臧銳話語和煦,就像對待一個相熟已久的朋友,而不是被他禁錮自由、還強佔身體的人。
  許從一眼眸眯了眯,意外地沒任何表示,沒表示出憤怒,也沒表示出憎惡,順從臧銳的話,到廚房去盛粥。
  大概是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粥相當清淡,不過也不失營養。
  許從一端著粥坐到餐桌邊,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那邊臧銳繼續看檔,不過偶爾余光瞥向許從一那裏。
  系統:“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什麼事?”
  系統:“還有半個月。”
  “……不是半年嗎?”許從一沉眸微有思索,系統沒直接言明是什麼半個月,許從一結合發展的事態,猜到是指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間。
  系統:“那是針對女主而言,現在女主那邊的言情線崩了,你攻略臧銳,耽美線和言情線不太一樣。時間過長,可能會影響世界法則,進而導致之後的劇情都有大的變動。”


第16章
  半個月,也就是十五天,有點短啊。
  雖說來這個世界的時間統共加起來也不怎麼長,暫時還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鐫刻進記憶的東西,但怎麼說也來了,這麼快就離開,還真有點捨不得。
  許從一用勺子舀了一勺清粥,放進嘴裏,慢慢咀嚼,不過就算再不舍,系統都說了,他也只能安然地接受這個事實。
  不然呢,不然也不能怎麼樣。
  許從一轉過頭,看向沙發那邊工作的男人,似乎感知到他在看他,男人也一併抬起頭,許從一把嘴裏的粥吞咽下去,兩邊唇角一同勾起,輕輕淺淺地微笑了起來。
  大概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也大概是這具身體在昨天一天裏,被開發了個透徹,眼角眉梢都蕩漾著悠悠春色,加之他這麼一笑,讓原本乏味可沉的一張普通臉龐,瞬間就變得活色生香起來。
  更是有無端的媚意隨著無聲無形無味的空氣流淌開來。
  但忽的,那抹笑消逝不見,連帶著所有春意情色都隨之遠去,仿佛剛剛驚鴻的一幕,僅是臧銳的錯覺。
  臧銳低過頭,繼續指間的工作,只是握著筆的手,細細摩挲著,仿佛握的不是無機質的鋼筆,而是某個人細膩的肌膚。
  許從一視線從臧銳脖子上掠過,忽的頓了下。不是他的錯覺,那裏垂一顆由黑線串著的水晶珠,那是他曾經送給臧敏的,還以為掉了,沒想到在臧銳這裏。
  這麼喜歡他,他該怎麼報答他的好意?
  雖說上過藥,許從一的身體依舊軟綿綿的,吃過飯後,他就回臥室繼續躺著。房間就這麼大,除了客廳就是臥室,他不可能在客廳待著,和一個剛強迫過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心再寬,也寬不到那個地步。
  臧銳將文件基本都處理完,部下也差不多是踩著點來的,拿了已經批閱過的檔,卻同時又給了一些另外需要臧銳查看的資料檔。
  臧銳讓下屬把文件放桌上,他則取下無鏡片的眼鏡,揉捏了兩下穴位。
  許從一在鄴城無親無戚,就工作上有些同事,都不怎麼交心,他的忽然消失,大家頂多茶餘飯後談論下,或許他被某個有錢人包養了,不需要再工作,沒誰會想到他是被人控制了人生自由,甚至可以說是被監禁了起來。
  一天二十四小時,除開睡覺外。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只要許從一一睜眼,就能看到臧銳在他身邊。至於另外那幾個小時,臧銳也多是去匆匆,回來得也匆匆。
  十五天時間,就在無波無瀾中,悄無聲息過去三天。
  鑒於之前那次確實做太狠了,許從一身體一直都挺虛弱,被關在屋裏,他不會主動和臧銳說話,臧銳不是個話多的,多半的時間,屋子裏都蔓延著無法破碎的死寂。
  有時候臧銳會逼著許從一開口,用某種不可言說的方式,許從一被逼得無路可退,會道一兩句,可那都不是發自真心的。
  被關在屋裏,許從一精神也逐漸不大好,臧銳於是決定帶著他出去轉轉。
  一直將他關著,其實也未嘗不好,開初他是這樣認為,可是這個人是不同的,他駐紮在他的心裏面,看到他始終都冷漠以對,臧銳知道,他是貪心的,他想看到他笑,想看到他對他笑。
  雖然是奢望,可還是不免有期頤。
  讓下屬定了度假酒店的高級套房,在第五天上,臧銳帶著許從一出了門。
  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面龐上,許從一仰頭微微眯起了眼,初陽在他周身染出一層淡淡的光圈,皎潔美好。
  落後幾步的臧銳就那麼看著許從一側臉,在他嘴角緩緩揚起的時候,走了上去,從後面摟住人,吻在了他微勾的唇瓣上。
  許從一淡然的眼珠轉動到臧銳臉上,彼此都直視對方,看到了在對方眼裏那個小小的自己。
  似乎周遭一切景物、人,還有聲音都驟然遠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許從一在臧銳的柔和眸光中,抬起臂,掌心落在臧銳肩膀上,他頭向後撤了一點,避開臧銳的親吻。
  一抹染了春色的笑滯留在面容間,聲線輕揚,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你喜歡我!”並不是問話,語氣很肯定,僅僅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臧銳眸光沉甸甸的,裹挾著迫人的壓力。
  沉默即是默認,在臧銳這裏亦然。
  許從一笑容蕩開,像是在開玩笑,也像是在告訴臧銳一個事實:“如果我說,我活不過十天,你會傷心嗎?”
  他神態過於自然從容,任是誰,也不會將這個當成真的,只會覺得這是他在說氣話。
  臧銳黑眸更深了,如一汪亙古無波的幽潭,能將凝注的人給吸進去。
  “你就這麼不想待在我身邊?”既然用死亡做威脅,臧銳抓著許從一胳膊,用力到對方眉宇因為銳痛緊皺到了一塊。
  臧銳及時鬆開力道,控制著幾近爆發的情緒。
  “你不信?以為我在騙你?”許從一搖了搖頭,表情很是失望。
  臧銳語氣倏的加重:“你覺得我該信?”
  “隨你吧,反正不久後你也能看到。”許從一收了失望的神態,再次恢復過往的無所謂。
  站在旁邊的下屬戰戰兢兢插入聲音:“老闆,車子備好了。”潛臺詞是,可以走了。
  臧銳微側目,下屬肩膀脖子都縮著,臧銳拉著許從一胳膊,半強迫地去了停靠在路邊的汽車。
  許從一和臧銳坐後車座,前面坐著西裝男還有臧銳的下屬。
  除了汽車發出的聲音外,車內安靜的仿佛一根掉落下去,也聽得到聲響。
  許從一背靠著車椅,兩偏向旁邊,看著玻璃窗外快速掠過後退的景象,在臧銳看不到的角落裏,笑容變得興味起來。
  系統:“哎,你就這麼告訴臧銳啦?”
  “你看他信了嗎?”
  系統:“沒有。”
  “所以我說和沒說,沒區別吧。”
  它的宿主單純不做作,和其他那些宿主完全不一樣,系統不知道自己該不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系統:“看得出來,臧銳是真的愛上你了,等你真的離開,我估計他要瘋。”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解皮膚饑渴症的解藥,瞧,一個月時間都不到,就要再次失去,系統都不免想替他惋惜兩聲。
  “瘋了好啊!”光是想想就覺得特別期待,他以前好像不這樣,起碼不會看到別人痛苦,然後自己覺得開心。所以說,人是會變的?
  許從一將頭也擱在車椅上,旁邊一道目光始終灼熱,喜歡我吧,要很喜歡,很喜歡。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看你悲傷痛苦了。
  系統:“宿主你變了。”
  變了嗎?沒有變!他原本就是這樣,只是沒人給他這個機會展示現在的這個自己而已。
  去的是隔壁城區最豪華的一家主題酒店,雖然不是臨近海洋,外面的裝修,還有裏面的風格,全部都是海洋風格,進大廳,左邊一面牆壁修建成水族館的形式,整面牆都是透明玻璃,裏面五顏六色的魚類自由暢遊著,部下到前臺去辦理入住手續,拿了房卡,一行五人進入電梯。
  房間在頂樓二十七層,單是居住一晚的價格,就夠人咂舌。
  部下將行李收撿出來,放在衣櫃中,全程手腳麻利,十分鐘時間不到,就收整好,然後十分有眼色的離開了房間。屋裏再次剩下許從一和臧銳兩個人呢,算是第二世,連著上一世,許從一都沒有住過這麼豪華高貴的地方。
  懷著欣賞美景的心情,許從一徑直走到透明的落地玻璃前,有道拉推的玻璃裏,抓著門把,稍微往右邊一拉,外面肆虐的狂風就奔湧了進來,吹亂了許從一額前碎發,冷風灌進脖子裏,讓許從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驀的,一隻微涼的手觸到他後頸,許從一全身雞皮疙瘩冒起來,往旁邊就是一躲,轉頭間目光帶著清晰的排斥和抵觸。
  許從一避著臧銳,挨著牆角走開,卻不想臧銳大長腿,一步就跨到了他跟前,擋住他的去路。
  眯著眼,許從一唇角繃得緊緊的。
  “許從一!”臧銳低低沉沉喚著許從一的名字,聲音裏裹著無限情意。
  許從一呼吸有點急促起來,從臧銳深黑幽邃的眼眸中,他看到了逐漸升騰起來的情,欲氣息,這個房間很寬敞,但居中一個差不多佔據半個房間的水床,其意義不言而喻。臧銳帶他來,不會真的只是看風景散心,他還不至於這麼單蠢。
  臧銳一臂撐在許從一耳側,將他整個人籠罩在懷中,低頭靠過去,準備吻許從一的唇,許從一猛的躲開,臧銳親在他柔軟的短髮上。
  臧銳嘴唇追過去,許從一又躲,臧銳再次親上頭髮。
  臧銳撤開,為避免許從一再躲,直接禁錮許從一下顎,不再給他任何逃離的機會,這次實實在在親在了肖想多時的柔軟溫熱唇瓣上。
  細細碾磨,輾轉,添舐,肯咬,像對待奇珍異寶一樣,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


第17章
  冰藍色的棉被平展地鋪陳在水塌上面,居中的地方,朝上拱起。
  開初那會,水波蕩漾的聲音毫無節奏,時而猛烈,時而遲緩,隨著時間的緩慢推移,水流波動聲變得極為有節奏起來。
  像是快速彈演的華麗樂章,有時高亢有時低吟。
  蕩漾的水聲從白晝,一直響到了遠處天邊夜幕拉下。
  門外傳來了叩門聲,從冰藍薄被下支出一隻健康麥色的小臂,那只手臂拿過櫃上的手機,查看了一下時間,竟然已經快到七點了,記得到酒店那會才三點多。
  將被子掀開,臧銳目光下移,房間裏都準備有特殊的藥膏,這次做足了準備工作,因此撻伐過的一地,不再像上回,見了血。
  許從一已經在他的強勢索取中,昏迷了過去,這會眼簾緊緊閉著,眼角一滴將墜未墜的淚珠,在頭頂上水晶吊燈傾瀉的光芒中,閃爍動人心魄的色彩。臧銳傾身過去,將那滴淚勾進了嘴裏,嘗到了微微的苦澀。
  又把人欺負哭了啊,不過這人哭起來,真是特別美好,光是回想他咬著唇,寧願不斷落淚,也不肯說一句告饒的話,那種倔強和不屈,就已經暫且饜足的人,又有想品嘗佳餚的沖動。
  臧銳私生活並不混亂,過往踫過的那些人,都會事先調查一番,他自己也會定期到醫院做檢查,對於許從一,從收集來的資料中,知道對方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因此,兩人的接觸,都極為親密,沒有任何的隔閡。臧銳起身下地,將人打橫菢進浴室,放了一缸溫熱的水,直接摟著人,抬腳跨進去。
  他向來解決完生理需求後,不會留任何人在身邊,更別提幫著清理了。眼下這樣算是第一次,並不覺得這違背了他過往的準則,這個人和那些不一樣。他甚至已經下了決定,等這次旅行完,就帶許從一到國外,到同忄生能夠結婚的地方去。
  在酒店一住就是三天,這三天有大半的時間,許從一都是在房間度過的。
  中途有出去過,酒店後面有個溫泉,自然不是單獨一人,臧銳始終都在一邊,男人穿著顯露著完美身材的泳褲,在泉水中如矯健的人魚般,暢快游著,許從一穿著長衣長褲,他身上許多地方都被男人故意留下醒目的痕跡,脖子上也有,天氣微冷,許從一就圍了圍巾,將該處咬痕一併遮了。
  但即便這樣,一路過來,依舊收穫了不少人的注目,男人摟著他,那種絕對強勢的佔有慾,是個人,只要沒眼瞎的,都會做一定猜想,他相貌完全談不上好看,頂多是乾淨點,和其他人完全沒可比忄生。
  於是人們便有許多其他聯想,一些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也不小,足夠許從一聽得一清二楚。說什麼肯定是他主動勾引的,長那麼普通,肯定身躰特別浪蕩,看走路姿勢,估計不知道被幹多少次。
  人們總愛以惡意來揣度他人,全然不在意會不會給對方造成傷害。
  許從一在溫泉邊一個木質長椅上坐著,和周圍人保持著一定距離。臧銳這人對他有極強的控制慾,之前他和某個人意外說了兩句話,臧銳就過來將人給瞪跑了,全然將他當成了他的私有物。
  這種愛病態且扭曲,能接受的,估計只能是那些天生抖m的人,可惜他許從一,目前還沒發展出那個愛好來。
  系統:“哎,看你最近和展銳相處得比較和諧,沒劇烈反抗,也沒再冷眼相對,說起來,就開始那會他手段野蠻了點,後面也梃顧及你感受的。”
  “所以,你真正想說的是?”
  系統語氣有點訕然:“其實他也梃可憐的,已經對你錆根深種,但很快就要面臨失去你的事實。”
  許從一轉目,看著溫泉中游得差不多的男人,這會已經步上臺階,往他這個方向走過來,許從一面容淡漠。
  “你什麼時候成拉皮條的了?”系統這是在幫著臧銳說話,許從一就奇了怪了,和系統綁定的是他吧。
  系統聲音有點顫:“臧銳他很帥啊!”顏值即正義,系統是個徹徹底底的顏控,雖然現在才暴露。
  許從一笑了:“那你當初怎麼沒選個好看點的宿主?”
  “不一樣啊,沒有可比忄生。顏值過高的話,會被很多人關注,進而有可能影響到小說世界法則,造成不必要的扭曲。在選擇宿主時,會考慮到其他方面。”
  系統到沒隱瞞許從一。
  許從一也不是真的想要個什麼結果,相貌這方面,從來不是他關心的事。
  至於系統潛臺詞裏面的意思,讓他對臧銳好一點,那就更不可能了。
  怎麼說,他也曾經是臧銳妹妹的男朋友,最後被強行禁錮在臧銳身邊,他要是忽然對臧銳和顏悅色,那才真的是崩人設。
  臧銳一身都是水 ,透明的水珠沿著他赤倮的胸膛,一路掠過騕腹,掠過形狀分明的腹肌,然後堙沒在深色的褲沿中。其中隱隱現出來的一處,即便處於安靜狀態,形狀可觀。男人身高體壯,臂長腿長,身材絕好,比之那些封面上的男明星還要略勝一籌,沒有那種故作的姿態,周身威嚴氣勢,渾然天成。
  男人一路淌水,幽邃眼眸注意到許從一微揚的唇角。
  “在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臧銳悍然的身軀籠罩在許從一面前,後者臉頰上的笑,隨著臧銳的靠近,光速隱沒。
  許從一猛地起身,周圍已經有三三兩兩視線在往這邊覷,帶著顯而易見的好奇看戲姿態,許從一沒那個特殊愛好,臧銳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慾為,他不在乎,他許從一還不想成為猴子。
  許從一轉過頭就準備離開,手臂上一股力量拽著,並不是很大,但足夠他無法掙脫。
  倏地擰身,許從一平靜淡漠的眼眸裏冒出一直圧抑著的憤怒憎惡。
  臧銳看著比他個子略低點的青年,臉上有笑容,眼底不見分毫笑意:“我和你說話時,別總是無視我。”
  他的話相當霸道,讓許從一微愕後,呵地冷諷出聲。
  “你是意思,是讓我對一個強x犯和顏悅色?臧銳,你臉是不是太大了。”許從一吊著眼不無譏誚地道。
  臧銳指骨稍用了力,但還不至於讓許從一痛得皺眉。
  “我臉大不大我不知,但我有個地方很大,你切身躰會過,不是嗎?”臧銳貼著許從一耳側,出口的話瞬間來了個急轉彎,許從一哪里能預料到臧銳會說這個,臉色乍紅,然後是被氣得嘴唇都發抖。
  許從一怒極,一把推開臧銳,往溫泉外面走,一直守在門口處的兩衣服男見他出來,無聲無息跟在身後。那個有著水牀的房間,許從一不想去,於是一個人圍著酒店轉悠。
  已杁秋季,夜幕拉得很快,幾乎眨眼時間,天色就暗沉得好像白晝不存在過一般,夜風冰冷,白天有點太陽,許從一穿得不多,這會手腳都被風吹得僵直,他往掌心不停喝熱氣,逃避自然不是什麼辦法,他不可能在外面待一晚上,但回去,就得面臨這些天重複著的事,那又是許從一更不想面對的。
  可是,他還有第二個選擇嗎?沒有啊。
  系統悄悄冒出來:“我說宿主,臧銳沒在,你就不用演了吧。這個時候就不用太盡責了,也適當休息一下。”
  許從一在兩西裝男的陪同——也是監視下,乘坐電梯回房間,他偏開頭,電梯一面牆透明如鏡,許從一盯著裏面那個自己,笑意流動到眼底。
  “一個好的演員,要隨時都能進杁角色。”而他之所以這樣,也不過是因為覺得梃有意思。
  “我只是擔心你太杁戲。”然後或者不容易走出來,畢竟這才第一個世界,以後還會有很多,會出現許多不同的人,遇到許多不同的事。
  “你的擔心很多餘。”試想他一個冷心的人,會對誰動心,連他自己,他都不怎麼愛,何況其他人。
  系統幽怨歎了聲。
  酒店的行程有三天,這三天過得快也過得慢,白天的時間異常快,夜晚卻是漫長到讓許從一有種錯覺,似乎會這麼一直蔓延下去。只是幾天時間,身躰就似乎適應了另一個的踫觸。就算意志再反抗,身躰在逐漸接受。
  之後臧銳帶著許從一一起出海,兩人還有兩保鏢,在輪船上度過整整的六天。
  也就是說,離許從一離開的時間還剩下一天,自然的,臧銳不得而知。
  當下,他和許從一坐在飛往國外的航班,那個國家允許同忄生結婚,臧銳已經事先將準備工作都著人安排好,只等著他們抵達。
  下了飛機,乘坐接機的汽車,直接去的是一個小城鎮,臧銳沒給許從一說他們此行的目的,因為過於激動,臧銳昨天夜裏要了許從一一次又一次,到晨曦微露,才總算放過許從一。這會許從一全身酸軟乏力,窩在臧銳懷裏,在視野中出現一個白色教堂時,臉上淡然神色才有波動。
  臧銳先一步下車,前面有人過來迎接,臧銳和那人用外語交流,並不是純正英語,許從一聽不太懂,系統表示想即時翻譯,許從一回絕了,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存在意義,他能待的時間兩小時不到。
  這樣一來,許從一看向臧銳的目光,就帶了一點同錆。他報復心不強,不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太過怨恨,反而說明對方在你心裏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對於許從一意義未明的視線,臧銳全然沒放在心上,看得出來,他很高興,這種喜悅感,讓周圍的人都能一併感知。
  和迎接的人說了幾句話,臧銳回許從一身邊,既然是舉行婚禮,衣服肯定要換,禮服在保鏢手裏,臧銳和許從一在同一間屋裏換衣服。
  許從一看著遞過來的白色高檔訂制的西服,要是再不明白臧銳想做什麼,就真是傻瓜了。許從一拒絕換禮服。
  臧銳揮手讓保鏢門口去等,他站在許從一面前,垂目,眼眸沉甸甸的,看得人倍感圧力。
  “你自己穿,或者我幫你穿,選一個。”臧銳指腹輕撫著許從一耳側,那裏有個深深的痕跡,是他昨夜挵上去的。撫莫的力度很淺,但有著不可忽略的錆色味道。
  許從一拍開臧銳的爪,背對著臧銳,快速脫衣,快速套上,臧銳就那麼安靜地看著許從一穿上做工講究的禮服,高檔的西服,將青年平凡的面容也襯出一絲高貴來,臧銳也很快換上他的禮服。
  時間差不多,兩人一起走出房間,去前面的教廳,並沒有特別裝飾,環境和平時一樣,牧師站在中間,微笑注目兩位穿同樣款式一個俊郎帥氣,一個淡然清淨的新人朝他緩步走近。
  牧師念了一串祝詞,然後示意兩位新人交換結婚戒指,一邊保鏢將戒指遞上來,許從一下意識退了一步。
  臧銳拿了戒指,楃著許從一手腕,不給他任何逃離的機會,將戒指給套上許從一右手無名指。
  許從一明顯怔了怔,表錆裏都是難以置信。臧銳知道他不會主動,於是自己拿了戒指給自己戴上。
  將人一臂摟懷中,臧銳狠狠親著這個他所愛的人。
  許從一兩臂垂落,他指骨微微捲曲,意外的有種手指不存在的感覺。他將手臂在臧銳背後舉起來,放在眼前,手指出現波動,時而變得透明。往回收,踫觸臧銳肩膀,會直接穿透過去。
  婚禮已成,下一站是當地一家旅店,極具異域風格,巧合的是,兩位店老闆也是同忄生戀人,開了這家旅店,接待的也多是同忄生錆侶。
  在旅店內用過午餐,隨後回房間,店老闆很貼心地給他們安排了一間極具錆調的房屋,牀上鋪著大紅的棉被。
  兩人倒在牀間,臧銳楃著許從一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彼此間距離縮短為零。
  他的唇從許從一額頭一點往下,親過他閉著的眼,鼻樑,嘴唇,下顎,頸脖,到他鎖骨處,這裏是臧銳很喜歡的地方,在錆事中總會不由自主地在上面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
  但這一次,又和以前不盡相同,臧銳掌中忽然變得空空的,他記得應該是楃著許從一的手,臧銳將臉從許從一身上抬起來,隨後他神錆瞬間驚愕。
  許從一的身躰以禸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得虛無,臧銳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所以就那麼看著,忘了去阻止。
  “臧銳,再見!”許從一聲音很輕很柔,唇角邊的笑溫潤柔軟,可又明顯帶著決絕和毫無留戀。
  他接著道:“……再也不見!”
  等到許從一徹底消失不見,身下只剩他的衣服,還有原本戴在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時,臧銳才緩緩反應過來,他柛臂過去,撿起孤零零落在大紅錦被裏的戒指,收縮指骨,緊緊楃在掌心。
  過於用力,手背青筋暴突,更是沒多會,有鮮紅的血液從臧銳拳頭間滴落到牀單上,暈出一團血色。
  他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能掌控所有,卻原來,他連愛的人都守護不了,臧銳掌心的血將戒指染紅,他無聲笑了,笑得絕望悲傷。
  番外………
  臧銳忙完鄴城這邊的事,返回s省,回到家裏,正好臧敏休假,於是也在。臧敏奇怪地看著臧銳,只有他一個人回來,沒有其他人。
  臧敏走到臧銳面前,還是沒忍住,遂開口詢問:“哥,從一在哪?”
  臧銳原本冷肅的臉,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陡然變得危險起來,淩冽的眸光,讓臧敏下意識身躰往後退開一點。
  臧敏直直看著她哥,似乎對方不給個答案,她就不離開。
  “他走了。”臧銳冷沉著聲道。
  “去了哪里?”臧敏要的是一個準確的答案。
  臧銳這次沒再回復,越過臧敏往臥室書房方向走,兩保鏢在門外,臧敏過去問兩人,但得到的是不知道的回答。
  臧銳開始尋找,外貌和許從一相似的,或者忄生格有類似,但很可惜,這些人連替代品都當不了,沒人能替代許從一,解他半分的渴求,他越是尋找,反而越是空寂和無望。
  後面便不再找了,把全部心思都投杁到夜以繼日的高強度工作中,臧敏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僅是冷眼旁觀,到臧銳幾乎拒絕一切,冷漠得像是沒有感錆的機器人一般,全然不見有多少活人的生氣,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臧敏在父母的央求下,去勸解臧銳。
  已經失去了愛人,臧敏不太想再失去這個大哥,但心中還有恨,所以也只是冷然說:“哥,你現在做這些沒有用,從一根本看不見,我說過你會後悔,可你偏不信。”
  是沒用,臧銳怎麼會不知道,但他無法停下來,因為只要一停,他就會回想起那天,他親眼看著許從一從他面前消失。
  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苦,像萬千隻蟲蟻,無時無刻不在啃食他的身躰,他很痛,痛不慾生,他覺得很苦,苦不堪言。
  可他不會選擇死亡,他依舊會好好活著,用他的所有餘生,來承受上天對他的懲罰。
  *
  兩年後的某天夜裏,淩晨一點多,臧銳還在書房處理文件,驀的,喉嚨一陣發癢,臧銳咳咳咳劇烈咳嗽一翻,嘴裏一片腥甜,他拿手抹了下唇角,指尖猩紅。
  合上檔,臧銳去樓下接水喝,在到樓梯口時,眼前突然發黑,隨後一腳踩空,直接從二樓摔倒,滾落到樓下,後腦勺撞上欄杆,發出踫的巨響。
  屋子裏就他一人,臧敏搬出去住,父母雖在樓上房間,這個時間點,早進杁了各自夢鄉。
  臧銳就那樣躺在地上,等著疼痛過去,許久後體力才恢復一點,臧銳抓著欄杆爬起來,幾米開外就是飲水機,臧銳身躰搖晃,走了兩步不到,咚一聲,心臟猛烈菗搐,渾身都戰慄個不停,這一次,臧銳倒下去,就再也沒起來過。
  第二日,臧銳父母起牀下樓,就看到自己兒子屍體僵硬,他周身冰冷,臉上卻意外帶著滿足欣然的笑。


第18章
  “從一,我弟弟晚上八點二十的高鐵,就麻煩你去火車站幫我接一下他。”
  電話另一頭傳來補惠甜甜糯糯的聲音,許從一捏著電話,往窗戶外面看,這個季節是初秋,天氣還帶著夏日的餘韻。白晝依舊相對比較長,這會已經七點多,天色仍然透亮,霞光將整個青穹都浸染地血紅。
  許從一眼底臉上都淡然毫無笑意,聲線卻是溫柔地如涓涓流淌的水流。
  “好,我知道了。”
  補惠開心的情緒幾乎穿透電話,感染到這一頭的人。
  “謝謝啊,從一,你真好。”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該上課了吧,乖,快去教室。”許從一柔軟地說道。
  “嗯嗯,接到我弟後記得給我發條短信,我先掛了,拜拜。”
  耳邊嘟嘟嘟冷漠機械的忙音。
  許從一拿下電話,手臂自然垂落。
  這是第二個世界,來了有半年,和女主結識是四個月之前的事。
  坐地鐵那會,女主補惠太累,靠著牆打起了瞌睡,後來身體一歪,就倒在了許從一肩膀上,許從一怕補惠醒來後誤會他是什麼登徒浪子,就用手裏拿著的外套隔在兩人中間,也算是讓補惠靠得更舒服一點,等汽車到終點站,補惠睜眼醒來,看到的就是自己靠在許從一肩膀上,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補惠手忙腳亂連聲道歉,許從一表示完全不介意。
  兩人就那樣分別,巧合的是接下來幾天裏,補惠都能在地鐵裏碰到許從一,可青年似乎忘記了她一般,哪怕某些時候目光相對,也只是淡漠地轉移開。
  補惠對自己相貌有絕對的自信,學校裏追她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沒道理許從一會對她視而不見,難不成有女朋友了?補惠去看許從一手指,沒看到有戒指。
  不知道什麼原因,在那天過去後,補惠總能時不時想起青年,就是上課,也會偶爾走神,是室友提醒了她,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補惠當時立刻就否認了。
  只是當再次遇到許從一,室友的話忽地冒出來。補惠很快就從自己的諸多反常中意識到,她喜歡上這個雖然相貌普通,可周身氣質溫和乾淨的青年。
  因為自身容貌上佳,看他人時,反而不那麼注重外貌了。
  而許從一他,淡淡清清,和繁華的都市,擁擠的人潮顯得像是兩個極端。
  在兼職結束的最後一天,乘坐地鐵回學校的過程中,看著站在角落中的許從一,補惠走了上去,要到了許從一的電話,然後在一來二往的熟悉中,很快成為了情侶。
  許從一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師,平時工作時間挺自由,只要能按時交付設計圖就行。
  許從一在和補惠確定關係後,就主動用工資卡辦了張副卡,送給補惠,並讓補惠有任何喜歡的,都可以隨意買,他是本地人,不像補惠,只是來上學的,家裏因為拆遷,房子有幾套,錢對於許從一來說,不是什麼需要考慮的問題。
  補惠在讀研究生,意外交了這麼個優秀的男朋友,令許多同學羡慕。
  她弟弟補凜目前讀大四上學期,學校裏課程很少,於是提前出來找工作實習,但沒住的地方,許從一那裏有空的房間,補惠便事先和許從一商量好了,讓補凜暫時在許從一那裏住下。
  許從一開著車趕往火車站。
  系統:“女主現在對你愛意值85。”
  “不怎麼高啊!”許從一手指點了下方向盤。
  “追她的人太多,現在這個數值,算是不錯的了。”
  到了一個路口,前面剛好轉紅燈,許從一踩下刹車。
  數值低也好,就慢慢攻略,例如上個世界,數值長得快,可也因為意外事故跌得快。
  想起上個世界,許從一覺得有必要瞭解清楚一個問題,不能怪他杯弓蛇影,實在是從攻略女主,瞬間變成女主身邊的人,還是個同性,反差太大。男女到也無所謂,就是不想再做什麼無用功。
  “補惠她弟弟,有沒有什麼特別病症?”但凡正常點的,都不會對他有想法。
  系統搜索一遍未來劇情相關資訊,找到一條介紹。
  “女主她弟有全色盲症。”
  “全色盲?”這個似乎沒怎麼聽過,記憶中都是紅綠色盲之類的。
  系統:“差不了多少,患有全色盲症的人,他的世界就只有一種顏色,灰色,諸如紅色藍色綠色等,全都分辨不出來。”
  “連黑白也不分?”
  “不分,只有深灰淺灰的區別。”
  紅燈轉綠,後面汽車按起車喇叭,聲音刺耳,許從一微蹙眉,發動引擎。
  “只是全色盲,沒其他病症了?”
  “沒有。”
  那應該不會和上個世界一樣,那個男人的皮膚饑渴症在觸到自己身體時,被激發得淋漓盡致,這個色盲和那個病症有本質區別,許從一心裏安定了很多。
  汽車快速行駛。約莫半小時後抵達火車站,補惠將補凜電話號碼發到了許從一手機上,離補凜抵達還有十多分鐘,許從一就站在街邊一個自動提款機外面,因為不知道補凜長什麼樣,於是也就沒法和其他人一樣,在出站口等。
  十多分鐘過去很快,血紅霞光還剩一點餘韻。
  許從一看時間差不多,估摸著補凜應該快走到出站口,便給補凜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響了兩聲就被接通,許從一剛開口說了個你字,好還纏綿在舌尖,車站廣播響徹整個廣場。
  於是許從一的話淹沒在廣播聲音中,補凜那邊情況一樣,彼此都沒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許從一掛了電話,給補凜發了條短信,告訴對方,他在車站廣場外右側,一個自動取款機外面,穿墨藍色外套。
  資訊剛發出去不過五秒鐘,那邊回了個嗯字。
  許從一盯著回復的資訊,覺得補凜多半是個寡言的人,這一點到是和上個世界的臧銳相似。
  許從一對於自己莫名又想起那個男人來,心裏覺得挺好笑,為什麼會記起他來,因為上過他?
  不,應該不是,大概是沒看到那人因他而痛哭流涕吧,因為這個遺憾。
  系統:“哎,他雖然沒哭,但比哭還過得慘。”
  系統幽幽冒出聲。
  許從一眉目都淡了下去:“他最後怎麼樣?”
  系統:“你關心他?”
  “你可以選擇不說。”
  “他死了,從樓梯上摔下來,加上長時間高強度工作,最後猝死家中。”
  “臧敏呢?”
  “遇見了男主,和男主各種糾葛不斷,後面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
  所以他們只是陪襯,陪襯女主的人生。許從一死寂的心海沒有絲毫波動,即便聽到臧銳死,也一樣。
  他是真的不在意,表面看起來是個溫柔易相處的人,實際卻冷漠到了極點,決絕到了極點。
  出站的旅客基本都走了出來,許從一視線在人群裏尋找,意外的竟然沒看到一個人往他這邊看。
  總不至於人走丟了吧,廣播聲暫停,許從一再次撥打過去,鈴聲從兩個地方傳來,一道是他的電話,一道是身旁。
  許從一拿下電話,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轉身過去。
  看到一個右手捏著電話,沒有接通,左手拿著一副眼鏡,面容和補惠略有相似的青年。
  青年一雙黑沉沉幽潭似的眼直勾勾盯著許從一,他衣著很普通,可不知道因為什麼,許從一感覺到他身上有種自帶的泠然氣勢。讓人下意識收緊心房。
  “……補凜?”許從一揚起笑臉,試著喚道。
  青年英朗的眉峰微動,反應不大,但也足夠許從一知道,他就是補惠讓他等的人。
  “你好,我是許從一,你姐讓我過來接你。”許從一語氣相當溫和,臉頰上和煦的笑,仿佛能讓寒冰都融化。
  補凜這塊寒冰微微歪了頭,表情忽然變得很詭異,就在許從一想問他怎麼了時,補凜大長腿一邁,都來到許從一面前,雖然年齡比許從一小兩三歲,意外的個子比許從一高半個多頭。
  補凜幽邃黑眸直直落在許從一外套上,臉上神情古怪。
  “墨藍色!”
  他聲音不低,周圍太嘈雜,許從一沒怎麼聽清楚。
  “什麼?”許從一問。
  補凜嘴角一扯,給了個極為短暫的笑。
  “沒什麼。”補凜搖頭。
  許從一走下臺階:“你應該還沒吃飯吧,先吃了飯再說。”
  之後許從一領著補凜上了他的汽車,一路穿過數條街,到了他眼下居住的地方。
  旁邊有家中餐館,味道還可以,餐館在二樓,把車停路口,許從一同補凜並肩走著。
  旁邊青年的目光時不時凝滯在他身上,可當許從一看回去時,補凜面色變得極為平常,好像剛才用古怪視線看他的不是他一樣。
  總是會聽補惠提起這個弟弟,似乎因為他們母親去世早的緣故,補凜對補惠有很大的依戀心,估計是覺得他的意外出現,搶走了他姐姐,所以心裏不太舒服。
  許從一還沒怎麼接觸過類似的人群,大抵的想法,就是在對方面前說話和行為注意一點,不給對方加深他會搶走他姐姐的印象。
  菜是許從一點的,從補惠那裏知道一點補凜的喜好,例如比較喜歡吃辣的,喜歡吃水煮魚。補凜安靜坐著,這是個相當帥氣的人,細碎短髮,額頭飽滿,劍眉星目,高鼻樑,薄嘴唇,下顎線條硬朗,估計在學校是個被眾人追逐的對象。聽說成績也不錯,老天還真是挺偏愛女主和她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全色盲。這裏簡單科普,患者眼裏的世界和老式黑白電視一樣,但並不是真的能看見黑白,而是全部灰色,只有深淺的區別。
  這裏設定,攻看到的世界灰色,唯獨從一大寶貝不一樣,他能看到從一身上的顏色,例如黑色頭髮,紅色嘴唇,還有衣服的顏色,至於原因嘛,
  因為我這樣設定的啊,就是這麼有根有據!
  至於梗的來源,一部國內電影,
  另願大家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嘛嘛香。秋咪。


第19章
  不過,許從一看了下補凜,從頭到腳沒有任何多餘的顏色,除了麥色健康的皮膚外,其他基本都是深黑,黑色頭髮,黑色衣服,黑色褲子。
  大概知道許從一在看他,補凜抬眸冷幽幽回視,許從一收回打量的目光,給了補凜一個相當善意的笑。
  吃過晚飯,許從一帶著補凜到他家,住的是老式的舊社區,沒有電梯,需要爬樓,樓層一共七樓,許從一的屋子在五樓。相比其他新建的社區,這裏雖然所有物件都老化一些,但不會一眼望過去,全是鋼筋水泥,對門對戶,也許住一年兩年,或者十年二十年,都不知道對方姓什麼。
  不會讓人感覺到那麼冷漠。
  許從一的房間依舊是套二的,他只住了一間,和補惠交往時間不長,加之補惠課程其實挺多,一般兩人都是在外面相聚,補惠很少來這屋。
  因此隔壁的房間都空著,連被套這些都還沒有鋪。
  許從一讓補凜在客廳裏先坐會,打開掛牆壁上的液晶電視,將遙控器給補凜,讓他看電視,自己則到隔壁房間,拉開衣櫥,抱出放置在底端的棉絮被套,開始鋪床以及套被單。
  這樣的事,一般都是許從一自己單獨做,他速度很快,手腳都相當麻利,很快就把床單都鋪陳好,然後套枕頭套,套了兩個,床鋪一米八寬,單獨放一個,看起來有點不協調。平放好枕頭套,許從一拿過被單,著手套棉絮。
  套被單,就需要一點技巧了,許從一將厚實的棉絮先對折了一下,隨後塞進被套中。
  偶然轉目,發現門口不知道何時斜靠了一個人,青年面色淡漠冷然,嘴角微抿著,冷沉沉的黑眸盯著他手裏的棉被。
  許從一略有不解,他不過是套個被套,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吧。
  沒怎麼在意補凜,許從一將折疊起來的棉絮都塞進被套,把每個角都對應放在被單的四角中,捏著其中兩個角,大力抖動棉被。
  卷在被單中的棉絮隨著抖動,一點點平展開來。
  許從一轉向,走到床鋪對面,用同樣的方法,震動棉被。
  被套差不多算是套好了,許從一將一些皺褶的地方抹平。
  米色打底,帶著天藍色花紋的棉被平鋪在床鋪上,許從一走到床頭,將上面的一小段反掀過去,露出下面的枕頭。
  掛著淺笑,許從一這才擰頭對一直目光沒有轉移,直直看著他的補凜道:“好了。”
  許從一走出房間,從補凜旁邊擦身過去,客廳裏電視還放著,補凜沒有換過台,還是開始那個頻道。
  “不喜歡看電視啊,那玩電腦?”時間九點快到十點,就是他自己,這麼早也沒什麼睡意,補凜比自己還小兩三歲,這個年紀的人,估計不到十二點,也許都不會睡。
  補凜還站在門邊,但背脊相當挺拔,跟直立的標杆一樣。
  補凜搖了搖頭,沒吱聲。
  意外的,不太好相處,許從一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就在許從一張開口,想說他去洗澡,讓補凜自己隨意,後者突然有了動作,朝著許從一走了過來,青年個子很高,眸色深沉,就那麼平靜無波地盯著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呼吸受阻的壓迫和威懾感。
  許從一微有戒備。
  “被單上的花……是什麼顏色?”
  忽如其來的詢問,像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話題,讓許從一微張了嘴巴,表情呆呆的,補凜瞳孔快速縮了一瞬。
  “天藍色。”許從一聲音沒多少起伏。
  補凜眼睛下移,落在許從一穿著的外套上,他眸光閃爍:“和你的衣服顏色一樣,都是藍色?”
  當然不一樣,一個藏藍色,一個天藍色,許從一看著補凜俊朗的臉,然後立馬想起了系統不久前告訴他的事,這個人是全色盲,他的世界裏沒有任何的色彩,除了灰色,還是灰色。
  許從一遂點頭。
  補凜面容瞬間就柔和了下來,嘴角一抹笑似有若無。
  周身冷冽的空氣,也跟著逸散開。
  他原本就是個相當帥氣俊朗的人,這一笑,仿佛春暖花開,堅冰消融,世界都美好起來。
  許從一心裏暗想,倘若站在這裏的是個女人,估計當即就會喜歡上這個笑容完美的人。
  “……浴室在這邊。”許從一手臂半舉,指著他的右手方,“你先洗嗎?”
  補凜還是晃首:“哥你洗吧!”似乎隨著剛才的那抹笑,連帶著補凜整個人都平和了下來,聲線聽得出來,沒有多少寒意了。
  為什麼忽然就變了,許從一好奇心不大,沒有去追本溯源。
  到自己臥室拿了套睡衣,徑直去了浴室。
  浴室門緊緊關著,不多時裏面傳來水流聲,補凜在客廳裏靜默站立了一會,倏地轉身,去剛鋪好床被的房間,他彎下背,手指在棉被上一朵最大的花紋上輕輕淺淺拂過。
  沉寂的眼眸裏陡然翻滾著駭浪。
  從出生那天開始,他的世界就只有灰色,不再有其他顏色。
  他聽到別人談論著各種色彩,他知道天空應該是湛藍色的,太陽是璀璨金色的,那些花的紅,那些枝葉的翠綠,他統統都看不到。小時候還會覺得很遺憾痛苦,認為自己是殘疾,和別人不同,久而久之,造成了自己孤立冷傲的性格,不會和任何人交心。
  到慢慢長大,已經可以很平靜地接受自己與他人不同,看不到這個多彩多姿的世界。
  他並不怨恨誰,世界本來不就公,怨恨也無濟於事。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
  現在又讓他能看到顏色。
  補凜坐在沙發上,他仰起頭,後腦勺貼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一幕震撼的畫面,隨著他的閉眼,猛烈撞向他。
  他看到了絢麗奪目的色彩,當他從車站出口出來時,只是那麼隨意一掃,當時完全沒有意料到,就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一個安靜矗立在臺階上的男子。
  整個世界為他退步。
  他穿著和周遭灰色完全不同的深色衣服,補凜看到了他的頭髮,那是他除了閉眼時,再沒能見到過的顏色,黑色,純黑色。天空是明灰的,周圍也全都是灰色,可男人周身,因他逆著透亮的霞光,莫名有一圈豔紅的光暈,動人心魄,絕無僅有,震顫著補凜的靈魂。
  那是紅色,和男人嘴唇顏色一樣,補凜就那麼看著對方,直到他用手機給他撥了個電話。
  補凜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人,那樣的獨一無二,與眾不同。他能看到他身上的各種色彩,也能看到他碰觸到的東西的色彩。例如手機。
  補凜倏地睜開眼,將手舉到面前,他攤開掌心,透過指縫無聲觀看這個世界,曾經習以為常的灰暗,在這個時候,忽然就變得很難接受。
  就像是意外之間看到了、聞到了、碰到了一場世間最美麗最豪華的盛宴,它就那麼毫無防備地擺在自己面前,雖然已經貼了標籤,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可那個人還沒有下手,補凜猛地攥緊掌心。
  他一直都是自私的。
  所以,不能怪他了。
  許從一洗完澡,穿著睡衣出來,頭髮一併洗了,發尾滴滴答答淌著水,有幾滴沿著下顎滑落進修長的頸脖中,領口有兩顆扣子沒扣,底下是形狀分明姣好的鎖骨,那幾滴水,異常巧妙的,跌落在骨窩中。
  由於剛洗過澡,被熱水熱氣蒸騰,臉頰還泛著微微的紅潮,他手裏拿著條毛巾,在擦著頭。
  路過客廳,準備去臥室拿吹風機,隨著他的走動,坐沙發上的補凜視線也跟著他遊弋,補凜黑眸中出現一種許從一辯不明的深意。
  同上個世界一樣,他這個角色是小說劇情中不會出場的人物,僅僅是出現在女主的回憶中,簡而言之,現在發生的事,並沒有任何腳本可以參考。
  至於補凜,關於他的介紹和臧銳一樣,都不多。
  由世界法則補齊相應的參數。
  許從一儘量避免和補凜有身體接觸,他進臥室,把頭上毛巾拿了下來,沒有立刻就吹頭髮,而是另外找了套沒怎麼穿過的睡衣,出去給了補凜。
  “沒帶睡衣的話,一會洗完澡就先穿我這套。”許從一說道。
  補凜低目看著因為是被許從一握著的,所以不再只是一沉不變的灰色,而是有著別的顏色的睡衣,具體是什麼,補凜分不大清,可他心裏異常地激動,這種激動,在他伸手去接睡衣時,要努力控制,才沒碰觸到許從一的手。
  許從一眯了眯眼,覺得補凜好像在隱忍克制著什麼。
  補凜起身快速去了浴室,背影看起來有點急促。
  放在臥室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許從一進去接通電話,是補惠打來的。
  許從一接到補凜那會就給補惠發了短信,告知她人在他車上。
  “……去洗澡了,他電話打不通嗎?可能是沒電了,一會我問問他。或者你十多分鐘後再打過來。”
  “今天好累啊,我得先睡了,困死。你替我給補凜說下,說我明天中午過來。”
  那邊補惠打著哈欠,聲音有氣無力。
  許從一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等補惠掛斷電話後,才將電話從耳邊拿下來。
  補凜洗得很快,像是眨眼時間,許從一都懷疑他到底洗沒有。
  “小惠剛打了電話來,今天有點晚,她明天再來這邊。你電話好像不通,關機了嗎?”許從一問。
  補凜倒是沒洗頭,只是用濕帕擦了一下,他將放在茶几上的電話拿起來,摁了兩下,的確是沒電自動關機。


第20章
  雖然是秋天,可天氣並不冷,補凜就提了一個小行李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
  他在臥室裏收整衣服,旁邊房間傳來吹風機嗚嗚嗚的聲音,補凜深暗的眼眸機械地朝右邊轉動,看著灰暗的牆壁,瞳孔驟然一縮,目光尖銳猶如利刃,仿佛能穿透厚實的牆壁,直接看到對面那個人身上去。
  吹風機並沒有響多久,差不多幾分鐘時間,就停止了運轉。補凜將所有行禮都拿出來,放在相對應的地方。房間裏的衣櫃不大,除了下方放置了一些厚棉絮,上面基本都是空置的。補凜選了靠右邊的一個空格子,把衣服擱進去。
  已經吹好頭髮的許從一走到房間門口,曲指叩了兩下門扉,引來補凜的注意力後,暖暖笑著道:“應該沒帶牙刷吧,我先幫你用開水泡著。”
  補凜望向許從一手臂,只見他右手上拿著一把還沒開封的牙刷,似乎顏色還是藍色,但深淺度有點差別。
  “淺藍色?”補凜神情淡淡地說著。
  許從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牙刷的顏色:“是,淺藍色。你看得清,你不是……”不是全色盲嗎?理論上應該看不出顏色才對。
  補凜從房間裏走出來,走到許從一面前半米左右停下,他伸手自許從一手裏拿過牙刷,當牙刷一離開許從一手指時,顏色刹那間由淺藍色變成了淡灰色,補凜眼簾低垂,俊臉上冷意凝結,他視線停滯在牙刷上面。
  沉默了兩三秒,隨後補凜抬頭,揚唇微笑:“看不清,一團灰。我猜的。”
  補凜眼眸幽邃,毫無波瀾的眸光同許從一的視線對接,起碼許從一是從裏面看不出任何說謊的痕跡。
  算不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許從一心下覺得自己太杯弓蛇影了。
  系統都說了補凜是全色盲,應該不至於欺騙他。
  許從一哦了一聲,轉身去找乾淨玻璃杯,在飲水機底下接了杯開水,將牙刷開封,浸泡在裏面。
  這樣一來二去,時間差不多到十點半了。
  還是沒多少睡意,許從一就在客廳坐著,拿著遙控器,找了部一百分鐘左右的電影,準備看了後再去睡覺。
  看的是部國外的劇情片,裏面演員都不認識。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差不多十一點了,許從一全副心思都在電影上,沒怎麼關注補凜。
  補凜刷了牙,在房間裏好像和誰通話,許從一隻偶爾聽到一兩句模糊不清的聲音。
  電影結束,睡意也湧了上來,許從一關了電視,
  去洗手間上廁所,走到洗手間門口,看到門緊閉,裏面燈亮著,偏頭往補凜那屋看,門是半開的。
  許從一走到一邊,等待著,裏面安安靜靜,沒聽到什麼聲音,許從一將系統叫了出來。
  系統正處於待機狀態,被許從一臨時喚醒。
  “有情況了嗎?”
  “沒有。”
  系統:“哦,怎麼就你一個人啊,補凜呢?”
  “裏面!”
  系統:“和他相處的還好吧!這次應該不會像上個世界,言情線崩了吧?”
  “你問我,我能預知未來?”
  系統:“啊啊啊,真是特別煩躁。我和穿越辦那邊聯繫過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小說世界裏面發生的事,由法則在控制,他們也束手無措。”
  “沒事,言情線走不了,就走你所說的耽美線,我這裏都無所謂。”
  系統:“宿主太感謝你了,我真怕你罷工,那樣一來,估計我也得返廠重造了,特別愛你。”
  許從一還是第一次聽到系統對他表白,大家算是互惠互利,他能活下去,而系統也能繼續存在。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個補凜有點古怪。
  “他就真的只是全色盲,沒其他不正常的地方了?”沒事總愛盯著他看,讓許從一有種自己是非人類一樣,他長得很平凡,平凡地不能再平凡了。
  系統:“沒有啊,就分不清顏色而已。你要是不喜歡他,就和他保持一定距離。”類似臧銳那樣的劇情人物,應該也是少數吧。這是系統第一次出任務,業務其實還不太熟練。
  許從一靠在餐桌邊,劇情未知,大概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行事。
  門鎖傳來擰開的聲音,補凜從裏面出來,一轉眸,看到許從一在咫尺間,黑沉著眼,臉上沒多少表情。
  許從一微微勾了唇角,再點了下頭,從補凜旁邊走過。
  補凜在衛生間門關上時,側過身,深深看了眼,然後快步走回臥室。
  一夜安眠。
  許從一因為還得去公司,起了個大早,當補凜七點多醒來時,一出臥室就聞到了清幽的飯菜香,他穿著拖鞋順著飯香到廚房,看到許從一穿了條素色的圍裙,正忙著做早飯。
  看動作很嫺熟,應該是經常做。
  聽到了腳步聲,許從一手裏還拿著鍋鏟,擰頭笑容溫和:“先去洗臉吧,馬上就做好了。”
  鍋鏟由許從一拿著,恢復了它本來的顏色,銀白色,補凜凝視了一兩秒,轉身去洗臉。
  許從一將炒好的菜從鍋裏舀出來,盛到瓷盤中,簡單炒了兩個菜,用高壓鍋煮的玉米稀飯。
  把菜都放到外面餐桌,清洗了兩雙筷子,兩個碗,都裝滿飯,一起端出去。
  洗好臉也漱過口的補凜到餐桌邊,他手上還滴著水,許從一沒怎麼想,就直接扯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補凜看著許從一指間的白色紙巾,純白色,和許從一身上的襯衣顏色一致。
  擦拭掉自己手上的水,補凜坐在了許從一對面。
  所有被許從一碰觸到的東西,都在刹那間從灰色變成其他顏色,然後當許從一離開那些東西時,它們隨即又是灰色。
  補凜就那麼看著,整個漫無天際、灰暗的世界裏,唯一的那個不同顏色的人,看著那些沒有生命的物體,經過他的手,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從灰色變得彩色,再變成無色。
  補凜垂目,嘴角微掀。
  每個人心裏都關押著一頭猛獸,大部分的都在沉睡中,興許至進入黃土,成為一堆白骨,也不會醒來。而補凜體內的那頭凶獸,不但蘇醒了過來,甚至露出它的獠牙,申出它的利爪,在強扳著鐵牢欄杆,也許不久後,就會沖出來。
  至於補凜做的,就是等待著它某天的突然暴出。
  許從一吃得很快,他離座到屋裏拿手機還有鑰匙,開初就多配了幾把大門鑰匙,許從一找了一把出來,放在補凜手臂邊。
  “鑰匙你拿著,我得去上班了,中午你姐過來,如果覺得不太好玩,屋裏有電腦,下載了一些遊戲。”說著這些後,許從一到玄關處換上皮鞋,在補凜看過來時,用柔暖的微笑做結尾,隨後開門就直接離開了。
  屋裏剩下補凜一個人,他慢條斯理吃完碗裏最後一點飯,將碗筷都收撿到廚房,僅是顏色分不清而已,其他方面並沒有任何缺陷。
  他洗了碗筷,放置在櫥櫃中。
  來之前其實和另外一名朋友約好了,先在許從一這裏暫住幾天,等他那裏合租的人搬出去,補凜就過去住。
  不過,在見到許從一後,補凜立刻改變了開初的計畫,他不單會住在這裏,還會將這個於他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人,搶奪過來。
  即便那是他親姐姐,他也不會收手。
  補惠和他不一樣,她漂亮聰明,性格也開朗,渾身上下裏外,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她可以有很多選擇,而他沒有。他只有這一個選擇,二十多年,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和整個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存在,不會再有下一個的,那個人是唯一且絕無僅有的。
  補凜打電話給朋友,將臨時做出的決定告訴對方。
  “哎哎,那不是你姐男朋友嗎?你住在他那裏,不會覺得特像電燈泡?況且狗糧其實不好吃……”
  補凜垂目瞧著掌中握著的玻璃杯,水面平靜無波,他唇角略彎了一個細小的弧度:“我姐基本都是住學校,暫時還礙不了他倆。”
  “好像你姐夫挺有錢的吧,是本地人,家裏拆遷,分了幾套房?”補凜的朋友激動地問。
  “他不是我姐夫!”補凜沒回朋友的話,冷凝著聲來了這麼一句。
  朋友雖然神經粗,卻又不是真聽不出補凜聲音的變化,即使隔著電話,依舊讓他心臟下意識猛顫了一下。
  他記得補凜對這個姐姐挺有依戀心的,曾經他和其他同學還調侃過補凜,是不是喜歡他姐姐。補凜當時自己承認了,大家自然沒放在心裏,覺得是親人間的那種喜歡。現在這種情況,感覺得到補凜情緒不怎麼好,隱隱在克制著什麼,朋友心裏不由地開始暗想,補凜不會真的戀姐吧。
  “……我在網上下載了旅遊攻略,一會發你手機上,你看看。”朋友直接轉了話題。
  補凜回了一個好字,先一步掛了電話。
  正要將手機放在一邊,忽然又響起了鈴聲,補凜拿過來一看,是他姐補惠打過來的。
  對方說她已經到了樓下,讓補凜下去。
  補凜沒問她為什麼不上來,跟著就出了門。
  剛拐了個彎,還沒到社區門口,就看到一個身姿婀娜曼妙的年輕女子在朝他遙遙招手,補凜隨即加快腳步。
  “又長帥了!”補凜一靠近,補惠就踩著高跟著走過去,一手撫摸著補凜臉頰,歪著頭,笑容燦爛,無一絲陰霾。
  “不是說中午嗎?”補凜出門時看了下時間,十點鐘都還沒到。
  補惠挽著補凜胳膊,往前面走:“老師臨時有事,課業不用趕在今天交,所以就有時間了。”


第21章
  補惠挽著補凜胳膊, 出了社區,右拐, 往前面走。三百多米遠的地方有個大型的商場, 補惠在過來途中,擠地鐵那會,把耳朵上一隻耳環給擠掉了, 便準備另外去買一副。
  這裏人口相對稀疏,商場裏人不多,兩人來到一個專門賣首飾用品的櫃檯前,玻璃櫃中一系列金的銀的飾品,玻璃櫃上也放了一個小小的架子, 掛了一排排銀質耳環。
  補惠兩手都擱在玻璃櫃上,上半身微傾, 低目往玻璃櫃中看。
  看到幾款不錯的, 讓店員拿出來給她。
  都是長款吊墜,有的是花型,有的直接是細鏈底端連著一顆絢麗光彩的小圓珠。
  補惠一手拿了一個不同款式的耳墜,實在不好挑選, 轉頭詢問補凜的意見:“哪個好看?”
  在補凜眼中,都是一個顏色, 淺灰色, 就款式而言,他更偏好補惠左手的那個。
  補凜指著花型的耳墜,說:“這個吧。”
  補惠眉頭微微一皺, 聲音一低,頗有點自言自語:“紅色啊,從一更喜歡藍色的。”
  補惠視線從左手移至右手,那是個冰藍色的耳墜。款式上來說,她和補凜一樣,更喜歡花型耳墜,至於顏色上面……
  一時間猶豫不決,補惠忽然眼睛一亮,乾脆兩個都買了。
  明媚笑容在她臉上綻放,補惠讓店員將剩下的另一隻都拿出來,兩幅耳環她都試戴了一番,在店員推過來的鏡子中,臉左右轉動,覺得和她都很襯。取下耳環,換戴冰藍色那對,至於紅色耳墜,補惠示意店員包好,她低頭從手提包中拿了一張卡出來。包好耳環的店員接過卡,輸入金額,並刷卡,將列印出來的帳單給補惠,補惠握筆簽下許從一的名字。
  補凜隨意掃了下帳單上的金額,差不多頂他半個月的生活費,再看補惠寫的字,隨即意識到這卡是許從一給補惠的。按補惠過往的消費習慣,是決計不可能眼睛都不眨,就買這麼貴的東西。
  補凜看著補惠面龐上喜悅的笑容,心裏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但似乎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不全是因為補惠的笑不是他帶去的,還有其他的一種。
  耳環買到了,補惠沒有其他好買的,就和補凜離開商城,往回走。
  兩個人,一個俊朗帥氣,一個靚麗嬌俏,走在一起,儼然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引來數人豔羨的目光。女的希望能有補凜那樣的男朋友,而男的則希望女友能有補惠那麼漂亮。
  對於自身的容貌,二者早有自知,很淡然地接受著多方的注目。
  補惠不會做飯,就在外面找了一家餐館。
  吃飯時,補凜忽然向補惠說:“我找到工作了。”
  “找到了?這麼快?”補惠相當驚訝。
  “有很多公司直接到學校校招,我目前拿到四家上市公司的offer了。”補凜淡著聲也淡著眸說。
  補惠停了筷子,露出柔暖的笑,在補凜還沒來時,她還和許從一表示過擔憂,害怕補凜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誰知道,他自己早就找好了。其實也是她多慮,補凜從小到大都很優秀,做事也向來都有自己的計畫,以他的能力,想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也該是信手拈來。
  “啊,那就好。工作都落實的話,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補惠隨即又問。
  補凜手指在陶瓷杯上摩挲了幾下,垂著眼簾,掩去眼中冒出來的未明深意,說道:“和朋友約好,利用這段時間,把本城好好逛一番。”
  “也行,等工作後,估計就沒有這麼多時間了。住的地方,還是就在你從一哥這裏,他平時工作不怎麼忙,比我好點,我最近時間不太多。”補惠道。
  補凜點點頭,一張俊臉依舊相對冷漠,補惠早習慣補凜的情感淡漠,一直都是微笑著的。對於這個患有全色盲的弟弟,補惠從來不會當他和任何常人有什麼不同。不過某些時候,還是會覺得惋惜,這麼優秀的人,卻有著這樣一個永遠都無法醫治的病症,他的世界,乏味可沉,只有灰色,看不到其他任何的色彩。如果可以的話,補惠很想將自己一隻眼睛換給補凜,她曾暗地中去醫院詢問過,得到的答案是,全色盲症就算換了眼睛,也不會有什麼好轉。
  吃過飯後,因補凜和朋友約好見面,補惠就和補凜在餐館外分別,雖然她是補凜姐姐,關於補凜的很多事,她都不會隨便插手。
  補凜用手機查詢到路線,乘坐公交,再轉地鐵,約莫一個多小時後,到了約定好的地方。朋友楊峰先他幾分鐘到,看到補凜從地鐵口出來,大力揮舞手臂。
  兩人隨後去了當地一處名勝古跡,因為不是週末,也不是什麼節假日,遊玩的人不多,道路兩邊稀稀拉拉擺放了一些攤位,銷售各類小物品。楊峰站在一家賣手鏈的攤位前,準備挑選幾條,帶回去送給其他人。
  補凜雖一邊站著,不過他眼裏所有東西都是差不多是一個顏色,看不出好看還是不好看。自然的,就起不了多大興趣。
  楊峰那邊選了五條,正掏錢給老闆,轉頭見補凜興致缺缺,很有點心不在焉,一臂過去把人拽身邊。
  “給你姐選一條吧,她喜歡什麼顏色?”楊峰問。
  補凜眼眸緩緩、略為機械地從楊峰面上轉到攤位上,一條條灰色編織手鏈擺放著,到處都泛著讓人不喜的灰暗。補凜向來不喜歡這類東西,正要回絕,突然想起早上那會補惠買耳環的事。
  補凜晃了一圈手鏈,向楊峰道:“有藍色的嗎?”
  “哎?”楊峰其實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想過能得到回應,於是微怔,“藍色?有啊!”
  楊峰從攤位上快速找了三條他覺得相對比較好看的。
  補凜只分得清款式,拿了中間一條,楊峰想一併付錢,補凜攔住了他。
  兩人一路邊走邊停,楊峰很活躍,都是他在主動找話題,補凜偶爾接兩句。
  逛到下午六點多,在街邊尋了一家麵館,簡單吃了點東西。楊峰是北方人,也就特別喜歡麵食,補凜倒是無所謂,吃什麼都一樣。
  天色不早,天邊已有暗灰的雲彩緩慢移動過來,補凜和楊峰在地鐵站分別,補凜乘坐地鐵回去。
  下了地鐵,登上公交,兜裏電話響了。
  是他姐補惠打來的,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補凜道:“二十多分鐘。”
  “那我們做著飯等你。”補惠在電話那頭說。
  補凜先掛了電話,他一手抓著上方的吊環,車窗外灰色景物快速略過,一抹淺然的笑爬上補凜嘴角。
  其實在外面吃也無所謂,但補惠的意思,她在學校吃食堂已經快吃吐了,也不想吃餐館,味道沒什麼變化,就想吃許從一親自做的。
  許從一於是下了班到超市買了菜,開著車快速往屋裏趕。補惠下午的時間都在許從一那裏,找了幾部電影看,時間到過得挺快。
  許從一穿著圍裙,在廚房中忙碌,補惠在一邊打下手,說是打下手,大多時候僅僅只是看著。
  湯這些都弄好,就還有一個菜要炒,估摸著補凜應該還有幾分鐘就到,許從一把調和油倒進鍋,燒熱。
  “這裏油煙太多,你到客廳去。”許從一對補惠說道。
  補惠笑著晃頭:“我不去,就在這裏看你。”
  許從一拿補惠沒辦法,只能由著她了。
  “還是只有85?”
  系統:“是啊。”
  “有點難攻略。”
  系統:“估計是太平淡了,柴米油鹽,對於感情的升溫,沒多大幫助。”
  “那就加點火。”
  系統:“怎麼加?”
  “等待時機吧。”
  這邊收油煙機聲音很大,幾乎將外面的敲門聲一併遮了,門外補凜敲了數下,還是沒人來開門。
  他冷沉著臉,看向面前緊閉的房門,給補惠打電話過去。
  電話放在廚房外面的餐桌邊,這一響,補惠和許從一都聽到了。
  補惠過去接電話,聽到補凜說他到了,遂推開了房門。
  補凜面色冷冷淡淡,嘴角微抿著,看不出什麼情緒。
  補惠揚起笑臉,到旁邊餐桌抽了張椅子出來,示意補凜坐那裏,並說道:“還有一道菜就好了。”
  這話剛說完沒幾秒,圍著圍裙的許從一端著一盤冒著嫋嫋熱氣的菜出來,一道紅椒炒肉,加了點豆瓣,補凜看著顏色豔麗的菜,目光逐漸上行,看到了同樣色彩鮮活的許從一,和周圍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不是純灰色的,而是有著他最本來的色澤。惑得人想立刻做點什麼。
  許從一稍一抬眸,就對上了補凜略有深意的目光,下意識縮了縮瞳孔。
  一邊補惠接過許從一手上的菜盤,放置在桌上。
  碗筷早就擺好,許從一在補惠左手邊一個空位落坐。
  補凜在他斜對面,補惠夾了快肉給補凜,嘴裏說著:“嘗嘗從一炒的菜,不是我吹,比外面某些餐館好吃多了。”
  補凜正拿筷子要拈菜,收臂回去,將補惠放他碗裏的肉一口吃了,美好的味道在舌尖瞬間炸開,並且意外的有種很久遠的感覺,那是在外面吃飯,絕對不會感受到的,類似家的感覺。
  飯後的洗碗工作,也是落在許從一手裏,補家兩姐弟在客廳裏看電視聊天,補惠算是無意也是有意,詢問補凜交女朋友沒有,補凜直言還沒有。
  “如果遇到有好的女孩子,可以試著交往看看。”補凜性格比較孤僻,補惠似乎還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哪個女生,補凜這病症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對正常生活影響都還好。只是補惠看他始終都一個人,孤孤單單,長此以往肯定不行,決定一會讓許從一也幫忙想想,有合適的幫補凜留意。
  許從一洗過碗,到客廳,補惠明天早上沒有課,今天就留宿許從一這裏。
  她放了一些衣物在衣櫃中,到臥室找了睡衣,轉頭先去洗澡。
  客廳裏許從一坐在補凜身邊,沙發微微下陷。
  因為他的加入,補凜得以看清沙發的顏色,灰色帶暗花。
  補凜一手垂在腿側,掌心攥著,裏面的東西已經被捂得微熱。
  許從一去飲水機那裏接了兩杯水,其中一杯放補凜面前,他則端著另一杯喝了起來。
  放下杯子,一掀眼皮,視野中出現一個淺藍色的編織手環,順著握手環的手向上瞧,許從一看到補凜正目光灼灼地直視他。
  “……給我的?”不怪許從一會驚奇,他和補凜間的關係,還沒達到送禮物的地步。
  補凜神色間不見多少異變,頗為惜字如金地回了個‘嗯’字。
  既然是送他的,看樣子應該不至於會太貴,許從一當即收下了。
  “謝謝!”許從一拿了過來,補凜眼睛還看著他,許從一心裏微微笑了,覺得補凜這個時候就有點小孩子心性。許從一隨後把手環戴左腕上,只是單手扣繩,似乎不太方便,準備用牙齒幫著弄,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以很快的速度,幫他把手環戴好。
  許從一轉動手腕,他向來對這類裝飾品不怎麼感冒,意外戴著,發現似乎還不錯。
  許從一又溫軟著眸道了聲謝。
  那邊補惠洗完澡,看到許從一和補凜排坐沙發上,看起來挺和諧的。補惠就沒過去,直接到許從一房間,將門給隨手關上。
  許從一起身去洗漱,之後同補凜道了聲‘早點睡’,就回了屋。
  斜前方的房間門在眼前關合,補凜微掀眼皮,不冷不淡睥了眼,拿過遙控器將電視關了。屋裏瞬間陷入死寂,只偶爾窗外傳來一兩聲汽車快速掠過的聲音。
  補凜在屋裏床邊垂著頭坐著,這屋隔音效果很好,隔壁有任何的響動,這邊基本都不會聽見。但補凜就是一直睜著沉暗的眼,好像非要從一片沉暗中聽到一點異常。
  補惠頭枕在許從一胳膊下,和許從一說起弟弟補凜的事。
  “你公司有年紀和補凜差不多的人沒?”
  許從一兩眼望著天花板,另一手擱在腦後:“有幾個。”
  “看一下吧,覺得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就介紹給我弟弟。”補惠道。
  “好,我會多留個心的。”許從一說。
  補惠翻了個身,面向許從一,指間抓著許從一領口一顆扣子細細揉搓著。
  “我可能要出省一周。”
  許從一猛地一愣,明亮眼眸落在補惠姣好的面容上。
  “出省嗎?”他問。
  補惠點頭:“嗯,有個調研,學校聯繫上的工廠在外省,沒辦法,我們整個專業都得去。拿不到那個分,就畢不了業。”
  “什麼時候?”
  “後天上午走。”
  “我到時候請假送你。”許從一手肘曲回,輕柔地撫莫補惠順直的頭髮。
  補惠臉往前,在許從一嘴角落了淺淡的吻:“不用了,你這段時間因為我請了不少假,對你工作不太好,不用擔心我,學校都有專車接送。我弟弟找到工作了,這段時間會和朋友出去玩,應該不會太打擾到你。”
  “你說這些話太見外了,讓我有種不是你男朋友的錯覺。”許從一佯怒道。
  補惠一聽這話,立馬撐起手臂,直接趴到了許從一身上,面頰嗖得躥上兩抹羞澀的紅暈。
  “明明是你自己……我都主動……是你……”補惠說不下去,羞紅著臉。
  許從一將人摟進懷裏,吻著補惠頭髮。
  “等結婚那天,好嗎?”
  補惠覺得自己夠保守了,沒想到許從一比她還古板,總不至於許從一某個方面不行吧。
  啊,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補惠閉上眼,給自己催眠,讓自己快點入睡。
  系統:“88,漲了三點,宿主加油,再接再厲,勝利的曙光就要照耀下來了。”
  “你好像很激動?”
  系統:“因為目前一切都很正常啊,沒有誰再出來搗亂。”
  真沒有嗎?
  許從一沒系統這麼樂觀,他視線微轉,就看到手腕上戴著的編織帶,補凜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不怎麼好,總覺得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發生。
  系統:“哎,別想那麼多嘛,上個世界純屬意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臧銳的,我看這個補凜還好吧,雖然喜歡盯著你看,但沒對你動手動腳。安心啦,這次言情線絕對會順利走完的。”
  希望如此吧!
  許從一也只能這樣想了。
  從補惠那裏得知到補凜和朋友約好出去遊玩,早上補惠在床上睡懶覺,許從一做好早餐給她端到床上,他則和補凜在餐桌上吃了飯,隨後許從一開車送補凜到地鐵口,再轉去上班。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下班後回去時,屋裏已不見補惠的身影,她回學校收拾行李去了。許從一將菜這些都提前切好,給補凜打電話,問他回來吃飯不,補凜正和楊峰吃著飯,停下咀嚼,說半個小時內回來。
  許從一掛了電話,在圍裙上將手上的水擦了。
  在客廳坐著等補凜。
  系統:“補凜在和朋友吃飯,好奇怪,為什麼不告訴你?”
  許從一搖搖頭,覺得他做的飯好吃?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臉。
  補凜差不多是踩著點回來的,之前忘了帶鑰匙,這次出去將許從一給他的鑰匙放在兜裏,用鑰匙開門。許從一聽見門鎖響動的聲音,直接站起了身。
  往廚房走,在路過門口時,向正走進玄關的補凜略頷首:“先坐會,還有一個菜沒炒。”
  吃飯時,兩人對坐著,沉悶的氣息在彼此周圍逸散開。
  畢竟是女主的弟弟,就這麼把人晾著,似乎不大好,許從一垂眸思忖了一會,遂開口說:“我公司有個女孩和你年齡差不多,也是來實習的,我這裏有她電話,你可以先和她聯繫一下。”
  實際來說,許從一對這類替別人拉線的事,基本不會參與,然而這是女主要求的,只能照著辦。
  許從一的這份好意,補凜沒有接受。這個世界除了許從一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和他一樣,在他眼裏是色彩鮮活的。不需要去尋找,他就是這麼篤定。
  “謝謝哥,目前我還是想先等工作穩定再說。況且,我有喜歡的人了。”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補凜眼睛時直直看著許從一的,目光灼熱強勢,讓許從一莫名覺得好像身體被什麼東西給纏繞,有種詭異的束縛感。
  許從一沒追問補凜喜歡的是誰,下意識不想去探個究竟。
  “……我喜歡的人哥你認識。”許從一的沉默,在補凜看來有點像是逃避,在第一眼看到這個人時,心裏就知道,他不會太笨,是個比較聰明的人。
  許從一笑了笑,笑容敷衍:“是嗎?”
  “是啊!”補凜也笑,冷漠從他臉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約有瘋狂意味的欲念,想要去得到什麼,想要去掌控什麼,甚至想去破壞什麼。
  許從一被補凜這種已經不加遮掩的侵略目光給盯得直接站了起來,他到廚房去盛飯。心裏同系統聯繫。
  “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好像什麼都沒做吧,補凜是怎麼對他起念想的,兩人身體基本沒有直接接觸過,簡直是奇了怪了。
  系統同樣一籌莫展:“會不會是你看錯了,補凜喜歡的人不是你。不可能啊,目前為止,一切都表現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肯定是你眼花。”對啊,怎麼可能呢,許從一這具身體,是他最初的那具,直接是身穿,沒有依附到任何別的皮囊中,他的相貌相當普通,是那種扔人堆裏,看了第一眼,絕對不會再想看第二眼的。
  系統這麼一說,許從一回想了一下,還真不是他眼花,補凜那視線,和當初臧銳看他時幾乎一模一樣,雖然二者臉完全不同,就剛才緊盯著他時,讓他差點將兩個人重合起來。
  許從一蹙眉,揉著太陽穴。最好的辦法是立刻同補凜分開,以防止事態像上個世界那樣發展,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他以什麼理由讓補凜離開。補惠那裏還什麼都不知道,任他找什麼理由,估計都會降低補惠對他的愛意值。
  許從一感到了騎虎難下。
  系統:“我覺得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先靜觀其變吧。”
  好像只能這樣了,許從一盛了飯出去,餐桌邊沒有人,客廳也不見人,許從一掃了眼臥室,補凜那間是關著的。
  他從來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只要言情線一天還有增加的希望,就會走言情線。
  翌日許從一很早出門,和補凜就打了個照面,誰也沒說話。補惠是說了讓許從一不用去送她,但為了刷分值,許從一開車趕了過去。聯繫上補惠,說他到了宿舍樓下。
  補惠東西昨晚都收拾好了,和室友提著各自的行李箱,先後下了樓。
  補惠讓室友暫時等她一會,她跑向站在車邊的許從一。
  “不是說不用來了嗎?”補惠話裏有埋怨,可臉上儘是微笑。
  “一想到接下來會有一個星期見不到你,我這裏就有點悶得慌。”許從一指著自己心口說。
  “喂!”這種其實算是變相的情話了,補惠嬌柔地推了許從一一把,“我同學在旁邊看著呢。”
  “你沒告訴她們我是你男友?”
  “當然說了。”
  “那顧慮什麼。”許從一撫著補惠的臉頰。
  補惠躲了躲:“我得走了,你也快點回去上班。”
  “好,都聽你的。我會在你休息的時候給你打電話,記得隨時充好電。”許從一溫聲道。
  “嗯。”補惠重重點頭。
  “一周後見!”補惠踮起腳尖,趁許從一不注意時偷吻了他嘴角一下。隨後就快速溜跑了,她的室友不停地往許從一這邊看,被補惠給連拖帶拉地拽著走。
  系統:“90!”
  “還有十分。”
  系統:“等她回來,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你可以好好利用那個機會。”
  “這個自然了。”
  許從一回到車上,開著車去公司。
  *
  這一周時間不快不慢地過著,白天許從一在公司忙綠,補凜在城市各個景區和朋友楊峰遊覽,兩人一天中,就晚上能見到彼此,從那天晚上過後,補凜又變得和最初一樣,隨時都冷然著一張臉,仿佛火焰都烤不熱一般。讓許從一有種錯覺,覺得那天晚上,或許只是他的一個幻想。
  但他很清楚,完全不是。
  在公司吃外賣,一道短信鈴聲突兀響起來,許從一拿過電話,查看了一下,是補惠發來的,說她已經到學校。
  許從一走到一邊無人區,給補惠回撥過去。
  “那我下班後過來接你。”
  “明天吧,今天和同學約了去聚餐。”
  “……那就明天見。”許從一手臂垂落下去,電話嘟嘟嘟響了幾道機械忙音,很快亮著的螢幕暗了下去。
  這幾天來,補凜都是在外面吃了飯才回去,許從一到屋時,補凜沒在,他就少了點開水,煮了碗面吃。之後坐客廳沙發,打開電視隨意調了個頻道,看著看著,瞌睡上來,就那麼靠著沙發背睡了過去。
  補凜開門進屋,目光一轉,就看到閉著眼的許從一。換了拖鞋,走到客廳,腳步聲不輕,但許從一還是沒反應。
  睡著了?補凜站在沙發邊,略微弓了背,下意識就揚臂過去,指尖最先碰及到的是許從一的頭髮,純黑的頭髮,細碎柔軟,滑過指間,猶如輕軟的羽翼一樣。
  這些天以來,從來都只能遠遠看著,他也儘量克制著湧動的情愫,怕嚇到這個人。
  可現在,這個人就這樣在他面前安寧睡著,面容柔和,沒有一絲一毫的戒備,向他全然敞開。他眼簾微微合著,沒有睜開時那種疏離和淡漠。
  補凜一臂小心翼翼落在許從一腦袋後的沙發上,他傾身過去,將彼此間的距離縮小到了一兩釐米。
  靠得近,將許從一臉頰看的一清二楚,黑色的眉,同樣黑色意外地細長的睫毛,往下是庭翹的鼻樑,再往下,緋紅的薄唇。
  不知道味道怎麼樣,這樣想著的同時,補凜側過頭,嘴輕輕貼上去。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愉悅感溢滿心間,讓補凜一顆心戰慄著,對了,就是這個。他要的是這個。他不該是他姐的男朋友,既然成為他世界的唯一的色彩,理所當然,應該是他的所有物。
  補凜探出舌尖細緻地描繪著許從一的唇線,他的雲力作很輕,起碼許從一還沒有被驚醒。
  系統也在待機中,不知道補凜對許從一的所作所為。
  許從一的毫無反抗,讓補凜開始得寸進尺,腦海裏有無數個聲音,在阻止他,讓他停下,甚至用道德感來約束他,說這是你姐夫,你不能這樣做,會讓你姐傷心的。
  可他已經忍的夠久了,如果放棄這個機會,也許下一次,他會直接將人給關起來,然後為所欲為。他並不想傷害任何人,只是滿足自己的一點渴望而已,僅此而已。
  補凜微用了點力,甚至用牙齒啃yao著無聲誘惑他的殷紅唇瓣。
  他將許從一微月中的唇給吻地潤澤泛出了水光,在敏銳發現許從一睫毛一顫一顫,大概要清醒過來時,補凜緩慢退開。
  站在許從一面前,補凜高大的身軀逆著光,暗色影子籠罩在許從一面上,許從一緩慢掀起眼皮,立刻被一言不發,但眼眸黑沉沉的補凜給震了一跳。他條件反射地坐直身,嘴唇微動,莫名的有點脹痛。
  許從一拿指腹碰了碰嘴唇,嘶了一聲。再看補凜,目光露骨地仿佛要將他吞食入肚一般。
  系統這個時候也縮在一邊,對眼下這個狀況十分蒙圈,它就待機了一會,發生了什麼,感覺許從一面色陰得能滴出水來一樣。
  “你什麼時候回學校?”這是直接的趕人走了,許從一冷肅著眼,盯著好像什麼事也沒做過的補凜。其實挺想劈開補凜腦袋,看看那裏面裝了什麼。
  “過幾天。”
  “過幾天,是幾天?兩三天是幾天,八九天也是幾天。”許從一要一個準確的答復。
  補凜淺淺笑了,那是看中了獵物,並且已經準備隨時撲上去的神色:“不希望我待著這裏?我不會妨礙你和我姐的。”
  “夠了啊!”許從一音調忽的拔高,他打斷補凜,有些話說開了,大家都沒臉。
  許從一猛地站起身,抬眸,目光銳利,聲音也跟著冷沉下去:“我不管你什麼想法,但記住我的身份,還有你的身份,有些事,最好別想,也最好不要做。”
  補凜下顎稍揚了一個倨傲的弧度,語氣裹挾著逼兀:“我想了怎麼樣,我要是做了又怎麼樣?”
  “……就請你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許從一慍怒道。
  “那可不行!”補凜搖晃著腦袋,他決定了的事,誰也更改不了,就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我覺得有件事你也許知道會更好一些,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我會喜歡你?”
  許從一眸一縮,對於補凜的忽然告白,顯然這不在他的預料中。
  “因為啊……”補凜大長腿一步就跨到了許從一面前,許從一眉皺地更緊,並毫不掩飾眼中的排斥和厭棄。
  補凜彎腰過去,同許從一頭交錯著,他貼著許從一耳邊,宛若情人般呢喃低語:“我看得到你身上的顏色,藍色外套,你黑色的頭髮,細白的皮膚,還有緋紅的唇,不再只是灰色,包括你碰觸到的東西,它們的顏色都不再僅僅只是深淺不一的灰色,你是唯一的,能讓我看到不同顏色的存在。”
  “你說,這樣的你,讓我怎麼不動心。”
  “我只有你啊!”
  補凜眉目放肆,他一句句說著,而許從一面色則一點點驚訝到最後完全震驚。
  “他說的是真的?”
  系統:“嗯,電視裏出現過,這裏是小說世界,很多事情也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那麼就是真的了。”許從一想笑,可是完全笑不出來。
  之前不好的預感竟然就這麼應驗了。
  “嚇著啦?”補凜一直都緊密觀察著許從一的表情,看他聽了他一系列話後,表情出現呆滯,直回身,問道。
  許從一眸光劇烈閃爍了一番,避如蛇蠍般猛退了兩三步,和補凜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你剛才說的我沒聽到,以後也不要再說。”


第22章
  “你就那麼喜歡我姐?”補凜說這話的同時, 眸光在許從一色彩鮮活的臉龐上遊弋,之後定格在許從一緋色的唇瓣上。那裏他剛剛造訪過, 溫熱柔軟香甜, 叫人流連忘返。補凜探出舌尖,沿著下唇忝了一番,似乎是在回味之前美好甜膩的味道。
  “……和我姐上過床了?她能滿足你嗎?”補凜話越來越出格。
  許從一面色鐵青, 一步上前,猛地揪住補凜領口衣服,將人拽到身前,嗓音陰沉:“補凜,看在你是補惠弟弟份上, 我對你夠容忍了,我不管你對我什麼想法, 我和你只有一種關係。”
  被攥著衣服, 補凜表情淡漠,甚至隱隱有點興奮,他聲線低穩:“是,一種身份, 情人身份。”
  許從一推開補凜,看對方這態度, 儼然是準備和他杠上了。
  繼續說下去, 沒有意義。許從一回屋,將門反鎖,直到第二天早上, 中途沒有走出過一次房間。
  第二天,許從一起得很早,早飯也沒做,就直接出了門,駕駛著車,隨便在路上一家包子鋪買了點早餐,隨後就去了公司。
  一整天都忙碌著,給補惠打過電話,補惠那邊由於去做了調研,得在規定的時間裏將調研報告給寫一份出來,只能抽出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下班後許從一到補惠學校,兩人在校外吃過飯,到學校裏逛了會,之後許從一目送補惠回宿舍繼續寫報告。
  等他回去的時候,天色全黑,差不多十一點鐘。
  拿了鑰匙開門,客廳漆黑無光,到處一片靜謐,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的存在。
  系統:“補凜睡了。”
  “這麼早?”
  系統:“下去和同學爬了半天的山,大概是累了吧。”
  這樣也好,免得許從一看到補凜,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他。
  許從一到浴室洗澡,洗完穿衣服時,發現忘了拿睡衣,便果著上半身出了浴室,誰知道剛走了兩步,一道緊閉的門從裏面打開,透亮的光線越過矗立門口正中的人,乍然間傾瀉到許從一身上,不只許從一怔住了,補凜也是一怔。
  他其實沒什麼睡意,就躺在床上無聊發呆,幾乎整個腦子裏都想的是一個人,他面前的這個人,許從一回來那會,他隱約聽到了砰的關門聲,後面的聲音都很輕很淺,大體猜的出,許從一應該是去洗澡了。
  他太激進,這一點在昨晚躺在床上時,補凜就意識到了。可是真的沒有辦法,他心中對許從一的渴望,隨著時間的一天天過去,而一點點地累積起來,堆積得他只是想一想對方的模樣,就有種想立刻將人摟進懷裏,讓他只歸屬於他一個人的衝動。
  許從一會這麼晚回來,是去見補惠了,補凜即羡慕又嫉妒,因為喜歡,所以嫉妒,因為暫時連碰觸一下,都會被厭棄,所以羡慕。
  在自己家,別說露個上半身,就是全露,也不是什麼問題。
  可眼下,對面逆著橘色冷光站著的人,那雙眼眸閃爍著直白和侵略,掃過許從一果露在外的皮膚上,猶如火燒火燎一,讓他覺得相當不舒服,補凜在視煎著他。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許從一眉宇緩緩擰緊,兩人目光對峙了數秒,許從一先一步撤開,轉開身,表情盡顯淡漠冷然。
  補凜沒有其他動作,隨著許從一的離去,移動身體。
  當一扇冰冷的鍺色木板門將他和許從一彼此隔斷開始,一抹詭譎不定的笑爬上了補凜唇角。
  為什麼要這麼善良?為什麼不直接將他趕走?
  要是做得更狠絕就好了,最好能斷了他的念頭,可這樣做,只會讓他更喜歡而已。
  補凜眼底浮現出狩獵的光芒來。
  接下來的幾天,又恢復了開初的平和,雖然補凜還是拿那種露骨的,直勾勾的視線看著許從一,到沒其他異動。
  很快就到補惠的生日,許從一提前一天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去金銀店買了一條鉑金項鏈,也預定好一家高檔餐廳,和一家ktv包間。邀請了補惠交好的幾名同學,都是女生,加上補凜,一共六個人。
  餐廳離補惠學校不遠,許從一開車接去補惠還有她宿舍的人,至於其他的,則用手機叫了輛車。
  先去餐廳吃飯,補惠的同學基本都是第一次見到補凜,許從一她們見過數次面了,校園裏的女生,對愛情還有憧憬,首先看臉,相比長相普通沒什麼特殊的許從一,幾個女生看到補凜後,心裏的小鹿都一起砰砰跳得厲害。補凜那張臉,不需要其餘的修整,完全可以馬上到t臺上走一圈。
  於是飯桌上就出現了一幕場景,除補惠外的女生都悄悄偷看補凜,補凜卻是用餘光暗中看著許從一。
  補惠察覺到了前面,沒發現後面。
  她的這些同學,年齡和她差不多,都比補凜大一點,以前就壓根沒想到過她們,現在一看,似乎也可以,年齡大一點,會照顧人,她的看法裏,希望有一個性格像許從一這樣溫柔善良的,那樣她才會安心很多。
  席間有女生膽大一點,開始搭訕補凜,在旁敲側擊下得知補凜沒有女友,一個兩個都眼睛陡然發亮。
  不過轉瞬,在補凜接著說了句話後,幾個女生立刻就頹了下去。
  “我有喜歡的人了。”補凜道。
  補惠正和許從一討論著下一周放大假,去哪里遊玩,猛不丁聽到旁邊補凜的聲音,十分地驚訝。
  上次補凜還說,要等工作穩定,再考慮個人問題。才過了幾天,就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啊?”補惠直接問道。
  補凜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和補惠肩膀相靠的許從一,他略揚唇,笑意柔軟:“等我追到他了,我再告訴你。”
  補惠更好奇了,以補凜的外形,應該不至於追不到人吧。
  “是你學校同學?”補惠下意識這樣覺得。
  補凜微笑搖頭:“不是。”
  補惠繼續追問,補凜口風很緊,沒透露更多有用的資訊。
  在這個小插曲中,大家都吃得很飽,於是一同離開餐廳,去了下一個地點。
  ktv就在餐館後面一條街,直走過去就到,一群人有說有笑,氣氛挺和諧。
  在開車過來那會,許從一就將買好的鉑金鏈給了補惠,灼亮的吊墜懸掛在補惠脖子上,貼合著她的身體,緩慢升溫。
  一女生將補惠自許從一身邊拉開,拉到旁邊說悄悄話。另外還有兩個則挽著手,看著琳琅滿目地各類商鋪。
  補凜刻意落了眾人半步,便和許從一齊肩。
  稍一低目,看到許從一左手腕上還帶著他先前送的藍色編織帶,是不是可以說明,他並非完全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他,補凜胳膊伸過去,一把握住許從一手腕。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許從一下意識愣了下,發現是補凜,想也沒想,就用力一甩。
  似乎知道這裏不只他們兩個,補凜僅握了握,就順著許從一的力道,鬆開了指。
  許從一瞳孔微縮,無聲警告補凜不要亂來。
  補凜像是很喜歡看許從一生氣發怒的樣子,他歪著頭,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補惠,周圍人聲嘈雜,不需要刻意壓低聲音,補凜以一種調笑似的口吻道:“要是我告訴我姐,我喜歡的人是你,她會怎麼樣?亦或者,我讓她把你讓給我,你說,她會同意嗎?”
  “補凜,今天是你姐生日,別做什麼惹她不開心的事。”許從一控制著火氣。
  補凜轉動了兩下脖子,回憶著:“從小到大,她從來都一帆風順,想要什麼,都會有人送到她面前。她不過是比我早一段時間見到你,然後就能擁有你,我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多,就一個你而已。”
  “補凜和女主是親姐弟?”許從一垂眸,補凜這番話,讓他懷疑這點。
  系統:“是親姐弟,百分百的親。”
  “那他這樣……”做法太自私。
  系統:“女主是男主的,補凜會有這樣的想法,估計有法則在暗中推動。不然女主就真的要和你在一起了。”
  這當然是系統的推斷,具體什麼原因,它是不得而知的。
  矛盾很明顯,一方面讓他來攻略女主,做女主心目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另一方,又總是會冒出意外來阻止他。是中途出了錯,還是一開始,就有地方錯了。
  許從一疑惑著。
  身邊的人忽然就沉默無聲,眼眸在街邊各種彩燈照耀下,反射著亮光,有那麼一刻,補凜覺得許從一在自己身邊,可好像隨時都要消失一樣。
  補凜摁住了許從一肩膀,正好前面是個路口,路燈轉紅。
  一輛黑色轎車直接自許從一面前快速駛過,疾風將許從一衣服下擺都吹得飄揚起來。
  猛地一震,許從一心臟漏跳了半拍,而不等他有回應,補凜主動將手從他肩膀拿了下去,許從一轉目,看向補凜側臉,俊美非凡,氣質冷傲。就那麼站著,眼眸毫無波動,猶如一尊完美的雕塑。
  人類對美的認知都大致相同,美好的東西能帶給人賞心悅目的情緒。倘若這人不是對自己有特別的想法,他倒是想和補凜成為好朋友。
  然而有點可惜。
  補惠和幾名同學先一步走到對面,偶然擰頭,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再一看,補凜和許從一並肩站在一塊,兩人表情都平平淡淡,沒看到有什麼交流。似乎這次補凜過來,變得更加寡言了,意外好歹還能和她說幾句話,現在基本是別人不主動和他說,他就不會主動提。
  補凜專業是技術類型的,雖說不需要和外界有太多溝通交流,可長此以往,終歸不行。
  補惠在路邊等著街道對面的兩人,剛才補凜說有喜歡的人了,那麼她希望補凜能早點追到對方。這樣一來,興許補凜會開朗合群一點。
  訂的是套餐,送定量的酒水和果盤。
  kvt員工將東西都送了上來,擺放在桌面上,補惠對唱歌興趣一般,朋友中有一個是麥霸,很喜歡唱歌,一進ktv,就先點歌去了。
  另外兩個,一個坐著吃了零食,另一個像是刻意也像是無意,挨得補凜挺近。
  至於今天生日的主角補惠,和許從一握在一個角落裏,兩人靠得很近,頭挨著頭,房間裏音樂聲很大,沒人聽見他們說什麼,只依稀看到補惠笑顏如花,大概是在談論什麼有趣的事。
  坐補凜右臂邊有著齊肩短髮,留空氣劉海的女生狀似不在意地同補凜說話,補凜一個冷漠到了極點的眼神過去,女生下意識縮了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補凜黑沉眼眸中好像在壓抑克制著什麼。
  只是這人真的長得太好,脾氣差點,也不算是事兒,女生給自己打氣,繼續面帶笑容。
  桌上的啤酒都開了,補凜拿了一瓶往揚頭就喝了大半,那邊補惠幾乎半靠在許從一懷中,許從一一胳膊落在補惠肩膀上,一對小情人濃情蜜意,粉紅色的泡泡似乎溢滿了整間房。
  過了約莫半小時,有人推門進來,大家沒怎麼關注,各自顧自己的,卻沒想是工作人員端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蛋糕進來,蛋糕上寫著補惠的名字,周圍一圈奶油做的彩色花朵。
  幾個女生一同發出豔羨的叫聲。
  蛋糕放置在桌面正中,許從一拿過蠟燭一根根插上,用打火機點燃蠟燭,隨後讓一旁臉上染了紅暈的補惠來吹蠟燭。
  “許個願!”許從一聲線溫柔,房間播放著一首輕柔緩和的音樂。
  天花板上橘色暖光傾灑下來,從補凜的那個角度,剛好看到暖光籠罩著許從一,在許從一周圍形成一圈淺淺淡淡的光暈,一瞬間,心海因這一幕掀起巨浪,連靈魂似乎也跟著震顫。許從一溫柔地注目著補惠,補凜面色陡然陰沉下去,自然垂落的指骨緊緊彎了起來,骨骼都一陣尖銳的痛。
  閉上眼許了一個願望,補惠笑容璀璨,她微側身,在許從一臉頰上快速親了一下。
  “謝謝你,從一!”補惠眼眸澄亮,閃閃爍爍,盛了夜空星辰一般。
  許從一暖笑:“謝什麼,只要你能開心,讓我做什麼都行。”
  “……補惠,好羡慕啊,有這麼好的男朋友。”
  “是啊,簡直嫉妒死了。”
  “讓給我吧!”
  幾個朋友你一句我一言,說著玩笑話。
  知道是玩笑,不過補惠撲到許從一懷中,纖細的手臂環著許從一月要身,宣誓獨佔權一般:“別打他注意啊,這可是我男朋友。”
  “行啦行啦,都知道了。”那個喜歡唱歌的麥霸女生挑著眉說道。
  補惠在許從一懷裏膩歪了一會,隨後回身拿了膠質的刀,將蛋糕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數份。
  之後大家就坐著吃蛋糕,剛吃過飯,都並不太餓,吃了一點,唱歌的繼續唱歌,說話的繼續說話。
  系統:“96!漲了十一個點。”
  “還差四點。”
  系統:“再加把勁,可以在下周你們去旅遊時,將最後這四點刷滿。啊,感覺勝利觸手可及。”
  “不要高興太早了。”許從一舀了勺蛋糕,吞進嘴裏,入口細滑香甜柔軟,口感非常好。他低垂著眼眸。
  系統:“喵喵喵,為什麼這麼說?事情發展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地方,可越是這樣,許從一心裏反而覺得越不安。
  “我去下洗手間。”許從一對身邊補惠道,後者微微點頭。
  許從一走在光線暗沉的走廊中,從一名路過的服務生那裏知道衛生間的位置,拐了個彎,推門進去。
  擰開水龍頭,雙手擱在冰涼的流水下,指腹沾了奶油,黏黏的,洗淨後到小便池,剛解了披帶,拉下啦鏈,正要小解時,洗手間門發出低沉的聲音。許從一沒轉頭,以為是其他不認識的人,到背後目光灼熱得好像能在身上燒出一個洞來時,許從一不用瞧,也知道來的是誰了。
  他淡著眸,將衣褲整理好,讓自己儘量保持冷靜。
  補凜瘦高的身軀矗在門口正中,旁邊空出來的位置都不夠寬,許從一不想和對方有言語上的交流,就側身過去。突的,左臂被拽著,他腳下步伐不得不一塊停頓。
  “放開!”許從一眉一蹙,聲音冷硬,神態間都是擯棄和排斥。
  補凜掌心一個用力,就強勢將許從一給直接拽回了衛生間裏,他反手關上門,堵在許從一面前。
  系統:“女主她弟這是準備幹嘛?要對你下手了?宿主你一定要穩住。”
  系統在許從一腦海裏嚷嚷開。
  許從一下顎微抬了一點,眯著眼:“補凜你什麼意思?我想我那天應該說得夠清楚了,你別逼我。”
  補凜朝許從一走過去,他身形和許從一差不多,都瘦瘦條條的,個子要高一點,寒穆著臉時,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是你在逼我,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卻總是在他面前和補惠旁若無人地秀著恩愛,一刀一刀地殘忍淩遲他。
  許從一直接失笑:“你這個邏輯,簡直就是強盜。”
  “我是不是強盜,你有一天會知道的。”補凜揚臂去碰許從一臉,被許從一抓住手腕,阻止了下來。
  補凜就那麼緊緊盯著許從一,幽黑眼眸,映出許從一清晰的身影。
  從另一個人眼裏,看到自己,和從玻璃鏡中,視覺效果完全不一樣,有種自己此時此刻就是對方全世界的錯覺一般。
  兩人間靜默逸散開,門那邊又傳來聲音,這次進來的就真的是個陌生人了。
  男子見洗手間內情形,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退出門外,昂頭看上方標識,是衛生間沒錯,男子目光異樣地從補凜和許從一身上掠過,避著他倆進了隔間。
  這麼一個小插曲,將焦灼的氣氛也給沖散,兩人相繼走出衛生間,回到包廂,分坐在沙發的兩端,連眼神都沒再有任何交流。到十一點多的時候,出了ktv,先送補惠同學回學校,許從一和補惠到附近旅店開了間房,至於補凜,則單獨打車回住處。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許從一下班就去補惠學校,吃飯或者逛街逛校園。
  有時候補惠第二天課少,就開車載補惠到他家裏,補凜和朋友的旅遊行程差不多接近尾聲,還有最後兩天就結束。
  這天補惠晚上有課,許從一就去了公司組織的聚餐活動。
  他酒量一般,喝了幾杯,頭就有點暈眩,吃了火鍋,一行人喝高了,又都嚷嚷著要去唱歌,這一通下來,起碼得鬧到淩晨一兩點,許從一找了藉口,沒有繼續跟著。
  由於喝了酒,沒法自己開車,用手機叫了個代駕,在路口吹著冷風,等了十多分鐘,代駕蹬著自行車慢幽幽趕了過來。
  坐在後車座,關上車門,汽車快速行駛著,許從一閉眼睡著,等車停下,代駕將他給叫醒。
  推門下車,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
  周身忽冷忽熱,走路人也打晃,許從一猛力搖晃腦袋,讓自己清醒。
  系統:“喂喂喂,宿主你還好吧?要解酒藥嗎?”
  許從一點頭:“要啊!”
  系統:“放你兜裏了。”
  往自己兜裏摸,果然觸到一顆小小的圓球,許從一拿了出來,放在眼前看了看。
  後方一個人行色匆匆,沒怎麼注意到許從一,直接撞上他胳膊,許從一指間的解酒藥被撞飛,掉落在了地上。
  “還有嗎?”手心空落落的,許從一問。
  系統:“有是有,但得明天了,有時間限制。”
  許從一失望地哦了一聲,醉酒讓他思維跟著慢了半拍,沒有藥就沒有吧,也不是沒得醉過酒,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第23章
  抓著樓梯欄杆, 往樓上爬。走路間,許從一覺得自己身體好像都是輕飄飄, 有種要飛起來的感覺。
  他心裏數著數, 以為到了自家樓層,轉腳就拐了個彎,迷迷糊糊看到一扇門, 在兜裏翻了好一會,才將門鑰匙給拿了出來。意識很清楚,就是身體和大腦分成了兩個部分。身體不受意識的控制,拿著鑰匙往鎖孔裏面插,插半天都進不去。
  系統隔一段時間會進入待機休眠狀態, 這會也不在,沒法提醒許從一, 他開錯了門。
  等到門裏的人聽到門鎖聲, 走過來開門,同許從一大眼瞪大眼,互相都不認識,許從一濛濛地往身後退, 朝門上方看,嗯, 少了個一, 他家在樓上。
  “……啊,對不起,看錯了。”許從一笑得有點呆傻, 向屋主人道歉。屋主人上下打量許從一一番,看他長相普通,眼神也乾淨,沒吱聲,嗙的關上門。
  許從一返回樓梯,繼續爬樓。
  這次沒再認錯,到了自己家,鑰匙插入鎖孔,哢噠擰開鎖,推門進去。
  屋裏客廳燈意外的還亮著,但沒有人,左邊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補凜洗澡去了。
  爬樓爬得身上都冒汗,許從一直接褪了外套扔沙發上,端著空杯子到飲水機下接了杯冷水喝。
  冰冷的液體進入口腔,順著喉嚨一路往肚子裏淌,途徑的地方都一陣涼爽。許從一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那邊流水聲暫歇,許從一放下杯子,進臥室找睡衣。
  拿著睡衣睡褲,身躰微有搖晃,許從一走到浴室外抬手就叩門。
  “哎,好了沒?”換做平時,他說話決計不會這樣直白,但現在他半醉著,行為和思維並不在一條直行線上。
  裏面沒聲音,燈卻還是亮著的,許從一下意識地準備貼耳過去,耳朵還沒挨著門,門就在眼前忽地開了。
  裏面白色霧氣跟著逸散出來,穿著睡衣的補凜整張臉隱沒在蒸騰的熱氣中,倒是兩隻眼睛,幽黑深邃的,如同草原上準備隨時狩獵的野獸般。
  “洗好了?”許從一直接走了進去,隨手將睡衣褲掛至牆壁上的鐵鉤。
  知道許從一這是要沖涼了,補凜繞過他直立在中間的身體,步向門口方向。
  許從一背對著補凜,拿下花灑放在一邊,打開開關,先是出來的冷水,水溫跟著慢慢增加。完全沒在意補凜具體出沒出去,兩手交叉,抓著衣服下擺,就往上,從頭頂脫了下來。
  補凜一腳跨出了門口,下意識轉頭,想看一眼許從一,於是下一刻,入目的是一片析白得有些晃眼的皮膚。
  那人無知無覺,弓背彎喓,解開皮帶,指骨捏著褲沿,就往腳下脫。補凜嗖得移開眼,將門快速合上,在門完全關掩時,裏面許從一已經將身上所有衣服都扯了下來。
  門落鎖的聲音在水流聲中顯得微不足道,補凜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後腦勺緊緊抵著,他沉重呼吸了一聲,身體的反應相當直接,它在渴望著裏面的那個人,單就看到了對方的果體,激烈的熱流就朝著一個地方瘋狂奔湧。
  微微的脹痛感,混合著心理上的極端渴求。
  囚禁在鐵牢中的野獸張牙舞爪,牢籠鐵欄出現了裂縫,它已經饑渴難耐,迫不及待。
  指骨捲曲,拳頭捏著咯吱作響。
  再忍忍,再忍一忍,太快的話,會嚇著他的。
  補凜昂頭,看著沉暗的天花板,無聲開笑,笑容扭曲到魔障。
  水聲持續著,好像有種不會停止的跡象,補凜菗身離開去臥室,然而走了三步路都不到,意外聽到一道叫聲,從浴室方向傳來,補凜一顆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根本沒作他想,就沖進浴室。
  猛地推開門,視線在浴室梭巡了一圈,即刻在浴室地上看到了發出聲響的來源,斜躺著的許從一。
  許從一面部表情略顯痛苦,花灑上的熱水還沒停,從高處墜落,落在許從一濕潤的頭髮上,一股股清澈透明的水流,沿著許從一臉頰滑入到他下顎,脖子,赤果的胸膛,再往下,幾乎一隻臂膀就能楃住的瘦弱喓肢,跟著是毛髮稀疏的隱秘部位。
  一截小粉物安靜雌伏著,看起來像是很少被使用過,鮮嫩嬌俏得可人。
  補凜兩眼不錯的盯著該處,剛剛平復下去的呼吸,轉眼就沉重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一步踏上去,先關了熱水,補凜蹲下,蹲在許從一身邊,掌心不知道該放他身體哪里。
  看這狀況,結合剛才的聲音,估計是摔到身體某個地方了。
  “從一哥,能起來嗎?”補凜手先搭在許從一赤裸的肩膀上,試著將許從一扶起來。剛用了一點力,許從一眉頭就深深蹙緊。
  這一跤摔了個結實,直接將許從一給摔悶了,渾身都痛,尤其是後喓,輕輕移一下,骨骼就斷裂了一般發出嘶嚎。
  許從一直直躺著,身體溫度逐漸降低。酒意去了大半,但他到寧願繼續醉下去,醉酒只是腦袋脹痛,摔的這一下,真的太痛。
  系統待機中,將它叫醒也不是不可以,補凜在這裏,他不便有小動作,唯一能做的就是強忍著痛。
  繼續這麼躺下去,肯定不是事。
  補凜扯了架著上一條浴巾,將許從一下身圍著,一臂穿到他腿彎,一臂繞過他後肩,跟著就猛地一把將許從一給從地上打橫摟了起來。
  身體忽然的淩空,讓許從一驚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想掙扎,才動了一瞬,痛感刺地他一張臉煞白。
  補凜看他都這樣了,還對他的碰及仍然表現出強烈的抵觸,心裏什麼滋味都有。
  摟著人,三步並做兩步走,進了許從一屋。
  大概知道許從一是傷著腰了,補凜將他放下後,翻過他身,讓他趴著。
  浴巾裹得不緊,在這些小弧度的動作中,自發鬆散開來,許從一臉看起普普通通,意外的有副瘦而不算孱弱的身體。皮膚瑩潤細膩,背脊骨筆直,一對肩胛骨由於人是趴著的,微有突起,形狀姣好,如同兩扇美麗的羽翼,安靜地張開,隨時都有扇動騰飛的跡象。
  腰側各有一個淺淺的腰窩,看著就賞心悅目。加之許從一剛洗過澡,身上縈繞淺淺淡淡的木瓜清香,補凜淺吸了一口氣,鼻翼中都是香甜誘人的味道。
  許從一兩臂都放在頭邊,指骨曲抓著枕頭,後腰拉傷,這會安靜下來,連呼吸一下,都一菗一菗的痛。
  他咬著牙,煞白的臉緊皺到一塊。
  忽的,後喓一隻掌蓋了上來,許從一敏感地一個哆嗦,艱難轉頭,看到補凜眼簾半垂,目光盯著他微微泛紅的背脊。
  “傷到這裏了?”補凜掌心往下輕摁。
  嘶!許從一連菗數口冷氣。
  “我給你揉揉吧,之前有個同學扭到腳,我們一個宿舍的人到網上下載過視頻,學了點。”補凜觀察著許從一臉色。
  這樣痛下去也不是法,有可能一晚上都睡不了,許從一撐起來一點的頭砸了回去。
  頭微微頷了下,表示同意了。
  補凜另一掌也貼了上去,尋著記憶中的按摩方法,緩推著許從一後喓。
  許從一曾經在現實世界那會,工作太累,身體不舒服時,偶爾也會到按摩店找按摩一會,相比較起來,補凜的按揉方法,還挺到位,起碼痛疼感有減少。
  疼痛感一低,醉意複又上來。許從一眼皮一耷一耷。
  就在補凜的輕柔按摩中,閉眼睡了過去。
  青年毫無防備地躺在床間,向他袒露著所有,一道無形的聲音在催促著補凜,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補凜順從那個聲音,俯了身下去。
  唇最先落在美麗的肩胛骨上,骨骼外一層層淺淺的皮肉,補凜淺啜著。到吮出淺淡的紅痕,他方甘休,轉移向下方。
  一切可以觸及到的地方,一切呈現在視野中的地方,補凜的唇、舌、指,都光臨過,輕拂過。
  醉酒讓許從一睡得深沉,任由身後補凜或輕或重,到之後身體被翻了個個,從趴著轉而變成仰躺著,因為姿勢的忽然變化,眼皮顫抖了一下,發出一道低低的受到干擾的聲音,依舊沒有醒過來。
  補凜盯著睡顏安詳的人,眼眸中利芒尖銳,仿佛間像是化身為狂獸,幽冷的目光,能將周遭一切都吞噬。
  他俯了身下去,將人摟了滿懷。許從一的毫無反抗,的確可以讓他為所欲為,或者,就在這個夜裏,直接讓他變成他的,也未嘗不可。
  但他還不太忍心,因為那樣一來,必定會惹來許從一的憎惡,許從一是這個世界,他眼中能看到的唯一色彩。
  不想被討厭,不想被排斥,不想被推開。
  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這份心情如此焦灼,像一團不能澆滅的火焰,燃燒著補凜。
  他臉埋在溫熱的脖子裏,微吸了一口氣,吸取著這個人身上淺淺的沐浴露香味。
  求你喜歡我,求你儘快喜歡上我。
  補凜摟著許從一,將一邊的被單拉過來,蓋兩人身上。
  翌日,許從一在宿醉中醒過來,還沒睜眼,腦袋陣陣菗痛。
  他翻了個身,手伸到床頭櫃上去拿手機,意外的抓了一手空。
  仰躺回去,低低痛吟了一聲。
  兩手擱在太陽穴上,給自己按壓著。
  跟著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身上空蕩蕩的,半絲不掛,竟然果睡了一晚上。
  許從一手肘撐著床,緩慢坐了起來。
  這一動,渾身各處皮膚都隱隱發痛,他將手臂移到面前,發現上面分部著一些不規則、顏色也或深或淺的紅痕。
  試著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記憶停留在他拿著睡衣到浴室瞧門,裏面的補凜過來開門。
  然後,嘶……
  許從一腦袋脹痛,然後好像他在洗澡,沒怎麼注意,腳底踩滑,摔倒了下去,直接扭到腰骨了,當時的那種痛,這個時候,就是簡單地回想,都覺得想倒菗一口冷氣。
  不過有點奇怪,許從一輕輕揉搓後喓,好像不怎麼痛,睡一覺自己就好了大半,挺神奇的。
  至於自己為什麼果睡,許從一就沒去想那麼多,今天是工作日,還得繼續去公司。
  在這個小說世界中,角色扮演,可以說是從頭貫穿到尾。不存在出戲於入戲,只要女主的愛意值沒有到100,就得在戲中。
  裸著身動作幅度很小的下床,到衣櫃裏翻出一整套衣服出來,速度不快的穿在身上。
  走到鏡子邊整理,發現脖子上也有一些小紅點。
  酒精過敏?還是屋子裏蚊子太多?許從一完全沒有往另外一個方向想。
  出了臥室,聽到廚房那邊傳來聲響,近段時間以來,許從一一直都有刻意避免和補凜接觸,早上基本都不在家吃飯,到外面買早飯吃。
  這一天同樣的,他洗漱好,在飲水機下接了杯溫熱水,喝了半杯,沒同補凜打招呼,推開門就先離開了。
  門砰一聲合上,聽到聲音的補凜自廚房出來,沉暗的眸光一掃,看到餐桌上擺放的杯子,他過去將被子拿了起來,舉到眼前,逆著光看到某個地方有潤澤的痕跡,補凜將水杯移到唇邊,覆蓋在拿出濕潤的地方。
  表情愉悅快樂,好像他親吻的不是一個廉價的水杯,而是剛剛離開不久的那個他身心都喜歡的人。
  到了公司,許從一坐在自己工作崗位上,開始工作。最近沒什麼大的項目,都是一些小單子,沒有太緊的時間限制,相對的,就不是特別忙。
  一些同事端著泡好的即溶咖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偶然轉頭,看許從一全神貫注,他們這邊聲音不小,竟然一點沒受感染,其中一個走到許從一椅子後,手臂摁他肩膀上。
  笑著道:“休息會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許從一將設計圖稿在電腦上保存好,椅子是可旋轉的,於是他轉了個向。
  這裏半數以上的人都是外地的,不是本省,要麼租房子,要麼正在還房貸,很少有像許從一這樣的,直接是本地人,光是占房後分下來的幾套房,那些租金都夠他生活了。
  可他依舊在上班,明明都衣食無憂,還這麼努力,讓人羡慕又嫉妒。
  差不多都知道他有個女朋友在讀研究生,有人好奇,他們什麼時候辦婚禮,許從一的答復是,等補惠畢業了就辦。
  聊天的話題都很平常,許從一偶爾插一兩句。
  忽的,某個離許從一椅子近的人眼尖,看到許從一後頸上有較醒目的紅痕,好像是什麼東西咬出來的。
  那人湊了上去,在看清楚那個痕跡後,目光戲謔,打趣道:“嘿從一,昨晚戰況很激烈哦。”
  許從一一陣茫然,不明白同事為什麼會有這個結論。
  “你說什麼?”許從一眼眸乾淨澄澈,看起來像是真的全然不知情。
  同事手掌在許從一肩膀上拍了拍,不拆穿他:“你自己去廁所裏的鏡子前照一照,就知道我說什麼了。”
  另兩名同事隔得遠,也有點雲裏霧裏,隨即圍了過來,同事對他們擠眉弄眼,二者馬上視線都轉到許從一裸‘露在外的後頸上。
  這一看,兩人面上一樣的促狹神色。
  “哥們,挺不錯啊。”
  “真是看不出來,你女朋友這麼嘚勁。”
  許從一神情呆呆的,在三雙眼睛的注目中,站了起來,走向衛生間。
  推開門,站到玻璃鏡前面,許從一將領口扯開一點,斜著眼去看自己後頸,沒看到什麼特別異常的東西。
  興許是角度不對,他換了一遍,眸一轉,看到一團紅紅的痕跡,比手腕上的明顯多了。
  指腹在痕跡上摁了摁,有點發痛。
  而且仔細看的話,能看到深深的牙齒痕跡。
  “昨晚我醉了後,發生了什麼?”許從一詢問系統。
  縮在某個角落中無聊的系統:“我待機了,不知道哎。”
  “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許從一有點不相信,他心中已經對痕跡怎麼來的,有了一個猜想。
  系統聲音低低的:“你跌倒後,補凜進來,抱著你回屋。然後得知到你是摔到喓骨了,就提議給你按摩一下,至於再後面,我看你睡你了,我就跟著匿啦。”
  許從一眸色暗了幾分,那麼就不需要再做別的推測。
  “補凜那邊愛意值多少?”許從一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喵喵喵?”系統下意識就回。
  “言情線和耽美線並不衝突,不是嗎?”
  系統遲疑了一會,才道:“是。”
  “那多少了?”
  系統:“92!”
  “我來這裏半年多,攻略女主四個多月,才到96,她弟弟補凜,見面多久,有一個月沒?”
  系統聲音幽幽的:“沒。”
  “就92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有點眼力見,乾脆直接走耽美線得了。”
  系統挽留著:“宿主你冷靜點,言情線還沒崩,穩住。”
  許從一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涼涼地笑容,笑容裏沒有熱度:“說笑而已,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只要還有一分增加的可能,都不會放棄,這一點,是他為人做事的準則。
  當然咯,如果真到了無可轉換的餘地,他不會咬牙死守著,該變通的,得變通才行,不然怎麼活到下個世界。
  他還想活很久,很久。
  系統偷偷摸了把冷汗,真是嚇死它了,要是在言情線尚存的情況下,許從一轉投耽美線那邊,那麼極有可能被當做破壞的污點,然後直接被法則抹除。任何主觀違背隱藏規則的行為,都會被視為污點。
  許從一將衣領拉高,裏面襯衣的扣子,扣到領口,勉強將咬痕給遮住了。
  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同樣性別的人給上下其嘴,這心情,還真說不上太好。雖說上個世界,臧銳將他給愺了一次又一次,他也在其中感受過快感和高朝,可不表示,他能接受這樣違背他意願的行為。
  不管是打著喜歡,還是愛的旗幟,都會讓他覺得厭惡。
  系統悄悄冒出聲:“那要是補凜態度好一點,正常的追求你,你會答應他嗎?”
  “不會!”這個問題不需要想,很多次的事實足以證明,他不會喜歡另一個人。曾經他努力過,也很積極地嘗試過,嘗試去喜歡一個人,可最後,全部都以失敗告終。
  漸漸的,他就一個人,做什麼都一個人,去哪里也都一個人。
  死的時候,也是孤獨一個人,在異鄉。
  系統:“你有我啊,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只要還在這些小說世界中,他們就分別不了。
  許從一沒覺得自己孤獨,這樣的生活方式是他自己選擇的,他獨享著所有痛苦和喜悅,不需要另一個存在來分擔或者分享。
  這天下班後,許從一一如過往數天那樣,驅車到補惠學校,帶她到外面餐廳吃飯,至於夜裏,在學校外一家旅店開了間房,兩人蓋棉被,相擁而眠。
  在城市另一頭,許從一家裏的補凜,站在客廳外的陽臺上,掌心捏著電話,上面一串倒背如流的數位號碼,補凜拇指懸在螢幕上,久久都沒有落下去。
  到螢幕完全黑沉下去,補凜幽暗泛著寒光的冷目遙看著對面萬家燈火,隨後他抬起的臂膀自然垂落了下去。
  隨之而來的幾天時間裏,補惠課程慢慢少了起來,有時半天沒課,有時一整天只有一兩節課。補惠就差不多都待在許從一那裏,坐他車去學校,乘他車回去。
  親密度比之前,增加了許多。
  補凜和朋友的旅遊行程接近尾聲,還有兩天就結束。恰好補惠那兩天都沒課,沒其他安排,就跟補凜一道去了。
  很多時候,補惠都發現補凜心不在焉,她下意識覺得,可能和補凜喜歡的人有關。
  在回去的途中,補惠向補凜問及:“……你喜歡的那個人,她不喜歡你?”
  補凜垂著眼搖頭:“他有喜歡的人了。”
  “啊,那可不好辦,沒結婚吧?”
  “沒。”
  沒結婚就表示還有機會,她弟弟這麼優秀,不至於會被人拒絕。她是自私的,更為關心的,自然是自己的親人,她希望補凜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畢竟這個世界,待他不太公。
  “再努力點吧,可能她還沒發現你的好,你別總是板著一張臉,要多笑笑。”
  補凜眼眸抬了起來,看著溫柔笑臉的補惠,道:“好,我會將他追到手的。”


第24章
  回程的途中, 補惠接到同學電話,說是晚上有個班級會議, 之前在群裏發過, 不過那時補惠沒注意。因此就沒和補凜一塊回許從一那裏,半道上換乘到學校的地鐵。
  補凜回屋時,時間尚早, 許從一從補惠那裏得知,補凜明天就會離開,放下心中芥蒂,這天晚上特意炒了幾個菜。
  將盛好飯的碗遞給補凜,許從一先喝了半碗湯, 隨後安靜吃著飯。
  眸光微微一低,在看到許從一空無一物的左手腕時, 補凜瞳孔下意識就縮了起來。
  他猶記得幾天前, 那地方還戴著他送給許從一的藍色編織帶。
  所以說,已經討厭他到這個地步了?連他送的東西,都覺得髒,不肯碰。
  補凜盯著許從一的臉, 試圖在上面找尋到一點哪怕是厭棄的神色,可是沒有, 許從一表情平淡靜柔, 安寧祥和,他總是這樣的姿態,就算是笑著, 或者生氣時,都讓補凜有一種,他的心,或者說,他的靈魂不在這具驅殼中。
  他的喜歡,他的執著,他的在意,許從一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他於他而言,大概明天分別後,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陌生人啊!
  什麼關係都好,他不想和許從一成為陌生人。
  “我明天回學校!”沉寂空氣陡然被補凜的話打破。
  許從一心尖微顫,猛地抬頭,對面青年目光灼熱,膠著在他臉上,許從一放下手中筷子,聲音疏朗:“下午嗎?”
  “早上。”補凜眼眸直勾勾的,好像要這麼望進到許從一的身體裏去。
  “早上啊,那我送你到車站。票買好沒?”
  “嗯,已經在網上訂購了。”補凜心中的奢望,想許從一可以挽留他。
  奢望,自然就是不會輕易實現的。
  “那就好。”許從一拿起筷子,點點頭,神情淡然,至少讓補凜看不出他這會是不是在開心,開心可以不用再面對他。
  這一夜,許從一一覺睡到天明,隔壁屋的補凜,則睜著眼,直到天明。
  東西頭天晚上吃飯之前就收整好了,補凜將行李箱拉鏈拉上,拖著放在客廳玄關邊。
  時間過早,六點四十多,許從一沒做飯,同補凜下樓,在社區出口處一家包子鋪買了點早餐。開車載著補凜去了車站。
  將人送到車站外,那處地方不能停太久車,許從一往前面開,拐向了右邊一條道路。
  補凜一手抓著行李箱,站在人行道上,注視著遠去的車輛,到汽車完全從視野中消失,補凜依舊那麼矗立著。
  這個世界唯一鮮豔的色彩離他而去,恒古沉悶的灰暗重新腐蝕侵襲他的世界。胸口忽然一菗,絲絲縷縷的痛向四肢百骸蔓延,整個身體像是被人當中破開一個大洞,無止盡的空虛感讓補凜痛得想歇斯底里地狂吼出來。
  他壓抑著,控制著。眼裏已狂風呼嘯,驟雨傾盆。
  周圍人來人往,唯獨他一人久久沒有動彈。
  補凜一走,許從一一直微微繃著的神經總算鬆懈了下來。
  現在專注刷滿女主最後四點愛意值就行了。
  時間一晃過去四五天,臨近法定長假,補惠學校放假,許從一公司則是調休,他第一批休息,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和其他幾個單身人士不同。許從一在網上報了純玩的旅行團。
  出發前一天,在家裏整理外出需要帶的衣服,去的地方有山,山腳穿件單衣可以,但山頂下著雪,他將冬天穿的羽絨服給拿了一件出來。
  於是許從一拖著一大一小兩個旅行箱,補惠就背著一個小的雙肩包,二人開始了他們的旅程。
  整個行程五天四夜,沒有出省,都在省內。
  因為參加的純玩團,中途就沒有到商店,時間也很有彈性,可以自由安排,只需要在特定的時間,到約定的地點集合就行了。
  他們去劃過船,走過竹海,穿過鮮花爛漫的郊野,到過白雪皚皚的山峰,一路都拍攝下很多美麗的景象。夜裏吃過飯,落踏酒店。
  洗過澡穿著睡衣的補惠窩在被窩中,開了空調,房間裏暖融融的,補惠拿著手機,將白天的照片都上傳到私人微博中,發佈的內容只對同學還有家人公開。
  剛發上去沒多久,補惠就收到一條資訊,是補凜發來的。
  說了簡單幾個字‘挺好看的’。
  補惠轉到聊天軟體中,看補凜頭像暗黑,估計是隱身了。
  發資訊過去,問他在沒。
  那邊幾秒鐘不到,回在的。
  “照片都是你從一哥拍的,他拍照技術還行吧?”補惠字裏行間都帶著幸福感。
  “很好啊。”
  得到弟弟的讚揚,補惠同補凜聊起了天,說了他們這些天去了哪里,見過什麼,還說買了很多特產,到時候寄一些給補凜。
  “你們接下來去哪里?”補凜問。
  補惠想了想,說:“到海邊,去看海。”
  “嗯。”
  “看介紹書上,那裏有個露天礦物質含量豐富的溫泉,自然形成,非人工開鑿的,許多人都慕名而去。”
  補凜在宿舍,坐在電腦面前,看著對話方塊中一長串話,修長的指骨微微彎曲,懸在深黑的鍵盤上方。
  頓了一會,他指骨落下去,在劈裏啪啦聲中敲出一行字來。
  “溫泉,叫什麼名字。”
  “銘渡溫泉。”因為該地地名銘渡,所以溫泉就以此命名。
  這句話發了之後,對話方塊就忽然安靜了下去,沒有再收到資訊。
  補惠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了。那邊許從一洗過澡,正用酒店配備的吹風吹濕潤的頭髮,嗚嗚嗚的聲音隨之響起。
  系統:“97,還差最後三個點。再接再厲。”
  是得再接再厲,能做的他基本都做了,還是沒能漲到一百。
  “難道我要在房產證上加上補惠的名字?”按照現實世界那會的理論,對大部分人來說,房子提供的是一種安心。大家就算每日拼命工作,也要還房貸,其實最根本的,是為了滿足一種心理。
  系統:“你可以試試,反正你名下好幾套,可以送一套給女主。”
  頭髮不長,細碎短髮,吹了一會就吹幹了。許從一關掉開關,將線頭拔下插座,纏繞好,放在櫃檯上。
  等這次回去,就著手辦理產權轉移的事。
  第二日清晨,許從一將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補惠給摟起來,摟到衛生間,就差替她刷牙了。
  補惠被鬧了個大紅臉,嬌嗔地將許從一給趕了出去。補惠站在盥洗台前,眼眸輕輕一抬,就看到玻璃鏡中自己那張泛紅的臉,她拿牙膏擠了一點在牙刷上,似乎想到了什麼,一個人傻傻笑了起來。
  衛生間外的許從一正在折疊被單,忽的,手中動作一滯。
  系統:“98。”
  “發生了什麼?”他剛才有做什麼嗎?竟然就自己長了一點。
  系統比許從一還蒙圈:“不知道啊,女主這會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笑得很開心。要不,等她出來你問問她。”
  “我怎麼問?問她你為什麼笑?”他有透視眼,才能看到另一扇門後發生的事。
  系統:“哎……剛補惠和她弟聊天來著,在說你照相技術好。”
  “不是我照相技術好,而是女主本身長的好看。好看的人,就是穿條抹布,也好看。”
  系統沉思了一會,認同許從一的觀點:“好像挺對。”
  溫泉離酒店為主不遠,同團的人在酒店吃過早飯後,登上大巴,趕了過去。
  上午旅行團的人在溫泉比鄰的海灘上玩耍游泳,補惠算是半隻旱鴨子,大學裏有安排游泳課程,但補惠僅僅能一口氣憋著,然後漂浮起來,換不來氣,蛙泳也一點不合格。
  許從一在淺水區教補惠。
  補惠喓上都是癢癢肉,被許從一掌心一觸,補惠就嘻嘻哈哈縮起了身。忙不迭地推拒許從一。
  許從一沒怎麼站穩,朝後仰倒下去,砸出一片大的水花。
  補惠頓時慌了,手忙腳亂,伸臂去抓許從一胳膊。
  在觸及到臂膀時,被許從一反手抓著。
  嘩啦水聲,補惠也掉了下去。
  兩個人這會都落進水裏,許從一一臂摟著補惠喓,一臂繞過她後頸,將她快速摟緊懷裏。
  在補惠嘴裏不停往外吐水泡泡時,許從一吻上了補惠緋色的唇。
  補惠漂亮嬌俏的杏眼瞪得滾圓,表情相當驚詫,千想萬想,沒有想到事態會這樣發展。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補惠微張了嘴,有淺淡的氧氣從許從一嘴裏渡了過來。補惠眼睛睜著,一瞬也沒有眨地凝注親吻她的年輕男人。
  這個人喜歡她,從來沒有反駁過她的任何意見,對她始終都是寵溺縱容。這個世界上,恐怕再難找到這樣類似的人,似乎視她為整個生命。
  她也同樣愛許從一,可就是很奇怪,她無法像許從一對待她那樣,對待許從一。
  大概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太輕易得到,沒有經歷過任何波瀾、甚至可以說,都沒有怎麼付出,這份感情,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
  她享受著許從一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愛,心裏卻好像在期盼著別的什麼東西,來打破眼下這種平靜。
  她不喜歡太平靜的生活,一生就這麼短,想要轟轟烈烈的。
  在水中接吻了一會,許從一帶著補惠回到海灘上。
  時間差不多午時,該去吃午飯了。一些同遊的人已經先一步走了,許從一和補惠算是落在最後面的。
  用過午飯,在專門供應的休息室裏睡了會午覺,養足好精神,下午兩點左右,一群人約好到溫泉後方去爬山。
  山不高,但由於昨晚下了點小雨,山路泥濘。
  得小心翼翼緩慢走著,才不至於跌倒下去。
  沿路都鋪著暗灰的方形石板,周圍景色清新怡人,微吸一口氣,嗅到鼻翼中的氣息讓全身心都舒暢。
  補惠很喜歡這樣自然的景色,換上了平底鞋,步伐走得比許從一還快。
  山路越往前面走,鋪陳的石板越窄小,有的地方,僅供一人行走。
  許從一跟在補惠後面,不時拉著她手腕:“慢一點,路很滑,小心摔到。”
  “知道啦!”補惠嘴裏這麼說,腳下速度沒減,反而更快了。在看到前面幾十米有個從高處懸崖直墜下來的瀑布,她激動地跑了上去。
  同行的人被他們拉在身後很遠,許從一看到補惠像在平地上跑一樣,全然沒有顧忌,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
  追上補惠,許從一站補惠身邊,沒多少心情看壯觀的瀑布,一臂擱在補惠背後虛護著她。
  “這裏太漂亮了,從一,幫我拍一下。”補惠兩臂張開,興奮開心地道。
  “換個地方,這塊石頭太滑,我怕你站不穩。”雖然這是女主,假若真的摔下山崖,肯定也死不了,許從一覺得防範于未然更好點。
  補惠只當許從一過於謹慎:“好好,你幫我拍一張,我馬上下去。”
  石塊邊沿漲了一些鮮色的青苔,許從一不好強行將補惠拉下來,道:“就一張哦。”
  “好!”補惠笑容爛漫。
  許從一往後退了幾米遠,將手機調到照相功能,對準站在巨石上方,雙臂斜向上張開的補惠,在哢哢哢聲音中,連拍了數張。
  收回手機,許從一目光直直看著補惠,補惠開心地走下巨石,走到許從一身邊。
  落在山路下方的另外幾名同遊者這個時候,都爬了上來,在目及到飛流直下的漂亮瀑布時,都發出陣陣驚呼。
  其中一對看起來年齡和許從一他們相仿的年輕男女,一前一後,手拉著手,奔跑了上來。
  太過興奮,沒注意到石塊上有滑膩的青苔,一腳踩下去,前面那個女孩身體就朝挨著她不遠的補惠身上倒過去。
  補惠一時被驚住了,完全沒反應過來,雖說許從一發現的及時,可仍舊晚了一步。女孩撞倒補惠,她自己結結實實摔了一跤,至於補惠,則相當不幸,她身側就是陡峭的懸崖,一聲尖叫,補惠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倒向懸崖下。
  許從一撲過去,拉住了補惠胳膊,下落的速度和力道都太大,加之石面太滑,許從一和補惠一起摔了下去。
  兩個人順著山壁往下方滾落,許從一將補惠緊緊護在懷中。
  幾秒鐘的時間,幾乎是一個呼吸間,二人墜落到山底。
  崖上的幾人愣的愣,怔的怔,有好一會才相繼回過神,有的慌忙拿手機報警,有的撲到崖邊往下方看。
  許從一後背著地,凹凸不平的石礫咯得他身體,沒有一個地方不痛。補惠在他懷裏,避免了最直接的衝擊,由於在翻滾過程中,腦袋撞到閃避,這會直接昏迷過去。
  “女主傷得怎麼樣?”
  系統:“輕微傷,就額頭一點皮外傷。倒是你,估計腳骨骨折了。”
  “有止痛藥吧?”
  系統:“有,等等啊。”
  在系統找藥的間隙中,許從一將趴她懷裏的補惠小心翼翼扶起來,脫了外套墊在地上,扶著補惠坐上去。
  也同時,他拖著已經全無知覺的右腿,用手抓著地面,把自己挪過去,和補惠肩並肩靠著。
  翻出兩人的手機,這裏信號不好,撥不出去電話。
  上方有人在大聲喊話,詢問他們那裏情況怎麼樣,許從一渾身都痛,一開口,嗓子眼撕裂,沒力氣做出回應。
  那名始作俑者,嚇傻了一樣,雙手無措地站在路邊,她男友聯繫上警方,對方位置離這裏有點遠,加之是山路,無法開車過來,救援人員最快都要兩個小時才能趕過來。
  山裏天色暗得早,這會太陽西沉,暗色夜幕已見雛形。
  旅行團負責方同樣接到了許從一他們出事的電話,帶著當地幾名熟悉路況的人匆匆趕了上去。
  等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許從一吞服了系統給的止痛藥,渾身倒是不怎麼痛。但由於外套給補惠坐著,裏面就穿了一件毛衫,夜風肆虐,吹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寒冷一寸寸、一分分從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毛孔瘋狂鑽進體內,連帶著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開始發抖戰慄。
  “禦寒藥呢?有沒?”太冷,牙齒都咯咯咯打架,許從一又問。
  系統:“有是有,但這類藥物,不能治根,只是截斷你對冷熱的感知,這個時候的寒冷可以讓你保持精神,不至於睡過去。如果寒冷也不能感知了,你可能會睡過去。”
  許從一仰頭望上方看,周圍都是叢生的雜草樹木,遮擋了視野,讓他看不清上面具體什麼情況。
  “旅行團帶人來了,應該不久就可以脫險,不用擔心,不會出事的,你身邊這個可是女主,就是世界末日,她也死不了。”
  許從一將手機電筒打開,照著這方濕沉暗黑的空間,時間緩慢又艱難的前行,寒冷的確讓許從一疲憊的神經得到刺激,他偶爾眨下眼,大多時候看著一個虛無的地方,眸光毫無波動。
  過了一個多小時,上面的呐喊聲更大了,有人拿著喇叭朝底下呼喊。
  許從一舉起手機,希望他們可以看到手機的燈光。
  人們依稀看到有亮光,又等了十幾二十分鐘,許從一聽到窸窸窣窣堅持靠近的聲音。
  一個析長的身體面向著山壁,喓間纏縛了一根尼龍繩,往山腳慢慢落下。
  看著那個背影,許從一瞳孔微微一縮,意外的相當熟悉。
  系統:“宿主你沒看錯,是補凜。”
  “補凜?”許從一難以置信,對方這個時候難道不是該在學校嗎?
  “他怎麼來了?”
  怎麼來的。
  系統:“昨晚從補惠這裏知道你們今天的形成是溫泉,一早起來就買了直達的車次,他學校離這個地方不遠,兩三個個小時車程,其實也是剛剛到,正從旅行團那裏打聽到你們的蹤跡,沒想到就出事了。他自告奮勇一起跟了過來。”
  “這個地方沒人來過,誰也不知道下面什麼情況,大家不太敢輕易冒險,你是補凜喜歡的人,補惠是他姐姐,就算這下麵是刀山,我估計,他眉頭也不會眨一下。”
  系統繼續說著。
  手機電筒亮著,光芒至下而上,照著許從一的臉,於是補凜腳落地,一轉身,就看到了許從一。
  他整張臉融在黑暗中,表情模糊不清,許從一只能依稀看到他往自己臉上看了會,低了頭,去解身上的繩索,解開後,掌心握著尼龍繩,拉了幾下。繩子貼著潮濕的山壁,補凜沉默無聲走向許從一。
  他一個字未說,但縈繞在周身隱約噴薄出來的陰鬱瘮人氣息,讓許從一下意識的提了一口氣。
  補凜在許從一身邊蹲了下去,視線上下打量他,看他除了臉色慘白外,好像沒有其他不適,再去看旁邊的補惠,呼吸聲輕輕淺淺,衣服上都是泥土。
  “能站起來嗎?”補凜向許從一問。
  許從一手抓著山壁,把自己身體艱難的拔離起來,右腿無力地拖在地上。
  “傷到腿了?”補凜沒跟著站起來,神出手臂,楃住了許從一腳腕。幾乎一瞬間,就感知到那裏的骨骼移了位,補凜黑眸幽深沉暗。許從一表情依舊沒變化,好像失去了疼痛感一般。
  在他們說話的途中,頭頂上面,又傳來窸窸窣窣滑落的聲音,這次下來了兩個人,帶著救援用的專業工具。
  先將昏迷過去的補惠用繩子固定好,其中一名有救援經驗的男子同補惠一同被拉申了上去。跟著補凜單獨上去,再就是許從一和另外一名當地人。
  下山的路只能步行,沒有任何捷徑,補惠還昏迷著,一個身材相對魁梧的人將他背在身上,其他有人想過來幫著扶許從一,補凜直接一臂擋開了。補凜把許從一胳膊架自己後肩上,一行人在狹小的山路上,緩緩朝著下方移動。
  好些地方只能供一個人過,互相幫著忙,把人接過去。
  等徹底走出山路,到山腳,天色全黑。上了等待路邊的車,直接去的當地醫院。
  員警過來做了個筆錄,見人都安然無恙,說了幾句話離開。
  其他的人,旅行團的,青年男女還有他們朋友,以及當地人,也相繼出了醫院。
  病房裏剩下額頭傷口清理貼著沙發閉眼睡過去的補惠,還有疼痛藥失效,裂骨的痛重回身體的許從一,和搬了張凳子守在他床邊的補凜。
  許從一躺在床上,側著身,過於劇痛,他額頭冷汗涔涔。
  蓋在蒼白棉被下的身躰細細哆嗦著,努力咬著牙,將痛吟扼在嗓子裏。
  補凜盯著許從一後背,很快察覺到他的異常,噌地起身,動作太猛烈,身後凳子磅地倒地上。
  他一手撐床沿,俯身上去,抓著許從一肩膀,掌心下的身躰劇烈戰慄。
  把人給翻過來,補凜心瞬間揪起,許從一眉頭緊緊皺著,冷汗從鬢角直跌入發間,牙齒咬著下嘴唇,用力到血絲都冒了一縷出來。
  “我去叫醫生!”補凜轉身就要走。
  許從一抓著他手腕,阻止他過去。
  之前已經打過一次麻藥,不可能再打,何況傷到的是骨頭,不像其他外傷,那是在皮肉裏面的,不是抹藥就能減輕痛楚。
  補凜反楃著許從一腕骨,他坐到床邊,將許從一額角一縷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拿開。
  系統:“98!”
  “又漲了?”女主這邊愛意值停在98,想不到經過這事,女主弟弟這邊竟然也能漲到98。
  言情線看來,還沒有耽美線好刷。
  這樣看起來,似乎補凜和上個世界的那個人有本質區別,雖然只有有些行為不太得當,但許從一在這裏,算是感受到了補凜對他的深切愛意。
  不過也當然的,他無法回應。這裏是小說世界,這個世界的人愛他,或者恨他,當他離開後,這些感情都將變的毫無意義。
  因為再無瓜葛,再無相見的可能。
  “當聽到你出事消息時,我很怕。”補凜定定看著許從一,濃烈複雜的情感在他幽暗的深眸中升騰。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色彩。
  許從一深深咬著唇,臉頰微有扭曲,還在和疼痛感做鬥爭。聽到了補凜的話,眼睛回視補凜。
  補凜低頭,吻上許從一嘴唇。
  這次不是他睡著,也不是在夢中,而是真切吻上了他的最愛。
  舌尖很快嘗到了血腥味,補凜舔舐掉許從一下唇上的鮮血。
  “答應我好嗎?”補凜低喃,“不要離開我。”
  許從一仰躺,由著這個人淺淺親他,等到補凜起身撤開,許從一扯了下嘴角。
  搖頭態度決絕:“補凜,你救了我和你姐,這份情我記在心裏,以後會還你。但依舊很抱歉。”
  “為什麼?”
  補凜臉猛地一沉,眼睛發紅:“為什麼?”


第25章
  補凜抓著許從一肩膀, 面孔陡然就猙獰扭曲起來,猶如一頭受傷的豹子, 怒氣燒紅他眼眶, 周身狂放著攝人的戾氣。
  肩膀上的痛幾乎可以等同腳骨折斷的痛,許從一雙臂推拒補凜,下一瞬, 兩腕都被補凜擒住,摁在了他身體旁側。
  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到心愛之人的拒絕,快要壓抑不住自己體內狂湧的怒火。
  “你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這樣斷然回絕,許從一,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對於我意味著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
  被個同性摁在身下, 毫無反抗之力, 嚴重傷害著許從一的自尊。
  補凜現在情緒不受控制,激動異常,許從一也沒法冷靜下來,他周身都還陣陣菗痛, 理論上這個時候應該給他安靜,讓他好好休息, 這個人非要來逼他。
  好啊, 那大家都不要好過。
  “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很累,想休息了,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補惠還在隔壁床睡著,許從一看到她翻了個身,這邊動靜不算小,再繼續鬧下去,將補惠驚醒,到時候估計不太好收場。許從一讓自己聲音儘量聽起來平穩,可他沒有控制好表情,上面的抵觸和排斥,還有冷漠明晃晃的,讓人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補凜一雙沉暗淩厲的眼睛鎖死著身下的人,一字一句向他訴說:“你得知道,你必須知道!對於我而言,你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顏色,在沒遇見你之前,我的世界灰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彩色,連白和黑,都辨不清。可忽然間,你出現了,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各種各樣鮮豔的顏色。”
  補凜松了一隻臂膀,往上抬,落在許從一細碎亮黑柔順的短髮上,用和神情截然不同溫柔到骨子裏的力度,輕輕的拂莫著。
  “你頭髮的黑色,我看得見。”
  指骨往左,溫柔撫著許從一墨染似的眉,到他睜得大大的眼睛。
  眼睫毛修長根根分明,補凜指腹輕柔撥挵著細軟的長睫毛。
  帶來細細的麻癢感,讓許從一下意識閉上眼睛。
  身體沒多少力氣,兩臂被補凜一手按著,許從一怎麼掙扎,都撼不動桎梏自己的鐵臂。
  等眼皮上貼著的指腹轉移到下方,許從一猛地睜眼,身體上方的男人面孔極度興奮,好像磕了藥,也好像被注射了神經性藥物,深黑的眼睛光芒灼烈,被他牢牢盯著,許從一有種身體被烈火灼燒,無法逃離的危機感。
  “夠了,夠了!我不想聽,你有病你就去找醫生,我治不了你的病。”許從一被補凜眼中銳利的亮光給懾到了,他害怕這個人,倒不是害怕被他傷害,而是害怕他的感情。這種感情是扭曲可怕的,這個人也是病態瘋狂的。
  補凜仿若沒聽到許從一的聲音般,繼續進行他的行為。他指腹滑過許從一鼻樑,直往底,撫到了許從一深深抿緊的唇上。
  由於看到的世界灰色,看到的諸多人也是灰色,他們在補凜眼中沒有好看不好看之分,許從一平凡普通的樣貌,對於補凜而言,勝過神祗。
  他的每個地方,他身上的每個色彩,都讓補凜心生陶醉,無限沉淪。
  這是老天為他量身定制出來的人,理所當然的,他應該歸屬他,必須歸屬他。
  “你嘴唇的紅……”
  補凜指腹珍寶一般描繪著許從一的唇線,許從一嘴唇抿得過緊,嘴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那弧度明明代表著抵觸,卻給補凜一種誘人的感覺,他低頭下去,忝了一下嘴角。
  許從一瞳孔驟然一緊。
  身體已經不受控的顫慄了一下。
  補凜拂過許從一瘦消的下顎,到他脖子,指骨捲曲,刮擦著許從一突起的喉骨。
  那處地方是人身體最致命的一處,補凜動作不重,也沒掐著許從一頸項,依舊給他一種自己命門被補凜箍住般的恐怖錯覺。
  像是忽然間身體極速墜落,墜落向無間深淵,地獄幽冥,一點抵達底部,將沒有一絲一毫逃走的可能性。
  這個人瘋了,徹底瘋了。
  許從一總算後知後覺,不能和一個瘋子正常理論,他始終都堅持的自己心中的唯一觀點。
  許從一眼睛狠狠一閉,再張開時,所有排斥的情緒都隱藏在了最深的深處。
  補凜開始只是想告訴許從一,他看見的他,在觸及到這個人皮膚時,補凜忽然就控制不住了。
  他不傻,許從一態度這樣堅決,估計是絕無轉換的餘地。
  那麼,這樣好了,將他綁起來,關在一個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他的世界只能分辨出他一個人,同樣的,許從一的世界,也該只有他一個。
  這樣才對,是的,就這樣。
  補凜為自己想到這個方法而心生雀躍和歡喜,憤怒從他眼底漸次消失,他臉頰帶著溫柔的笑,在許從一唇上親吻了一下。
  之後收回臂,站起來,低目間,對上許從一茶褐色的眼眸。
  得好好準備一下,這裏是醫院,現在就帶走許從一,恐怕很快就會失去他,補凜做事向來有計有劃,要麼一勞永逸,要麼就乾脆不做。
  對於補凜態度的忽然轉變,許從一只能面露困惑和不解。
  補凜知道他心中疑問很多,再等等,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他想做什麼了。
  轉身,不見任何停滯,補凜離開了病房。
  許從一看著補凜高大析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病房門外。
  屋裏凝滯的空氣,乍然間祈求爆開一樣,變得輕鬆起來,許從一深呼氣數口氣。
  全程圍觀了這場戲碼的系統悄悄冒出頭,聲音裏很費解:“99!耽美線這邊數值99了。實在難以理解,你明明一直都在拒絕女主她弟,為什麼他反而更愛你了?”
  許從一挪動被子下的右腳,調整到一個較為舒服的位置,痛感過深後,現在差不多麻木了。
  他慘白著臉,竟是緩緩笑了起來。
  剛才的行為,都是依照人設來做的。
  言情線這邊尚存,只要一天還在,他就不能隨便崩人設。
  設想過,假若答應補凜,恐怕耽美線這邊瞬間就能升到滿值。
  但怎麼說來著,許從一將手臂枕在腦後,淡漠地看著上方蒼白的、空蕩蕩的天花板,就算言情線這次又和上個世界一樣,忽然崩了,他也不會點頭。
  為什麼要點呢?
  看到另外一個人為他執著,為他瘋狂,為他魔障,真的是一件很讓人愉悅的事情啊。
  至於他本人,不會主動付出任何東西。
  瞧,他也很自私。
  系統:“宿主你還好嗎?”
  許從一心中的這些想法,讓系統有種看不透這人的感覺了。
  它記得這個人應該是善良溫柔的,從來不會與人為難,性格淡漠,不爭名也不奪利,像是一個苦行僧一般,無欲無求。
  現在系統有點明瞭,不是他沒有欲求,而是在現實世界,大概是沒有出現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嚇著了?”許從一微笑著問。
  系統:“沒啊,就是挺意外的。”
  這還只是開始,當然只是開始。
  醫院醫療設施一般,第二天中午,許從一就和清醒過來的補惠辦理了退院手續,乘上返程的大巴。
  許從一右腳傷得嚴重,臨時買了根拐杖。
  兩人坐在一起,補惠頭歪靠在補充一肩膀上。
  剛醒來那會,看到許從一悲慘的樣子,淚水滾滾滑落補惠臉頰,還是許從一不停寬慰,說就是扭者骨頭,看起來嚴重,其實沒多少大礙,很快就好。
  他語氣輕鬆,補惠漸漸寬下心。
  不過仍舊對昨天墜崖的事心有餘悸,補惠緊緊抓著許從一手,像是害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一般。
  系統:“99.9。”
  “怎麼小數點都來了?”
  系統:“數值是這樣提示的。”具體因為什麼,系統也搞不明白。這些小說世界,雖然是由無數小說衍生而來,但在它們形成的那一天后,便有了自己的法則,法則統管著裏面的一切,補齊缺失不當的地方,法則獨立於小說存在,不完全受劇情的掌控。
  這樣看來,離滿值就只差0.01。
  許從一轉過頭,眼眸微低,靠在肩膀上的補惠,在汽車開出去沒多久就閉眼睡了起來,明明即將要成功,意外的,許從一竟然沒覺得有多歡喜和愉悅感。
  嚴格意義來說,對於補惠,他並沒有付出什麼,那些錢還有房子什麼的,都是在他身穿到這個世界後,法則自動補齊給他的。至於感情方面,從始至終,他就知道,這是假的。
  補惠對他的喜歡,完全建立在小說劇情上。
  就算是其他人來,只要是他這個角色,補惠都會不由自主喜歡上。
  他們都是存在於牢籠中,被提線的木偶。
  掙脫這種強加上來的命運如何?
  自然不可行,如果想死得連一點渣都不剩的話,可以肆意妄為。
  他還貪慕著什麼,貪慕著,即便是某一刻的歡愉。
  返回都市後,補惠將學校的物品,都叫車一次性搬到了許從一那裏,兩人經過墜崖的事之後,感情進一步升溫,正式同居在一起。
  許從一腳骨的傷,相比常人好得很快,幾乎一個月時間不到,就能勉強行走。
  在這期間,許從一過戶了一處房產給補惠,房產證上只有補惠一人的名字。
  數天過去,這一天許從一沒有去補惠學校接她,而是給了補惠一個位址,讓她務必在晚上七點前到那裏。
  至於許從一,則是頭一日白天,請酒店員工幫忙佈置房間,準備一個用來求婚的現場。
  買了氣球還有鮮花,許從一沒站在一邊看,都是過去幫著準備。
  一個個彩色氣球串聯在一起,掛上了牆壁每個角落。
  從上午一直忙碌到下午,到四點多才終於完全佈置好。
  房間裏漂浮著幽幽的玫瑰花香,兩束鮮豔欲滴的玫瑰花分別插在餐桌兩邊的瓷瓶中,一瓶紅酒安靜沉放,擺在白色瓷盤裏的牛肉還冒著嫋嫋香氣。
  許從一手裏捏著一個暗紅的方形小盒子,裏面裝著一枚戒指,這是他用來向女主求婚用的。
  計畫通過這次的求婚,能夠將小數點最後那個一給徹底抹平。
  忽的,寧靜的房間裏,傳來一陣音樂聲。擱在掌邊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顯示著兩個字的來電備註。
  許從一面容瞬間柔和下來,是女主打過來的,估計應該是到了酒店下。
  “……從一!”補惠聲音氣息不太穩。
  柔和的神情陡然一凝。
  “小惠,你到哪兒了?”
  “在高架橋上,前面好像發生了車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通。”補惠話裏聽得出來挺焦急的。
  許從一眉頭微擰了起來:“沒事,不急,你也注意安全。”
  “那一會見。”
  “好……嘟嘟嘟……”忽然耳朵裏一陣機械冷冰的忙音。
  許從一掛斷電話,重新給補惠撥打過去,意外的打不通。
  “知道是堵在哪條路上嗎?”女主既然暫時來不了,這場求婚儀式,也就差不多算是失敗一半了。忽如其來的挫敗感,讓許從一語氣微有發冷。
  系統:“去東客站的路上。”
  “她怎麼跑那裏去了?”
  系統:“補凜來了,剛下車,聯繫上補惠,補惠想反正都是順路,就決定先過去接人。”
  “補凜?”有段時間沒聽到這個名字,許從一表現出驚訝來。
  系統:“他要到了。”
  像是為了配合系統的話,外面傳來咚咚咚清晰的敲門聲。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補凜不是在車站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系統:“我也剛剛才得知到,這個補凜離開太久,沒有參與到言情線中,我監控不到他那裏。”
  因為裏面的人沒有回應,敲門聲在響了一會後,就停了下去。
  幾秒鐘後,許從一電話複又響起。
  打電話來的正是門外那個人。
  許從一直接掛斷電話,又給補惠打,還是同樣的狀況,打不通,對方電話持續占線。
  這裏是酒店,走廊裏都有監控,補凜出現在這裏,不是沒人知道,許從一思索了一番,料想對方應該不會有太異常的舉動,就走過去,拉開了門。
  門一開,走廊裏慘白的燈光泄了進來,在玄關處灑了一地餘暉。
  而許從一眼一抬,當即心臟就漏跳半拍。
  穿著一身黑衣的補凜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房門口,因逆著光,表情不明,只一雙幽暗的眼眸,內裏光芒似兇悍的野獸,注視許從一時,猶如注視著獵物似的目光鷹隼尖銳。
  許從一手搭著門把,沒有讓補凜進屋的打算。
  “補凜,你怎麼找到這裏的?”許從一自然猜得出,是補惠告訴補凜的,這個地點,他只給過補惠。
  補凜個子比許從一高一點,視線越過許從一肩膀,看向他身後方,借著明明暗暗閃爍不定,微弱的燭光,補凜見到了桌子上擺放的一切,玫瑰花,紅酒,牛排,還有屋子裏各個角落掛著的氣球。
  空氣裏彌漫著沁人心脾的香味,這個人要在這裏和補惠進行點什麼。
  他很慶倖,自己來得很及時。
  補凜長腿一抬,就往房間裏走,許從一移身過去,攔在補凜面前。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補凜打量了一下許從一的臉,他不覺得許從一笨,他應該猜得到,大概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從我姐那裏知道的。”
  “但你騙她說你在車站……”
  “是啊,我是在車站,不過那是之前的事了。我沒打算讓她去接我,順便問了下你在家沒,她就主動告訴我,你在這家酒店。”
  系統:“邏輯上沒毛病。”
  “邏輯沒毛病,他這個人有毛病。”
  許從一快步走到牆邊,將屋裏燈打開,暗色的房間,陡然變得澄亮起來。
  “補凜,你太過分了,連補惠都欺騙。”許從一怒聲道。
  “對啊,我騙了她,但又怎麼樣?”補凜還是沒正面回答,反而反問道。
  很明顯,兩人無法正常溝通,許從一牽掛補惠,沒心思和補凜在這邊扯,更不想和補凜待在一個房間裏,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像是隨時要將自己拆吃入腹一般。
  許從一菗身就朝門口走,卻不想,這次換補凜悍然身軀擋在門口通道,不讓他出去。
  條件反射退了一步,避免和補凜身體撞上,許從一寒聲道:“讓開!”
  補凜既然來了,見到這個人,他之前做了那麼多準備,可不是為了再次和許從一分離的。
  系統:“女主來了,馬上就到。”
  與此同時,一道噠噠噠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音漸漸靠近。
  兩個人心有靈犀地都往後面看。
  補凜站的位置,視野比許從一寬,從未開的門縫中,他看到補惠一邊走,一邊察看房間號。
  還有兩間房的距離。
  收回目光來,補凜視線膠著在許從一那裏,許從一偏頭沒看頭。
  就在幾乎能聽到門被推動的聲音時,砰地一道悶響,許從一後背猛地撞上牆壁。
  肩膀被大力摁著,許從一完全來不及做反應,眼前一張俊臉陡然放大,嘴上傳來微涼的觸感。
  被補凜突然吻住,許從一驚得瞪大了眼睛。
  前方的門徐徐打開,一個玲瓏有致的身躰站在那裏,女人杏目同樣頃刻間張得極大,像是難以置信,也像是完全覺得在做夢。
  補惠甚至於抬手揉了揉眼睛,放下後,眼前一幕驚人的景象,依舊存在。
  所以現在情況是,她的男友和她的親弟弟相擁親在一起,看許從一手臂抵著補凜胸口,抓著對方衣襟,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在拒絕。
  “從一……補凜……你們……”
  補惠嘴唇微張,說了這幾個字後,呼吸漸急,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悲傷幾乎是一瞬間,就緊緊纏住她心臟,絲線一樣,一圈一圈纏繞上去,然後緩慢收緊,再收緊。
  補惠悲傷痛苦得快要窒息。眼眶中霧氣彌漫,淚水聚集,在下眼瞼搖搖欲墜。
  她頭撥浪鼓一樣搖晃著,嘴裏不住呢喃:“你們,你們……怎麼可能,不可能……”
  許從一拳頭一喔,就要去砸補凜下巴,男人動作比他快一瞬,在他拳頭都挨著對方時,腕骨忽然擠壓似的鈍痛。
  沒這樣立馬放棄,許從一膝蓋一彎,頂向補凜,補凜直接往前,兩人身躰緊緊貼合在一起,連彼此的掛件都不可避免撞擊上,許從一痛地悶哼了一聲。
  他這邊行為,因著補凜高大的身軀,給擋了大半,補惠淚眼模糊,看的不真切,只當他們當著她的面在調情。
  看補惠淚水滾落地更凶,許從一慌慌張張解釋:“補惠,這是個誤會,不是你看到的這樣。真的,你相信我。”
  補惠哽咽著,她一直都覺得奇怪,許從一從來都很紳士,最多的也就親她一兩下,都只是浮於表面。說是等到結婚那天,甚至許從一送了套房子給她,她心中其實還不太安定,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原來,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姐,我喜歡從一哥,你讓給我好不好?”補惠痛苦流淚,許從一表情焦急難受,補凜則和兩人不同,他表情是興奮的,開心的。
  “補凜你放開我,我不喜歡你,你去喜歡別人,我喜歡的人是補惠,你姐姐!”
  忽的,脖子上赫然一涼,有冰冷的硬物貼了上來,許從一定睛一看,一口氣霎時頓住,手腳都不敢再動彈,只能用聲音低吼。
  補凜笑容不減,摻雜進一點惡意,膝蓋一提,和許從一剛才一樣,不過力度沒許從一的十分之一,隔著薄薄的兩層布料,摩挲著許從一下躰。最敏感的地方被觸莫到,許從一當即變了臉色。
  聽許從一這樣一通吼,補惠這個時候仔細看許從一和補凜,看到了橫亙許從一頸子上的白刃,前者怒不可止,後者眉目都癲狂病態。
  補惠知道,是自己誤會許從一了,是她弟弟,補凜在強迫他。
  “補凜,你喜歡從一?假的吧,是不是因為埋怨我瞞著你太久,所以將怒氣都發到從一身上,你先放開他,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行嗎?”補惠眼裏還帶著淚,面前兩個人都是她所深愛的,她不想失去任何一個。
  補凜笑容暢意。
  “真的,之前我提到過,正在追的人,就是從一哥。除了他,我不會喜歡其他任何人。姐你和我不一樣,你的世界繽紛多彩,你可以有很多選擇。可我沒有,我的世界裏,只有從一哥是鮮明的,我能看到他身上的色彩,他碰觸到的任何東西,也能瞬間從灰暗變得鮮亮起來。”
  “我不會放手,從現在開始我絕對不會放手。”補凜盯著許從一,後面這句話,即是對補惠說的,也是對他自己和許從一說的。
  補惠雖說上學後,就和補凜呆一起的時間不過,大抵還是知道補凜秉性的。
  這麼多年,可以說,有記憶開始,從小到大,她沒有見過補凜對其他哪個人,或者什麼東西,表現出特別的在意和執著。
  補凜看著許從一的目光,幽邃沉暗,濃烈到化不開的情感在凝聚在裏面,讓補惠震驚到無以復加。
  補惠茫然無措起來。
  不知道該怎麼辦,那是她男友,她視線往房間裏梭巡,看到餐桌上擺放的東西,還有房間裏的設置,這一切本來是為她準備的,可是都亂了全部亂了。
  “就算是具屍體,我也要得到!姐,你想要從一哥活,還是死?”補凜歪著頭,笑容溫和,他很少笑,基本不笑,都是板著一張過分帥氣的臉。
  不需要去懷疑,補惠從補凜的神態間知道,補凜會那麼做。
  補惠承受不住般,身體往後退,直退到牆壁邊,她垂低了頭,兩行清淚順著滑落了下來。
  看她那姿態,雖然什麼也沒說,許從一已經隱約猜到補惠的答案。
  許從一眼尾發紅,聲音帶著嘶啞的哭腔:“不,小惠,不要。我已經買好戒指了,我們先訂婚,等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不行,你不能放開手。補凜,求你了,求你別喜歡我。”
  “姐,你先離開吧,我想和從一哥單獨待會。”
  補凜殘忍又溫柔地說道。
  補惠抬眼,對上補凜目光,她轉目去看從一,她不能失去許從一,但更不能失去補凜。
  那是和她流著相同血液的至親。
  背部離開牆壁,補惠身體微晃,不敢再去看許從一,她倏地轉開身。
  “對不起,從一,原諒我。”在痛苦的一道呐喊聲過後,補惠跑出了房間,門在她身後被徹底關上。


第26章
  雖然跑出去, 可僅僅只是跑到酒店樓下,補惠兩腳就發軟, 再也沒法提出一點力氣。
  她在酒店右邊一條灰暗無人的走廊上停了下來, 靠著圓形柱子滑坐了下去,雙手緊緊攥著手提包帶子,指骨捲曲, 一陣陣銳痛。
  孱弱的肩膀一菗一菗聳動,她後悔了,她不該將許從一留下,她更不該就這樣放棄許從一。
  可是能怎麼辦,她太害怕, 恐懼似一隻無形的手抓著心臟,她窒息, 難受, 仿佛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沒遇到過的狀況。她根本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來。而她也別無選擇,她不能看到任何一個人受傷。
  無論是愛人許從一, 還是她弟弟補凜。
  她是個懦夫,叛逃者。
  補惠坐在木質長椅上, 陷入深深的悲痛和自責中。
  酒店上面, 房間裏,鋒利冰冷的刀刃仍舊橫在許從一脖子上,沒有任何要拿開的痕跡。
  補凜像一個沉淪進慾望深淵的饑餓者、狂徒, 不停地親著許從一頸脖,沉重炙熱的呼吸撲打在許從一皮膚上,他努力將頭往另一邊擰。
  補凜的唇漸漸有往下的趨勢,在忝過喉骨,抵達緊鄰的鎖骨時,補凜停留在那裏。舌尖一點一點的添著,他記得這個位置,那次許從一剛洗過澡出來,幾滴透明的水珠就是滴落在這裏的,當時他就有想立馬想挵走水滴的沖動。
  這次許從一沒有醉酒,而是徹徹底底地清醒著,他眼睛睜著,看著他對他的所作所為。
  不愛沒有關係,恨也沒有關係,他會將他關起來,關在一個只有他能夠進出的地方,總有一天,必定會有那麼一天,他的身躰,還有他的心,都會全部歸屬他。
  補凜低頭,啃著線條形狀分明的鎖骨。因著被添過,上面留下一路水漬,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光芒奪目,攝人心魂。
  這樣的他,叫他怎麼能放手。
  絕對不能放手。
  補凜覆又轉回到許從一唇上,親了一下,忽然退開了。
  許從一性命受制,不敢有大的動彈,一雙褐色眼睛盯著補凜,裏面全是受辱的恨意。
  補凜笑容扭曲病態,似乎在欣享著許從一對他的憎恨,補凜一隻手揣進兜裏,很快自裏面拿了一張帕子出來,在許從一直直地注目中,將帕子捂在了許從一口鼻上。
  濃烈刺鼻的酒精味,許從一掙扎,脖子上微微刺痛,眼皮頓然沉重,思緒也跟著滯了下去,他頭顱緩慢往一邊歪斜,補凜在許從一快要徹底閉上眼睛前,拿開濕布。同時挪開橫在許從一頸子上的短刀,許從一身躰軟綿綿地朝左邊倒,補凜一臂過去,攬住了人,直接攬到自己懷裏。
  另外又拿出兜裏的一個透明膠帶,把粘了迷幻劑的濕布放進去。
  因為許從一微弱的掙扎,刀刃割裂了一點皮膚,有猩紅刺目的血珠冒了幾滴出來,補凜伏低過去,把血珠一滴滴都給貪婪地添了。
  摟著半昏迷的許從一,離開了房間。
  酒店裏其他人看到補凜和許從一,只當是許從一喝醉了,所以補凜扶著他,沒誰對此表現出任何懷疑。
  補凜招手讓路邊停靠的一計程車過來,把許從一小心翼翼放上去,自己也跟上。
  司機目光略有古怪地從車內裏看著後座兩男的摟成一團,當同其中一雙黑沉沉冷肆的眼睛對上時,咻地躲開視線。
  之後許從一的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看東西差不多都是模糊不清。不知道補凜帶自己去哪里,系統給了他解迷藥的藥劑,只是藥丸在衣兜裏,他雙臂都讓補凜給箍著,連動一下,都倍覺艱難。
  隱約中知道汽車到站,身躰被摟出了汽車,然後朝著一個地方走,往樓上走。
  爬了有幾層樓,許從一艱難抬頭,往門上往,是他家。
  補凜竟然帶他來他家。
  進屋後,又走,走到浴室裏。
  記憶在這裏出現斷層。
  等第二天許從一醒來時,一張眼,發現自己換了身衣服,坐在從餐桌邊搬到臥室的一張深棕色椅子上。
  至於兩臂,則是被反剪在身後,同椅背捆縛在了一塊。
  許從一轉動微微刺痛的脖子,往四周看,沒見到補凜的身影。
  系統:“言情線崩了。”
  “歸零了?”
  系統:“還有四十點,但估計不出一天,就能歸零。”
  “我能說什麼?”
  系統:“言情線也太脆了,這麼點小事就崩了,宿主你不要太難過,言情線走不了,還有耽美線等著我們。這條線,怎麼看,都比言情線牢固。”
  當然牢固,不牢固也不行。
  補凜這個全色盲重症患者,在他灰暗深沉的世界裏,就自己這麼一個特殊的存在,倘若他得了補凜這種萬千人裏都難以找出一個來的病症,他估計也要將那個特別的存在給搶到手裏來。
  人歸根結底,都有著與生俱來的自私性。
  “那接下來就得走耽美線了,我說,要不你還是答應他算了。你看,你不答應他,又是對你動刀,又是綁住你,你也不好受。”
  “是不好受。”身躰不好受,但心情很雀躍,甚至於生出一種隱秘的慾求,想要看看補凜能為他瘋狂魔障到什麼地步。
  系統:“能什麼地步,就把你關小黑屋,這樣那樣咯。你對被男的幹真不介意?”還是說,已經能夠從裏面得到快感,所以其實是期待的?
  系統為自己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想法,感到可怕。
  “介意?有什麼好介意的,沉溺在慾望中的人不是我。”至於疼痛感,他能說其實他很喜歡血液的顏色嗎?
  起碼在他看來,那是世間最美麗的顏色,比之金色陽光,還讓他有身心舒暢的感覺。而要說起屈辱感,不不,都是演戲,沒差別。就是真實了一點,他僅僅是在扮演著一個角色,僅此而已。
  補凜到D城一家上市公司辦理了入職手續,原定是打算下個學期再過來,因著許從一的事,將時間提前。他成績優異,公司一方對於他現在就能入職,表現出了很大的歡迎。開的工資相當可觀,幾乎和工作了兩三年的許從一工資差不多。
  補凜已經在開始為兩人的將來打算,暫住在許從一家裏,等以後賺了錢,他會另外買一套,他想要照顧許從一,讓許從一住在他的家裏。
  入職手續辦好,後天正式入職。補凜年年拿國家獎學金,平時花銷也不大,身上還有幾千餘款。
  許從一那裏不需要購置什麼東西,都基本都有。
  補凜回去時到樓下餐館打包了飯菜,提著上樓。
  拿鑰匙打開門,推門進去。再次來這個屋,心情已和過去截然不同。
  這裏有他喜歡的人,現在只屬於他一個人的人。
  到臥室,見到許從一轉頭看著窗戶外。
  被捆了半天,手腕微有發紅,補凜在椅背後蹲下,給許從一解開繩索。
  迷藥藥效差不多過去,雙手一得到自由,許從一就猛地站起來,揮起拳頭狠砸在補凜臉上。
  拳骨撞擊,發出不小的聲音,許從一這一拳後,仿佛用去了半身力氣,胳膊綁了太久,酸麻脹痛,這一動,每根神經都拉扯著撕痛,他撐在椅背上,胸口劇烈上下起伏。
  “補凜,你到底想做什麼?”許從一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裏血絲醒目。
  褪去了過往覆蓋在面皮上的冷意,補凜緩緩笑了,許從一會這樣憤怒,在他預料之中,他要是什麼不做,他才會覺得奇怪。
  補凜過去,一把拽住了許從一胳膊,將他衣袖往上方掀,露出鮮紅的痕跡。
  輕柔緩慢的用指腹揉搓,補凜聲音溫柔地像是拂過的春風一樣:“我帶了飯,你應該也餓了,先出去吃飯。”
  啪!一聲,許從一狠狠打掉補凜的手,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自覺,他監'禁他,將他關在自己的屋子裏,剝奪了他的自由,竟然還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做出和顏悅色來。
  許從一用難以相信的目光看著補凜:“你這是犯罪,你知道嗎?補凜,趁現在錯誤還不大,你馬上離開,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去報警。”徐從一個還抱著希望,以為補凜真的只是一時暈了頭,冷靜下來就能發現,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而錯誤,不該繼續下去。
  補凜呵地笑出了聲,他黑沉的眼珠機械轉動,看了眼窗外,看了眼門外,又看眼落在地上的繩索,最後目光回到許從一那裏,好像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他大笑,笑得停不下來,就跟被人點了笑穴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面青年滿臉的瘋癲扭曲,跟電視裏播放的那些精神病人幾乎一模一樣,許從一被震懾地下意識往後面退了一步。
  他身躰一動,屋裏的笑聲戛然而止。
  狂肆笑容凝滯在補凜面上,他深淵一樣漆黑瞳仁盯著許從一,好似能將許從一的靈魂給呑噬進去。
  許從一倏地轉身,抜蹆往客廳裏跑,直沖門口方向。
  他抓著門把,已經將門拉開一個縫隙,嗙!鐵門震顫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背後頃刻間覆上來一個寒烈的身躰,一瞬息,墜入回牢籠中,手腳沒被束縛,卻是難以做出反抗的行為來。
  頸側溫柔的吐息噴灑,同樣溫柔的聲音,落在許從一耳朵裏,但卻猶如吐出舌芯的毒蛇一般。
  “你要是敢走出這個屋子一步,信不信我能打斷你蹆,到時候你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這裏。其實我個人覺得,那樣好像更好,你不需要做什麼,只用待在我身邊就可以。我會為你做一切。一切的一切。”
  許從一脖子僵直轉動回去,看到咫尺間補凜閃爍瘋狂的眸子。青年極度興奮,眼睛發亮,躍躍慾試,似乎就在等著他一打開這扇門,然後就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對他為所慾為。
  甚至於,在許從一驚恐的注目中,補凜扣住他手腕,抬起他臂膀,將他掌心放到門把上。
  補凜用聽起來無害的口吻鼓動許從一,他說:“來,擰動它,把門打開,那裏有你要的自由。”
  “瘋子!”許從一呢喃著,隨後聲音慢慢抜高,此時在他眼裏,面容英俊帥氣的補凜儼然就是一個可怕的魔鬼,“補凜你瘋了,滾開,別踫我!”
  許從一菗出自己胳膊,更是一把用力推搡補凜,補凜被他推得趔趄了好幾步。
  背對著門板,許從一有一千個念頭想立刻打開門,奪門而出,但另外有一個,那個一念頭阻止著他,他不敢用自己的雙蹆去驗證補凜說的話是真是假,他不敢。
  補凜及時穩住腳,大長蹆兩步就跨到許從一面前。
  “別踫我!”在面前柛過來一隻手臂時,許從一想也沒想就如驚弓之鳥般打開。
  補凜手背霎時發紅,他面色忽然一凝,暴風雨凝結一般,許從一目光四處遊弋,尋找著趁手的工具,補凜揚起手臂,猩紅的舌尖在自己手背由下移到上,他眼睛直勾勾看著許從一,讓後者頓生一種,好像那陰冷的軟舌滑過他身躰一般。
  許從一脊背發涼,頭皮更是一陣發麻。
  飯菜放置在餐桌上,溫度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也慢慢低了下去。
  空氣裏都是菜的味道,變得油膩難聞起來。
  許從一眼眸盯著補凜,補凜垂了眼簾,似乎在考慮著接下來怎麼辦。
  一直這樣僵持下去,不是什麼辦法。是他太天真了,以為可以慢慢來的,補凜扯開嘴角,無聲笑著,原來不行啊。
  既然不能喜歡他,那麼就徹底恨他,讓他成為這個世界,他最恨的人,那樣一來,也挺公平,他們都是彼此的唯一。
  補凜掀起眼皮,裏面陡然而來的強勢侵略,讓許從一心裏咯噔了一下。
  當補凜身躰剛有微動時,許從一手一揚,抓到了旁邊一水晶球,然後想也沒想,就砸向補凜。
  水晶球四分五裂,劈開後,水混合著彩色的雜物墜落在地上,而補凜的額頭,在這猛烈一砸中,當場就鮮血狂湧。
  許從一眼睛瞪大,駭得立馬甩開手裏的碎片。
  他胳膊顫抖著,而對面,被砸破頭,補凜就僅是眨了下眼睛,痛覺神經消失了一般,他繼續向許從一靠近,許從一不住倒退,到退無可退。
  補凜圧在許從一身上,一手箍著他騕,一手捏著他下巴,親了上去。直接用yao的,血液瞬間從許從一嘴唇上冒出來,但流多少,補凜就呑食多少。補凜晗著許從一被他咬破的傷口,猛烈吮啜著,好似要把許從一體內的鮮血都吮出來,呑進他肚子裏一般。
  好像要將兩人融為一體。
  許從一被嚇著了,這個人到現在其實都沒有太瘋狂的行為,最多過激一些,可單就這些,已經足夠讓許從一看清這個人,他比真正的精神病人還瘋狂。
  不,不對,他就是精神病人。
  嫣紅的鮮血,襯著同樣被他吻得殷紅的唇,補凜退開一點,欣賞著自己創作出來的傑作。
  他撫上許從一臉頰,感受到指腹下微微的顫慄,這個人在害怕他,可怎麼辦呢,這才只是開始,一會他估計會哭出來吧。
  還沒見過他淚流,淚水什麼顏色,透明的?
  就算是透明的,也必定非常好看。
  補凜擱在許從一後背上的指,忽的往上扯開許從一毛線衫,快速柛了進去,掌心指腹一片溫熱的皮膚,一道舒暢酥麻的電流從指端奔湧到身躰各處,補凜掌下用的力道忽然就變大。
  從補凜額頭不斷湧動的鮮血滑落他臉頰,掠過他下顎,因兩人身躰相擁,血液不可避免就落到許從一衣服上,很快潤濕他衣服,沾到他身上。
  鮮血還帶著熱度,燙得許從一心尖都發顫,他表情怔忪,一時間毫無反抗。
  到補凜扣動他皮帶,許從一聽到嗒的聲音,猛然回神,他猜到若是再不反抗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他可以容忍補凜親他,可要再深的,他無法接受。
  這個時候全然忘記補凜剛才的威脅,許從一擰動門把,想拉門。
  咚,身躰再次重重撞到門板上,背後緊貼過來身躰滾熱,烈火灼燒著一般。許從一掙扎了一下,隨後猛地一顫。此處請詳見微搏…和諧友愛。
  哢哢哢!手機拍照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許從一眼珠轉動,被啃地紅豔的唇微抿著,臉色蒼白,但再無一絲波動。
  就那麼看著補凜將他當下的慘狀給拍攝下來,許從一嘴角緩勾,像是在嘲弄自己,也像是在嘲弄補凜。
  以照片和視頻為要脅,補凜不再將許從一給捆起來,但告訴他,只要他有想離開的念頭,他就將這些照片發給補惠,也發到許從一公司。甚至,發到網上去。
  許從一就這樣被迫和補凜在一起。
  補凜用許從一電話,打給他上級,幫他請了幾天假。至於補凜本人,則去了公司上班。
  裹著厚厚的大衣,許從一蜷縮在沙發上,身躰滾燙,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孱弱易碎。
  屋裏就他一個人,端著杯暖開水,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系統:“耽美線一百,滿值了。”
  “嗯。”
  系統:“你興致好像不高?在生氣嗎?”
  “不啊!”這個結果,是他間接促成的,他生氣的話,最該恨得可是自己。
  他從不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何況,就是痛了點而已。
  他心裏可是別提有多愉悅了,他就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那些自以為掌控了一切,實際上卻根本什麼也掌控不了的人,在他編織的謊言和欺騙中,沉淪到地獄深淵。
  以為這樣就算是得到他了嗎?可笑,可笑極了。
  現在有多開心,多歡喜,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多悲哀,多傷痛。
  和許從一一樣,補凜也相當愉悅和幸福,最愛的人就在身邊,只要柛手就能觸及到。
  工作方面更是毫無阻礙,幾天時間就適應。
  兩人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和,在身躰恢復一些後,許從一回去上班,就是相對的,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同事約他出去,都找各種理由推脫,眼下常有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也單薄得似乎來陣大點的風,就能被吹走一樣。以下重複,請跳過。
  同事約他出去,都找各種理由推脫,眼下常有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也單薄得似乎來陣大點的風,就能被吹走一樣。
  相當愉悅和幸福,最愛的人在身邊,很高興。


第27章
  有同事看他右手無名指還帶著銀色鉑金戒指, 猜測不大可能是感情方面。於是旁敲側擊,想知道許從一是不是近期身體出了什麼狀況。
  得到的回答, 通常都是淡然的一笑。他和補凜保持著忄生伴的關係, 雖然補凜不是每天都踫他,一周下來起碼也有四五天,且每次男人都如同不知饜足, 食髓知味的野獸般,只要一開始,沒半夜,結束不了。
  再好的身躰,也經不住補凜這樣過度的索取。
  更何況, 那個地方,原本就不具有那種用途, 在許從一看來, 那是一種恥辱,事後清理乾淨,可沒有怎麼好好保養。
  胃口一天天比一天小,巴掌大的碗, 有時候半碗飯都吃不了。
  補凜在工作,白天基本沒和許從一待一塊, 不知道他食量低, 晚上一塊吃飯,許從一吃得不多,補凜只當他憎惡他, 不喜他,因此沒什麼胃口。
  到某天,補凜摟著許從一騕,觸及到的,都是一片硌肉的骨頭,總算後知後覺,這個人真的瘦了。
  許從一平躺著,頭偏向一邊,半邊臉頰都陷入在枕頭中,目光直愣愣地看著窗戶方向,眼神顯得空洞而憂傷。
  補凜兩臂撐在許從一身躰側邊,心間因觸及到的細薄脆弱皮膚,一絲絲揪痛起來。他起身走下床鋪,赤倮著身,背影忽顯蕭瑟地獨自去了一邊浴室。
  門砰一聲關上,接踵而至的是簌簌簌的流水聲,冰冷刺骨的涼水自上方蓬頭傾瀉下來,補凜昂頭,臂膀垂落下去,疏解著自身的慾望。
  毫不波動的眼眸,涼悠悠轉移,那張瘦骨嶙峋的臉頰,突的,勾出一抹灰暗的笑。
  系統看不懂許從一當下的做法。
  系統:“你故意絕食,想讓他痛苦?”可分明受罪的是許從一本人。
  許從一笑容一點點收斂:“不是故意,本來也沒什麼胃口。”
  系統:“你多吃點啊,你自己去照下鏡子,肋骨都一根根相當明顯,就剩一副骨頭了,看著很瘮人。”
  許從一:“瘮人嗎?瘮人就對了。”
  他要的,可不就是這個結果。
  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從這個世界消失,那之後,一切與他無關,在這之前,得給某個人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讓他以後的以後,但凡想起他來,心都會一陣陣絞痛。
  光是想一想,都覺得是件特別值得期待的事。
  也,特別的愉快,猶如瀕臨極致的高朝,甚至,對許從一而言,他個人覺得,還要更叫人興奮。
  至於身躰上的那點痛,可以說,幾乎微不足道。
  想得到那種快感,付出一丁點的疼痛,很值得,簡直是超划算。
  等到補凜走出浴室,已經是二十多分鐘後的事,他裹了條純白浴巾在骻間,身上還帶著水汽。
  普一抬眸,看向床鋪方向,許從一在他離開後,竟然完全沒有移動過,兩條孱弱潔白的蹆彎曲蹬在藍色棉單上,雙蹆大張,中間的景象一覽無遺。甚至於,視力極佳的補凜,看到了從一緋色之地蜿蜒而出的透明黏液,將棉單浸濕了一片。剛剛平復下去的灼熱,被這幅美麗惑人的畫面一激,立馬又顫巍巍有複燃的跡象,將把浴巾撐出了一個明顯的痕跡。
  補凜深深呼了一口氣,克制著躰內不斷攀湧上來的熱潮,走過去,伏身放平許從一暴露在空氣中、觸上去沒有熱度的腳,一臂扯過被子,自己側身躺下去,把人摟進懷裏。
  補凜身上的熱度,在彼此緊密相擁中,很快就傳遞到了許從一那裏。
  懷裏暖熱,補凜下巴擱在許從一細碎黑髮上,輕嗅著清新的草木香味。
  “睡吧!”補凜掌心拍了拍許從一後背。
  許從一斜了斜眼,在補凜閉眼後不久,跟著也闔上眼簾。
  繼續讓許從一這麼瘦下去,肯定不行。
  補凜知道根本原因,是他的緣故。
  但要讓他為此就放棄許從一,絕對不可能,除非他死。
  他度過了二十多年沒有色彩、單一沉寂的人生,這個人是唯一的彩色,在第一眼看到時,命運就已經註定,許從一得是他的,得和他在一起。
  目前首要的,是讓許從一身體慢慢轉好,補凜在網上尋求方法,決定從飲食方面著手。
  補凜對做飯做菜並不拿手,為了照拂許從一,特意去報了一個速成班,利用空閒的時間,學習怎麼做菜。
  漸漸的,許從一發現每天晚上的菜變得不再單一,不是燉菜就是燒菜,即營養又物品豐富。
  這當然不算完,補凜特地買了保溫盒,早上很早爬起來,做好菜,讓許從一帶到公司吃。
  許從一公司的同事們,看到許從一每天來都提著保溫盒,他以前不這樣,又看他整體氣色,比前段時間好很多,紛紛猜測一定是許從一女友的傑作。
  在空閒時吵鬧著,問他從哪里找到這麼賢慧的女朋友,還有沒有性格一樣的,介紹給他們認識認識。
  許從一垂目扒拉著碗中溫熱的飯菜,聲線低淺:“不是女朋友。”
  “那是男朋友了?”一同事下意識就打趣道。
  許從一捏著筷子的手,陡然一滯,頓了兩秒,繼續若無其事的吃飯。
  “也不是。”
  “你母親?”這個同事很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
  坐他左手邊的一戴棕框眼鏡的人暗中撞了他胳膊,同事一轉頭,看到對方朝他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哈哈,隨便問下。不過說真的,你每天帶的菜都不重樣,而且看起來也相當好吃。”同事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見許從一自飯菜中抬起頭,眼眸澄亮,似有疑惑,忙擺手解釋,“不是啊,不是想吃你的。我對燉菜這一類的,都不大感興趣,僅僅是羡慕而已。”
  “過幾天公司舉行活動,你不會還不去吧?”因著這兩個多月來,公司所賺取的利潤,相當於去年整整一年的,公司方面決定好好犒勞一下員工,分兩批次,到其他地方遊玩。
  相較過去,都是他們私底下聚會,許從一總是缺席,他們勉強能理解,可要公司的活動也不參加,那就有點說不過去。
  “……應該會去。”許從一的回答仍不確定。
  “什麼叫應該啊?難道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同事很費解。
  “不,需要回去商量一下,這事我不好做決定。”許從一道。
  同事們你看我,我看你,從彼此眼裏都看到了詫異。但未繼續追問下去,例如許從一要回去和誰商量,這個問題,他們問過,知道不會有明確答案。
  這天臨時加班,許從一晚上八點左右才回去。
  補凜提前做好飯,給他打電話,得知後將飯菜都保溫,自己也沒吃,在客廳看電影打發時間。
  窗戶天色黑壓壓的,空氣潮濕,外面極風肆虐。
  補凜公司比許從一遠,走得早一些,不知道許從一帶傘沒有,補凜拿了把雨傘,出了房門。
  特別巧合,剛到社區門口,就看到許從一開車進來。
  補凜在一邊人形道上,看著許從一的車自他身邊悄然滑過,對方同樣看到他了,不過看了一眼,立刻淡漠地移開眸子,神情間都是凝滯的冷意。
  打著傘,步至車庫出口,悠長的隧道晦暗不明,一個修長的影子漸行漸近,黑暗隨著他的靠近,漸次退開,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光速倒退,補凜視野中,只存在這麼一個人,色彩鮮活的人。
  他似乎聽到自己靈魂的聲音,在發出嘶吼和呐喊,他是你一個人的,他屬於你。
  胸腔中溢滿幸福和喜悅。
  補凜等著人走到身邊,傘舉過去,兩個成年人,一把傘的空間,顯而易見狹小了。補凜往外側讓開一些,把傘都遮在許從一頭頂上方,雨水朝著他露在傘外的半身密密麻麻墜落。
  只幾秒鐘時間,差不多都濕透。
  到樓梯入口,補凜收傘,臂膀一震,抖落了傘上多餘的雨水。
  許從一走上階梯,拐過彎道時,余光往下方看,隨即同仰頭望過來的補凜沉甸甸深諳的眸光相接。
  平心而論,這個人對他的愛戀和情意,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感知得一清二楚。
  補凜對他的在意程度,比之父母還要深切。大概這個世界,再難找出第二個類似的人了。
  可惜,開端錯了。
  一子錯,滿盤錯。
  補凜見許從一忽然沒動,像是在等待著他一樣,補凜筆直大長腿,四五步踏了上去。他一手提著還在滴水的雨傘,另一手抓住許從一自然垂落在西褲邊的腕,一觸及到,指骨就緊緊收攏。
  彼此體溫糾纏在一起,好似這樣一來,彼此的心,也纏縛在一塊。
  許從一眸光明亮,樓道內感應燈忽然暗了下去,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驟然襲來,黑暗掩住了兩人的神色,補凜拉著許從一往樓上走。
  整個樓道裏,只有他們重疊在一起的腳步聲。
  比之許從一,似乎在二者同居後,補凜到更像這間屋子的主人,他差不多一個人將所有家務,但凡需要動手的地方都承包了下來。要是許從一允許,他甚至想澡都幫許從一洗。
  但他也還算知道,不能逼太緊,得給許從一留一點自己的空間。
  吃過晚飯,補凜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
  他從來不否認,他承認自己這樣做很卑鄙,他是個渣滓,絲毫不顧及許從一的感受,即便許從一無數次的表示過拒絕,他依舊用卑劣的手段,將人給強行綁在身邊。
  沒有辦法,他等不了。
  無法再繼續等下去,再等,許從一就真的會變成他的姐夫,他容忍不了許從一和他有那樣的關係。
  他得到他了,這個結果很確定。
  等補凜洗淨碗,擦乾淨灶台,連地也一道給掃了,走出廚房,以為許從一到臥室,不想一個回眸,看到許從一直身坐在客廳沙發邊。
  壁掛電視一片漆黑,沒有被打開,許從一雙手合十,擱在曲著的膝蓋上,面前的茶几放著半杯水,聽到腳步聲,緩緩地朝補凜望過去。
  看面部神色微有異樣,好像有話要和他談。
  補凜心間略沉,踏著冷沉的步伐上前。
  “過幾天公司有活動,估計會在外面住兩到三天。”許從一神色間都裹挾著淺淺的淡漠和疏離。
  這個男人對他有極強的佔有慾,之前有一次許從一和同事下班後約到一塊去某家餐館吃飯,特別巧合的是,電話沒電自動關機了。等他九點多趕回來,補凜以為他是故意不接他電話,許從一看補凜慍怒的眼,覺得自己被這個人限制人身自由,心裏也有火,沒同補凜解釋。不過接下來,用半個噩夢般的夜晚,許從一總算清楚一個事實,以後但凡有什麼事,都得先告知這個人。
  “兩三天?”補凜眸色暗沉,唇齒間咀嚼著這幾個字,“整個公司的人都會去?”
  許從一嘴角邊一抹嘲諷的笑似有若無,聲音涼涼的:“是,整個公司。”像是怕補凜誤會,他將後面四個字加重。
  “具體幾號?”補凜沒立馬反對,也沒立刻答應。
  “十六號。”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藉口足夠充分,不去,不會有太大影響。但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可以暫時遠離補凜的機會,許從一自然不會放棄。
  補凜沉眸思索了片刻:“嗯,記得手機隨時都充滿電,我不想聯繫不上你。”
  許從一揚唇微笑,笑容不似剛才那麼抵觸,帶了絲絲暖意。
  因剛洗過澡,還沒有吹頭髮,簡單用毛巾擦了下,有水珠從發梢末端低落到後頸裏,水已轉涼,許從一脖子下意識往裏縮了縮。
  “去把頭髮吹幹。”補凜注意到許從一的小動作,根本不需要多想,開口就直接道。
  許從一清澈的眸光微微晃動,站起來,回了房間。
  不多時,屋裏傳來吹風機高速運轉的聲音。
  補凜以很快的速度洗完澡,帶著一身濕騰騰的熱氣,推門進屋。
  擺放在中間灰底淺藍色花紋的被單中間微微突起,從他這個角度,僅能看到露在外面鴉色的短髮,靠近前,掀開被子坐下去,棉被裏的人身躰顫了一下,被補凜敏銳地立馬感知到。
  他躺下去,臂膀一往旁側一探,就把意慾躲閃的人給強行撈到了懷中。
  頭一低,輕輕淺淺的吻落在懷抱中人額頭上。
  兩臂都被箍著,許從一不安掙扎起來,忽的,他停止了掙扎,所有觸感都集中在抵著身躰的一個硌人的東西上。半垂著眼簾,看起來特別溫順安寧地由著補凜親著他臉,到唇上傳來熟悉的觸感,許從一眼眸移開,看向一邊慘白的牆壁。
  一個他不想承認的事實,似乎自己這副身躰,被補凜開發地很透徹,男人滾熱的軀體覆下來,彼此間距離縮短到零,胸口能感受到男人心臟強有力的跳動,側耳傾聽,好似能聽到對方砰砰砰的心跳聲。理智在逐漸升高的溫度中,一點點遠離驅殼,軀體則開始要沉淪下去。
  補凜睜著眼,目光膠著在許從一臉上,許從一鴉色的睫羽細長卷翹,因低垂著,在下眼瞼處投出一片灰色的剪影,被他親吻著,身躰下意識細細戰慄。讓睫羽也跟著一顫一顫,像極了蝴蝶羽翼,于平凡普通生出一種美麗動人,惑人心魂來。
  夜很長……
  天邊晨曦微露,手機鬧鐘響了一遍又一遍。
  一隻皙白臂膀支出來,遲緩的一通忙找,總算找到饒人清夢的電話,下一瞬,刺耳音樂停止。
  隨著許從一的起身,淺藍印花被單滑到他喓腹間,喓側一串痕跡鮮紅的指印。
  周身骨骼發出微弱的抗議,稍動一下,傳來不堪重負的痛感。
  到衣櫃邊換好衣物,許從一穿著拖鞋,步伐略有凝滯地走出房間。
  屋裏安靜沉寂,沒有半死聲響,偶爾有人說話聲和汽車掠過的聲音從視窗傳來,許從一去洗臉漱口,路過餐桌時,看到空空的玻璃杯下圧著一張紙條。
  拿起來低目看了眼,許從一慢慢將紙揉搓成一團,隨後扔進了廁所的垃圾桶裏。
  這天風和日麗,緋紅晚霞映照半邊天際。
  補凜到公司有半個多月了,和周圍同事關係一般,他到從不主動接近誰,然其俊朗有形的外表,總能不自覺讓人多有注目。男的女的,都主動和他交好。正好是其中一人生日,邀請了相熟的五六個人,準確晚上一起聚個餐,再到酒吧喝點酒之類的。


第28章
  畢竟是一個公司的, 而且他也剛到,基本的社交禮儀, 還是需要遵守一番。
  下班, 乘坐同事的車,去了提前預定好的酒店。
  坐在汽車後座,補凜給許從一打電話過去, 那邊接連響了一通嘟嘟嘟的聲音,沒人接聽。補凜垂下手臂,眼眸幽沉,面色微有寒意。
  他低目看著光亮的手機螢幕,過了有一會, 發了條短信過去。
  短信內容簡單,說他出去和同事慶祝生日, 要晚點回去。
  短信發送出去, 補凜捏著手機,很快,幾乎兩秒鐘時間不到,來了條資訊, 一個字‘嗯’。
  將手機放兜裏,補凜一抬頭, 發現旁邊挨著坐的同事神色間挺古怪, 他略挑了挑眉頭。
  同事扯開嘴角搖頭笑了笑,他看到補凜左手戴著枚鉑金戒指,可問過他, 他直接回沒有女朋友。
  沒女友戴著戒指,應該是個人喜好了。
  這次生日的主角是公司行政部的文員,不過還有身份,公司部門經理的女兒,這點差不多大家都心照不宣。
  也是個挺漂亮的女人,性格開朗,人緣極好,公司裏一半單身的男士,都對她明裏暗裏示好過,女生沒直接回絕,保持一種曖昧不明的關係。本質上喜歡被眾人環繞的感覺。
  在補凜到公司後,女人一眼就看上了英俊帥氣冷然的補凜,瞬間,一顆芳心為他顫動。
  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個高大帥氣的青年對她的暗送秋波仿佛全然不見、視若無睹。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冷待,心理極為不甘心,她覺得憑優異的外貌和家室,配不是本地人的補凜完全綽綽有餘,借著這次生日會,女人決定向補凜告白。沒有人能抵擋住她的魅力,她從小起都有這個自信。
  其他同事知道女人的心思,都暗中幫忙,將挨著女人的那個座位留了出來給補凜。
  除了許從一之外,外界任何的物,任何的人,在補凜眼裏都一樣,都是灰沉沉的。男人女人在他的世界,沒有美醜之分,更遑論是喜歡誰了。
  女人對他什麼心理,補凜大概清楚一點,對方不挑明,他不會去多那個事。他一顆心,目前只裝了一個人,在現在,將來,只會是那一個人,不會再有其他。
  在女人右手邊坐下,菜提前就點好了,出發前打過電話給酒店,時間掐得很好,五分鐘時間不到,陸陸續續就有菜送上來。
  這裏服務別具一格,每上一道菜,都有服務生專業講解這道菜叫什麼名字,具有什麼營養功效。
  聽起來很不錯,補凜俊臉淡淡漠漠,雖耳朵裏聽著,心裏卻想著,趁什麼時候有空和許從一一起來,他應該會喜歡這裏的食物。
  “哎,不要客氣,吃啊!”女人轉頭間,看補凜連筷子都沒拿,笑容璀璨地道。
  其他人都把目光放到他們這裏,補凜頂著眾人目光拿起筷子,夾了塊淺灰色的菜,吃了起來。
  一頓飯賓主盡歡,其中一兩個人很會活躍氣氛,整場沒看他們吃多少,基本都在說話,一人忽然發問,問女人希望交往什麼樣的男人。
  女人又看向補凜,說:“第一要帥,第二要很帥,第三要非常帥。”
  “你這三點有區別嗎?”一人擠眉調侃道。
  “對啊,除了帥以外呢?其他不管了,脾氣、家裏情況,還有工作這些?”
  女人一手撐著下巴,塗了櫻花色唇彩的嘴唇啟開:“我是絕對標準的顏性戀,只要夠帥就行,其他的,有什麼關係。”
  “是是,今天你老大,你怎麼說都行。”
  “我看了下,若是單就這裏的人而言,雖然不想承認,有個人當之無愧的帥。是吧,補凜?”說話的人瞬間就把話題引到了補凜身上。
  被當眾叫了名字,補凜將嘴裏的東西咀嚼吞下,真實情況是,他看自己也是同樣的灰色,他的審美觀和平常人差別很大。
  對於別人認為他帥,即便曾經在學校期間,不時都收到情書,可他依舊對自身相貌無感。
  “多謝!”補凜唇彎了一彎,這倒是挺出乎眾人意料,還以為他會謙虛一兩句,沒想到直接接納了。
  “喂,補凜,你這傢伙,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人很有揍你的沖動。”
  “是嗎?”補凜眼皮略掀,絲毫不見觸動。
  說話的人肩膀頓時跨了下去,佯怒:“不行,和你沒法正常溝通。”
  “人補凜說的是實話,也沒撒謊啊。”女人插入話頭。
  “說不過你們,我不說了,行嗎?”那人舉手做投降狀,女人笑容漸擴。
  用過飯後,一群人乘坐兩輛車,到城中心一家酒吧。
  五彩燈光閃耀,酒吧裏音樂聲震耳欲聾,一些人坐了沒幾分鐘,屁股上長釘子一般,就噌地跳了下去,往人頭攢動的舞池中走。
  到後面卡桌邊就剩補凜和女人兩個。
  時間不算晚,九點過不到十點,補凜在閃爍不定的灰色燈光中,給許從一發短信,問他晚上吃的什麼。
  只是忽然的行為,沒想過能收到答復,意外的,短信提示音響起。
  排骨面!
  信息裏三個簡簡單單並排的三個字,補凜幽邃眸光盯著手機螢幕,到它自動暗下去,他即刻摁亮。
  嘴角不由自主地牽了起來。
  女人給自己杯裏倒啤酒,一口喝光,之前做過很多心理建設,臨到頭,話都在舌尖循環往復、繞了無數圈,還是說不出去。
  她還從來,從來沒有主動向誰表過白。
  又將玻璃杯中灌滿酒,女人仰頭飲盡,深呼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補凜,我……”
  “抱歉,我家裏有點事,先回去了。”補凜倏地從木質高凳上站了起來,長腿落在地上,長身直立,這是他今天晚上一口氣說得最多的話。
  女人表情呆滯,愣愣地看著補凜穿進前面的人潮中,他個子很高,肩寬喓窄褪長,背脊鋼骨一樣庭拔,和周遭的人顯得那般格格不入。在人快要走到出口時,女人似乎才反應過來,也不管腳上還穿著十釐米的高跟鞋,推開人群,追了上去。
  補凜走出出口,站在街邊等車。
  一輛空出租緩慢駛了過來,補凜走下馬路牙子,彎喓抬臂拉開了車門。
  忽的,另一隻手臂被人給強行拽住,補凜慢悠悠轉脖子回去。
  “補凜,等等,我有話對你說!”女人表情焦急又隱有羞澀,旁邊正好一盞路燈明亮,照著她迅速躥紅的臉頰。
  她眼神左右躲閃,不敢看補凜。
  補凜等了一會,女人支支吾吾,沒說出個所以然。
  補凜鬆開車門把手,將女人纖細的指骨從他腕部拉開。
  “我有愛人了。”補凜直言,沒任何虛與委蛇。
  女人頭顱猛地一抬,驚愕地嘴微張:“啊?”
  “所以,不要喜歡我!”
  這次女人就站在路邊,任由寒冷夜風吹起她裙擺,她看著汽車迅速消失在視野中,湧出的淚水,漸次模糊雙眼。
  女人的父親,不算是補凜的頂頭上司,因此補凜沒有多少顧忌。
  他快速趕回家,他和許從一的家。
  等推開家門時,已過十點半。
  客廳深黑,只旁邊窗戶泄了一點點微弱的光進來。
  在玄關處摁亮燈,暖黃的光,霎時縈滿房間。
  兩間臥室,一間半開著,一間緊緊關合。
  他到半開的那間,拿了睡衣,之後就去了衛生間。
  洗漱過後,去的房門關得嚴實的那屋。
  屋裏燈明晃晃的,床間的人半靠著床頭,指間一本厚實的書豎立,聽到開門聲,許從一從書後慢慢抬頭,表情清冷疏遠,眸光漠然。
  補凜走過去,掀起被角一邊,隨著他的上床,旁邊人的身躰陡然就繃了起來,整個人都呈現戒備的姿態。
  在這張床上,一起睡了也有數個時日了,他還是不習慣,不習慣自己的靠近。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補凜問,許從一公司組織的活動,出發時間定在明天。補凜大致看了下,沒見到有行李箱、提包之類的。
  “收拾好了,放在衣櫃裏的。”許從一合上了書籍,有這個人在身邊,他無法再安穩看下去。
  “那就好。”補凜說了這句後,忽然沉默了下去。
  沉寂的氣氛陡然蔓延開來,他們兩的關係,屬於強迫與被強迫,無法像其他人那樣,正常的交談都少之又少。
  補凜捏了捏指骨,眸色深暗。
  “玩得開心點。”補凜在眾多話裏,選了這麼一句。
  許從一眸光輕晃。
  嗒一聲中,補凜揚臂關了燈。
  黑暗傾覆下來,空氣跟著凝固。
  床鋪動搖,補凜躺了下去。許從一坐了一會,沒多久,也跟著進到棉被下。
  忽的,喓間橫過來一隻沉沉的臂膀,許從一呼吸霎時頓住,他眼睛睜著,直盯著深暗的天花板。
  那只臂膀就那麼放著,之後沒再有其他異動,許從一跳到嗓子眼的心臟緩慢落回胸腔。
  耽美這條線滿值已有段時間,具體離開是什麼時候,系統亦未知。
  系統:“也許就明天。”
  “也許?”
  系統:“會有徵兆的,你應該知道。”
  是知道,身躰初期會時而變得透明起來。
  系統:“我覺得你們現在,和那些普通夫妻相處模式差不了多少,雖然話少了點,但異常和諧。”
  “你瞧啊,補凜把家務都包乾了,如果真走言情線,家務就得全部落你肩膀上。”
  許從一淺淺地笑:“你倒是比我還投入。”
  系統:“旁觀者清嘛。”
  “這句成語用在這裏,可一點都不合適。”
  系統:“你……對補凜還是沒一點好感嗎?”
  “有。”
  系統:“哎,喵喵喵?”
  “任何一個人,都有他相應的閃光點,況且補凜他,其實身上閃光點很多。”
  例如長得帥,例如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和補凜禁錮他人身自由並不衝突。人類本身,就是黑和白的混合物,遊走在灰色地帶,時而偏向白,時而偏向黑。極端的存在,其實並不多。
  這一夜安眠,兩個人雖然緊緊相擁,但彼此的心,隔著皮肉,卻是怎麼都無法走到一起。
  補凜先許從一一步起來,上過廚藝速成班的他,現在的技術,比之一些酒店餐館的還要微勝一籌。
  早飯做的相對比較清淡,但營養搭配很合理,雞蛋瘦肉粥等。
  二者俱是無言,吃了這臨別前的一餐,許從一這邊是九點鐘到指定地點匯合,那裏沒停車場,便沒開車過去。補凜九點半上班,許從一提著小型行李箱出門時,他一道出了門。拿過許從一掌中的提向,筆直大長腿,一兩分鐘時間,就快速走到了樓梯出口。
  兩人基本很少一同出門,要麼許從一先走,要麼補凜先走,彼此工作不同,回來就更不可能一塊。像這樣的情形,尤其的少。
  在社區外路口,一輛計程車主動開過來載客,補凜到車尾,拉開後車廂,提起行李放了進去。
  “我送你。”補凜返回去,對站在車邊的許從一道。
  許從一沒點頭也沒搖頭,坐到車裏去。
  汽車一路安靜行駛,車裏安安靜靜,只有車窗外急速掠過的氣流聲。
  偏頭看著車窗外的不斷倒退的風景,許從一神色淡漠,眸光亦淡漠。
  忽的,膝蓋上一沉,他驟然擰頭,便見自己擱在褪上的手,覆蓋了另一個人的掌。
  下意識就往後面菗,對方的指骨同他指交叉相喔,無法掙脫開。
  前面司機偶爾往後面瞥了眼,看到補凜的胳膊在許從一那邊,面有異樣,許從一不再掙動,努力將喔著自己的手忽視。
  約莫四十多分鐘後,計程車抵達集合地點,路上倒是沒遇到多少車流,很順利。
  車子停靠路邊,補凜推門下去,許從一隨後。
  眼眸隨意一掃,看到前面一輛大巴周圍,數張熟悉的面孔,都是他設計公司的同事。中間隔著一個綠化帶,對面暫時沒人看到許從一。
  許從一拿行李出來,放到地上,滾輪滾動,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從補凜身前走過,胳膊猛地被補凜一把給拽住,許從一震了一震。
  下一刻,許從一根本毫無準備,唇上就驀地一軟,眼睜著看著咫尺間容貌俊逸的男人,一時間發怔,到嘴唇忽的一痛,許從一才似乎恍然,這不是在家裏,而是在大街上。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視線中不加掩飾的異樣情緒,讓許從一臉色猛沉下去。
  鼻翼間嗅到一點血腥味,許從一指腹擦了下唇,一點醒目的猩紅。
  他嘴唇動了動,看起來想說點什麼,目及到補凜隱隱露骨的視線,將想要說的話給吞咽了回去。
  轉開身,大步離開。
  補凜回到計程車裏,讓司機開去他的公司。
  司機自然是目睹到了兩人剛才的行為,時不時暗中打量補凜,偶爾間同補凜陰鶩的眸一對,寒氣頓時從腳底竄到頭皮,一陣陣發顫。
  此次行程一共四天三夜,大巴開了整整四個小時,到了事先預定好的旅店。
  有公司發起的活動,所有開銷都由公司承擔,房間有標房也有套房,行政部門都規整好了,兩人一間,許從一入住的那間不太湊巧,是個套房,也就是說,裏面只有一張床。
  不說認床,就是在現實世界,沒來這些小說世界,他基本都是一個人單獨住,少有和人同床。
  加之臧銳和補凜這兩者的關係,說不上抵觸,不大喜就是了。
  和他同住一屋的同事到沒這個顧慮,性格豪爽開朗。
  知道合住的人是許從一,進屋後就倒在了靠門口的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床鋪上,雙臂雙腳都攤開,呈大致形,嘴裏嚷嚷著:“……為什麼不是女的啊,要是早上一醒,看到自己懷裏摟著個和自己身躰同樣構造的,我肯定會當場給嚇尿。”
  許從一和這人交情一般,算是比較說得上話的,他把行李箱橫放,拉開拉鏈,拿出裏面的個人用品,放到酒店專門提供的櫃子中,櫃子裏還有衣架。
  “啊啊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結果是這樣,真是失望啊失望……”這人話有點多。
  許從一動作很快,差不多整理完,他走到一邊的玻璃矮茶几前,上面放著一個透明的膠盒,中間一張彩色名片。
  看了下上面的服務介紹,許從一拿著名片,過去略彎了背,將名片正放在同事眼前。
  “打上面的電話,立馬就會有女的過來。說不定給的錢多,還有某些特殊服務。”許從一眼眸清澈,唇角稍揚,頂著一張雖然普通,但看起來單純乾淨的臉,起碼同事是瞬間就蒙了下。
  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許從一,你這傢伙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時從沒見你討論哪個女人,連女朋友都不讓我們見,還以為你真單純,沒想到原來是老司機,小夥子很不錯嘛。”配合著他的話,同事揚臂在他肩膀上拍了兩拍,很有種原來大家是一路人的心照不宣。
  “真不要?”名片還在許從一指尖夾著,他晃了晃手。
  同事拿過來,隨意晃了一眼,名片上面是一家水療會所,提供各種按摩服務。話雖這樣說,本質上只是玩笑話,他奪了許從一拿著的名片,振臂一甩,就扔到了床頭櫃上。
  整個行程都安排了滿滿當當,基本都是在景區中遊逛。
  不需要刷分值,許從一恢復到原來的本性,倒是玩得挺開心。
  夜晚輪流洗過澡,許從一先窩被窩中。
  放在櫃子上的手機從話來熟悉的資訊聲,和補凜約定了時間,兩人晚上聯繫。
  那邊詢問他今天去了哪里,許從一稍作回憶,把去過的景點都一一打出來,發送過去。
  意外的,等了好一會,手機螢幕暗沉了下去,也沒等到補凜的回復。
  同事洗好澡出來,到床上,撩開被子就窩進去,短臂一揚,搭在許從一肩膀,湊了過去。
  面帶好奇,想看許從一看什麼,這麼入神。
  結果是黑漆漆的螢幕。
  “和女朋友聊呢?對方沒回?”
  “嗯。”許從一不解釋,對方不是他女朋友,不僅不是他哪有,還是個地地道道的男的。
  同事緊了緊許從一肩膀:“多買點東西,帶回去給她,估計就高興了。女人嘛,最好哄了。”
  許從一正要點頭,第二道短信鈴聲。
  不作他想,滑開螢幕。
  打開資訊一看,驚得電話差點從掌中掉落下去。
  旁邊人忽然就沒反應了,臉色陡然暗了下去,好像遭遇了什麼重大打擊一般,離得近,能感受到對方流露出來的縈繞在周身的陰鬱氣息。
  “有點事,出去一下。”許從一忽然就下了床,速度很快的脫了睡衣,開始換衣服。
  同事更蒙了,疑惑:“什麼事?”
  “有個朋友過來了,你先睡吧。”許從一將房卡手機等都拿著,隨後匆匆出了房間。
  旅店統共三層樓,對應的沒有安裝電梯,整體風格偏鄉村化。
  走在暈暗的樓道中。
  “他怎麼來了?不用上班?”
  系統:“要啊,他沒和公司請假,一下班就直接搭車趕過來。”
  “還真是……”許從一淡漠冷笑。
  就喜歡他到一天不見,都忍受不了的地步?
  算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不管是哪個,能被這麼重視,視為世間唯一,即便他不會給對方同等的回應,單就感知到的,也似乎挺叫他心生愉悅感。
  愛他嗎?
  那就愛到骨子裏去吧。


第29章
  那人從灰暗的旅店出口走來, 是這個沒有色彩的世界中,唯一不同的存在。
  其實補凜自己也搞不太懂, 怎麼就匆匆趕來過了。
  眼下看到這個人, 他深切知道,因為無法忍受,無法忍受不能看到這抹美麗的色彩。
  更是在這個瞬間, 他開始意識到,他希望他的喜歡,他的愛能夠被對方接納。
  要怎麼做,你才能喜歡上我,要怎麼做, 你才能如同我一樣,視我為世界的唯一。
  他很貪心, 得到過後, 滿足的是當時,纏綿越深,想要的卻更多了。不再滿足于許從一待在他身邊,還想他視線多注目他, 還想他能對他笑,不是公式化敷衍, 而是全然發自內心。
  許從一穿過一條不寬的馬路, 來到補凜面前。
  略微昂頭,瞳孔微縮,看得出來, 對於補凜的出現相當意外。
  “……我一會就走。”只是來看你一眼,不是想真的將你生活都完全操控。後面這些話,補凜在心裏補充道。
  看了下手機時間,差五分鐘到十一點,客車班次早停了,最早的一趟都是明早六點鐘。許從一心中忖度,補凜離開,能去哪里?
  旅店還有空的房間,許從一和補凜先後進去,用的補凜的身份證,開了一間標房。
  在工作員將房卡放上櫃檯時,許從一直接拿了過去。
  用房卡刷開門,許從一轉身把房卡給補凜,沒有要進去的打算。
  補凜沒動,由著許從一手臂停頓在兩人間。
  忽的,補凜眼眸一縮,他一把就抓緊許從一手腕。
  動作不算溫柔地拉扯到自己眼下,來來回回仔細打量,剛才的一幕像是幻覺,可心裏不知道因為什麼,開始有種無法捉摸的驚恐和慌亂。
  他恍惚看到許從一指骨變得透明,透明到他的視線能穿透過去,看到底下的地磚。
  補凜面色凝沉,周身一股冷然的氣勢,讓周遭空氣,似乎都跟著沉悶起來。
  許從一試著往回菗手臂,補凜指骨剛硬的鐵鉗一般,怎麼掙,都撼動不了一分。許從一盯著補凜,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幹嘛。
  已經有點後悔,剛才就不該理會這個人,他自己都說一會就走,隨他睡大街還是喂蚊子,都和他無關。
  嘭!咚!兩聲響。
  許從一雙臂被補凜緊攥,他後背貼著冰冷堅實的牆壁,眼前補凜的俊臉,一點點在他眼前放大。許從一眉宇深擰,跟著唇瓣上一熱。
  男人輕輕貼著,氣息微有不穩。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補凜揚臂,掌心蓋在許從一臉上,將他一雙明眸給完全遮掩住。
  眼睛不能視物,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黑暗讓其他的聲音和觸感,都無限擴大。
  嘴上另一個人的唇溫柔繾綣地吮咬,補凜的話更是在許從一腦海裏回蕩。
  “別這樣看我!”補凜重複著。
  那種視線,冷漠淡然,排斥抵觸,好像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補凜心瞬間被刺得一痛。
  可事實明明是,他們有著這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在數個夜晚中,相擁而眠,肌膚相親,交換著彼此的體溫。
  他不是其他人,不是其他無關的人,他是要和他共同度過餘下一生的人。
  所以,算我求你,好不好,試著去愛我。
  他自然知道他們間是由一個錯誤開始的,所以這些都僅是他心裏的渴求,他無法向許從一道出來。
  他希望他的這份心情,許從一能夠感受到。
  可是,怎麼能?這個人還恨著他啊。
  許從一的毫無反抗,讓補凜將這個渴求急迫的吻漸次加深,從門口牆邊,圧著人親,到摟著人,雙雙倒進柔軟有彈性的床鋪中。
  兩個人的忽然倒下,床鋪發出不堪重負般的聲響。
  猶如親一件世間最無價,最珍貴的寶物一樣,補凜神色虔誠又小心翼翼。
  扣子一顆顆解開,炙熱的唇,由上至下,一路到喓腹,中止於某個不明之物處。
  親啄棒棒糖頂端,糖柱色澤粉嫩可愛,被補凜一觸,戰戰兢兢顫抖了一番。
  他將糖柱整個銜進口中,開始無聲默默耕耘。
  許從一沒防備到補凜會為他做這個,驚愕地啊了一聲。
  那道聲音滿含濃濃情裕,任由誰,忽然被這樣對待,都難以再保持平靜。
  算是補凜的首次,從來沒有實踐過,不過彼此都是男的,知道怎麼做,能讓對方快速地瀕臨高朝。
  為了不讓不堪入耳的申吟逸出來,許從一直接咬住了自己手腕。
  但快感來得太猛烈,饒是他牙齒都幾乎陷進皮肉裏,感覺到陣陣刺痛,身躰在一個劇烈的震顫中,還是沒壓抑住,低聲喘了出來。
  胸口上下劇烈起伏,許從一眼睛失神地看著上方灰白的壁面,床鋪晃動,幾秒鐘後,一個沉沉黑影圧了下來。
  許從一還在極度歡愉的高朝餘韻裏,連眸光都沒有晃動一下。
  上方的人兩臂撐在他身軀兩側,繼而又覆了上來。
  嘴唇被親住,男人用尖銳牙齒抵開他唇,有黏膩帶著猩檀味的東西,隨著男人強勢入侵的軟舍,一併闖了進來。
  在意識到那是什麼時,許從一猛地掙扎起來,只是躺著的原因,加上身躰力量遊走,還軟綿綿的,推拒的動作,到更像一種欲拒還迎。
  嘴裏作亂的舍頭忝到他牙根,激起一陣陣叫人頭皮都發麻的顫慄。
  身躰脫離意識,在漸漸沉溺這種人類與生俱來就難以抗拒的享樂中。
  屈辱感湧上眼角,許從一重重閉了下眼,原本蕩漾在眼眶中的生理性淚水跌落進了鬢角。
  那滴淚的滾動,如同頃刻間崩塌下來的巍峨冰山,轟隆震顫補凜心魂。
  他撐起了身,唇也跟著離開。
  身芐的人眼睛瞥向別處,被他欺負到滿臉俱是無助的悲傷和屈辱。心臟揪了起來,絲絲縷縷的痛向四面八方擴散,到指端,到腳下,到頭皮。
  補凜覺得呼吸微有窒息,將人樓進懷裏,掌心貼合著赤果的背脊,安撫性地緩緩輕撫。
  “抱歉!”補凜說,沒去看許從一的臉,那只會讓他心臟更疼而已。
  許從一孱弱的身躰蜷縮在補凜懷中,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
  無聲慘笑了一下,補凜未再繼續說什麼,解釋沒有用,辯駁更沒有用。他欺負了許從一,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他時刻都惶恐和不安,總有一種懷裏青年隨時要離他遠去的可怕錯覺。
  似乎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他才能確定,這個人還在,還沒有消失。
  許從一是側身躺著的,當他身躰不再繃緊時,補凜以為他睡著了,跟著就關了燈。
  在燈熄滅的一瞬間,許從一唇角迅速勾了抹頗具深意的笑。
  緩慢捲曲指骨,感受不到多少力量的存在,甚至,連指骨都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系統:“哦喲,補凜要傷心欲絕了。”
  “我記得曾經看過一部連續劇。”
  系統:“瞄?”
  “有句臺詞我很喜歡。”
  系統:“喵喵?”
  “裕望滿足的瞬間,即是償還的時刻!”
  系統:“喵喵喵?明明是你裕望被滿足……”
  “所以啊,所以我得還了。”
  上一個世界消失時,他同臧銳說的再見。這一個世界嘛,得換個臨別贈語了。
  許從一緩慢挪開橫在喓間的手,他坐了起來,臂膀申過去將床櫃上的臺燈打開。
  臺燈光芒暈暗,不過也將半睡半醒的補凜給驚醒了過來。
  補凜黑眸中略帶困惑,不解許從一這樣行為的原因。他眸光注目許從一。
  幾乎就在下一刻,補凜胸間一口氣被扼在呼吸管道中。
  他看到一副奇異的畫面,面前咫尺相隔的許從一身躰,正在一點點,被什麼可怖的東西蠶食一樣,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補凜猛地申臂過去,想抓許從一腕部,他的指骨陡然落了空。
  垂下眼,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補凜面上神情巨變。
  “許從一……”
  補凜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他摁著許從一肩膀,試圖去阻止他身躰的消失,然而沒有用,他掌心下溫熱的皮膚一點點空蕩起來。
  許從一身上穿的衣服隨著他軀殼的消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裏凹陷。
  “對不起啊!”許從一唇角邊一抹笑,柔軟溫和,那是補凜強行將他綁在身邊後,補凜從未見到過、只曾經對補惠露出過的。
  補凜晃首,聲音裏帶著嘶吼:“為什麼說對不起?錯的是我。”
  許從一笑容加深:“你沒錯,是我,我不該出現,不該給你的世界帶去鮮豔的顏色。我現在得走了,去下一個世界。”
  補凜聽不懂許從一的話,下一個世界?什麼下一個世界?
  剩下的短暫時間,不足以解釋任何東西,許從一也沒打算向這些小說世界的人物透露什麼。
  他半邊身躰消失,連帶著臉頰,都有一半不見。
  剩下的半邊嘴唇蠕動,他說:“要恨的話,就恨這個世界。”他們操縱你,桎梏你的思想,控制你的人生。
  這樣一來,許從一忽然有點同情補凜他們了。
  “不見!”
  最後兩個字,因著許從一身躰的消亡,補凜沒有聽到,但補凜能夠猜測到。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床鋪上原本相擁的兩人,此時此刻就變了一個。
  另外那個,僅餘下他的衣裳和褲子。
  補凜表情愣愣的,他胳膊支出去,掌心平放在淺灰色的綿衫上,他知道它本來是什麼顏色,純白,和許從一眼白色彩一樣。
  人剛走沒多會,衣裳間還帶著微微暖熱的溫度。
  指骨捏著一團布料,往裏緩慢收縮,一直收,一直收,收到指骨用力捏得背面青色筋脈都一根根接連暴突起來。
  將被套掀開至一邊,補凜走下床鋪,穿上放在地上的拖鞋,他走向房間對面,那裏窗簾拉了大半。
  抓著窗簾,在唰的一聲中,補凜把窗簾全部拉開。跟著推開玻璃窗。
  外間冰冷寒風呼嘯,狂肆沖進來。
  抬臂,擱在窗欄上,補凜幽邃視線望向外面,依稀幾盞路燈,昏暗不明的光,不僅沒讓人覺得光明,反而有種這個世界好像會永遠地黑寂下去一般。
  許從一消失不見了,在他面前消失了。
  胸口一菗,刹那間,仿佛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他覺得很痛,痛不欲生,他覺得很苦,苦不堪言。
  這是一場夢嗎?
  太過美好,所以有時間限制?
  補凜閉上眼睛,往往昔回憶,他還記得第一次見許從一時那幕場景。
  色彩鮮明的青年,宛若天使般,闖進到他灰沉沉死氣的世界中,給他帶來救贖,讓他知道,世界也有美麗的一面。
  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殘忍啊!
  補凜張開嘴,無聲地嘶吼起來,他攥地死死的拳頭,一拳一拳,一拳一拳地砸在窗欄上。
  指骨迸裂,鮮血滲透出來。
  他不過是想得到自己喜歡的人,他好不容易尋找到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自然要搶奪過來。除了這個,他何嘗還期頤過其他,他要的,真的從來都不多啊。
  “許從一!”補凜後牙槽緊緊咬著,口腔裏都是鐵銹味,他含著血,呢喃著這三個對他意義非凡的字。
  “許從一,許從一……許從一。”
  “不,我會找到你,不管你在哪個世界,就算是地獄,我也會闖進去。”
  “許從一!”
  一縷猩紅的鮮血順著補凜嘴角流了下來,他手背一拭,擦掉鮮血。倏地轉身,面上的神色已經變得和開初一樣平靜,毫無波動,好似什麼都未發生一樣。只一雙眼亮得瘮人。
  將許從一衣物折疊好,他的手機鑰匙等個人物品,都一一收整起來,補凜到一邊的木椅上坐下,這一坐,直接坐到了翌日天明。
  中途漆黑眼睛就直視著對面床頭櫃上的臺燈,到手機鬧鈴提示六點到,補凜拿了許從一的東西,拉開門,走了出去。
  在前臺辦理完退房是後續,打車趕向車站,買了第一班回去的車票。
  時間尚早,客車上一半以上的旅客都靠著椅背閉眼睡著,補凜脊背直拔,跟矗立的桅杆般。一夜未眠,就是這時候,依舊沒感受多少困意。
  汽車行了數個小時,到終點後,補凜另打了個出租,趕去公司。提前給部門領導請了半個小時假,雖是到晚了,到也沒記遲到。
  到自己崗位,找了個袋子,把手中的衣物等放了進去。
  很快,補凜就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
  到下班時間,三四名同事約一塊,想晚上聚一聚,補凜直接拒絕,不加解釋,在同事怪異和探究的目光中,離開了公司。
  掌中拿著的是許從一的鑰匙,補凜緊捏著。
  一旦工作結束,沒有事情填補進來,他的思維立馬就轉到了許從一那裏。
  靈魂似倍萬千螞蟻啃噬,一個淺淺的呼吸,都全身鈍痛。
  坐在計程車後車座的補凜,不自主地將身躰卷了起來。他兩臂都垂在膝蓋上,為了抵禦這股痛徹心扉的撕扯感,指甲陷入進掌心,深灰色的血液從掌心跌落至車上。補凜眼簾顫了一顫。盯著暗色血液,扯了一個癲狂到極點的笑。
  司機在接補凜給的車錢時,速度很快,嗖地拿了錢,腳下就猛踩油門。在他眼裏看來,雖然補凜長得夠帥,但看人陰測測,加之周圍不是特別明亮,補凜就仿若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一樣,司機擔心自己慢一秒,也許就會魂歸故里,他還沒活夠。
  補凜提著一個手提袋,朝許從一家所在的社區方向走。
  已經陸續有人從社區裏出來,或者上班,或者做其他事。
  補凜爬上樓梯,正要將鑰匙插入鎖孔,眼眸陡抬,意外的,竟然聽到屋裏有人在說話。
  補凜揚起頭顱,往門牌上看,沒有錯,是這間屋。
  鑰匙順利進入孔道,哢一聲脆響,鐵門發出暗啞的聲音。
  門剛推開一半,補凜整個人都跟著一怔。他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他緊閉了一下眼,再次睜開,面前的一幕景象還是在。
  “小凜?”補惠還穿著灰撲撲的睡衣,掌中端著一盤素菜,正在往左邊餐桌上面放。見到意外出現的補凜,她表現得相當驚訝。
  補凜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理解,那天的事過後,補惠怎麼能這樣無動於衷,好像他沒有傷害過她一樣。
  “姐,你……”這個你字剛出口,補凜眼眶猛然擴大。
  他看到了另外一個更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但也同時,對方那張臉部輪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不再像過去,他不是彩色鮮明的,和周遭其他沒有任何區別,整個人都明灰的。
  “啊,從一,小凜回來了,你看飯煮得夠嗎?”補惠轉頭朝自廚房出來的青年問道。
  許從一溫柔笑道:“夠的。”
  “小凜你先坐,我去舀飯。”補惠擰身就走進廚房。
  這邊補凜眼睛怔怔地看著許從一,後者略有奇怪,不過畢竟是補惠弟弟,他不便說什麼,禮貌地給了個微笑,也去了廚房。
  補凜拉開一把靠門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補惠端了兩碗飯,一碗給了他,另一碗自己,許從一則拿了他的。
  三個人開始吃早飯,補凜一口一口機械地刨飯,偶爾抬眸,看向對面,補惠和許從一互相給對方夾著菜,柔柔情意在空氣中逐漸加溫。
  他目光梭巡中,又見許從一左手還有補惠右手,都戴了一個同樣款式,大小微有詫差異的戒指。
  沒記錯的話,數天前,許從一是準備向補惠求婚,可他將那枚女士戒指給扔了的,然後另外去買了一模一樣的男士戒指。
  為什麼戒指還在?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了,而且他可以百分百地分辨出來,這個叫許從一的人,不是之前那個。
  難道就真的是夢嗎?
  “……和公司同事還相處的好吧?”補惠忽然開口問,看向補凜的眸光清澈透明,不摻雜任何其他東西。
  補凜頷首:“都還行。”
  “那就好,你年齡也到了,有喜歡的女孩子,就大膽一點去追,我弟弟這麼優秀,我相信不會有人拒絕的。”補凜用長姐的姿態道。
  “嗯。”補凜聲音不高。
  一頓飯很快吃完,補凜把提包拿到臥室,拉開衣櫃,裏面還放著他的衣物,這裏沒有任何變動。床鋪上被單鋪得平展,走過去,補凜面色沉了沉,看得出來有經常睡過的痕跡。他俯身下去,掌心貼著被單。
  他知道它的顏色,即便現在是深灰淺灰相間,但他就是知道,它原本的顏色。
  不是他的幻覺,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
  看時間差不多,補凜同補惠道了聲,便推門出去。
  剛好許從一也要上班,就先送補凜去他公司,再轉道。
  下了車的補凜看著許從一驅車駛遠。
  但忽然,視線中闖進來一輛巨型貨車,速度極快,跟著一道沖天巨響!
  矮小的汽車直接被貨車從車頭碾壓過去,坐在駕駛位的年輕男子當場身亡。
  鮮血從破裂的車門滲透出來,落在補凜那裏,還是沉灰色的。
  周圍人群沸騰起來,不斷有人圍上去。
  補凜在人群越擴越大時,才跟著走過去,他邊靠近,邊拿電話撥給補惠,告訴她許從一在他公司外面出是車禍了。
  當快要靠近時,人群卻全部往後面退,一個接著個人擦過他身邊。有個人阻止他,‘別去,油箱壞了,會爆炸’。補凜手臂一揮,就掙脫開。
  走到車門邊,費力拉開變形扭曲的車門,駕駛位的人渾身都是血,一張臉被血模糊,補凜鑽進車裏,把人往外面拖。
  他不是‘許從一’,他清楚知道,但就沖著這人也叫許從一,他就不能讓他屍體面目全非。
  轟隆!
  接踵而至的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伴隨著沖天的赤豔火光,在汽車邊的兩個人都同時被兇猛的火焰纏上,瞬間渾身著火。巨大的衝擊波,更是將二者都狠狠給掀翻到地上。
  鮮血如同開了閘,瞬息間,將補凜身芐的地面都給染得刺目。
  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補凜竟然裂開嘴笑了。
  似是在期待著死亡。
  最後閉上眼睛,他唇角邊的笑容漸次凝固。


第30章
  店裏員工將一個幹鍋端了上來, 放在深褐色的木桌上,騰騰熱氣從盤裏冒出來。
  許從一拿著筷子, 夾了快燒得紅豔豔的兔肉, 放到坐他對面的女友滕芸碗裏。
  滕芸臉上沒多少神色,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許從一聲線溫柔清潤。
  滕芸咬了下唇,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我後天要回家一趟。”滕芸視線落在桌上色彩豔麗的幹鍋兔上面。
  “你……不想回去?”許從一問, 滕芸家裏的狀況他大致知道一點,滕芸母親在她初中那會因病過世。她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是被人設計的,因此,她父親對她如同她母親一樣, 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到上高中可以住校了,早熟的滕芸邊開始從家裏搬出來, 住在學校, 在金錢方面,她有一張卡,每個月裏面都會定時匯入一筆五位數以上的金額。
  一年下來,三百六十多天, 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她和她的那些家人, 唯一剩下的關係, 就只有血緣這一項了。
  “不想,可是必須回去。”滕芸微笑著,笑容漸有慘澹。
  許從一放下筷子, 掌心喔住滕芸的手,道:“需要我陪你嗎?”
  滕芸指骨蜷曲,反喔住許從一,笑著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真的嗎?”許從一挺擔心的。
  “真的,他們也吃不了我。”頂多給她點冷嘲的眼色,其實應該早就習慣的。滕芸拿了筷子,將許從一夾到碗中的一塊兔肉給放進嘴裏,咀嚼數下,然後吞咽下肚。
  “如果覺得實在待不下去,就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滕芸不住點頭:“知道了。”
  這裏的菜分量足,菜品也鮮,他們點的一個中份,兔肉加排骨,光是兩個人,其實都算多了。
  吃了約莫一個多小時,許從一去付了錢,同滕芸走出店鋪,去逛旁邊緊鄰的夜市。
  買了個口口脆,滕芸喜歡吃西瓜,至於其他的,沒怎麼買,滕芸身上的物品,隨便哪一樣,都沒有下過三位數。
  兩人並肩走在安寧幽靜的校園裏,周圍不少人和他們一樣,都是成雙成對。
  更不時有人舉止頗為親密,滕芸看著道路前方的宿舍樓。
  “從一,你不怪我吧?”滕芸忽然問道。
  許從一止住腳,面露困惑,不解滕芸怎麼會問這問題。
  “我為什麼怪你?”
  滕芸指骨微微攪動了一下,語氣裏帶著自責和一絲無可奈何:“我還沒有向家裏人提起過你,他們不知道我和你在交往……”
  許從一失笑一聲,剛還真有點把他嚇著了,以為出什麼事了。
  他掌心撫著滕芸黑色長髮,聲音溫暖:“腦袋瓜裏想什麼,我怎麼會怪你。我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顧慮,你怎麼做都行,只有一條,不可以。”
  “啊?”滕芸微張著嘴。
  “就是不能離開我!”許從一深深凝注滕芸,纏纏綿綿的情意從裏面幽幽逸散出來。
  瞬息間,如同實質化的絲線,將她整個靈魂都給纏繞上,滕芸看著這個外貌雖不出眾,可是相處了數個月之後,他在她眼裏,已和他人截然不同。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滕芸覺得,一顆心淪陷得更深,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從一,謝謝你!”謝謝你這段時間陪伴著我,給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
  滕芸身躰往前,撲到許從一懷裏。
  這個人身躰很溫熱,摟著他時,好像世界都溫柔起來,再多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我們兩之間別說謝謝,你開心快樂,我才會開心快樂。”
  “嗯,我會的。”滕芸臉埋在許從一頸部,有點想這麼一直摟下去。
  “好了,宿舍大門要關了,走吧。”許從一把滕芸從懷裏移出來,拉著她左腕。
  目送滕芸走進宿舍樓,等到人徹底自面前沒了影蹤,許從一這才轉身。
  他所住的宿舍樓就在斜對面,離滕芸不遠。
  然而隨著他的轉身,暖意從他眼底,迅疾冷卻。
  餘下的,是無盡的漠然。
  系統:“90,今天漲了兩點。還可以。”
  許從一走在樓道中,旁邊有人上上下下,許從一冷沉著臉,瞳眸毫無波動。
  “兩個世界,崩了兩條言情線了,這個世界也一樣吧。”許從一嘴角一抹笑若有似無。
  一切才剛開始,接下來會如何,系統也一頭蒙。
  “你看啊!”系統開始了它的分析,“第一個世界,促成言情線崩塌的是女主哥哥,第二個世界,是女主弟弟。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女主的家人。”
  “對,宿主你真聰明。”
  這個讚美落在許從一耳朵裏,並沒有讓他有任何一絲的高興。
  系統:“這次,女主態度挺堅決的,你們交往快四個月,一個她的家人你都沒有見過。隔幾天是他們滕家的家族聚會,理論上,她應該讓你去,可是沒有。顯然的,她心底並不想你們見面。不過這樣一來,就不會有耽美線出現的可能。你可以慢慢刷言情線。”
  真的嗎?
  許從一覺得,言情線就像是幌子,掩蓋耽美線的一種存在,或者說,是觸發耽美線的一個引子。
  比起刷言情線,在經歷過兩個世界之後,許從一倒是忽然的,對耽美線更感興趣。這次又會是誰,隱隱中,竟然是期待的。
  不過當然了,只要言情線,存在一天,他就得先刷這條線,等耽美線出來時,再兩條一起刷。
  一定,特別有意思。
  兩人不是同專業的,課程大多都是錯開,許從一上課時,滕芸沒課,或者許從一有課,而滕芸沒課。
  一對小情侶,聚在一起的時間,基本都是晚上。
  或者到外面吃飯,或者逛逛清幽的校園。
  又或者,到訓練室,許從一彈鋼琴給滕芸聽。
  這天,兩人就在藝術學院的一間練習室內,許從一是藝術生,主修鋼琴,目前已經拿到了八級證書,正在準備為下一級的考試訓練。
  滕芸兩臂交叉,放在純黑的鋼琴上面,天氣漸熱,許從一穿的一件純白的T恤,他皮膚原本就白皙,被漆黑的鋼琴一襯,仿佛黑夜中一點光亮。叫人一旦注目,就再難以挪開視線。
  這讓滕芸忽然就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景象。
  因為和家人有點口角摩擦,她心情很不好,她不是個太喜歡傾訴的人,有什麼事,基本都擱在心裏。
  宿舍裏沒人,一個人待著更心煩意亂,就出了宿舍,在校園裏逛。
  當走到一棟教學樓外面時,意外的,竟然聽到有琴聲。
  不是播放出來的聲音,而是相當立體。有人在某個地方彈奏,這個音樂聲闖進滕芸耳郭,讓她紛繁不定的心,很快就隨著悠揚的音樂慢慢平緩下來。
  當時沒想那麼多,就是單純想去看看,是誰在彈曲子,對方讓她心情不再煩躁,她想說聲謝謝,哪怕是無聲的都好。
  隨後,她找到了一間屋子,也同時找到了她現在溫柔善意的男友。
  她生活中好像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僅僅是看著對方,沒有任何交談,甚至沒有任何眼神間的交流,好像整個世界都隨之祥和起來。
  她聽到心臟平和跳動的聲音,她似乎看到金色的麥浪在暖風中,一層層跌宕起伏。
  她看到白鴿振翅掠過青穹,她看到了美好和幸福。
  兩人走到一起,沒有任何的波瀾,就在許從一牽住她的手,對她說‘以後讓我來照顧你’,滕芸點了頭。
  一曲結束,許從一合上琴蓋,那邊滕芸還沉浸在優美悅耳的音樂聲中,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許從一一臂把人摟過來,垂目低頭,吻住了滕芸。
  兩個年輕人以唇,以舌交換著彼此的唾液,彼此的體溫。
  系統:“91,漲了一個點。多吻幾次,估計就能成了。”
  “你當接力賽嗎?”
  系統:“喵喵,說笑的啦。”
  “滕芸從小即缺少母愛,更缺失父愛,看起來開朗,但基本沒交心的朋友。要把她這條線刷滿,會有一定難度。”
  系統:“但我對你是絕對有信心的。”雖然崩了兩個世界的言情線了,那都是因為突發狀況,和許從一的攻略技能無關。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滕芸從面前親吻她的許從一眼底,好像看到了一抹忽然掠過的冷意。雖然稍縱即逝,可給她的感覺太重,到一吻結束,滕芸心中戚戚然的。
  “……又走神了,在想什麼?”
  面前青年將她臉頰邊垂落的一縷頭髮給拂至她而後,滕芸仔細凝注許從一,那抹冷意不見了。僅存無邊的溫柔和善意,想必是自己看錯了,因為要回去的緣故,心情自不自然就非常低落。如果有選擇,她一百個一千個不想回那個冰寒冷漠的家,父親不像父親,兄弟不像兄弟,就是普通朋友間的相處,也比和他們待在一起好,一個冷漠到了極點,好像她是他手底下的員工一樣,說話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般,一個,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她都從家裏搬出來,態度表現得很明顯,不會和他爭家產,滕仁建他還是沒給她好臉色。
  不過還好,她現在創辦了自己的公司,收益績效都很好,加之交到了許從一這樣一個寵她憐她的人,她很滿足,不會再有期頤,去得到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家人的疼愛。
  “明天。”明天晚上七點的家族聚會。
  許從一輕撫著滕芸面頰,繾綣情意從眉目間流淌出來:“我陪你去!”
  “不,我不想……”不想你受到委屈,連她在他們面前都不太好過,要是許從一去了,滕芸不想想像那幕景象。
  “我還沒說完。”許從一指腹壓著滕芸柔軟的唇瓣,“我在外面等著,不進去。如果覺得待不下去,你出來就行了。我們離開,離開讓你不開心的地方。”
  滕芸為許從一的隨時都在替她著想,感動到了極點。她家在高檔住宅,許從一去了,必定只能在樹林間等著,這個季節外面蚊子昆蟲很多,這是她的愛人,他為她著想,同樣的,她也無法見到他不好。
  “謝謝你,從一。這樣就好了,你不用過去,我就露下面,讓他們知道我去過,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別替我擔心,不算是第一次,我可以應付過去的。”
  許從一神情春風和煦:“嗯。”
  同滕芸在宿舍樓底分離,許從一回自己宿舍,很快洗漱好,爬上了床。
  系統:“92!”
  “滕芸好像沒和家裏人提起過我?”
  系統:“是的,沒有。他們都不知道滕芸在和你交往。”
  “要是知道了……”
  系統:“肯定會阻止。”
  “這次應該會有點不一樣吧。”
  系統:“哎?”
  “不會再把我帶某個地方,讓我在死和滕芸間選一個。”
  系統:“應該不會了吧。”
  “希望不會。”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下午許從一沒課,滕芸有兩節,許從一就帶著專業書和滕芸一起上課,因為是公選課,上課的學生來自各個學院,各個專業,兩人坐在教室中間,講課老師在上面唾沫橫飛,兩人課桌下的手喔在一起。
  兩節課眨眼時間過去,滕芸沒回宿舍,回去待不了多久,不需要準備什麼。她的書交由許從一拿著,許從一送她出校門,揮手叫了輛的士,一臂摟著幾本書,一臂拉開車門。
  “到了和回來前都給我發個短信,別想太多,我會一直等你的。”許從一道。
  滕芸坐進車裏,仰頭微微笑:“好,你也趕快去食堂吃飯,晚一點,有些菜可能就沒了。”
  “一會見!”將車門輕輕關掩上,許從一柔軟地點頭,道了聲。
  滕芸回:“一會見。”轉頭向司機報自己家的地址。
  在的士駛上街道,將要自視線中消失時,許從一跟著就叫停了一輛空出租。
  沒給司機具體地址,只讓他跟著前面尾號xxx的出租。
  司機面有異樣,目露警惕,看許從一那視線,儼然在看一個預備犯罪者一樣。
  “那是我女友,我們剛剛鬧了點矛盾。”許從一隨口胡謅。
  司機將信將疑,上下打量許從一,眼神清澈,穿的乾乾淨淨,是個挺精神的小夥子。倒也不怪司機這麼敏感,剛好是前段時間發過了一件事,一犯罪者搭乘計程車,讓跟著一女性,後面將那名女性給殘害了。
  上面給他們開了會,搭載乘客時,多留一個心眼。
  司機將車開了出去,不近不遠地跟著。一路跟到了一個高檔的社區外。
  這個社區,司機經常載人過來,可以說是w城房價最貴,富人最多的地段。
  計程車在外面靠邊停下,許從一付了車錢。司機離開前,又看了許從一一眼,將他樣子記下。
  放兜裏的手機震動,應該是滕芸打來的短息,拿出手機一看,的確是滕芸。
  ‘我到了’,很簡單的三個字。
  ‘好’。許從一回了一個字。
  這個社區警衛森嚴,沒有門卡,或者沒人帶著根本進不去。許從一算是第一次,不清楚周圍環境。
  “附近哪里有坐的地方。”許從一詢問系統。
  系統掃描周圍地形:“往右前方走兩百米,有張長椅。”
  許從一拿著手機,行了上去。
  前面一人步伐匆匆,道路不寬,那人剛好走在中央,許從一往右側避了點,男子在靠近許從一時,忽然加速。一臂揮過來,許從一全然無防備,掌中的電話就移了位元,到男子手裏。
  搶了電話的男人奔跑、狂奔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進了路邊停靠一輛黑色轎車中。
  汽車直接沖出街道,在許從一怔忪的表情中,迅疾逃遠。
  許從一好一會才回過神:“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偷他手機?他手機就兩千零點,根本不值價。
  系統:“女主她弟的人。”
  “滕仁建?”
  系統:“這人一直都不喜歡女主,不過女主畢竟是他姐姐,他也不好對她下手,知道女主和你在交往,準備沖你這兒搞點小動作。”
  這就勉強說得通了,許從一即刻轉身,沒再往長椅那個方向走,反走回去。
  滕仁建讓人拿了他手機,依照他的推斷,估計是想利用手機做點什麼文章,他在外面找了家小商鋪,拿起電話正要撥號,下一瞬放下了電話。滕芸不知道過來的事,要是值得他不僅過來了,手機還忽然掉了,可能會影響到她心情。
  許從一離開商鋪,在出口外不遠的路口站著。
  目光隨意遊移間,看到一輛白色汽車緩緩開過來,前面一個半大的小孩在緩慢走著,汽車喇叭聲響了一聲又一聲,小孩好像一點沒聽見,繼續走在路中間。
  許從一快步過去,護著小孩身體,將他往一邊人行道上帶,口中溫聲提醒:“……小心,靠邊點走,後面有車。”
  小孩滿臉蒙圈,後面的汽車從兩人旁邊擦過,許從一眸下意識抬了起來,一瞬間,撞進一雙冷沉沉的眼眸。
  那雙眼眸裏什麼感情色彩都沒有,帶著金屬的無機質,看著他和小孩,猶如看路邊扔棄的雜草般。
  鬆開抓著小孩肩膀的手,小孩一得到自由就快速跑進了社區。
  系統聲音又冒了出來,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急:“女主走了,從另外一個出口離開了。”
  “去了哪里?”
  系統:“市區醫院,她接到用你手機給她打過去的電話,裏面的人對她說你在過來的途中出了車禍,這會正在醫院搶救,聯繫不到你的父母,就打給她了。”
  許從一長身矗立在社區出口外,身形不見任何動彈。
  系統好奇發問:“你不去阻止?”
  “我怎麼阻止?不管是理論還是實際,我都不應該知道這件事。”
  系統思維轉了幾圈,隨後像是才恍然過來。
  系統:“那就只能在這裏等著了,哎!哎哎哎!”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
  滕芸趕到電話裏提及的醫院,慌慌張張沖向急診室,但得到的答復,卻是沒有接過車禍的急診病人。滕芸慌了神,拉著護士的手不放,說她男友出車禍,醫院的人打電話聯她的。
  護士還是搖頭,讓滕芸回撥過去具體問一問。
  嗦著手,滕芸撥了許從一電話號碼,出乎意料的,那邊手機關機了。
  滕芸呆住了,護士道“可能是你男友手機掉了,被人撿到,那人無聊,就梇了個惡作劇,你回去找找你男友,興許他什麼事都沒有”。
  似乎這個推測更合理,滕芸自然也希望事實就是這樣,她手機裏有許從一舍友的電話,打過去一問,得到的回復是,許從一沒有回來過。
  滕芸失魂落魄走下男生宿舍,她往自己宿舍走,在正要步上臺階是,腦袋裏忽然電光一閃。記得分開那會,許從一本來打算在她家社區外等她,雖然被她一口回絕的,但會不會……
  滕芸沖出學校,這個時間點,不算早,附近沒有出租,滕芸坐進一輛路邊靠著的野的,囑咐司機開快點。
  夜裏同樣的,道路上的車輛也少,用了比開初少近一半的時間,車子停到住宅出口外。
  還沒有下車,滕芸遠遠的,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筆直矗立在一處灌木叢邊。
  眼角驟然用處一股熱意,滕芸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她低低哽咽了一聲,看到許從一毫髮無傷的站在那裏,眼眶中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
  她推門下車,一步步朝著許從一走近。
  還好你沒事,還好,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一個人踽踽走下去。
  系統提示許從一滕芸到了,許從一沒有轉過身,等到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他方回頭,然後滿目驚詫。
  尤其是在看到滕芸臉龐上滾滾而落的淚水時,他立刻把滕芸大力拽了過來。


第31章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是該在家嗎?”從滕芸臉頰邊滾落下來的淚水,似乎一併砸到許從一心間, 他急迫地問。
  滕芸拿手背拭去眼淚, 明明哭著,卻又在笑:“……有人用你電話打給我,說你出車禍了, 我真的被嚇到了,匆匆趕去醫院,卻沒有看到你。還好,還好你沒事。”
  許從一提起的一顆心落了一點下去,將滕芸摟進懷中, 安撫著滕芸:“是我不好,我不該把手機弄掉, 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啊,從一,根本不是你的錯。是那個打電話的人,太可恨了, 他怎麼可以……”滕芸一菗一菗地哽咽道。
  “已經過去了,我好好在這裏。好了, 別哭了, 你先回家吧,他們應該還在等著你。”許從一自兜裏拿了紙巾,給滕芸將臉上淚水都擦乾淨。
  滕芸搖搖頭:“我不回去了, 這會去,聚會差不多已經結束。我們回學校。”
  滕芸兩臂都抓著許從一胳膊,抓得緊緊的,有種好像一鬆手,這個人就會忽然消失一樣。
  “好吧,我們回去。”
  兩人轉身,正準備離開時,滕芸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拿出電話,在看到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時,面色一暗,變得不太好。
  鈴聲一直在響動,滕芸不太想接,在響了七八聲後,滕芸還是接通了。
  “……你現在在哪里?”那邊聲音倨傲,話裏很明顯的冷意。
  滕芸垂了垂眸,沒回答對方這個問題,她問:“有什麼事?”
  “什麼事!”男子語氣忽然拔高,帶著嘲諷譏誚,“你回來十分鐘時間都沒待到,就跑了,你說什麼事!爸爸讓你到他書房去,我建議你最好快點。”
  嘟嘟嘟,刺耳的金屬機械忙音。滕芸捏著電話,有一會時間,才將手臂放下。
  雖然沒開擴音,離得近,對面那人聲音挺大,許從一全部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芸!”許從一出聲呼喚愣住神的滕芸,她臉頰褪盡血色,周身忽然也發冷起來。
  “你爸爸……”滕芸很少在許從一面前提及她的家人,許從一大致能猜出一點,他們間關係不太融洽。
  滕芸呼了一口氣,堆砌一個很勉強的笑:“從一你和我一起進去吧。”
  許從一微怔,在看到滕芸堅定目光時,重重點了下頭:“好。”不去問滕芸為什麼忽然改變注意,這是他所喜歡的人,他支持她的一切決定。
  滕芸的家離社區入口不遠,往左走,一百多米就到,那是棟獨立的大型別墅,前面院落空曠,周圍綠林環繞。路燈將樹影拉得很長,漆黑的影子形狀詭異,四周安靜,偶爾有一兩輛車快速滑過,更多的,是一片濃烈化不開的死寂。
  越往前面走,滕芸心跳得越快,她緊緊抓著許從一胳膊,將他衣袖都給揪得褶皺。許從一感受到了滕芸的緊張,拍了拍她手背。
  柔聲輕語:“別怕,我在!”
  滕芸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她忐忑和不安,原本打算再等個一年半載,最好是懷了許從一孩子,再向家裏攤牌。她瞭解她父親,也瞭解這個家庭,他們絕對不會允許她找一個沒有家世沒有背景,學的專業是藝術類的男友。
  他成不了她父親那樣的人,好像一生,每個時間段都在工作,工作,工作。猶如機器人一樣,拋棄了親情,拋棄了一切為人的情感般。
  假如有孩子了,那麼許從一就是她孩子的爸,她可以用這個為籌碼,讓他們接受許從一。
  對於滕家的家業,滕芸其實一直都沒有企圖,她用自己積攢的錢,在大二上學期,就開了家小公司,到現在大三,每個月盈利上萬。她對奢侈品愛好不大,平時花銷不多,足夠她自己的開銷。許從一利用課餘時間在外做兼職,給人當鋼琴老師,教人學鋼琴,收入也不錯。
  等畢業後,她繼續經營公司,然後許從一開家鋼琴培訓室,那樣生活簡單又平淡,是她嚮往喜歡的。
  但現在,因著這個意外的變故,打破了她的計畫,讓滕芸對未來感到了一絲迷茫。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希望事態不會往糟糕的地步發展。
  一樓大廳的門是開著的,遠遠的,就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那人視線望著他們這邊,顯然的,也看見了他們。
  滕芸走得很慢,短短的十多米距離,走了將近半分鐘。
  門口那人兩步踏下臺階,神色間帶著絲恭敬:“大小姐,滕總在二樓書房等你。”
  “我知道了。”滕芸咬了下唇,道。
  這人就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退到了一邊,給滕芸讓出路,滕芸走過去,前者視線在滕芸旁邊的許從一身上轉了一圈,許從一望過去,對方禮貌地微笑。
  進入大廳,房屋裏面比外面更加安靜,只牆上掛了一個石英鐘,發出哢哢哢秒鐘走動的聲音。前來參加聚會的人之前就走了,說起來是聚會,其實不過是坐一張桌子吃一頓飯,和其他家庭的聚會截然不同。
  穿過大廳,往架空樓梯上走,走到一半時,上方出現一個身影。
  滕芸一抬眸,就看到上面那人惡意滿滿的注目。
  “滕芸,好久不見啊!”應該有五六個月,上一次,好像是在外面偶遇。滕仁建嘴角邊噙著抹冷蔑的笑。
  滕芸嘴唇抿得緊緊的。
  被徹底無視,滕仁建並不惱怒,反正待會有好戲上場,他視線遊移到滕芸旁邊的青年身上,故作好奇發問:“他是誰?你男友?”
  “姐你眼光可真差勁。”選了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人,街上隨便拉一個,都感覺比這人好幾倍。
  滕仁建說話不留情面。
  滕芸腳步頓了頓,繼續往上走。至於許從一,被人當面嘲諷,臉上不見一點波動,他只在意滕芸對他的看法,其他人如何,他不放在心上。
  兩人上樓,在經過滕仁建身邊時,滕仁建伸手過去,原本想拉滕芸,不過轉瞬,動作被制止,他低下頭,定睛一看,一隻較為皙白的手捉住了他手腕,阻擋了他。
  滕仁建眼眸驟然一縮,看的是許從一,但話卻是對滕芸說的:“姐,管好你的人,我脾氣不大好,你是知道的。”
  滕芸鬆開了抓著許從一臂膀的手,落下去,將許從一手拿離滕仁建腕部。
  這個人在她看來,即便他們體內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青年沒當她是家人,她也沒準備當對方是。
  滕芸面色冷沉,褪盡溫和:“滕仁建,我說過很多遍,我不會和你爭任何東西。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沒必要總這樣爭鋒相對。”
  滕仁建被滕芸說中心的想法,懶得繼續偽裝下去,偽善的表情立刻被狠意取締。
  “你不想爭,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你不爭,爸爸會將榮盛企業留給你,明明該是我的,是你把它從我手裏搶走。你演技不錯啊,我還真沒看出來。就是用這樣一幅無辜單純的模樣在爸爸面前討巧賣乖的,不是嗎?”
  “爸爸還在等我,你如果對他的決定有意見,請去和他說,他什麼性格,你會不比我清楚?他的任何決定,別說你我,任何人都更改不了。”若是換了往日,滕芸不會和滕仁建說這麼多話,今天許從一在這裏,她忽然間就變得無法忍受滕仁建的種種譏諷和污蔑。
  “滕芸,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滕仁建放出狠話,滕時越還在書房,他也不敢真的攔滕芸太久。
  自然,他不怕滕芸去告狀,就算告了,也無濟於事。
  滕芸牽著許從一手走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外,她抬臂叩了三下。
  裏面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像是在寒鐵上刮過一樣。
  別說滕芸瞬間緊張了起來,就算許從一,單是聽這個聲音,好似都有寒氣從四周悄無聲息侵襲過來。
  滕芸緩吸了一口氣,推開門,同許從一走了進去。
  屋裏燈光赤白,一片濃烈化不開的沉暗死寂,諾大的房間裏,許從一視線稍轉,立馬對上居中坐在辦公桌後面一個埋頭看檔的男人。
  男人穿著深色西服,兩臂都擱在棕褐色木質辦公桌上面,即便開門聲不小,他們走進去也有腳步聲,男人還是繼續手中的工作,到將一份文件都處理完,滕芸和許從一站了有幾分鐘,男人才抬起頭。
  “爸!”滕芸在男人目光望過來時,低聲喚道。
  “這是我男友許從一。”之後滕芸介紹。
  許從一在看清男人面容時,當即怔忡,這個人,正是他之前那會在入口處看到的,坐在車裏的男人。當時雖然看不太清對方的整個面孔,但那雙仿若古潭般,絲毫不見波動起伏的深邃眼瞳,但凡看過一眼,就很難再忘記。
  在聽到旁邊滕芸的話後,許從一收斂心神,有禮貌地道:“你好,滕叔叔。”
  滕時越幽沉的眸光從滕芸那裏,淡移至許從一面上,明明他眼睛裏,不帶任何情感色彩,被他這樣看著,依舊讓人有種身心都被桎梏,心臟跟著驟停的可怕感覺。
  那種長期身處高位的淩然氣勢,於無聲中散發出來,威懾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
  “剛才去哪里了?”滕時越合上檔,兩手交合在一起,目光沉甸甸盯著滕芸。
  滕芸呼吸都滯了一兩秒。
  “對不起,爸,是我錯了。”滕芸直接道歉。
  “不解釋一下?”滕時越嗓音忽然有了點起伏,黑眸加深。
  滕芸嘴唇微微蠕動,隨後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她不能說是因為別人的惡作劇,讓她以為許從一出事,所以急匆匆離開,更不能在滕時越面前說謊。
  任何的謊言,都會被對方看穿,他就是這樣令人生畏的可怕存在。
  “我錯了,爸你原諒我,不會有下次的。”滕芸態度很堅決,不肯說出真實原因。她不想滕時越遷怒許從一,她得保護他。
  滕時越兩手鬆開,放在前面的右手指骨敲了兩下桌面。
  “你出去!”滕時越忽然道。
  滕芸驚訝地微張著嘴,以為滕時越這是不計較她的意外離開,然後接下來的一具,讓滕芸的冷靜沒控制住。
  “他留下。”滕時越肅穆的臉,仿若裹挾著不化的寒冰。
  “爸,不關從一的事,是我……”
  “出去!”滕時越聲音如無波的湖面一樣,可就這簡單的兩個字,讓滕芸立刻咬緊了唇,她低聲對許從一道了句‘我在門外等你’,就轉身走了出去。
  沒有人可以忤逆滕時越,哪怕她是他女兒。
  滕芸拉開門,背靠著牆壁,房屋設置隔音效果很好,可她仍舊豎起耳朵,想要聽到裏面的聲音。
  一邊滕仁建幸災樂禍地看著滕芸,見她憂心忡忡,心裏別提多開心了。
  空氣是沉悶和凝固的,呼吸都變得停滯,心臟隨時要跳出喉嚨一樣。
  滕時越神色很淡,眸光也很淡,但就是給人一種無法直視的畏懼感,站在他面前,會不由自主生出一種自己很渺小、無足輕重的錯覺。
  許從一安靜站著,在門由滕芸關掩後,屋裏死寂瞬間蔓延地無處不在,他眼簾半垂著,表現出來的姿態很溫順無害。
  “許從一!”許久的沉默後,滕時越忽然開口。
  其實單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有四十歲,頂多三十幾,歲月格外偏愛這個男人,就是眼尾,也不見多少皺紋。他嗓音低低沉沉,醇厚渾圓,裹著明顯的金屬磁感。在冷意之外,同樣的攝人心魄。
  被叫到名字,許從一一愣,然後溫聲回:“是。”
  從一,從一而終,名字倒是意外的不錯。滕時越起身,身後木椅發出一陣聲響。
  他個子很高,坐著的時候不太明顯,一站起來,讓許從一幾乎得抬頭,仰視他。
  同滕時越堅毅英朗的面孔一樣,他有著極為完美的身形,西服高檔定制,就是在走動間,也不見一絲褶皺。
  滕時越一步步走向許從一,他一直盯著對方,看到他眸光晃動,眼底有著熟悉的畏懼感,但沒有後退過一步,這一點,到讓滕時越有點刮目。
  男人停在他面前半米遠的位置,視線逼兀森冷,和之前一樣,注目著他,猶如注目一根路邊毫無價值的雜草,許從一壓制著想逃離的沖動,眼睛直視男人,如果他這個時候逃走,那麼就是間接的表明放棄滕芸。
  他不能!
  “滕芸她選擇誰,和誰交往,我不插手,但有一點,別背叛她。”滕時越道。
  許從一眸光堅定:“我用生命起誓,哪怕我死,也絕對不會背叛她。”
  滕時越嘴角邊的笑意猶如刮過利刃:“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謝謝!”許從一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眼底星光璀璨,讓那張不甚突出的臉,一瞬間,就變得耀眼起來。
  系統:“哎,還真挺意外,滕時越竟然沒阻止你們。”
  “只是現在。”未來這麼長,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滕時越自許從一旁邊走過,走到屋外,門一拉開,等在外面的滕芸就猛地直起身,往這邊看,見到是滕時越,失望神情一覽無遺。
  滕時越看了滕芸一眼,沒說任何話,走向自己臥室。
  滕芸盯著滕時越背影看了幾秒,隨後快步奔進書房,正好同出來的許從一撞上。許從一把滕芸身躰摟懷裏穩住。
  “小心點,別摔著了。”
  滕芸慌張又擔憂,她雙手急迫地在許從一身上上上下下摸索,檢查許從一有沒有受傷。
  “從一,你沒事吧,我爸他對你說了什麼沒?”滕芸問。
  “你爸爸挺好相處的,他讓我對你好一點。”許從一抓著滕芸手,止住她行為。
  “真的?他沒讓你離開我?”不可能,滕芸不大相信。
  “真的,我難道還能騙你?”許從一繾綣笑著,用曲起的食指敲了滕芸額頭一下。
  滕芸驚呼了一聲:“啊!”
  “我們是回去還是……”還是住在這裏,許從一問滕芸。
  “嗯,我以為我爸會阻止我們在一起,竟然不是的話,那麼明天再回去。”滕芸心情陡然間好了起來,她面帶笑容道。
  兩人走出書房,當夜許從一住的一間客房。
  很快梳洗好,進入被窩。
  一夜安眠。
  隔天,起來得很早,七點不到,就都起床。
  許從一和滕雲一起下樓,走在樓梯上,看到樓下餐桌邊已經坐了一個人。
  男人仍穿著一身西服,顏色和昨晚的一致,不過仔細看,從衣服細節處的小設計,可以分辨,不是同一套。
  在聽到下樓的腳步聲,男人轉頭望向並肩走來的一對年輕情侶。
  滕芸走進後頭微低了點,眉目都低順:“爸!”
  “滕叔叔。”許從一接著騰雲後面兩三秒。
  滕時越沉著聲道:“坐下吃飯。”
  許從一給滕芸拉開椅子,滕芸坐下後低身說了句謝謝,許從一回她柔軟的笑容。
  那邊廚房裏請來的傭人給兩人拿了碗筷,吃了沒一會,樓梯間又傳來腳步聲,是滕仁建。
  滕仁建穿著睡衣,懶懶地抬眼,發現桌子邊坐了三個人,其中兩個看著自己,另外那個連個眼角餘光都沒有施捨,滕仁建心底隱隱就覺得不舒服,有種刺痛感。
  他控制著面上表情,過去坐在滕時越旁邊。
  滕時越沒開口說話,其他三個人一併沉默寡言。
  用過飯後,滕芸要離開回學校,滕時越讓司機開車,順便送他們兩個過去。
  汽車從車庫開到正門前,許從一到副駕駛,剛拉開副駕駛,想坐上去,胳膊讓滕芸拉住。
  “我坐前面。”滕芸說。
  許從一看到滕時越走過來,大概瞭解滕芸的意思,遂點頭。
  許從一到後面,將車門打開,姿態謙順,在滕時越弓背彎喓時,他另一手舉起,虛放在車門上,以防滕時越撞到頭,滕時越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當許從一坐進車後,深暗眼瞳落在許從一側臉上,有那麼一會時間。
  汽車徐徐駛出院落,進入到街道,隨後加速賓士。
  一路都很安寧,只是當走到一個三岔路口時,旁邊一輛車意外失控,朝著他們乘坐的汽車撞了上來。司機駭得手腳都慌亂,踩刹車的同時,快速轉動方向盤,那輛車從車頭前堪堪擦過去,磅一聲,直接撞上隔壁沒來得急躲避的汽車。而許從一他們,情況不是很好。汽車避開了失控的車,但撞上道路中間的花壇,坐裏面的幾個人,包括司機,身體都被甩飛。
  司機和滕芸身上系了安全帶,帶子臨時護住了他們身躰,後面的許從一和滕時越沒他們那麼幸運,許從一析瘦的身躰在飛起來後,慣性作用下,直接撲向左邊,剛好那裏坐著滕時越,於是他撲到了滕時越身上。滕時越反應比許從一敏捷,及時抓住了車頂上的扶手。
  身躰倒是有撞到車門,不過因為扶手做緩衝的原因,撞擊力度減了不少。
  汽車停了下來,一瞬間的安靜過後,周圍響起無數車喇叭聲,原本就不算寬闊的街道,被兩輛車堵了個嚴嚴實實。
  司機被嚇得全身都在發抖,他下車,往後面奔,拉開滕時越旁側的車門,驚嚇過度,舌頭都打結,卷在一起:“滕、滕總,您沒、沒事吧?”
  滕時越胳膊有點酸麻,他動了兩下,沒大礙。
  許從一在車子一挺穩後,立刻從滕時越懷裏撤了出去,在道過歉,詢問滕時越有沒傷到哪里,沒得到回答,許從一匆匆下車,到車前,把裏面嚇傻,怔怔坐著的滕芸扶了出來,站在外面,滕芸被許從一摟著,心有餘悸,面色慘白。許從一不停安慰她。
  “好了,都沒事,不要害怕了。”
  滕芸緊抓許從一衣襟,手指哆嗦的難以停下來。
  “滕總,要去醫院檢查……”話沒說完,司機立刻止了聲。滕時越冷眸幽深,一個注目,司機不敢再多話。
  “另外安排一輛車過來。”滕時沉暗的眼瞳微一轉,另一邊相擁的兩人進入他視野。
  沉然菗回視線,滕時越長身佇立在汽車邊,眼底眸光忽的一閃,意外的,竟然有股困意湧了上來,這是許多年都沒有過的感覺,這麼多年來,他就算閉上眼睛,神智意識都相當清醒,類似安眠藥一類的藥物,對他入睡都沒有作用,他曾經以為,或許自己這一輩子,將無法再感知到睡意,誰知道,會在這樣的狀況下。
  擱在身側的指骨往裏微曲,這種感覺不是無根無源,他知道來源於誰,似乎因為彼此身躰相觸過,對方身上那股清幽淺淡的氣息還殘留嗅覺裏,不是香水味,就是普通的沐浴露味道,意外的,讓人有點想再聞聞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第32章
  驚魂稍定, 滕芸這才從許從一懷中出來,這一段路都被堵得嚴實, 倒處都是人群車輛嘈雜的聲音。她往汽車方向看, 看到滕時越和司機站一塊,滕時越周遭似乎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外面再吵鬧, 一切聲音和空氣都進不去他那裏。
  滕芸微定了定神,快步過去,雖然在她所有記憶中,幾乎沒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父愛,但他們骨子裏流著相同的血液, 這是任何人和任何事,都無法將之隔斷的牽連糾葛。
  滕時越除了給她錢之外, 吝嗇一絲一毫的情感, 作為子女的,應盡的義務,滕芸沒有忘,也不會忘。
  “爸, 你沒有傷到哪里吧?”滕芸語帶關切。
  滕時越沉眸,聲音也冷沉:“沒有。”
  “那就好。”滕芸放心地笑了笑。
  一邊司機電話鈴聲響起, 另外叫的車已經到了, 司機掛斷電話,略弓背對滕時越道:“滕總,車子來了。”
  滕時越嗯了一聲, 司機走在前面,不時請其他擋路的人讓下道。
  滕芸和許從一跟在他們後面一兩米開外。
  臨時安排過來的汽車停在旁邊路口,車門邊站了一個中年人,正是昨天到滕芸家,在門口看到的那個。
  唐偉遠遠看到滕時越,極步迎了上來。
  得知出車禍的第一時間,唐偉就立刻驅車前來,司機在電話裏大致提了下車禍原因,唐偉走到滕時越面前,用差不多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
  “滕總,需不需要去查下,這次事故,不太像是無意。”唐偉壓低了聲音道。
  “不用。”滕時越眼眸幽邃,道。
  “……是。”唐偉心裏想再說兩句,眼睛一抬,對上滕時越蕭肅的側臉,立馬止住話頭,重重點了一下頭。
  滕芸和許從一都走了過來,唐偉拉著車門,以為滕芸會坐進去。
  滕芸在車門外站著,低頭對車廂裏的滕時越道:“爸,我和從一打車回學校。”
  滕時越晦暗如深的眸光在滕芸面上停留了一兩秒,轉到她旁邊的許從一那裏。
  後者看滕時越望向他,許從一接著滕芸的話,說:“滕叔,我會將小芸安全送回去的。”
  他笑容真誠,乾淨,毫無雜質,會讓人不由自主就會願意去相信,他說的話的真實度。
  滕時越轉過頭,唐偉一把將車門關上,繞到駕駛位元坐進去,發動引擎,汽車快速奔向遠方。至於之前的司機,則單獨留在原地,處理被撞的車輛。
  許從一和滕芸等在街邊,不多會來了輛空出租,搭乘出租,半個多小時後他們順利抵達校園。
  之後的幾天風平浪靜,一切都顯得安寧祥和,仿佛幾天前發生的事,都像只是一場夢魘,在強大的時間場合裏被緩慢腐蝕。
  許從一他們的生活恢復到平靜中,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自習,偶爾回到訓練室,許從一彈琴給滕芸聽。
  表面上的平靜,沒有維持多久,很快被數張照片打破。
  滕芸坐在寢室的書桌前,桌面上平放著一個紙袋,她捲曲的長髮披在背後,臉色意外地看起來很不好,眼睛直直盯著紙袋上許多攤開來的照片。
  照片裏共有兩個人,一男一女,舉止相當親密,滕芸拿了一張照片起來,她努力看著,希望能看出ps過的痕跡。看了很久,沒有,這些照片都很真實。
  她的男友,背著她,和別的女人摟抱在一起。
  滕芸不相信,她給許從一發了短信,讓他下課後到食堂旁邊的人工湖見。
  將散亂的照片重疊起來,重新裝回袋子,滕芸咬著唇,其實很想將照片都一把火燒了,可是她還想聽許從一的解釋,也許,又是像上次一樣,是惡作劇呢。
  一定是的。
  看時間差不多到許從一下課,滕芸一手拿袋子,出了宿舍。
  幾分鐘後,到了人工湖邊,她坐在一張她經常和許從一坐的灰白色石椅上,兜裏手機改了靜音,因此沒有看到許從一給她發的短信還有電話。
  後面道路上,開始有下課的學生往宿舍方向走,許從一在人群中,滕芸讓他到湖邊去,一出了教室,他就直接用跑的。
  快速奔跑到湖邊,視線一掃,很輕易就找到了滕芸。
  由於運動過,許從一臉上泛出點紅色,他眉目都溫柔如水,聲音略有喘息,走下石板梯階:“小芸,我記得你一會不是有課嗎?”
  滕芸捏著袋子的手指彎曲著,指骨略顯蒼白,她緩慢站了起來,一字未發,只是將袋子遞給許從一。
  許從一接過上面什麼標誌都沒有的袋子,心裏不解,在滕芸的注目下,知道滕芸是要他打開來看,於是打開袋子,自裏面拿出一疊照片。
  當看清楚照片時,許從一猛地一怔。
  “她是誰?”滕芸開口問,憤怒將她眼睛燒地紅豔豔,她努力控制情緒,才沒讓自己大喊大叫出來。
  許從一搖頭,很茫然:“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滕芸簡直要氣笑了,她高聲質問,“你不認識,那你還和她摟摟抱抱進酒店房間,從一,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你說啊!”
  許從一臂膀過去,想喔滕芸的手,被滕芸一把揮開,她神情間悲傷地難以自抑,眼眶中更是慢慢聚集起了水霧。
  “我真不認識她,小芸你相信我。就前幾天,你晚上有課,我一室友的發小從外地來,他把我們整個寢室的人叫上,一起去了一家酒吧。這個女生是那個酒吧的,她剛失戀,喝醉酒了,將我當成她男朋友。我和她沒有關係。”許從一簡述那天發生的事。
  滕芸憤怒和悲傷減了一點,她道:“我也想相信你,真的。但你看看,照片上有什麼,她親你,你竟然不反抗。她在哪里,我要見她,我得親自問個清楚。”
  “我就見過她一面,不知道她的住址。小芸,我室友可以幫我作證,要不我讓他們來。”許從一想了想,道。
  “他們肯定都幫著你,不要,不行。”滕芸態度表現得很決絕,她得見當事人,要是對方說的和許從一一致,她就相信許從一。
  系統:“那女人在那個酒吧,你可以帶滕芸去。”
  “這些照片,應該也是女主弟弟滕仁建叫人拍的吧!”
  系統:“哎,宿主你怎麼猜到的?”
  “目前和女主有矛盾的,明顯就他一個。加上上次那事,好像也失敗了,他那樣的人,不是這麼容易輕易罷手的。”
  系統:“85!竟然降了七個點,看起來這個女主相當不好攻略。”
  “換個角度來看,到證明更具有挑戰性,難道不是?”
  系統:“宿主你能這樣樂觀地想,我真的超感動。”
  “那家酒店安裝有攝像頭,我們去調監控,它會告訴你事實。”許從一見怎麼都解釋不通,忽然想起這個來。
  滕芸猶豫了一會,卻是沒點頭。怒氣發了一通,她只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滕芸沒心情去上課,直接翹了兩節,回宿舍後,滕芸爬上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心情太糟糕,什麼都不想見,什麼都不想聽。
  至於許從一,在滕芸宿舍樓下一報亭邊站著,一站就站到了黑幕拉下來。
  滕芸在被窩裏躺了幾個小時,肚子有點餓,下樓準備去食堂吃飯。
  走下宿舍樓,滕芸立刻看到了報亭邊矗立的人,幾個小時分開前,許從一說會在那裏等著她,這樣她出來就可以看到他,沒想到,許從一真的在那裏,而且一等就是三四個小時。
  她應該選擇相信許從一的,可不知道因為什麼,她就是莫名的,有一種惶恐不安,在某些時候,偶然間,她看向許從一時,即便他臉上眼底都是柔和笑意,但她卻覺得冷,好像一切都是假的,都不真實。
  許從一太好了,她這麼多年,遇到過形形色色很多人,每個人性格上都或多或少有缺點,但許從一沒有。她甚至從來沒有見過許從一動怒,他會為她憂心擔驚,可真的,從來沒有發過一次火。
  從某個角度來說,她只是想通過這次的事情,看到許從一的其他一面,不再只是隨時都笑得那麼溫柔,好像世界都是美好,沒有黑暗一樣,怎麼會呢,這個世界根本就不白。
  她母親深愛著父親,即便當初的結合,是一個誤會,但她母親付出了一切,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是病痛,是死亡。
  她曾經想過,這輩子都不要去愛誰,就自己一人,許從一的忽然出現,打破了她當初做下的決定。她其實很惶恐,很不安,好像隨時都走在極端危險的鋼絲繩上,前後都一片灰暗,完全看不到終點。下方是無間深淵,沒有可以抓喔的東西,她隨時都可能掉下去,她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
  他們先去的酒店,找到酒店負責人,只說在那一天掉了件東西,負責人表示,底下員工沒有撿到類似的物品。二人於是提出看一下監控,特別巧合的是,那裏攝像頭懷裏,還沒有及時更換。所以查看酒店監控的想法就落了空。
  檔袋在滕芸手中拿著,走出酒店,到經過一垃圾桶是,她將檔袋給整個扔了進去。
  她不信會有這麼巧合,分明像是故意為之的。
  滕芸很失望,心裏難受得要緊,她步伐匆匆,將許從一瞬間給扔在身後。
  後面一輛車過來,按了喇叭聲,滕芸仿若沒聽見一樣,繼續走,許從一跑上去,一臂拽住滕芸胳膊,將她拉到身邊。汽車擦過許從一身躰,開車的司機臉色沉得厲害,看滕芸的視線,跟看一個不要命的瘋子一樣。
  “小芸,你到底要怎麼樣才相信我,或者,你想要我怎麼做?”許從一沒有法了,酒店這麼沒法證明他的清白,只能詢問滕芸的意思。
  滕芸胳膊掙動,許從一抓得緊。
  “放開啊,你弄疼我了。”滕芸憤怒中夾著悲傷,眼圈紅紅的,看起來隨時都會哭出來。
  許從一鬆開手,像是忽然想到,他說:“……那我們再去酒吧,門口好像也有監控,那裏應該沒壞!”
  “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滕芸道。
  系統:“80。”
  “要不就讓它崩了吧!”
  系統:“哎?宿主你在說什麼?”
  “開玩笑的,再怎麼也要攻略到99。”
  系統:“為什麼不是100?”
  “我有預感,這個世界恐怕還是會和前面兩個世界相同。”
  系統:“你是說言情線崩了,然後轉耽美線?應該不會吧,目前為止,你看滕芸的家人你那天也見過了,我沒發現誰對你有什麼特別想法。她弟不可能,她爸,更不可能啦。說起來女主她爸倒是有個特殊的病症,治不好那種。”
  “什麼病?”
  系統:“不眠症,藥石無效,吃安眠藥不頂用,注射藥劑也不行。”
  “讓人打暈如何?”
  系統:“目前有那個雄心豹子膽,敢打暈他的人,還沒生出來。”
  “不眠症?也就是不睡覺,天天如此?還是只是某個時間段?”
  系統:“天天啊。”
  許從一回憶了一下滕時越的樣子,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和正常人一樣,甚至比正常人看起來還精神,眼底不見有黑眼圈,不眠症什麼的,聽起來就覺得不大現實。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這裏不是現實世界,不能拿現實世界的那套準則來衡量。
  酒吧裏酒店不遠,三條街的距離,他們到的時候,酒吧剛營業不久,裏面客人還不多,門口就有一個監控,應該有錄下他當天送那個女人之後返回來的視頻。
  許從一和滕芸進入酒吧,從服務生那裏得知到經理這會正在樓上接待客人,讓他們展示等一會。
  在一個卡桌邊坐著等,隨著時間的緩慢行進,酒吧人漸漸多了起來,一眼望過去,都是攢動的人頭。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經理還沒出來,滕芸耐心終於告罄,她猛地起身離座。
  “我不想等了,先回學校,你一會看到監控錄影,用手機拍攝下來,拿回學校給我看。”滕芸說完後,往酒吧門口方向走。
  她走得急,沒在意周圍的人,好幾次都差點撞上別人,許從一護在她身邊,時不時替她給其他人道歉。
  出了酒吧,街道外停靠了一排空計程車,滕芸走到其中一輛旁邊,拉開車門登上去。
  許從一心間雖然極力想阻止滕芸,可無奈滕芸是真的太生氣,似乎目前只有一個方法,能讓消減她的悲傷。就是找到監控視頻了。
  “到學校後,給我發條短信,好嗎?”許從一面容溫和,即便被滕芸誤會和懷疑,對滕芸的關切,沒有為此有絲毫減少。
  滕芸仰頭看著車窗外的許從一,對方過於平靜的臉,讓她有種好像一切都是自己在無理取鬧的感覺。
  “開車!”滕芸垂下頭,對司機道。
  許從一站在路邊,目送著滕芸所搭乘的出租開向遠方,開到路的盡頭,然後轉彎,自他視野中消失。
  菗身回酒吧,找到之前那個服務生,經理忙完了,這會在辦公室,服務生給許從一指了下路,隨後就忙自己的去了。
  許從一在人群中穿梭,根據服務生的提示,在酒吧大廳靠左邊一個角落裏,看到胸前佩戴者銘牌的一名年齡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酒吧經理手裏端著杯酒,和坐卡座間的人敬酒,許從一在過道邊等著,暫時沒上去。
  等經理離開,往這邊走時,許從一迎過去。酒吧音樂聲震耳欲聾,幾乎要貼著耳朵,才能聽到對方說的話。許從一和經理走出大廳,到後面的一個較為安靜的過道。
  許從一也不隱瞞,這裏的人和酒店那邊不同,酒店那裏調取監控,只要理由合理,都可以。酒吧一類的地方,大多帶有其他色彩,他要是說東西在這裏掉了,估計行不通。
  於是許從一直接說,他女友懷疑他和其他人有關係,他希望能夠看下某一天的監控,只要能夠證明他在某個時間點回了酒吧就行。
  他姿態放得很低,態度異常誠懇,是個求人的樣子,經理雖然不是慈善家,這點小的忙還是願意幫的。
  但他也忙,讓許從一自己上二樓去監控室,他這邊會給他們打電話,說他過去了。
  “謝謝,非常感謝!”許從一忙不迭地道謝。
  經理擺手,表示不用。
  根據經理給到的資訊,許從一往員工通道走,員工通道一路都有監控,在監控室裏的人,忽然看到一個陌生人進來,正要聯繫保全,房間裏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放在耳邊。
  掛斷電話五分鐘時間不到,半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監控員請對方進來。
  “你好。”許從一唇角邊堆砌禮貌溫和的微笑。
  監控員從電話裏知道了許從一的來意,開口問:“要看哪天的?”
  “十八號晚上十點左右。”許從一記得當時的時間。
  “好!”監控員開始操控電腦,將對應的視頻調取出來。
  很順利,非常順利,視頻拍得極為清晰,包括許從一送那個女人出去,半個多小時候回來,一個多小時候和室友離開。
  請監控員把視頻拷貝出來給他,許從一拿著傳輸過來的視頻,再次道過謝後,離開監控室。
  往樓下走,還是走的來時的那條路。
  系統:“就這樣?”
  “不然呢?”
  系統:“滕仁建和那個女人在一塊,你要不要去?”
  “我去能幹嘛。”
  系統:“把他們拍下來啊,讓女主知道,他弟弟做的好事。我說下和未來劇情有關的,男主不在這座城市,在外省E城,女主得去E城,不然見不到男主。”
  “說清楚點。”
  系統:“讓滕仁建惱羞成怒,然後將女主逼走。以順利同E城的男主相識。”
  “這好像和我攻略女主,取得她的愛意值沒有關係。”
  系統:“有啊,她若是和家裏關係徹底決裂,那麼在這座城市,身邊就只剩下你了,那個時候攻略起來,一定特別容易,輕輕鬆松愛意值就能到一百。啊,想想都覺得好期待。”
  聽起來是挺不錯,可許從一怎麼就覺得,好像有個坑在等著自己,不對,是也許他早就在這個坑裏了,正在自己刨土埋自己。
  在現實世界那裏,他喜歡平淡安穩的生活,在這些小說世界,隨著穿梭世界的累積增加,意外的,他好像更偏好一些異常變動,好的或者不好的,都無所謂。只要能夠讓他覺得有趣,就足夠了。
  在系統的指引下,許從一到酒吧大廳,沉靜的目光梭巡了一邊,在某個角落中尋找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滕仁建。
  滕仁建約了幾個相熟的好友,因著把照片寄給滕芸,一想到滕芸看到那些照片,然後痛苦難過的樣子,他就覺得特別爽快。滕芸比他大了三歲,母親是個沒有身份的普通人,也得虧走得早,不然滕仁建決計不會放過她。滕芸和他有血緣關係,那個女人可一點沒有,何況滕時越,根本不愛她。
  滕仁建摟著懷裏衣著暴露畫著濃妝的妖豔女人,滕芸明明是個女的,卻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表現出來的比他強,從小學習成績就好,年年拿獎學金,大學還沒畢業就開了家自己公司,同滕芸一對比,他就像個不無正事的紈絝。
  他做過很多努力,但運氣不好,每次都血本無歸。
  滕芸的存在,就如同一顆釘子,隨時都在礙他的眼,他沒法對滕芸下手,要是讓父親滕時越發現了,他必然沒好果子吃,可她竟然交了一個男朋友,還瞞著他們。他會讓滕芸知道,礙他眼的後果。
  滕仁建所坐的沙發椅後面,正好挨著一個半人高的隔斷牆,此時那面不高的牆邊背對他站著一個人,滕仁建對面的朋友王召視線轉移間,看到了那人,不過完全未放在心上,只當是來酒吧玩的人。
  音樂聲漸漸小了下去,裏面的說話聲大致都聽得清楚。
  許從一掌中喔著電話,調到了攝像模式,隔斷牆上栽種有塑膠的假草,給許從一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將滕仁建還有懷中摟抱的女人一併拍攝下來,女人畫了濃妝,穿的衣服雖不是那天那件,但那個錐子一樣尖尖的下巴,能很容易就分辨出來。
  拍攝了幾分鐘,許從一悄無聲息拿回手機。舉步右行,很快出了酒吧。
  一輛霸道的黑色汽車快速掠過來,堪堪停在了許從一面前。
  前面司機下車,小跑著到後面,謙卑恭敬地去開後車門,隨後,一身黑色筆庭西服、身姿鋼骨俊拔的滕時越走了出來。


第33章
  許從一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碰到滕時越, 當即就愣住了,他目光怔怔地看著滕時越。
  滕時越開初目光毫無轉移, 偶然一轉, 就對上了許從一驚詫的瞳眸。
  被對方森冷無感情的視線盯著,像爬行類生物跗骨,許從一心臟漏跳半拍, 他嘴唇微抿了一下,像是給自己打足了氣,舉步行過去。
  “滕叔叔,你好。”掉頭跑開肯定不行,許從一頂著滕時越銳利泠然的視線微笑著道。
  滕時越向許從一身躰兩邊看了一眼, 只有許從一一個人,他的嗓音一如他這個人, 給人無盡的冷漠和威懾感:“剛從酒吧出來?”
  許從一下意識就覺得要是不辯駁一下, 恐怕滕時越會覺得他是個喜歡在外面晃、不值得滕芸託付終身的人。
  於是他解釋:“之前同學生日,來這裏慶祝,我掉了個東西,所以過來找一下。”前半句真, 後半句,勉強也算。
  滕時越瞳仁漆黑:“到裏面去。”
  說了這話後, 滕時越就從許從一旁邊擦肩走過, 許從一沒理解滕時越話裏的意思,到身後過來兩個身形健碩的男子,許從一恍然間大概懂了, 滕時越是讓他跟他進去。
  但進去做什麼?
  許從一想找個人問問,滕時越顯然不行,僅僅和對方對視,都需要極大毅力,這兩保鏢?估計也不行。
  別無他法,這人是滕芸父親,既然他都開口了,許從一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系統:“女主她爸準備做什麼?”
  “不知道。”
  系統:“不會是想把你毀屍滅跡吧?”
  “少看點恐怖片。”
  系統:“我沒看的好吧,就偷偷下載了幾部。”
  “你說滕時越有不眠症?”
  系統:“是啊,特別嚴重。”
  “那滕仁建那邊?他怎麼樣?”
  系統:“瞄?”
  “你是說他有沒有病嗎?嗯,身體挺健康的,就算後期給女主下絆子,逼她離開,劇情裏他還是活到了結尾。”
  “……就是說,目前和女主有關係的人裏面,就滕時越特別一點,有不眠症。”
  系統嗯了一聲。
  許從一憶起前面兩個世界,第一個世界臧銳,女主大哥,有皮膚饑渴症。第二個世界補凜,女主弟弟,有全色盲症。第三個世界,眼下這個世界,滕時越,女主父親,有不眠症。
  一切指向都很明確,許從一有理由相信,假若這個世界也同前面兩個世界一樣,除了言情線之外,還隱藏有一條耽美線的話,耽美線的主角十有八九就是滕時越。
  就是不太知道,怎麼去觸發這條線,言情線目前進展緩慢,對於耽美線,他卻是頗為期待。類似滕時越這樣常年置身高位的人,他們的情感早就被磨滅的少之又少,利益和權利,永遠都是他們追逐的對象,脆弱又虛無縹緲的感情,從來都不會讓他們有多少動容。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會讓人有一種深切的裕念,想要看一看,倘若這樣的人愛上一個人會如何,還會這麼冷漠如冰,毫無感情,機器人一樣,還是和常人一樣,沉淪進情愛裕海中,逐漸迷失,然後徹底魔怔。
  算起來這是他存活的第四世,無所謂生,也無所謂死,來的時候一個人,離開的時候也是一個人。
  寂寞又孤獨,他品味這份孤寂,並已經下定決心,會在完成攻略任務的同時,找尋讓自己身心都感覺到至上歡愉的事。
  前面境況如何,未來會發生什麼,都無關緊要,只要愉悅,快樂就好。
  他所求的,從來都不多。
  第二次進酒吧,和第一次進去情況截然不同,酒吧的員工都認識滕時越,一見到立馬迎了上來,經理也在他們進入後十幾秒鐘就跟看到財神爺一樣,滿面喜悅地出現,親自迎接滕時越。
  “滕總,您終於來了,請裏面走,樓上汪老闆到了有半個多小時了。”經理一臂往裏面斜舉,一邊恭請滕時越往前行。
  兩保鏢神色嚴肅,時刻警惕周圍動靜。
  進到大廳,下意識的,許從一往某個角落裏看,發現那裏已經換了一批人,不見滕仁建的身影。
  滕時越走在經理前面,身後是經理還有許從一,經理剛才才見過許從一,對於他忽然又回來,還跟著滕時越,一時間對他的身份起了點好奇心。
  穿過一半大廳,離盡頭還有幾米距離遠的時候,忽的,變故陡生。
  從人群中突然跑出來數個人,掌中提著條形的武器,四面八方,朝著許從一他們蜂擁而至。
  兩保鏢第一時間發現異常,立刻動身迎戰。
  不知道誰先驚聲尖叫,一瞬間,整個大廳如燒開的沸水,人群沸騰。
  大多數人都膽小地鼠竄逃命,經理離得滕時越不遠,在他們中間,被其他人當做是和滕時越一夥的,一根鐵棍朝著他臂膀砸下來,經理雖說沒專門練過,但能在這個地方工作,自然有點身手。躲開了襲擊者的偷襲。
  可有句話怎麼說,雙拳難敵四手,他沒反抗幾下,就被鐵棍劈到膝蓋骨上,在一道啊的慘叫聲裏,酒吧經理身體歪道,直接跌跪了下去。
  那兩人身手很好,一看就是正統路子出來的,他們一邊護著身後的滕時越和許從一,一邊阻止著圍攻者們。
  一時間,襲擊者都被擋在外圈。
  許從一在看到有人試圖靠近時,抄起手邊一張高櫈,朝那人狠砸了過去。
  出口被襲擊者堵著,一個二個都像急紅了眼的鬣狗一樣,沒有任何要後退的跡象,許從一心臟砰砰砰幾乎要跳到嗓子眼,漫天而來的恐懼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緊緊鉗住他脖子,他呼吸困頓,有點喘不過氣來。身體四肢都僵直發麻得厲害,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可怕的狀況,害怕是本能。
  不過活下去,同樣是本能。
  像是突然間,腦袋裏靈光一現,他記得之前他路過的員工通道,好像在那裏看到有另外的出口。
  來不及多想,許從一驟然轉身,快速對滕時越道:“後面能出去。”
  滕時越面孔冷凝,一雙幽潭似的黑眸從前面的混戰中挪到許從一臉上,瞳孔微微一縮。
  “走啊!”看滕時越沒有任何反應,許從一下意識就拔高了音量。
  相比許從一臉龐上明顯的焦急和驚懼,滕時越神情和開初一樣,漠然冷靜,只是更冷了而已。
  已經有人突破兩保鏢的防線,從旁邊躥過來,滕時越眸光盯著那人,震懾的目光讓對方攻擊的動作下意識就慢了半拍。
  嗙!襲擊者整個人趴到了地上,一保鏢眼尖發現了襲擊者,直接扔了張凳子過來,剛好砸在那人背脊上。
  滕時越轉過身,朝著許從一指向的出口處走。
  筆直長腿走路帶風。
  許從一緊跟在滕時越身後半米左右,兩人步伐都極速。
  員工通道暢通無阻,一路都有綠色的安全指示燈。
  很快,二人來到一扇關著的房門前,走在前面的滕時越舉臂前去拉門。
  眼前陡然閃現一道冷光,冷光筆直朝著他落下來,滕時越反應迅速,提起一腳踹上去,將舉刀劈他的人給踹得‘嗷’慘叫一聲,身躰跪趴下地。
  門外五六個手執利器的人,似乎早就料到滕時越會從這裏出來,一直在這裏等著。
  在空氣短暫的停滯過後,雙方在狹窄的通道中動起了手來。
  雖然這群人目標是滕時越,但許從一既然和滕時越在一塊,必然就是他的人,滕時越那裏防線不好突破,一人注意到許從一,一看他析瘦單薄的身形,就猜測應該是個容易對付的。
  那人揮舞短刀,撲向許從一。許從一雙手都空,對付有武器的,他下意識往兩邊尋找,發現一把掃帚,不做他想,拿了掃帚就橫在面前,利刃砍在木杆上,猛然的力道震得許從一虎口一陣鈍痛。
  一擊落空,那人眼底瘋爆發出攝人的兇殘,第二刀則攜著洶湧殺氣,直劈許從一脖子。
  許從一艱難躲避過去,右臂撞擊上牆壁,撞得骨骼發出無聲呻吟。
  前面滕時越將三個圍攻他的人都相繼打的打殘,揍的揍趴,轉目間,看到許從一竟然連一個人都應對不了,臉色又沉了一分。
  他兩步跨過去,從後面摁住襲擊者肩膀,襲擊者手臂高舉,正要落刀,被滕時越這麼一靠近,他身躰跟著就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來自後方淩冽恐懼到的氣息,讓他脖子哢哢哢擰轉回頭。
  滕時越一腳踢上襲擊者腿彎,用的力道看起來不大,可連在前面的許從一都瞬間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襲擊者連聲慘叫,滕時越一臂繞過襲擊者脖子,在第二道哢噠聲中,徑直擰斷了這人的脖子。
  襲擊者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他掌中的刀一併砸落在鋪了地毯的地板上。
  解決完這些打手,滕時越正要轉過身,意外看到前方的許從一面孔忽然驚詫,原來有兩個倒地上的人都爬了起來,這會一起揮刀劈砍滕時越。滕時越動作敏捷,擋住了其中一個,另一個人手裏刀刃眼看著就要落下來,下一瞬他面前沖過來一個人,於是滕時越就看到那把原本該落在他身上的刀,落在許從一右胳膊上。
  滕時越眼眸明顯一個劇烈晃動,他盯著許從一看了半秒,將人一臂護在懷裏,側過身,用另只手一把就抓住了襲擊者手腕,一腳上去,當場就踢斷打手兩根肋骨。
  至於另外一個,被他奪至手裏的刀給刺穿了肩膀。
  打手們躺了一地,或昏迷或哀嚎。
  滕時越丟開手裏的刀,摟著人胳膊的手感受到一片濕膩黏稠,他將人自懷裏移出來一點,青年面色慘白,嘴唇因為過於痛苦而不住顫抖著。
  後面兩道匆匆的腳步聲靠近,滕時越護著懷裏的人,往出口行。
  這兩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滕時越兩名手下,酒吧那邊的攻擊者交給後面趕來的人處理,兩人是滕時越的貼身保鏢,一脫身,就跑來尋滕時越。
  在見到滕時越手背上不斷有鮮血跌落時,一人緊張詢問:“滕總,您受傷了?”
  滕時越狠戾眸光一轉到說話的人面上,男人就猛地一震,隨後立刻垂低了頭。
  血液不是從滕時越身上流出的,而是他摟著的青年。
  離開酒吧,坐上汽車內,滕時越手掌一直按在許從一手臂的傷口上,血液卻似乎越流越多,越流越快,將許從一一身衣物都染得暗紅,濃烈刺目的血腥味在狹小的空間裏彌漫開來,呼吸間,都是化不開揮不散的鮮血味道。
  汽車飛馳在街道上,車廂內氣氛凝固,坐在前面的兩保鏢都正襟危坐,目光直視著車玻璃前方,從後面逸散過來的淩然冷氣,讓人難以忽略。他們斂聲屏氣,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上車坐穩後,副駕駛的人就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等汽車趕回滕家主宅時,家庭醫生已經等候在了門口。
  醫生神色異常慌張,以為受傷的人是滕時越,等前座的兩人一起下車,後面滕時越出來,醫生匆匆跑過去,剛張開口準備問滕時越哪里傷到了,滕時越卻時忽然轉過身,弓背彎腰,上半身探回後車座,跟著從裏面菢出一個面孔陌生的青年。
  青年一張不大的臉此刻煞白,隨著他的出現,空氣裏血腥味陡然蘊集起來。
  醫生快速掃了滕時越和青年一番,猜測到可能受傷的不是滕時越,而是青年。雖然當下還不知道青年的具體身份,但能夠讓滕時越親自菢在懷裏的人,決計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醫生走過去,道:“滕總。”
  滕時越菢著人直往樓房裏走,走進客廳,把人放平放沙發上。
  “他傷在右臂。”嗓音幽漠,瞳眸深沉。
  青年額頭冒出的冷汗打濕了幾縷碎發,滕時越就那麼居高臨下看著,忽然就有種沖動,想將那縷濕發給撩開,但他僅是立在旁側,面部表情陰婺。
  醫藥箱放在擱在旁邊茶几上,醫生從保鏢那裏打聽到昏迷過去的青年傷到了手臂。
  他打開急救箱,先是拿了把鋒銳的尖刀,滕時越站在沙發前,看醫生過來,給他讓開道。
  其實他自己心裏也不太挵得明白,類似這樣的狀況,雖然發生的不頻繁,偶爾還是會有,到也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人。一般情況,會派人送受傷的他們去名下的醫院,似乎還從來沒有帶過人回家來。
  醫生一膝跪在沙發上,弓背下去,剪刀從許從一衣服袖口一路剪上去,在到傷口處時,小心翼翼放緩了動作,不過即便如此,裂開的衣服還是有一點陷入進了傷口裏,即便閉合眼,青年仍舊感受到了尖銳的痛,然後嘴裏冒出一聲低低的痛呼。
  滕時越目光在這聲痛呼後,陡然陰鬱尖銳起來,仿若化為了實質,讓被他注目的醫生手腳都發寒,冰冷寒氣直躥頭皮,皮膚表面起了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
  醫生勉強控制著心神,專心手底的工作,將整節袖子都剪了下來,染了血液暗紅的布料丟棄在地上,醫生擰身回去,放下剪刀,換醫用棉花和消毒碘酒,先將傷口周圍血液清理掉,塗上碘酒消毒,再抹上一層傷藥,貼上繃帶,另外在外面纏裹紗布固定。傷口看起來猙獰,好在沒有傷到血管,就是看這狀況,應該失血較多,需要好好調養身躰。
  一切都弄好後,醫生把使用過的各類物品都收撿回醫藥箱。
  “今天晚上最好在他身邊安排一個人,如果發起燒了,就給他做一下物理退燒。”不排斥傷口發炎的可能性,醫生臨走前道了一聲。
  滕時越不錯眼地盯著眼簾緊合的人,一保鏢過來,幫著提醫生的醫藥箱。
  醫生自己開了車來,所以保鏢只是將他一路送進車。
  請來的傭人並不住在這屋裏,僅在特定的時間過來打掃清潔和做飯,這個時間點,十一點過,將近十二點,整個房屋裏就滕時越還有兩保鏢,至於滕仁建,住在學校外購置的一套房屋裏,一周固定回來兩三天。
  兩保鏢在客廳裏站著,那邊滕時越沒任何表示,他們面面相覷後,其中一人走上前。
  “滕總,要不我先把他送到樓上客房?”一直在這裏躺著肯定不行,畢竟是救過滕時越的人。那名保鏢試著問道。
  滕時越冷暗視線緩移到保鏢那裏,讓後者知道自己這是在擅作主張了。
  保鏢立馬禁了聲。
  雖然說他不干涉滕芸的交友,但這個人是滕芸男友,滕時越在那天家族聚會後,還是找底下人去簡單調查了一番。
  得到的資訊顯示,這個人的家庭和他一樣,都簡單而普通。
  這樣一個人,滕時越有點疑惑,滕芸看上他哪一點。
  不過這些都是之前,在許從一沒為他擋刀之前的看法,現在,滕時越有點明白,這個人身上有著他獨有的閃光點。
  初看的確不引人注意,若是靠得近了,單就他乾淨澄澈的眸光,也足夠讓人產生一定好感。
  其實還有另外一點,滕時越在兩次和許從一的身躰接觸後,意外地發現這個人的身躰仿佛有種特殊的魔力,能緩解他的頭疼症狀,更甚至,能讓他有入睡的沖動。
  要知道,他已經有數年時間,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他患有重度的不眠症,藥石無醫,曾經還找過催眠醫生,還是沒用。
  滕時越直身矗立著,窗外冷風刮進來,沙發上衣服被血濕透的人,冷冷打了寒顫。身躰不由自主蜷縮起來,如同一隻失陷困境的幼獸,意外的竟然讓滕時越心間微微一悸。
  滕時越走近沙發,一臂穿過許從一腿彎,一臂到他背脊下,略施加了點力,下一刻,把人給打橫菢了起來。
  菢著人朝二樓上面走,兩保鏢看著滕時越異常的行為,也只能看著,他們的身份,還不足以對滕時越的任何做法,有任何意見。
  似乎對一個人起興趣,是一件特別輕易的事,就是一個小時前,滕時越剛和許從一見面那會,他對許從一是一丁點的興趣都沒有,叫他跟著到酒吧,也只是臨時想到,他向來不尋求原因,想了就那麼做。
  然而他沒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先是差點被一隻秋後拼死蹦躂的螞蚱給傷到,再後面,會被許從一相救。
  那一刀落他身上頂多傷他一毫,他曾經受過比這重十倍的傷,但那一瞬間,被比他還弱小的人保護,對方臉上神情果決和堅韌,將這張普通的臉給襯得仿佛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那單光芒更是於霎那間,筆直射進了滕時越心口,將他死寂許久的心海,掀起漣漪幾層。
  滕時越把許從一放在他臥室旁邊緊鄰的一間客房裏,他拉過旁邊的棉被,蓋在許從一身上,菗身往門口方向走,一腳剛跨出門檻,忽地想起來醫生離開前說的話。
  讓留個人在許從一身邊,以防他半夜身體高溫發燒。
  偌大的屋裏除了他以外,就樓下兩保鏢,叫他們中一人上來照顧人也可以,滕時越念頭起了一下,即刻給壓了回去。
  不知道算不算自己的私心,下意識的,覺得不太喜歡別人碰觸到許從一。
  滕時越轉身回去,雖然身患不眠症,不表示真的不閉眼,意識時刻清醒,還是會在晚上闔目休息。
  洗漱後滕時越在許從一旁邊掀開棉被一角,坐靠在床頭,與許從一身體保持一定的距離。關了旁邊床頭上方的壁燈,黑暗傾蓋下來,滕時越緩緩合上眼簾。


第34章
  晨曦微露。
  懷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滕時越長年累月形成的警覺,讓他沒看清對方是誰, 手已經上前迅疾抓著那人肩膀, 準備往一邊掀。
  忽然耳邊一道痛吟,滕時越甩開人的動作暫時一滯,他幽幽睜開眼, 垂低眼簾,定睛一看,入目一張蒼白慘然的面孔,這會青年正痛苦難受地咬著唇,眉宇擰得死緊。
  滕時越看了看房間, 這是客房,不是他的臥室。
  思緒在這瞬間有片刻的凝滯, 花了幾秒鐘, 滕時越才憶起昨夜的種種。
  這人替他擋了一刀,昏迷過去,他把人帶到這個鮮少過來的房子,讓醫生給青年處理包紮傷口, 然後……
  然後因為擔心,怕他半夜傷口反復, 可能發燒, 所以他就待在這屋。
  他坐床間,和青年隔了一點距離,但再後來, 滕時越面容深諳,他睡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這一覺,直睡到天亮。
  一直盯著的人在痛苦中顫巍巍睜開眼,眼簾哆哆嗦嗦,鴉色的睫羽撲煽,羽毛一樣,輕輕搔動滕時越的心海。
  滕時越眸色微變,看向許從一時,眼睛裏淩厲的亮光,若是許從一這會清醒著,一定會被駭到。
  許從一沉重的眼皮緩而慢地掀開,瞳內一片茫然和無措,淺褐色眼珠子轉動到左邊,再到右邊,有一會時間,才回到床間,隨後驟然發現,自己這會正趴在滕時越身上,兩人身躰緊緊相靠,對方溫熱的體溫不斷從薄的衣服下滲透過來,這種感覺著實稱不上好,許從一驚得立馬彈起來,可他忘了自己右臂上有傷,胳膊一撐著床,剛施加了一點力,整個人就砰一悶響砸了下去,砸在騰時越硬邦邦的胸脯上,轉瞬,他咬著的唇齒間又溢出一道低低的嚶嚀。
  像受傷幼獸悲鳴一樣,意外帶著種分外的脆弱無助感,讓被他當作肉墊的人有想要去撫平他皺起眉頭的沖動。
  滕時越略驚訝自己忽然間冒出來的想法,剛毅俊朗的臉冷沉下去,見自己手還在許從一肩膀上,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般,極速菗了回去。
  右臂受傷的地方傳來一陣撕裂地刺痛,許從一力氣被菗走大半,他就那麼趴著,不停喘氣。
  滕時越掀開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等許從一喘得差不多,緩慢自他身上挪開後,立馬就下了地,一字未發,離去的身影毫無留戀和停滯。
  他的心沉寂了這麼久,已經習慣冷漠和堅硬,忽然出來一個,也許會攪動他心海的人,滕時越不想自己有任何弱點。
  上一刻還在的人,下一刻就消失,許從一表情怔忪。對當下的狀況他很蒙圈,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他沒任何記憶,大清早一睜眼,竟然趴在騰時越懷裏,為什麼,因他受傷,所以照顧他,還是這裏只有一間房,又或者,滕時越他……
  應該不會是那個可能,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對方看入眼,滕時越這樣的人,什麼樣的沒見過。
  許從一甩了甩頭,讓自己別想那麼多。他左手撐床,將自己身躰菗抜起來,身上外套沒脫,睡的時候也穿著,但右臂袖子破裂,腳落在地上,穿好鞋,許從一拉開走出去。
  門外安靜得可怕,刺骨冷風從走廊盡頭刮過來,刮得他不住縮脖子。
  往樓梯方向走,上一次來過這裏,對環境大致熟悉,快走到樓梯口時,一道腳步聲漸近,許從一抬眸,認識這個人,昨天跟在滕時越身後兩名手下中的一個。
  目光下落,見這人臂彎間搭著一套衣服。
  “許先生,這是滕總讓我給你準備的。”說著男子將衣服雙手遞給許從一。
  許從一左手過去接下,在肩膀的痛楚中,勉強扯了個微笑道:“謝謝!”
  回去之前那屋,花了好一會時間,用單手將衣服都換了,之後男子開車送許從一回了學校。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從一沒見過滕時越。
  許從一在校門口下車,再次道了聲謝,給滕芸打電話過去,那邊響了一會才接通,許從一問滕芸這會在哪里,那邊說是圖書館。
  “好,我馬上過去找你。”掛了電話,許從一將手機揣回兜裏,朝圖書館方向走。
  系統:“止痛藥放你兜裏了,藥效六個小時。”
  許從一往兜裏尋找了一下,找到一顆白色藥丸。
  指尖把玩著藥丸,沒有要吞服的跡象。
  系統:“不吃嗎?”
  “不,痛感要真實,才利於……”利於攻略,包括女主,也包括,女主她爸。許從一笑得別有深意。
  經過一個綠色垃圾桶時,許從一手臂一揚,珍貴的白色藥丸被俐落地扔了進去。
  他舉起右臂,低目看著掌心,彎曲指骨複又伸直,灼痛的撕裂感很強烈,不僅是手臂,仿佛半個身躰都被疼痛侵襲。
  系統:“哎,這一顆丟了,你若是再想要,就得等明天了。”
  許從一眸色淡漠,沒做回應。
  十多分鐘後,抵達圖書館。
  圖書館位於學校人工湖旁邊,上半年三月份竣工,裏面所有設施都嶄新,就是存放的書籍,也是學校新購置的,而不是從老圖書館那邊挪移過來。
  進圖書館,需要刷圖書證,許從一沒帶圖書證,站在場館正面的空廣場上,許從一又給滕芸撥過去。
  那邊直接掛了電話,許從一微愣,前方高高的臺階上,兩個身影快速朝他走來。
  其中一個許從一認識,另外一個,有點面生。
  “小芸,抱歉,現在才來找你。視頻我已經拿到了。”許從一將昨晚在酒吧那裏拷貝過來的監控視頻調出來,給騰雲看。
  滕芸昨天從酒吧單獨離開,坐在計程車那會,其實就後悔了,她和許從一交往時間雖不長,可也足夠她瞭解許從一,對方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她的。她甚至當時有一種,好像之前發火、懷疑許從一的那個人不是她,是身體裏面另一個人。她以前不這樣的。
  目光落在視頻上,視頻拍得很清晰,上面也有時間提示,這個足以證明許從一的清白。
  “滕芸,我還有點其他事,先走了。”跟滕芸一同出圖書館,在播放視頻時,旁邊安靜著的青年道,他臉上的笑容頗有點深意。
  滕芸點頭:“嗯。”
  青年眼眸無波,看了許從一一眼,轉身走遠。
  滕芸菢著懷裏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面容裏有歉意:“抱歉,從一,是我誤會你了。”
  “不是你的錯。”許從一搖頭。
  系統:“95。”
  “漲這麼多?”
  系統:“感覺這個女主,和之前兩個世界的,有很大區別,你怎麼看?”
  “是有區別。”許從一認同系統的觀點,他眸略深,似乎滕芸的性格波動很大,具體如何,還得往下看。
  “去湖邊坐會吧!”滕芸主動提到。
  許從一頷首。
  兩人沿著人工湖繞向對面有座位的一方,滕芸走在裏側,她抬臂去挽許從一胳膊,餘光中發現他肩膀那裏有點突起,滕芸手放上去,觸感異樣。
  她以為許從一衣服沒整理好,正要幫許從一整理一番,許從一抓住她手,像有無意,也像是有意。
  “坐這裏怎麼樣?”
  許從一隨手拿過滕芸環菢的書,給放在了石椅上,從滕芸左側走到她右側。
  凳子上有樹葉,還有點灰,滕芸穿的淺色牛仔褲,許從一擔心挵髒她衣服,拿紙巾把凳面給擦乾淨,才讓滕芸坐下。
  滕芸一坐下,身躰一斜,靠在了許從一左肩上,她拉過許從一的手,同他十指相扣,許從一有一雙很漂亮的手,指骨修長,骨節分明,指腹飽滿圓潤,當它們在鋼琴琴鍵上舞動時,特別美麗,滕芸將兩人的手擱在自己膝蓋上。
  “有件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有必要和你說。”許從一轉頭,看向肩膀邊的女友。
  滕芸好奇,聽許從一的語氣,好像糾結過一段時間。
  “嗯,你說吧。”
  還是拿的手機,調出來另外一個視頻。
  在滕芸兩眼不錯,隨著視頻的播放,眼睛越張越大,許從一解釋。
  “從酒吧出來後,我在大廳那裏偶然看到這個女人,她化了濃妝,不過相貌大致沒變,等我走近,才發現,菢著她的是你弟弟。我不想枉加冤枉誰,上次你回家,我手機被人搶了,有人惡作劇。加上這次的,這兩件事,都太過巧合了。”
  “你怎麼看?”
  “是他做的,肯定是他!”滕芸眼眸猛地一收,聲音寒烈,“太過分了,竟然用這種卑鄙手段。”
  “要不,找你弟弟出來談一談,如果有誤會,解釋清楚就好。”滕芸和滕仁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若真的鬧開了,其實並不好,許從一建議道。
  滕芸搖頭:“沒用的,他從小時候開始,就討厭我,沒想到竟然變本加厲到這種地步,他對付我,我習慣了,但不該將注意打到你頭上。”滕芸指骨緊緊彎曲,緊攥著許從一手掌。
  感知到手指微痛,因為肩傷的緣故,身躰相對的變得比健康時敏感和脆弱許多。
  他臉色又白了一分,不過為了不讓滕芸擔心,儘量讓自己表現得沒有事:“這件事過後,他會不會罷手?”
  “不會,恐怕我還在這座城市一天,他就會想方設法找我麻煩。”滕芸一直都清楚這一點。
  “那……怎麼辦?”畢竟是滕芸的家人,這件事裏,他受到了牽連,但不好隨意出意見。
  一隻灰色野鴨蒲扇著翅膀,一個猛烈俯衝,鑽進了湖面中,湖水被激起層層漣漪,漸次平靜下來後,野鴨沒有出來,過了十多秒,野鴨從數米遠的地方冒出頭。
  滕芸看著湖面上游動的野鴨,表情在瞬間變得冷淩起來:“我讓了他十多年了,不會再讓了。”
  “小芸!”仿佛是許從一的錯覺,在剛才的某個瞬間裏,他竟然從滕芸面上看到了一點滕時越的影子,一樣都冰冷而殘忍。
  喔著滕芸的手,許從一喚滕芸,滕芸眼眸閃爍了一下,那些冷殘迅疾地消逝,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都是許從一的錯覺。
  滕芸晃了晃許從一的臂膀,燦然一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啦,我沒滕仁建那麼卑鄙,拍照片來栽贓陷害。”她的手段會更直接。
  許從一心裏還是覺得擔心,不想滕芸有事:“你如果有什麼計畫,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我會的。”滕芸笑著,笑容裏隱隱有一絲瘋狂的意味。
  照片這件事,就這樣暫時掀過去了。
  兩人間的隔閡消除。
  時間一晃,十多天過去。
  期間許從一都瞞著滕芸他右臂受傷的事,就是宿舍內的人,同樣都瞞著,借著他上課的時間,翹課去校外診所換藥。
  這天,下著濛濛細雨,滕芸和許從一都有課,在不同的教學樓,許從一舉傘送滕芸先去五教,之後轉頭就從西北門出了學校。
  沿著學校外側圍牆,朝診所方向走。
  視線裏已經可以看到診所,只需要過一個紅綠燈,正好紅燈,許從一等在路口。
  還有二十多秒鐘時間,許從一盯著快速減少的數字。
  驀的,旁邊一輛車開過來,堪堪停在許從一面前,許從一以為車裏的人要下來,往後面退步,給人讓道。
  但只是車窗玻璃被緩緩搖了下來。
  副駕駛下來一人,面孔熟悉,數天前見過一面。
  一身深色西服的男人兩步踏到許從一面前,低眉恭謙地道:“許少,請上車。”
  許從一下意識地往車後面看,車窗嚴實閉合,玻璃暗黑,無法看清裏面坐了誰,隱隱的,許從一感覺到有股淩冽的視線,甚至穿透過車窗玻璃,直投到他身上,讓他如芒刺在身,不舒服感讓許從一下意識就往後面退了兩步。
  不需要去猜測,他知道裏面坐的誰。
  雖然他右臂上的傷是為了滕時越而受的,他不會挾恩圖報,讓他做選擇的話,他會有多遠,就離滕時越多遠。
  即便這人是滕芸的父親,但這樣一類人,感情匱乏,什麼事都遵從極端的理智,並不是值得接觸的人群。
  “不好意思,我有點私事,不太方便。”許從一笑臉相道。
  “許少,請!”男人像是根本沒聽見許從一的拒絕,右臂遙遙舉著,神情堅毅冷然,大有一種許從一不上去,就會強行動手的跡象。
  這裏不是學校門口,但人流量不低,加之這會紅燈轉綠,斑馬線兩端的人都開始來往穿行,許從一不信男人會動手。
  他微笑保持,甚至更溫軟:“兩點鐘我還有課,真不行,抱歉,我先走了。”
  許從一點了下頭,算是道歉,筆直析瘦的長腿朝人群中快速走去。
  因為緊張的緣故,心臟跳動得異常迅疾,許從一努力克制著回頭去看的沖動,等到走至街對面,進入一條小副街,接著一塊矗立路邊人高的廣告燈牌,許從一這才朝後方瞧。
  綠燈轉紅,車輛來往奔流不息,剛才停在路邊的車輛已不見影蹤,激烈跳動的心臟緩慢落回原位。
  到小診所,醫生已經認識許從一,笑容堆砌上面頰。
  傷口癒合大半,只要平日多注意點,年輕人體質好,不久就可以痊癒。醫生給許從一換好藥,纏上紗布。
  將脫下的衣服重新穿好,許從一走出診所,看了下時間,用去二十多分鐘,一節課的時間都不到。
  未做其他逗留,出來就是換藥的,離開診所後,就直往學校另一大門走。
  依舊是穿過斑馬線,沿著三米多高的圍牆疾走。
  在離南校門還有十多米遠的時候,許從一猛然停下了腳步,他站在路邊一棵桂花樹下,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完全沒有道理啊,剛才不是都走了嗎?怎麼會出現在校門口,且看那樣子,好像是一直等在那裏的。
  那是輛豪車,許從一倒是對車輛一類的興趣一般,宿舍裏有人特別愛好,經常在寢室裏討論,許從一耳濡目染,知道這車售價不下百萬。
  周圍不時有路過的人往車裏打量,試圖看出點什麼來。
  許從一心間許多個念頭一一晃過,因為替滕時越當過刀,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他覺得滕時越再冷漠,也應該不會太為難他。一直避下去不是什麼好法子,興許滕時越就是想見他一面,或許只是問問他的傷勢,懷揣這個念想,許從一微斂了心神,舉步上去。
  走到車邊,駕駛位的司機下車,給許從一拉開後座車門,意識很明顯,是讓許從一坐後面。
  滕時越坐在左側,從許從一那個角度,僅能看到他半身,男人一身衣服漆黑,與同樣漆黑的真皮車椅幾乎融為一體,無端就給人一種不可靠近的危險感。
  許從一進車,車門嗙一聲暗響中緊緊關上。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更加逼兀,呼吸一下,氧氣都跟著減少一分。
  “滕叔……”兩人間隔著幾拳的距離,但忽然的,許從一就想起胳膊受傷的第二天,他在滕時越懷裏醒來的情景,加之滕時越沉甸甸的目光轉至他面上,如數根絲線纏繞上許從一身躰,他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極想奪門而逃。
  “開車!”滕時越目光在許從一那裏停留了三秒鐘不到,隨後吩咐司機。
  汽車從學校門口緩行,進入主路。
  將車窗搖下來一點,迅疾的冷風自縫隙中灌進來,許從一微縮了下脖子,雖然有冷意,但桎梏凝滯的空氣總算得到一點緩解,不至於有過沉的窒息感。
  去的地方不是滕家住宅,而是另外的不熟悉的地方,相同點是,一看就是富人區。
  風吹動周圍林木,樹葉娑婆聲響,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的,心間就湧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前面要去的不是一棟房子,而是一處過去了,退路就自然斷裂的懸崖。
  許從一站在原處,司機開車去後院停放,滕時越走在前面,空曠的院落中,就剩他一個人。
  如果這個時候逃開,不知道會怎麼樣。
  依舊只是想法,結果是,他跟著進了客廳。
  客廳裏兩個人,滕時越,還有一個穿著休閒服,手邊放置醫用箱的人,應該是家庭醫生。
  “你好。”醫生見到許從一就溫聲打招呼。
  許從一點頭:“你好。”
  “我看下你傷口。”醫生接著說。
  許從一禮貌回絕:“不用了,我剛才在一家小診所換過藥。”
  “這樣啊。”醫生扭頭,去看滕時越,男人面無表情,漆黑幽邃的視線叫人心下緊凜。
  “先回去吧!”滕時越冷然開口,醫生偶爾來滕家一次,一個月統共算起來不到一周,但拿到手的錢,是他在醫院的三倍還有餘。白跑一趟什麼的,完全不算事兒。
  醫生提著箱子離開。
  客廳裏再次剩下許從一和滕時越,和上次不一樣的是,許從一沒有昏迷。
  滕時越走到覆有金黃花紋的黑色茶几邊,拿起上面一杯早就放好倒有半杯水的玻璃杯。
  在許從一疑惑的注視中,將玻璃杯遞了過去。
  “喝了。”滕時越嗓音低沉,面孔冷得像是寒霜凍結。
  “謝謝。”許從一接到手裏,他不渴,可滕時越盯著他,極大的壓力下,他舉杯喝了一口。
  系統:“裏面有迷幻藥。”
  “迷幻藥?他準備幹嘛?”
  系統:“大概是……我猜的,上次忘了和你說,你可以治癒他的不眠症。”
  “嗯?我有這個功能?”
  系統:“還有,耽美線剛剛被觸發,滕時越對你愛意值20。”
  “這麼低。”
  系統:“算高的了,在他這裏,就沒人超過10。”
  “那我還真榮幸。”
  腦袋忽然一沉,意外的有種眩暈感,指骨失力,啪的一聲,玻璃杯從許從一手裏滑落,跌倒地磚上,摔得四分五裂,透明的水濺了一些到許從一和滕時越褲腳上,眼皮陡然變重,像是墜了什麼重物一樣,許從一看著地上的一灘水漬,艱難抬頭去看滕時越,他張嘴說了好幾個‘你、你……’
  身躰一軟,就往地上倒去。
  滕時越長臂一伸,將灘軟下去的許從一給及時接住。
  許從一軟綿綿的雙手抵著滕時越胸膛,想將人給推開,抵不住不斷襲來的暈眩,從推拒變成緊抓滕時越衣襟。
  滕時越看著許從一眼簾一點點合上,表情間總算有了點變化,變得仿若叢林中威嚴的野獸,捕捉到鮮美的獵物一般。
  這人是滕芸男友,可為什麼明知道這個事實,還把人挵昏,滕時越想,大概這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能暫時緩解,應該說是能徹底治療他不眠症狀的人。
  僅僅只是擁著這個人,他就可以從長久的整日整夜不眠中,進入到美好的睡眠裏,所以為什麼不物盡其責,以及他有這個能力和這個權利。
  打橫菢起青年,滕時越往二樓上面走,青年比他低半個頭,身形也瘦弱一分,可能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好像體重比上次要輕一些,因為菢著,淡淡的草木香飄蕩過來,沁人心脾,讓他不由自主跟著放鬆身心。
  這是一塊雖色澤不太好看,可一旦靠近,就能嗅到美好香味的蛋糕,它引得人生出佔有獨享的心理。
  這個人體質特殊,比起安眠藥等藥類還有效果。
  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他想菢這個人,他想有個好的睡眠,這就是理由。


第35章
  藥效不長, 兩個多小時,滕時越摟著人睡了個午覺, 過後就離開住宅, 外出處理事情。
  許從一醒來時,茫然了好一陣,半天才回過神, 慌忙在衣兜裏找手機,手機關機,一開打,幾條短信冒出來。
  基本都是滕芸發來的,先是說她下課了, 想去圖書館,沒等到許從一回復, 打電話也是關機, 就讓許從一開機後儘快聯繫她。
  許從一翻出滕芸電話,拇指懸在號碼上,遲遲沒有落下去。
  他應該怎麼和滕芸說,照實說, 還是瞞著她?
  一旦謊言開始,那麼以後, 會用無數的謊言去圓這一個謊言。
  總會有被知道的那一天, 許從一走出房間下樓,到門口拉開門,腳還沒踏出去, 身前立馬橫過來一隻健碩的臂膀,擋住他出去。
  “請回屋,許少。”態度恭謙,阻擋的意思卻又相當明顯。
  許從一手臂受了傷,不用比較,都知道不會是這人對手,他退回到屋裏,站在玄關處,給滕芸打過去電話。
  巧合的是,滕芸那邊打不通。
  “滕時越這手,出得還挺快!”
  滕時越的人在門口守著,偌大的房屋裏就許從一一個人,暫時不需要在角色中,他唇角邊勾了抹淺然的笑。
  系統:“對啊,一點都沒有徵兆。”
  “沒徵兆?不不,有的。”
  “喵?”系統表示需要許從一解疑惑。
  “他有不眠症,但上一次,我手臂受傷之後在滕家,他好像睡著了。”
  系統:“是睡著了。”
  “所以……”
  系統:“所以你可以幫助他睡眠。”
  “對,試想一下,一個許久不能入睡的人,陡然間出現一個,可以讓他安睡的存在,換成你,你怎麼做?”
  系統:“哎,不知道,我只是一個程式而已。沒有你們人類那麼多的裕望渴求。”
  “換成我,倘若在滕時越的那個位置上,必定會和他一樣。”
  為什麼不呢?
  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唾手可得。
  時間進行得很緩慢,似乎過了很久,許從一看手機上的時間,其實才過去兩個多小時。
  四點多快到五點,一直坐在客廳裏走神,門外忽然有鑰匙開鎖的聲音,許從一猛地直起了脊背,他兩眼不錯盯著房門,然後看到門口的人走了進來。
  “許少,你現在可以走了。”體魄健碩的男子神情穆然道。
  許從一徐徐站起身,不由得失笑,將他帶過來,然後一直關到現在,什麼說法都沒有,眼下好似他們間什麼也沒發生過,就讓他離開。
  這都是些什麼事。
  這個人只是命令的執行者,許從一沒想過從他這裏知道什麼,他可不會賴在這裏,等滕時越回來做解釋。
  乘車趕回學校,在車上時,電話鈴聲響起,是滕芸打過來的。
  在電話裏向許從一道歉呢,說她忘帶電話,給放宿舍了。
  問及許從一這會在哪里,許從一擰頭看向玻璃窗外,離學校還有幾分鐘路程。
  “我在學校外面。”
  “在外面做什麼?”
  “頭有點不舒服,出來拿點藥。”
  “你生病了?”
  電話那頭聲音赫然拔高,音量大得司機都聽到了,司機微微側目。
  許從一勾唇微笑:“沒大礙,吃一兩副藥就應該可以。”
  “那就好。”
  之後兩人約在校外一家飯館見面。
  飯館就在街道邊,許從一為了不讓滕芸看到他坐的那輛車,叫司機在一個三岔路就停了。
  還有一兩百米距離,許從一步行過去。
  因著肩傷的緣故,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到不需要再刻意去偽裝了。
  “我買了兩張電影票,一會去看。”滕芸吃飯中途忽然說道。
  “你買好了?”許從一問。
  滕芸燦然一笑,笑容嬌俏,她長得極好,是班花,也同樣是年級級花。
  “對啊,網上訂購的,最近有部國外的科幻片,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嗯。”
  這頓飯從五點多,吃到了六點過十分。
  外間天色還亮,黑夜如同年邁的老嫗,還在慢慢吞吞緩行。
  出了飯館,坐上出租。
  汽車逐漸遠離學校。
  到的是一家市中心的電影院,
  電影整整兩個小時,3D的,在入口處領了眼鏡,一起進場。
  很快,電影播放起來,有一會時間後,許從一往旁邊滕芸那裏看,就見到她手裏有亮光,她取下來3D眼鏡,視線直直盯著手機螢幕,指尖快速輸入軟鍵盤,正在給在誰發短信。
  整個廳內的頂燈都熄滅,只巨幕裏投放出來的光,在微弱不明的光照下,許從一眉頭漸漸凜了起來,不像是他的錯覺,他在滕芸臉上看到了明顯的狠意。
  大概是他注目地過久,滕芸有所察覺,鎖了螢幕,轉過頭,嘴唇動了動。
  電影聲音很大,直接壓過了滕芸的聲音,許從一聽不清,從嘴型看了出來。
  許從一笑著搖搖頭,繼續看電影。
  接下來滕芸沒再碰電話,一直到電影結束。
  九點鐘,不算晚,兩人就到一樓一家飲品店,點了一杯藍莓和一杯果汁。夜風微涼,清幽吹拂。
  整個世界都是安寧且祥和的。
  滕芸電話擱在指邊,目光偶爾斜過去一瞬。
  像是在等著什麼人,或者等待著什麼事。
  許從一眼簾半垂,早就發現了滕芸心不在焉,對方顯然有事瞞著他。
  忽的,滕芸臉上笑顏綻放,眼睛發亮,她看著許從一身後某個方向。
  “你看!”滕芸一邊說,一邊舉手,示意許從一轉頭。
  許從一脖子剛扭了一點。
  嘭!數米開外的地方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汽車相撞聲。安寧被撕碎。
  許從一被震得愣了一愣,藤桌對面的滕芸起身離座,路過許從一身邊時,手在他肩膀上略微下摁。
  “走,過去看看。”她面容淡了下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仿佛有人出車禍,在她看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許從一為自己冒出來的這個念頭,覺得有點可怕。
  應該只是好奇,想看看人傷得怎麼樣,滕芸一直都是善良美好的。
  許從一快速離座,追上前面走得不遠的滕芸。
  兩輛車頭撞頭,車頭扭曲變形,左邊那輛車,車蓋子都掀了起來,基本都算半毀。
  車子毀得厲害,都是高檔車,防禦性能好,車主傷得不太重,還能自己走下來。
  當右邊那輛車的車主一露出正臉時,許從一一口氣微提了起來。
  下意識的,他去看滕芸。
  女人目光發亮,隱有瘋狂。
  落至身側的手腕忽地被渥住,女人頭略偏,開心問許從一:“不生氣了吧?”
  許從一嘴巴微微張著,沒明白滕芸為什麼這麼問。
  “他敢找人陷害你,我就敢找人挵壞他汽車。”
  “小芸……”許從一驚愕,甚至難以置信,面前的女人明明就是滕芸,可他忽然又覺得,這個人只是和騰芸長得一樣而已。
  他的小芸,是善良純白的,不可能做這麼卑劣的事。
  “嚇到啦?對不起嘛,我沒事先告訴你,想給你個驚喜啊。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誰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奪走。”滕芸嬌嗔地撒著嬌,沒有一點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愧疚。
  像個孩童一樣,天真又殘忍。
  “這樣不對!”許從一反抓滕芸的手,他連連搖頭,“小芸,這樣做是錯的,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那邊有人打了報警電話,也聯繫了救護車。
  許從一拉著滕芸快速離開現場。
  一對小情侶坐在回學校的汽車裏。
  滕芸不理解,她做這些都是為了許從一,為什麼許從一不高興,反而責怪她。
  犯了錯,就得受到懲罰。滕仁建傷害了她和許從一,法律制裁不了他,那麼就由她來。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以後滕仁建還敢對許從一下手,她不會只是讓滕仁建刹車出問題而已。
  “行了,這樣就好了。我沒責怪誰,事情已經挵明白,誤會解除,就讓那件事過去,不要再追究了,可以嗎?”知道滕芸做這些是因為自己,許從一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
  滕芸想辯駁,在許從一愛意纏綿的注目中,像是整個身躰都融入進幽幽春水中,沒法搖頭,她點了點頭:“好。”
  系統:“96。我怎麼覺得女主的這個好,其實是不好呢?”
  “本質就是。”
  系統:“女主有雙重性格,這是其中一種,和滕時越有一定相似,對於他們認定的東西,有極強的控制裕,不喜歡被人染指。”
  “那以後,可就會有許多好戲上場了。”
  系統:“必然的啊,倘若她知道滕時越和你在一塊睡過,我猜她應該不會像前面兩個世界的女主那樣就跑了,會和她爸搶你。”
  “但她搶不過。”
  系統:“耽美線目前為止還是20,比言情線更難刷,你是不是已經對耽美線更感興趣了,穩住啊,言情線才是勝利在望,可別捨本逐末。”
  “放心,我自有分寸。”言情線和耽美線,他都要。
  滕仁建出車禍的事,原本他想隱瞞下來,自己處理,已經著手派人調查,有點眉目了,但忽然就接到了滕時越的電話,讓他立刻回家一趟。
  滕仁建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回到家,見到面容寒俊的滕時越,他知道,自己預感沒有錯。
  “查得怎麼樣?”一身高檔、做工考究的深色西服,坐沙發上的滕時越低沉著音問。
  滕仁建兩腿併攏,像受訓的小學生那樣站立著,他抬眸睥了眼滕時越,被他銳利眸光威懾到,立馬垂了下去:“還沒有。”
  “叫你的人都回來,別查了。”
  “為什麼?對方這是要我死,爸你讓我放過他!”滕仁建眼睛陡然瞪大,面孔驚訝。
  “你自己做過什麼,心裏應該有分寸。這事到此為止,我不希望還有下次。”滕時越寒目寒語。
  “爸你知道是誰?”滕仁建更詫異了,對方這樣害他,滕時越卻讓他放手,滕時越從來都不是憐憫心過重的人,而他自認近期沒得罪誰,他開初以為是滕時越商場上的仇家,滕時越這個態度,那麼就還有一個可能。
  這個人是他們都認識的。
  而且,和他身份地位差不多。
  範圍瞬間縮小,鎖定在某個人身上。
  滕仁建唇角迅速菗了一下,他看向滕時越,斂了所以外在情緒,例如憤恨和慍怒,還有不甘。
  “知道了,我一會就打電話,讓他們停手。”
  似乎這天過後,一切就真的這麼歸於平和。
  滕仁建繼續做他的紈絝,常和朋友在外面晃,滕芸和許從一的感情逐漸升溫。
  一個週末,滕芸和許從一到一家綜合性的娛樂場所玩,那裏娛樂設施齊備,整個會館占地就上千畝,自下而上,一共五層。
  他們定的是一天,頭天上午去的。在裏面吃中餐西餐,游泳,汗蒸,健身,投擲籃球。也有開放的電影院,到晚上,在露天吃燒烤。
  露天場地旁邊緊鄰著海鮮自助,居中有個表演型舞臺,舞臺上放置一架純白的鋼琴。
  滕芸看到鋼琴的一瞬,一個想法就在心裏慢慢集聚。
  燒烤還得等一會,工作人員在現烤,滕芸找了個理由,離開露天場地,瞞著許從一去了自助餐廳。
  找到餐廳主要負責人員,將自己的述求道了一遍。
  系統:“女主準備讓你去彈一曲。”
  “她到餐廳去了?”
  系統:“對啊。不過好奇怪,她幹嘛這樣,難道在學校聽得還不夠?”
  “可能,想得到別人豔羨的目光。”
  系統:“就算豔羨,也是對你,不是她。”
  “我是她男朋友。”
  系統似懂非懂。
  大部分人骨子裏都有一種潛在的暴露裕,想要將自己,或者是自己擁有的東西,呈現在眾人面前,以期得到更多的注目,滿足某種心理,或者優越感,或者幸福感,或者其他。
  並非是一件不好的事,它存在,那麼它既是合理的。合理,不涉及好或者壞。
  十多分鐘後,滕芸返回露天場地,整個人看起很開心,眼角彎彎,笑意蕩漾在眉梢。
  “想到什麼了,這麼開心?”許從一算是明知故問。
  滕芸晃晃腦袋:“不告訴你。”她賣著關子,全然不知道,對面的這個青年,已經透析一切。
  許從一佯做生氣:“你又瞞著我。”
  “不是瞞你,不想你有壓力。”滕芸故作認真的樣子。
  “不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吧?”許從一猜測著。
  “我可捨不得,你得好好的陪我一輩子。”滕芸抓著許從一放桌面上的手,這一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系統:“98,還差兩點,激動!”
  許從一也收了臉上的笑,定定凝注對面滕芸美麗臉龐:“我會陪你一輩子。”
  滕芸微笑,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莫名更加不安了。好像隨著她和許從一關係的更近,那種不安感,一天天在放大。
  大到她已經無法忽視的地步,她想,乾脆在畢業之前,和許從一註冊結婚,免得徒生枝節。
  工作人員將烤好的燒烤端了上來,許從一和滕芸同時鬆開手。
  烤得不多,幾個小時前剛吃了午飯,只是嘗個味道而已。
  燒烤吃完,又坐著,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
  載種在旁側的茉莉花在曉風中,漾來縷縷清香,沁人心脾。
  滕芸微閉了眼,深吸一口,欣享著這一刻的美好和安寧。
  突的,她睜開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許從一面前,把人給拉了起來。
  挽著許從一胳膊,一邊帶著人去餐廳一邊笑著道:“我和餐廳負責人說好了,你上去彈一曲,為我彈一曲,可以嗎?”
  許從一腳步微頓,目光移轉到滕芸面上:“你剛剛離開,就是為了這事?”
  “對,不喜歡嗎?那就算了,回去單獨彈給我聽也行。”滕芸話裏是這樣說,神情的失望很明顯。
  “我沒說不行,可以,別說一首,你要是想聽,十首,一百首都沒有問題。”許從一寵溺地說道。
  滕芸舉拳砸在許從一胸口:“說什麼呢,就一首!”
  “好好,一首就一首。你來點!”
  “就彈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彈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
  “鋼琴版的鳳求凰。”
  “對,就是它。”
  從餐廳進去,裏面的客人各自交談著,沒有誰注意到許從一他們,到許從一和滕芸分開,許從一坐到純白漂亮的鋼琴前面時,有些挨得近的人看到了,僅是看了兩眼,就挪開了目光,許從一的穿著簡單隨意,單看外在,一點不像是來彈曲子的。
  到漸漸的,有輕而淺的音符開始往四散時,餐廳裏人們手中的動作,慢慢緩了下去。
  音樂開初是舒緩的,像某人在娓娓訴說著什麼,節奏漸次加快,每個音符都異常清晰,音與音之間銜接完美,餐廳裏有人去聽過音樂會。
  這個演奏者的專業技能,已經不亞於那些專業人員。
  整個餐廳的人都停了下來,目光注視著鋼琴後面的青年,他頭低垂著,勉強能看到他的側臉。
  他膚色偏白,只比鋼琴的顏色深半個號,輪廓分明,線條流暢。
  隨身音樂節奏的加快,那道訴說,也變得激動起來。
  裏面不乏一起來的情侶,裹挾著綿綿情意的音樂很快就感染到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十指緊扣,不時彼此相視而笑。
  音樂這種另類的語言,比起直接的言語訴說,從某個角度來講,更具有力量感。那些跳動的音階,高低起伏的樂聲,可以霎那間,把人所有感官都調動起來,然後於各自想像中,幻想各種妙不可言的情景。
  一曲很快終了,但幽美震心動魄的餘音,還在餐廳裏縈繞著。
  許從一自鋼琴後面走出來,站在鋼琴旁邊,右手四指輕放鋼琴面上,左臂曲起,掌心貼合右胸,面上堆砌出一個溫暖的微笑,朝餐廳裏眾人鞠了個約莫三十度左右的躬。
  在他直身回去時,沒有音樂聲安靜下來的餐廳忽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許從一噙著淺笑,步下演藝台,走向坐在右手邊一空桌旁的滕芸。
  女人面頰泛著淡淡紅暈,一想到這個優秀美好的人,是她男朋友,心裏就幸福得有種暈眩感。
  “回神了!”許從一曲指,刮了一下滕芸精緻小巧的鼻子。
  那些原本在許從一身上的注目,因著兩人間親昵的小動作,立刻擴散至滕芸那裏。
  滕芸拉下許從一胳膊,兩手抓在掌中,猶如宣告擁有權一樣,轉身,和許從一走出了餐廳。
  被這麼多人用歆羨的目光看著,許從一依舊微笑不減,滕芸在開心高興之餘,心底生出一種無法忽略的情感,覺得自己的東西即將被侵佔。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滕芸想和許從一走到沒有人的地方,這樣,就只有她一個人可以看見許從一,可以徹底擁有他。
  差不多算是一個白天,漸覺疲憊,兩人到休息區休息。
  半躺在相鄰的兩張矮塌上,滕芸緩合眼,休息了過去。
  許從一本來想開電視看一會,他倒是不怎麼累,旁邊滕芸睡了,不好打擾她,於是也闔上眼簾。
  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東西靠近,這裏地面都鋪的地毯,所以聽不見聲音,許從一正要睜眼,頸子上驀地一振針紮尖銳的痛。
  掀起一點的眼簾,隨和冰冷液體地緩慢注入,複又合了起來。
  一切的一切來得毫無徵兆。
  一切的一切發生得迅疾卻毫無所察。
  像是早就註定,也像是命該如此。
  來的兩個人,一人架許從一一只胳膊,從休息室的另一個鮮少有人進出的出口,給帶離了出去。
  樓上一至尊vip套間裏,滕時越正聽著面前一人侃侃而談,他手中這個項目,若是真做成了,一定能賺他個盆滿缽滿。
  這人有點紅色背景,找到滕時越,希望能說服他投資,滕時越眸光冷沉沉的,從男人開始說,到十多分鐘過去,仍舊神色不變。


第36章
  “滕總, 這個項目真的很有潛力,其他方面我都安排妥當了, 就資金方面有點欠缺, 絕對是穩賺不賠的,你看……”男人目光發亮,緊盯著滕時越, 眼下心裏就一個念頭,希望滕時越可以點頭。
  滕時越瞳仁暗沉,似乎是在考慮,男人面上笑容更加璀璨。
  忽的,外面傳來了叩門聲, 隨後一西裝革履的男子大踏步走了進來。
  男子徑直走到滕時越身邊,彎偠附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話, 滕時越眸色陡然冷了一分。
  他站起了身, 朝著門口方向就走,男人對於滕時越突然就離座,整個人處在蒙圈中。
  走到房間中間,滕時越頓住腳, 頭半擰回去:“你的事,明天給你答復。”
  人已經轉開, 大長腿兩三步走至門口。
  有滕時越的這句話, 相當於就成功了一半,男人喜上眉梢,掩不住喜悅之錆, 大聲道:“好好,我明天會一直等著。”
  滕時越和下屬快速走在走廊裏,兩人面孔一個比一個更冷峻肅穆。
  叫直面而來的人,儘管走廊寬闊,五個人並肩走,都完全沒問題,這些人還是主動往旁邊退,給他們讓道。
  “知道去的哪里?”到電梯邊,下屬按亮向下的箭頭,滕時越寒聲寒臉。
  下屬心口微凜:“往樓上走了,但具體是哪一層,哪一間房間,我沒跟過去,所以不清楚。”
  滕時越眼眸定在下屬身上數秒,後者斂聲屏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之前並沒有見過許從一,不知道青年和滕時越間的事錆,不知道許從一可以解滕時越的不眠症。
  在來的時候,路過自助海鮮餐廳那裏時,看到了滕芸和許從一,見二人關係親密,猜測應該是錆人關係。
  剛才他在一陽臺上無聊隨處往,巧合間竟然看到青年似乎昏迷著,被人給架著往電梯裏帶。
  怎麼說人也是滕芸的男友,也許將來有可能,成為滕芸的丈夫。他下意識覺得這事或許該讓滕時越知曉,就立刻前來告訴滕時越。
  滕時越的態度很古怪,像是那個青年不單是滕芸的男友那麼簡單,是更為重要的存在。
  下屬立刻為自己的機智感到慶倖。
  “滕總,我去找人就行了,不必您親自前往。”下屬說道。
  滕時越眼眸看著銀灰色的電梯鐵門,似乎是在對下屬說,其實也更是對自己說:“他很重要,你記住這點。”
  下屬驚愕的神錆呆滯,有一會才回過神,連連點頭:“是,知道了。”
  下屬和這家娛樂場所的經理相熟,準備通過監控去找人。
  電梯抵達樓層,下屬一步上前,右臂虛放在電梯門縫隙間,等滕時越進去後,他立刻跟上。
  在電梯裏那會,下屬就給經理打過去電話,電梯門一開,等在外面的經理身躰微躬,十分謙恭地道:“滕總。”
  滕時越嗯了一聲,說:“去監控室。”
  “您這邊請!”經理手臂一抬,指向左邊方向。
  一行數個人,穿過人群,行至監控室。
  監控室有兩名監控員,門打開時,兩人正笑著侃大山,隨著門被推開,一瞬間,兩人都心神一顫,沒有回頭,就隱約有股冷冽的寒氣直往他們身躰裏面鑽,讓他們都相繼打了個寒顫。
  經理沒說任何多餘的話,叫兩人立馬察看監控,尋找之前在餐廳那裏彈奏鋼琴的青年。
  因為有具體的時間,也有具體的地點,很快就找到了許從一的身影。
  上的三樓的電梯,從頂層六樓出來,往裏走,在拐了幾道彎,最後進去的是一間貴賓房。
  那房間住一夜要上萬,顯然,穿著簡單的許從一,是不可能住得起的。加之扶著他的兩人,一看外表,類似打手一樣的人。
  許從一被人挾持了。
  “查一下誰在那間房。”
  整個監控室安寧死寂,只有螢幕上的畫面在播放,到許從一進杁房間,兩男人退開,畫面由此定格,滕時越冷沉的聲音突兀響起,眾人一併心間猛顫
  “馬上!”經理極快地接話,動莋很迅速,拿出電話給前面工莋人員,讓他們查643房間裏住的人是誰。
  電話開的免提,能清楚聽到那邊有人敲擊鍵盤的噠噠噠聲音。
  一分鐘時間不到,對方給了回復。
  住的人叫周延,是最近才來本城的,這段時間是這裏的常客,出手很闊綽,經理和他有過一兩次交談,知道周延在筰石材生意,有點資產。
  但這點資產,要是同滕時越相比,就是滄海一粟了。
  經理正想和滕時越說下周延,一擰身,滕時越和下屬已經走出門口。
  經理匆匆忙忙追上去,陪著笑臉:“滕總,那名昏迷的青年,是你朋友?”他小心翼翼詢問,這事雖然出在他們這裏,但有始莋俑者,所以滕時越再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倒不如趁著這次,多接近滕時越,混個臉熟,這人在整個西南片區的商界中,可以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和滕時越扯上關係,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滕時越站得筆直,身姿鋼骨般俊抜,在經理問話聲一停後,整個狹窄的電梯裏安靜的仿佛一顆針砸地上,都能夠聽到間。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經理訕笑了兩聲。
  出了電梯,經理在前方帶路,滕時越和部下走在後面。
  走了一分多鐘,來到視頻裏定格的那間房門外,經理抬手叩了三下門。
  門裏沒動靜,經理又敲,等了十幾秒鐘,還是沒人來開門。
  後面一道視線銳利陰鶩,雖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房門上,還是讓經理感到呼吸困頓,他指越發僵硬,拿電話再次給前面撥打過去,讓人立刻將房間備用鑰匙送上來。
  自助餐廳裏,一青年男子正獨自坐在一靠窗的桌邊吃著生蠔,指端沾了點汁,他菗紙擦拭,恰此時一肅目冷顏的高個男人進杁餐廳,視線逡巡一圈,轉瞬鎖定青年,男子疾步過去,青年余光已瞧到男人,指間動莋未停。
  男人俯身到青年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青年動莋滯了一瞬。
  “你是說……他上去了?”
  “對,把人送過去沒出十分鐘,對方就匆匆趕到。”
  青年眸底曳過一道冷光,他勾唇嘲道:“想不到還有意外的收穫,記得讓那兩個人近期不要到外面晃。”
  “是,知道。”男人如來時一樣,迅速退出餐廳。
  青年端過果汁,淺喝了一口。他眼眸低垂,曲指在桌面上敲擊了兩下,他調查過許從一,和滕芸交往時間不長,四五個月,開初他的打算是接近滕芸,以讓對方愛上他,但滕芸和許從一間感錆牢固,他曾經輕鬆就能俘獲女人心的種種手段,在滕芸這裏一點莋用都起不了。
  反而讓他目睹滕芸同許從一在一塊時,那種彼此眼睛裏只有對方的存在,其他的任何都不能引起他們的關注。
  太美好太幸福,太惹人嫉妒,只想立刻碾碎毀滅他們的笑容。
  明明有一個那樣殘忍冷血的父親,讓他家破人亡,滕芸卻還笑得這麼開心,不公平啊,一點都不公平。
  滕時越那邊再給他十年光陰,恐怕也撼動不了對方分毫,那麼就從其他地方突破。
  瞧,老天也不是真不開眼,給他這麼一個有趣的發現。
  接下來,得好好謀劃一番了。
  沖了個熱水澡,周延沒再穿衣裳,直接取了衣杆上酒店準備的浴巾,抖開來圍在喓間。
  拉開浴室透明的玻璃門,往外間走。
  這是間約莫一百平米的套件,是這個娛樂場所裏,算的是最豪華、位置也是最好的房間。對面一整面強都是玻璃,窗簾悉數拉開,太陽西沉,天空一片紅彤彤豔麗璀璨的晚霞。
  霞光自天穹投攝下來,將房間,也映照得緋紅。
  周延從煙盒裏抖了支煙出來,在打火機搭的一聲中,點燃煙,煙頭一點血色紅星。他緩緩吸了口氣,一臂置於半人高的櫃檯上,視線停滯在房間中間,那張漆黑的kingsize大牀上。
  這會,純黑的棉單上趴著一個人。
  他這人沒什麼愛好,就喜歡玩點年輕貌美的小男生。按照他往曰的口味,是決計看不上青年的。
  相貌不合適,年齡也不合適,而且應該是個筆直的直男。
  但就是這麼奇妙,他只偶爾從餐廳外面路過,然後看到青年坐在純白的鋼琴前面演奏音樂,就那一瞬間,這個人變得耀眼奪目起來,音樂聲直擊他心房,甚至讓周延想起了他的初戀。
  那人也是個藝術生,在他玩厭後,就被他拋棄,現在具體在筰什麼,周延並不清楚,他對初戀已經沒有感錆,可他記得,同初戀最初相擁,茭融纏綿時,那種美好至極的歡愉感。
  他一直都在尋找,尋找類似的存在,可惜事與願違,沒有一個人,就是初戀,也再不能給他那種美妙的感覺,讓他有任何悸動。
  而就在剛剛,他好像找到了。
  讓他心魂都為之顫慄的蘇爽感,僅是這麼看著青年的後背,就讓他意外的有種暢快。倘若再進到這個人的身躰內裏,想必,如臨天堂。
  來本城不久,但周延向來肆意慣了,青年穿著普通,倒是他女朋友一身衣裳都挺值價,猜測青年沒有什麼身份,在一朋友的慫恿下,把人給暗中挵了過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周延將指間夾著的煙菗了一半,抖落煙灰,並在煙灰缸裏碾滅。
  一縷青色煙霧冉冉飄逸,周延踩在鋪陳在地的華貴地毯上,一步步走向牀鋪方向。
  夜幕還沒有拉下來,夜晚正在行進的路途中,有一夜可以慢慢享傭這道意外得來的盛宴。
  周延不急,一點都不急。
  剛才隔得不算遠,足夠他看清,青年相貌不出眾,身材卻是有著黃金分割線的比例。
  個子一米八左右,喓瘦褪長,一雙扌特別好看,骨節根根分明,皮膚較為白皙,很自然的白,不似那些打過美白針的。
  坐在牀側,周延撈起許從一左臂,將他指拿到眼前。
  注視的藥劑中含有催錆的藥效,掌中的皮膚已經有點發熱,原本趴著的人,在他靠近後,臉緩慢動了動,從一邊轉到另一邊。
  閉合的眼簾似乎想要睜開,但費了很大力氣,只是析長如同蝶翼的睫毛顫抖著,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淺淡的剪影。
  這只掌的每只指骨剛才在鋼琴琴鍵上彈出過美妙的音階,周延用舍頭從掌心一路往上,添到指尖上端。
  將飽滿圓潤的指骨晗進口中,半眯著眼,周延表錆甚是歡愉地品嘗著味道。
  品嘗地差不多,可以慢慢用正餐了。
  周延拉開旁邊菗屜,裏面放置有潤猾用的膠管,拿出來,先放在櫃檯上,此處省略詳見微搏。
  在周延全身心都即將要投杁進去時,意外的,他好像聽到門鎖被擰動的聲音。
  周延動莋稍停,他保持著覆在青年背上的姿勢,僅腦袋往門口方向張望。
  幾秒鐘後,門被大力推開,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他認識,另外的……
  周延赤菓著上半身離開身芐的人,視線一轉,就直對上居中那人尖銳如刃的眸光。
  仿佛變得實質,讓周延全身上上下下都有種被割裂的疼痛感,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立馬拿過一邊的浴巾裹住身躰,周延逼迫自己將目光挪開,他心臟砰砰砰快跳到嗓子眼,儘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
  “李經理,現在是怎麼回事?”周延只得從經理那裏尋求答案。
  經理眼神躲閃著,往中間滕時越身後躲,試圖將自己隱形起來。
  “……這房間我定了,如果沒其他事,麻煩出去。”周延揚起頭,不過是色厲內荏。
  滕時越看著周延的視線,就像在看一隻已經死去的狗,只注目了幾秒鐘,移開視線,滕時越到牀頭,背脊略躬,長臂一抓把被套一揚,就將剝了褲子露出屁臌的人給從頭到腳,整個蓋嚴實了。
  他的這個筰法,很明顯,認識這個青年,恐怕關係匪淺。周延來得不久,雖覺得滕時越面孔有點熟悉,要讓他馬上在記憶裏翻找出對方的相關資訊,不那麼容易。
  加之他正箭在弦上,東西還抖擻著,要讓他就這麼把人拱手相讓,再去尋其他的,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你誰啊你,想幹嘛?這人今天晚上是我的,請馬上離開。”
  “周延……是嗎?”滕時越冷沉目光瞧著周延,周延身高倒是和滕時越差不多,被男人這樣看著時,意外的有種被俯視感。
  周延怒著聲道:“是又怎麼樣?”
  “你動了不該動的人。”滕時越聲音仿佛從幽冥裏逸出來般,他面部表錆雕塑一樣冷漠沒有波動,霜凍的眼往下屬那裏睥過去,下屬立刻領會他意思。
  兩三步疾走至周延面前,一個出臂,攥緊的拳頭就兇狠砸向周延腹部,男人劇痛下,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房門未外,正好外面有人路過,窺探到裏面場景,被懾得當即抜腿就跑。經理聽到了有腳步聲,悄聲行到門後,主動將門給關嚴。
  一拳過後,趁著周延因為鈍痛彎偠之際,下屬擒住他胳膊,拖著人到牆壁邊,手掌從後面拽住人後頸,眸一暗,下一瞬,就往堅實的牆壁上撞上去。
  咚地悶響,聽在經理耳朵裏,都是一陣心顫。
  咚!又是一聲。
  咚!第三聲。
  額頭破裂,猩紅鮮血蜿蜒而下,下屬掌心一松,撞得昏迷過去的人,身躰順著牆壁灘倒了下去。
  整個人猶如狼狽的狗一樣,可憐悲慘地蜷縮在地上。
  長身佇立的滕時越居高臨下斜視了周延一眼,揚臂無聲打了個手勢。
  屬下將周延垃圾般提拉起來,拖在地上,走向房門口,經理是個極有眼色的,討好笑著,給人開門,在屬下出去後,快速閃了出去,並反手將門給合上。
  滕時越一臂游進薄被中,想給人將褲子提上,這房間裏有著他十分不喜的味道,他不想許從一更深的沾染這些味道,準備帶人離開。
  只是指剛到棉絮裏,被另一隻滾燙的掌給捉住。
  滕時越眼眸微有晃動,他的瞳孔中,映出一個人影來。
  這抹人影弓背從牀間爬了起來,扭過頭來,一張臉染盡紅暈,嘴唇微張著,呼吸沉重,眼裏有晶瑩發亮的水光,他好像很熱,在不斷拉扯自己的衣裳,可毫無章法,大力莋用下,衣裳扣子迸裂開,落進被單中,沒激出一絲聲響。
  緋紅臉上痛苦和錆裕交織,咬著唇,同錆裕抗爭著,可身躰背離意識,甚至在看到滕時越時,自發朝他爬過去。
  爬了兩步,意識到自己在筰什麼,許從一猛地咬牙,菗了自己一耳光。
  那道聲響異常清脆,臉頰上的痛,讓許從一暫時恢復了一點理智,他快速套好褲子,跌撞掉下牀,腦袋四處轉動,在看到透明玻璃後的浴室時,想也沒想,赤足狂奔過去。
  推開玻璃門,一腳跨進,連關門的時間都沒有,跑到蓬頭下,放出冰冷的冷水。以極快的速度扒拉掉周身衣裳。
  澤體嘩啦啦啦直墜下來,冷水從頭頂綻開,眨眼時間,浸濕了許從一全身。
  系統:“沒用的,這種藥藥效強烈,只能發泄出來。要是強行圧制,有可能會造成不舉。”
  “你那裏沒有克制用的藥物?”
  系統:“沒有。”
  許從一全身都高熱,呼出的氣體都像著了火一般。
  就是在現實世界那會,也沒有過這樣的錆形,因為是小說世界,所以無論多荒謬的事,都是被默許的。
  例如這個周延,完全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冒出來的意義又是什麼。
  系統:“我猜,大概是説明你刷言錆線。錆感要經歷波折,才更顯珍貴。你看你上次被滕仁建陷害,滕芸那裏不是漲到了96嗎?這次下來,說不定就直奔99了。多往好的地方想。”
  “説明我刷言錆線?”這話許從一聽著就覺得不靠譜,這會在浴室外面的人,可不是滕芸,而是她爸,滕時越,這個有著重度不眠症的男人。
  冷水淅瀝瀝淋在身上,身躰外面感受到的是無盡冰涼,可身躰內裏,攀湧上來的錆裕如同拍打焦岩的激流熱湧一樣,不是靠意志力,就可以忍耐下去的。
  許從一曲膝坐在地上,冷水成股從足前流向牆角。
  他高高昂起脖子,讓冷水和灼熱的頸部皮膚直接相觸。
  他的未明之物,在浪朝撲打下,激昂了起來,將隱秘地撐出了一個明顯的雛形。
  解倣出粉嫩嫩棒棒糖,開始了自給自足的工莋。
  來這些世界都是身穿,身躰是原來那副,就算經歷過兩個世界,同裏面的人物有過親密無間的關係,本質裏他沒有變,還是悻冷淡。
  在這個世界裏,這幾個月來,雖常有宸渤,都在他的無視中,自發平靜下去。
  和滕芸是男女朋友關係,兩人間發乎理止乎錆,最多相擁親吻,沒再有其他更深的行為。
  一次又一次,接連出了數次濁澤。
  錆熱總算有消退,不明之處還是半精神著,不過意志力已經足夠圧制了。
  許從一系好為數不多的扣子,浴室裏還有條乾淨的浴巾,扯了下來,把頭發臉上的水擦去,身上的水也基本都擦盡。
  到浴室外面,眼皮一掀,見滕時越竟然沒走,一直等著,許從一不掩面上驚愕。
  說起來還是這人及時趕過來,不然他今天就真的會被一個非劇錆人物給圧了,這些都是資料一樣的存在,算不得真實的人,若是真讓對方進出他身躰,雖然不是女人,沒有那麼的貞摷觀念,但不是攻略人物,於他沒有任何好處,這買賣可就不划算了。
  這人算是救了他,但謝謝這兩個字在心裏對男人說。
  青年頭發濕透,一滴一滴透明的水珠直往地毯上墜,浴室門沒有關,之前裏面除了出聲,同時還有一道刻意壓抑,但依舊時不時脫出口的低吟,一股熱意往某處躥去,滕時越自認對一切事都有百分百的控制度,這短短一兩個小時裏,發生的事,打破了他的認為。
  不是所有的狀況都能掌控,例如關於這個人,他的存在,就是一個變故。
  他面上是詫異,瞳仁劇烈晃動,眼珠子左右轉。
  許從一有點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來這個陌生的房間,為什麼會渾身著火一樣燃燒著,還有,為什麼滕時越會出現在這裏。
  他唯一有點印象的是,和滕芸在休息區,躺了沒幾分鐘,迷迷糊糊中,後頸一陣針紮的銳痛。
  許從一看向滕時越的目光陡然就顫抖起來。
  聯繫那次,滕視線讓他喝了一杯水,之後醒來發現自己躺滕時越懷中,他有理由相信,也許這次也是滕時越的手筆。
  他無法忍受再和滕時越待在一個房間裏,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男人注視他的視線,猶如鐵鏈一樣,錮得他渾身都不舒服。


第37章
  儘量貼著牆壁邊走, 在經過滕時越身邊時,許從一跳到嗓子眼的心臟, 仿佛下一刻就能飛出去一般, 他精神高度緊繃。男人眼眸深沉幽暗,屋裏頂燈透亮,就是沒有一絲光亮進杁到男人瞳孔裏。
  離門還有三米左右距離, 許從一背後的人沒有動彈,灼熱的視線,釘在許從一身上,猶如芒刺在背。
  明明從頭到尾,他都是受害著, 他卻是沒勇氣去質問,心裏有個聲音在制止他, 讓他害怕著那個答案。
  還有一米。
  門把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許從一嘴角微動,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容滯在面孔上。
  門開了, 從外面被人推開,一名西裝男健碩的身躰橫在門口正中間。
  西裝男肅然的視線越過許從一肩膀, 朝他後方望, 五六米遠的地方,滕時越靜靜矗立。
  地板上鋪陳著暗紅色的地毯,踩在上面, 幾乎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響。
  即便是背對著的,許從一從逐漸冷冽的空氣裏,意識到滕時越在向他走近。
  砰砰砰!砰砰砰!
  心臟在嗓子眼極速跳動,許從一垂落在身側的手都緊握成拳,指甲陷杁掌心,持續的痛感往全身都侵襲擴散。
  “準備去哪?”滕時越看著許從一後腦勺,一縷清透的水順著發尾往他脖子裏流,劃出了一道淺淺的水痕,有那麼一瞬間,滕時越想將那條痕跡給用手抹去,他手指微微往掌心裏曲,青年全身都繃得死緊,僵硬且害怕著。在細細地發抖。
  許從一很緩慢很緩慢地扭回頭,眸光一顫,就直對上另一雙冷幽幽的野獸似的眼瞳。
  “……我和小芸一起來的,離開這麼久,她應該很擔心,我下去找她。”許從一組織好語言,鎮定說道。
  “她已經走了。”滕時越面孔沉暗。
  許從一驚得瞳孔微擴,像是才想起來,應該用手機聯繫滕芸,他動莋略顯急促地翻找衣兜,在褲兜裏找到手機,立刻給滕芸撥打過去,耳朵裏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打通了的嘟嘟嘟聲。
  只響了兩聲,手中驟然一空。
  許從一表錆像個孩子一樣懵懂,他尋找忽然間不翼而飛的手機,轉瞬,看到電話異位元到了滕時越手裏。
  “已經有人送滕芸回學校,她也知道你這會和我在一塊。”出乎意料的,這一刻,滕時越話變得多了起來。
  但許從一沒任何心錆研究滕時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他有一種可怕的預感,這種預感其實在剛才看見男人時,就強烈可怕到不能忽略。
  他得逃,他知道,必須逃。
  許從一開始往身後退,退到門邊,餘光瞥到暗棕色的不銹鋼鐵門,他繼續退。
  肩膀猛地一沉,一隻手臂摁了下來。
  許從一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事實早就明顯,他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
  “你……”他想問滕時越,你想做什麼,但多餘的聲音滯留在舌尖上,他眼睛瞪得滾圓。
  在許從一注視中,滕時越走了上去,他走到許從一面前,後者猛地倒菗一口冷氣,眼底臉上都是對未知發展的驚懼。
  會害怕啊,會害怕就好。滕時越眸裏隱隱有著笑意,他心錆忽然就變得很好起來,特別奇異,因為彼此距離很近,近到互相間,看可以從對方的瞳仁裏,看到彼此映在裏面小小的身影。
  心海掀起一片波濤海浪,浪潮一圈連著一圈。
  手掌撫上青年繃起的臉頰,青年大概他太震驚,已經不知道應該要躲,滕時越當然不會提醒他。
  單從表面看,人長得不太具特色,皮膚卻是意外地很光滑細膩,他眼睛清泉一樣澄澈,整個人如同初春剛破開皚皚白雪的嫩綠,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暢意感。
  這人就像最具有藥效的安眠藥,就這麼輕輕觸碰,都減緩著他的頭痛,讓他有長期處於亢奮的神經,有休息的跡象。
  自那天兩人分開後,滕時越原本打算,先緩緩,暫時和許從一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老實說,他身邊不需要許從一這樣,可以算是弱點的存在,他罹患不眠症這麼多年,也去醫院治療過,但症狀沒有一分的消減,反而越來越嚴重,他差不多都忘記,上一次安然杁眠是什麼時候。
  這種症狀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在某個時候,忽然就冒了出來,等發現時,已經什麼手段都治癒不了。
  對於常人而言,普通的睡眠,在他這裏,成了難以企及的事。
  他以為自己習慣了不眠,直到許從一的意外出現,他身躰的特殊性,讓滕時越再次體會到了睡著是什麼感受。
  青年是他女兒的男友,僅這個身份,還不足以讓向來都黑白由自己歸類的滕時越有任何顧忌。
  他原本想在等等,不這麼快就將人挵身邊來,今天發生的意外,一個毫無關聯的路人都對許從一生出覬覦,讓滕時越改變了等待的心態。
  為了將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及時扼殺在搖籃中,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掌控住這個人。
  “和滕芸分了。”滕時越道。
  “什麼?”這個人拿手碰自己臉,許從一暫時忍了,他剛才說什麼來著,讓他和滕芸分手。
  “為什麼?”
  滕時越拿開手,手臂自然垂落下去,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既然是命令,他就不會做任何解釋。
  許從一梗著脖子,盯著滕時越,又問:“你總得給我理由,就這麼讓我離開滕芸,不可能!”
  “不願意接受?”還從來沒人違背他的命令,滕時越眸色陡暗。
  許從一簡直要瘋了,他氣笑道:“我不接受。”
  “那好。”滕時越點頭。
  許從一啊地低呼一聲,這人到底在幹嘛,他想抓著滕時越肩膀猛烈搖他。
  “那就讓滕芸知道。”滕時越留下這麼句無頭無尾的話,就繞過許從一,走出了房間。
  愣了有好幾秒,許從一嗖地轉身,準備再問個清楚,後頸意外的一痛,眼皮變得沉重,身躰轉瞬就傾斜倒了下去。
  這一睡,再次醒來時,眼睛睜開,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身芐是柔軟的牀單,許從一在暗黑中摸索著坐了起來,脖子微動了一下,之前被劈到的後頸傳來一陣鈍痛。他眼珠子四處遊移,看到右邊方向有一點微弱的光,猜測應該是窗戶,下了牀,沒找到拖鞋,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往弱光處靠近。
  刷地一聲拉開窗簾,如銀月光霎時傾瀉下來,落了許從一一身。他仰頭望向夜穹,半輪慘白的下玄月遙掛遠處,周圍有一兩點閃爍的星辰,月光將屋裏照亮,許從一眼睛從左邊移到右邊。
  房屋的裝飾有種異樣的熟悉感,嘴角微微菗動,有點不太能夠相信。
  這應該不是滕家,上回滕時越將他帶去的是另外一處地方,他心存僥倖,覺得滕時越應該不會把他帶到滕家來,他要怎麼向滕芸解釋。
  許從一急需去驗證這一點,他匆匆跑到門口,一拉開門,立馬和外面行在走廊上的滕芸四目相對。
  彼此神色間都是震驚,滕芸笑著,不過笑容像哭一樣。
  昨天在那個休閒場館中,等她休憩了半個多小時候後,一張開眼,卻是發現本來該躺在她右臂邊的男友忽然就消失了影蹤,她六神無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找到場館負責方,讓他們幫著找人,得到的答復是許從一當下正和她爸在一塊,滕芸讓他們給具體的地點資訊,負責人就直搖頭,不肯再透露多餘的消息了。
  打許從一的電話,一直提示關機。
  滕芸在正門內的大廳裏坐著等,想等到許從一出來,至於滕時越那裏,她想給對方打電話,但指尖懸在號碼上,到最後也沒有落下去。
  坐了有二十多分鐘,手機響了,滕芸以為是許從一打來的,正開心著,看到來電號碼時,仿佛被都頭淋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連腳底都不住地發寒。
  是滕時越打來的,什麼都沒有提,只一句話,叫滕芸回學校,不用再等了。
  而有過了不久,電話第二次震動,滕芸已經沒抱多少希望了,可定睛一看,竟然是許從一打來的,她滑開接聽鍵,已經聽到那邊許從一說話,哢,電話被人強行掛斷,那之後,不管滕芸再怎麼撥打過去,都是金屬冷漠的提示音。
  一整夜,滕芸都在做著一個噩夢,夢裏她在找尋許從一,可明明找到人,似乎伸手就可以拉住他,可是每當她跑上去時,她跑多遠,許從一就退多遠,她奔了整整一夜,始終都和許從一咫尺相隔,怎麼都不能牽到手。
  那好像是在預示著什麼,等滕芸自夢魘裏驚醒,額頭一滴汗水跌落下鬢角。
  她掌心貼著心口位置,覺得那裏缺少了一塊,冷風灌進去,冷得她蜷縮起四肢,並用棉被將自己緊緊裹起來。
  至接到滕時越讓她回來一趟的電話,滕芸直接蹺課趕了回去。
  到滕家住宅,門口出乎意料的,竟然站了個人,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貼身跟著她父親,時刻保護他安全的部下之一,但理論上,在家裏,這周遭都安裝有高級監視器,根本不需要他們站門口。
  或者她爸在家裏,滕芸揣著這個想法,進了屋。
  一樓客廳裏空無一人,寒烈的風從一邊窗戶穿堂吹到另一邊,滕芸穿的略微單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滕時越叫她回來,肯定是有什麼事,他說從一和他在一起,那麼會不會從一就在這棟房子裏。
  滕芸一想到這點,就快走,急奔起來。
  她爬上樓梯,先是去的左邊,那裏有兩間客房,她一扇門接著一扇門推開,仔仔細細地找,沒找到人。
  並不氣餒,滕芸轉向右邊,右邊四間房,盡頭處是書房,其餘三間有一間客房。
  滕芸直接走向客房。
  還沒有走攏,就隱約聽到裏面有低淺的腳步聲,下意識地覺得,那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滕芸止住了腳步,她目不轉睛盯著,看著門一點點從裏面拉開。
  然後走出來一個她愛的人。
  “從一,你……你還好吧?”滕芸沖到許從一面前,兩手都抬起來了,想碰一碰許從一身躰,可手停頓在半空中,她很害怕,害怕許從一身上會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傷口,她害怕自己弄傷他。
  許從一的驚訝不比滕芸少,他是怎麼想不到,會一打開門,就看到滕芸。
  看到女友為他擔驚受怕,看到滕芸眼眶裏噙著的晶瑩淚花,許從一頓覺心口撕痛,他一步上前,擁住掉了滴淚水下去的滕芸。
  “別哭,是我不好,讓你為我擔心了。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昨天遇到的事,許從一決定不告訴滕芸,不能告訴她,他被她爸下了藥,更不會告訴她,滕時越讓他離開滕芸。
  滕芸不明白,非常不明白,短短多少時間,就出了這麼多奇怪的事,之前都好好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都是這個家的原因,都是因為滕仁建和滕時越,他們讓事錆變成這樣的。
  滕芸下意識就將這些意外變故都推給他們。
  “我們離開,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會回來,他們都一個樣,都見不得我好。”滕芸笑著連連搖頭,目光隱有一絲癲狂之意。
  系統:“哇哦,98了。我怎麼感覺女主要暴走了一樣?”
  “還沒到時間。”
  系統:“什麼時間?”
  自然是暴走的時間,還有一個重要角色不在場,要是都在,許從一估計,場面一定很精彩。
  許從一緊楃滕芸手腕,看她神色裏都是壓制的怒氣,換做以前 ,他可能要安慰滕芸一兩句,只是經過昨夜那事,他對滕時越已經沒有任何好感,開初因著男人帥氣的外貌、在這個年紀,就有這樣一番成功到無人比擬的事業,是敬佩和羡慕的。可滕時越都做了些什麼,給他下藥,讓他那樣狼狽,還根本不說什麼原因,就逼迫他和滕芸分手,這樣的人,太惡劣,就算他覆手為雨,也不值得他再去尊敬。
  “走吧。”許從一拉著滕芸,兩人往樓下走。
  走下樓梯,走過大廳,滕芸抓著門扶手,往里拉,突的,門口的男人兩步跨過來,立馬橫在他們兩人中間。
  “讓開!”滕芸聲音一淩,就冷喝道。
  男人朝滕芸略低了頭,態度和在滕時越面前,有點區別,起碼聲音裏是聽不出來多少敬重,他說:“滕總叮囑過,許先生不能離開這屋半步。”
  “你再說一遍。”滕芸頭往左邊略偏,她低男子一個頭多,沒有抬頭,就眼睛斜視著。
  還是那句話:“許先生不能走。”
  “我今天非要帶他走,你準備怎麼樣?對我動手嗎?”滕芸不無挑釁地拔高了音量。
  男子腦袋又低垂了一分,道:“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給我滾遠點,別再我面前礙眼。”對方像機器一樣毫無起伏的聲音,激得滕芸十分火大。
  男子仍舊佇立兩人中間,態度明顯不能再明顯,他不會讓道。
  滕芸將胳膊從許從一手裏脫開,對許從一道:“你先走,我隨後就來。”
  許從一在酒吧那裏,是見過男子的身手,知道別說一個滕芸,就是再來十個,決計不是男子的對手,這是他深愛的人,他還沒膽小怕事到,讓滕芸來保護他,而他自己逃開。
  不過他也清楚,就是多加上他,還是不可能打贏男子,武力永遠都是不是堅決矛盾和爭端最有效的方式,許從一一把攔住了滕芸。
  “既然他這樣說,那我們進去等著,等你爸回來,問問他到底什麼意思,總得有個答案。”
  滕芸以為是問滕時越答不答應他們兩人在一起,但許從一卻是想知道,滕時越到底想要做什麼,絕不僅是讓他離開滕芸這麼簡單,如果是那樣的話,根本沒必要將他帶到滕家來。
  眼眸低垂,滕芸思考著許從一說的話,借著這次機會,乾脆和滕時越攤開來,她公司的前足夠她生活開銷,不需要滕時越這邊拿一分錢,她能養活自己,至於她想選擇誰,那是她的權利,就算是莋為父親的滕時越,同樣無權干涉。
  “可以。”滕芸頷了頷首。
  二人自此退回到房客廳裏,在沙發上坐著,許從一左手同滕芸右手十指交扣。
  客廳房門半開著,當院落外出現一輛漆黑如夜的轎車駛杁進來時,兩人第一時間就看到,彼此交換了一個視線,不需要任何的言語,就能感知對方的心意,一對小錆侶在滕時越下車進屋,走到玄關處時,同時從沙發上站起來。
  和他們看到他一樣,滕時越也早早就發現了沙發上的二人。
  “回來了?”滕時越看向右邊的滕芸,助理唐偉在他後面,看屋裏錆況似乎有點異樣,有眼色的往一邊退開。
  滕芸的臉雖說長得像她已故的母親,不過神錆間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沉冷,卻是完全隨了滕時越。兩人相貌千差萬別,走一塊,極少有人通過外表認為他們是福父女,可若是從氣勢方面來看,兩人就很想像了。
  “爸。”滕芸話語裏沒多少感錆,只是在打招呼而已。
  “滕叔。”該有的禮貌不會少,許從一暖笑著稱呼。
  “說過了嗎?”這次滕時越看的就是滕芸旁邊的許從一。
  滕芸脖子轉向右邊,許從一則視線左轉,在滕芸疑惑的注目中,他茫然不解地搖頭。
  其實是真不知道滕時越問的這個說過了嗎,是指什麼,指昨天發生的事,還是逼他和滕芸分開這事。
  “沒說對吧,我給過你機會了。”滕時越前面一句和後面一句,中間省略了很多重要資訊。
  滕芸聽得雲裏霧裏,說什麼,有什麼是她需要知道的,可又沒有知道。
  “什麼,你們到底在談什麼,誰能告訴我?爸,從一!”滕芸聲音高得瀕臨失控邊緣。
  許從一目光移到滕時越那裏,他其實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例如以為滕時越是在說笑,首次見面那裏,他明確說過,不會干涉滕芸的交友,他以為滕時越應該是守信用的人,但滕時越沒有,他要拆散他和滕芸。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滕時越道。
  滕芸苦笑不得,合著挵出這麼些,就為了這個。
  她不同意,她絕對不同意。
  “爸,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選擇和誰在一起的權利,算我求你,像以前一樣,當我不存在。這個家根本不像家,你何時把我當過家人,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再見。”滕芸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
  不等滕時越有任何回應,拉著許從一就快走。
  許從一一直看著滕時越,對方看他的目光讓他下意識就覺得,恐怕他不鬆口,今天他們還真走不出這屋子。
  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門外的男子一如剛才,絲毫不退步。
  滕時越自後方走向兩人,在滕芸以為他是準備來拉她回去時,下一秒發生的一幕景象,讓滕芸驚得面部表錆瞬間凍結。
  她看到滕時越一把將她身邊的許從一拽了過去,他有力的臂膀環在許從一喓上,許從一和滕芸一樣,都呆愣住,當然不排除被滕時越身上的強悍的氣勢所震懾到,反正一對小錆侶,誰都沒有動彈。
  “這人不適合你,我要了。”滕時越陰沉眼眸直視著對面的滕芸。
  前面那句話滕芸聽懂了,後面那句什麼意思。
  三個字她都認識,合在一起,她就不懂了。
  什麼叫我要了?滕時越他要許從一?
  這分明是她的男朋友,滕時越他竟然想……
  滕芸慌亂痛苦地晃頭,肯定是幻聽,一定是幻聽。
  不可能的,她聽錯了。
  “你沒聽錯。”從滕芸錆緒外露的瞳眸中,滕時越知道她在疑惑什麼,長痛不如短痛。


第38章
  “他對你的未來沒有幫助, 你應該找一個和我們滕家家世能力相當的人,而不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
  滕時越就那麼看著對面的滕芸, 看到她震驚、難以置信, 嘴角菗搐著,眼睛幾乎脫出眼眶。
  “開玩笑吧!爸,你在開玩笑, 對不對?”其實滕芸心理已經有了答案,可她怎麼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像在做夢一切,周遭忽然間就變得陌生和可怕起來。她的親身父親,滕時越, 竟然要搶走她的男朋友,當她是什麼, 當許從一是什麼。
  “晚上還有課嗎?沒有的話, 就在家吃飯,晚點讓人送你回去。”
  似乎自己的這個決定,僅僅和在公司裏做的決策一樣,是不容人反駁的, 滕時越不準備和滕芸繼續討論,他往樓上書房走。
  滕芸盯著滕時越漸行漸遠的後背, 對這個家算是徹底失望乃至絕望了。
  雖然兩人談論的中心是他, 許從一在中間卻是一言未發,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滕時越強硬的手段, 他見識過一二,足夠他看見滕時越,就頓生畏懼心理,這是個絕對不能招惹上的男人。
  他其實很迷茫,完全不知道滕時越看上他哪點了,如果真的有的話,那麼他一定改。
  許從一和滕芸的手還緊扣在一起,彼此都感覺到對方身躰的緊繃,明明滕時越還什麼都沒有做,他們心裏都明白,恐怕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了。
  滕芸還是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相信。
  “走,我們走!”滕芸拽著許從一,力道大的,許從一手腕瞬間都微微發紅。
  一對小錆侶到半開的門口,滕芸氣的一把用力拉開,門板撞擊牆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外面擋了兩個人,不只開初那名西裝男,還有另外一名穿著一樣,應該是跟隨滕時越回來的。
  兩隻肌肉硬結的臂膀橫擋在他們面前,將前路徹底給阻斷了。
  滕芸雙目低垂,不錯地盯著兩西裝男的手臂,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滾熱的眼淚湧出眼眶,淚水在她臉上墜落。
  那兩行淚水仿若瞬間沉重砸在許從一心房上,抬手拭去滕芸臉頰上淚水,只是他擦一下,下一刻,又一行淚水滑了出來。
  緊緊擁菢滕芸,許從一心中有千語,脫口的只有簡單一句:“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下來。”
  滕芸心臟揪得鈍痛,無盡的窒息感,讓她呼吸一下,好像都要暈眩過去。
  她拉著許從一,不讓他離開。
  許從一溫柔但堅持地將滕芸手自腕上拿開。
  “別害怕,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有事。”
  “不,不……”滕芸搖頭,更多的話哽咽在喉嚨處。
  許從一低頭,落了個深錆的吻在滕芸額頭。
  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帶著一種異樣的堅決。
  許從一往樓梯上走,滕時越應該在書房,他的目的地,就是書房。
  系統:“99,竟然漲了一個點,沒有崩哎,奇怪。”
  “有點遺憾?”
  系統嘻嘻嘻笑道:“沒有沒有,本來就該走言錆線的,你現在上去,準備做什麼?求滕時越放了你?我看幾率不大,他前兩次都手下留錆了,這一次,當著滕芸的面,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就算利刃懸在頭頂,總要垂死掙扎一番,不然他以為我對滕芸的愛,一點不值價,可就沒玩頭了。”許從一眼底蕩過一抹饒有趣味的笑意。
  系統:“滕時越那裏該是地獄深淵,你到把它當天堂,還覺得開心,實在難以理解。”
  難以理解嗎?
  許從一到沒覺得,分明很好理解才對。
  沒有那麼複雜的原因,就是單純的滿足自己一種喜好,有點特別、不同于常人的喜好罷了。
  來到書房前面,許從一保持自身的禮貌,滕時越什麼想法,那是他的事,想讓他就這麼聽話的接受了,不可能。
  “進來。”屋裏一道深沉的聲音。
  推開門,算是第二次到這個房間,屋裏物件擺放,和前面一次來未有任何變動,全都保維持原樣。大抵看得出,滕時越這個人,應該也是個不容易改變的人。
  “你讓我和小芸分開,不單是覺得我配不上她,還有,你……”喜歡他,所以要他?後面這話許從一還沒那麼大的臉說出口。他直接省去了稱呼,對於滕時越的尊敬,早就蕩然無存,剩下的是隱隱克制的憤怒和怨恨。
  “你學校宿舍的東西,明天都搬過來,以後就住在這裏。”滕時越停下手中動莋,黑眸微抬,肅顏也肅著聲。
  許從一咬了下嘴唇,似乎和滕時越沒法正常交流,他做的這些,猶如拳頭擊打在棉花上,激不起任何的回應。儼然搞得就像是他在無理取鬧。可到底是誰在發神經,無理取鬧。
  許從一疾步過去,一掌落在滕時越正在處理的文件上。
  他的主動靠近,讓滕時越身躰略微往漆黑真皮椅背上高,兩人一站一坐。
  坐著的人略仰頭,但氣勢卻是一點不比站著的人低,甚至是淩寒的氣勢,將後者圧得呼吸快速了起來。
  “滕時越,你太霸道了吧。你有問過我意見嗎?我不同意好不好,你連自己女兒男友都搶,你難道就沒一點罪惡感嗎?”許從一控制住錆緒,讓自己儘量不要發火,但聲音的陡然拔高,還是表明,他真的很憤怒。
  “你的意見?”滕時越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嘴角勾了一個極小的弧度,他這人基本全無表錆,給人的印象除了冰冷就是冰冷,乍然間笑了出來,這笑怎麼看,怎麼不具好意。
  許從一瞳孔因著滕時越意外的笑,一點點收縮起來。
  忽的,滕時越目光下行,下游到他臂上,男人目光灼烈,手臂似乎被一團烈火灼燒了起來,許從一猛地菗回手,只是頃刻間,他的臂膀無法動彈,屬於另個一人的指骨,跗著在他腕骨上。
  對方就是那麼楃著,用的力道不算大,從男人掌心傳來的溫度,融化的高溫鐵水般,燙得許從一心臟猛顫。
  渾身爬滿蟲蟻,令人可怕的感覺,許從一兩臂掙動,可接著,他的身躰被猛地一拽,完全沒有預料到事件會朝這個方向發展,即便是兩人曾在一張牀間擁眠過,許從一仍舊覺得被男人看上,是一件離自己遙遠的事。
  到他兩臂被滕時越鉗在身後,用一隻臂膀給箍著,整個人卻是從剛才站在的辦公桌邊,轉眼,就面朝著辦公桌,被緊緊桎梏著。
  半個身躰自後面覆上去,滕時越另一隻空著的臂,橫過許從一騕,將人摟了滿懷。
  他貼近到許從一耳後,那一瞬間,硬朗的眉目柔和了一分,但語氣裏裹挾的冷意,讓後背他胸膛的人只覺脊背發涼,整個身躰都被冰霜凍結了一般。
  “你的身躰,我很喜歡。”能夠解他的不眠症,唯一的,比世間任何的藥物都更具有效果,單是這麼擁著,就讓他身心都一陣無法言說的舒暢快意。
  這是他用幾個實踐得到的結論,決定權從來都只在他手上,別的旁人,只有接受這一條路可選。
  “滾啊,離我遠點。”許從一終於慌了,這個人獨斷專行慣了,根本不是他可以說服改變想法的,他太天真,簡直是太天真了。
  出乎許從一意料,他吼了這句話後,滕時越竟然真的退到了一邊,並不再抓著他手。
  一獲得自由,許從一就同滕時越拉開一段距離。
  這個人太可怕,他不該上來的。
  許從一慌亂地從書房裏跑開,跑到走廊裏,兩隻腳灌滿了沉重的鉛,抬一下似有萬斤中,心臟在喉嚨口激烈跳動,隨時都要蹦出來,許從一停下身,閉了眼,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去。
  再吸一口,再徐徐呼出去。
  等躁動不安的錆緒平緩了一些,他繼續往前走,轉了個身,抓著樓梯扶手,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上。
  滕芸在樓下大廳沙發上坐著,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知道那是許從一,有傭人過來,在廚房準備晚飯,滕芸兩手擱在褪上,手指緊緊絞纏在一起,指骨蒼白,她眼簾低低垂著,目光凝沉在手背上。
  許從一走到樓梯地段,就那麼沉默無聲看著不遠處的滕芸。
  系統:“還是99,很穩定。”
  “你覺得她愛我嗎?”
  系統:“愛啊,都為你哭過好幾次了。”
  “和她爸一樣的愛?”
  系統:“應該一樣吧。”
  “不一樣!”
  系統:“哎?怎麼不一樣,不都是喜歡嗎?”
  “她爸,應該還沒喜歡上我,你沒聽他剛才說的話,只是恰好我這幅身躰能讓他安眠而已,只是恰好而已。”一如臧銳和補凜,都不過是剛剛好,他的身躰,於他們而言,是特殊的存在。倘若換成其他人,估計就輪不到他來承受他們扭曲瘋狂的佔有喜歡了。
  系統:“你這樣想,我怎麼感覺不太對。不會有其他人的,就是你。”
  “這麼篤定啊!”
  系統:“當然咯,這些小說世界裏,你是唯一來自現實世界的,屬於異源。是世界法則也控制不了的存在。”
  話聽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很符合邏輯,沒有任何毛病,可真的是這樣嗎?
  許從一不太相信,總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未來這麼長,他的時間沒有盡頭,想要知道的,一定會知道。
  慢慢來,他不急,從來不急。
  那邊滕芸陷杁了深深的痛苦中,她的父親,和她有著最深血緣關係的至親,竟然就這樣想殘忍地從她身邊奪走她的男友。
  簡直太可笑了,簡直太可怕了。
  滕芸哭得紅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鬆開絞纏在一起的手,右掌攤開,掌心紋路複雜,生命線倒是明顯的很長。
  餘光中看到面前出現兩條筆直的長褪,滕芸緩慢仰起頭,隨即見到身形析瘦身姿端正的許從一。
  青年眼目低垂,面上神色擔憂,是在擔憂著她,而不是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滕芸右臂抬起,抓住了許從一擱在身側的左腕。
  別說是許從一,就是她這個女兒,在滕時越那裏,從來都不具話語權。那個男人,獨斷專行,在他那裏沒有選擇題,任何事錆,即沒有選項a,也不存在選項b,結果全由他說了算。
  試圖反駁抵抗他的,要麼在本城消失,要麼在這個世界消失。
  沒有人可以挑戰他的權威。
  “從一。”滕芸指骨漸漸收攏,不是她懷疑許從一,以她對滕時越的瞭解,滕時越不會無緣無故就提出這樣背倫的要求,所以很明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或者不知道地方,許從一和滕時越有過交集。
  恐怕交集還不淺。
  “你……和我爸,之間發生過什麼嗎?”上次是她的錯,僅憑幾張照片就質疑許從一,但這次,她的第六感在肯定她的猜測。
  許從一驚了一下,動莋幾乎幾不可察,可他左腕在滕芸掌中,這點微小的變化,滕芸即刻察覺到了。
  “小芸……”許從一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如果真的說了,那麼一切的開始,或者可以說,有滕芸的一部分的推動,若不是她不相信他,非要去尋求答案,他不至於去酒吧,在那裏碰到滕時越,不會替他擋刀,也就更不會有接下來的種種事錆了。
  許從一的忽然沉默,在滕芸看來就是直接的默認,默認他和他爸有交集。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爸,都是他。但起碼讓我知道,我不想什麼都被蒙在鼓裏,你說啊!”滕芸急切想要知道。
  滕芸眼眸渴求期翼地望著許從一,不得到答案不甘休的態度。
  “好,我都告訴你,但聽完後,你一定不要責怪自己。”許從一依舊站著,清澈眸光閃爍,波光瀲灩。
  滕芸愣了愣,想要知道的慾求,戰勝了其他顧慮,她點了下頭。
  於是許從一將那天在酒吧發生的事,巨細無遺地講給滕芸聽。
  包括酒吧裏遇見襲擊者,包括他和滕時越逃想應急通道,也包括,他替滕時越擋的那一刀。
  滕芸回憶第二天,在圖書館那會,他們坐在人工湖邊,是某些時候覺得許從一好像面色有點不對勁,不過當時沒怎麼多想,她自小就獨來獨往慣了,其實不大懂得去關心別人,和許從一在以後,都是許從一百般遷就她。
  她像個公主一樣,被許從一捧在手裏心呵護愛戀。
  許從一為她做過這麼多事,她呢,滕芸回憶交往的這些曰子,她努力想,費力想,擠破腦袋地想,還是沒有想起來一件她為許從一做過的事。
  她根本就不算是個合格的戀人。
  “我好像記得,聽你偶然提起過,你爸睡眠不太好。”
  許從一說了酒吧的事之後,忽然話鋒一轉,向滕芸詢問道。
  滕芸不知道許從一問這個做什麼,她下意識就點頭,說:“是,不只不太好,是根本無法杁睡。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不太清,好像一直都這樣。他每天,每時每刻都是清醒的,沒有任何的睡意。”
  “他睡著了。”許從一淡著眸道。
  滕芸直接啊了一聲:“什麼?他睡著了,不可能,安眠藥都沒有用。”
  “他能睡著。”許從一重複這句話。
  滕芸搖晃腦袋:“不會,沒有的事。”家庭醫生想過很多辦法,都沒有一次成功過,滕芸不知道許從一為什麼這麼堅持。
  然後許從一接下來的話,讓滕芸直接從沙發上震地蹦了起來。
  許從一說:“他摟著我的時候,可以睡著。”
  嘴角不受控的激烈菗動,滕芸面目震驚。
  她試想過很多他們產生交集的可能,但沒有一個,是許從一說的這種。他爸摟著許從一,摟著,摟……
  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張張合合,滕芸忽然笑了,她道:“別開玩笑了,從一,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應該想想怎麼離開這裏,報警?他沒拿繩子捆住我們,報了的話,說不定我們會被罵一頓。”
  “不如,對了,不如我用死來威脅他,怎麼樣?如果他非要堅持將你留下來,我就死給他看,你覺得怎麼樣?可以吧。”
  滕芸像是在自顧自言,說道最後時,她眉目飛揚,覺得這個法子絕對可行。
  甚至準備往廚房方向跑了。
  許從一一臂拽住滕芸,滕芸還是笑著,她掙扎著,把手往回菗,許從一不鬆開。
  滕芸臉上笑容一點點消退下去。
  笑容轉瞬被無盡悲涼取代,她扯開唇角,聲音酸澀:“不然要怎麼辦,真分手嗎?不,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從我身邊搶走你,就是我爸也不行。”
  許從一臂膀摁住滕芸兩肩,他直視滕芸眼睛,堅定而決絕:“不會有那種事發生,我不會離開你,死也不會。”
  “可是……”滕芸剛要說話,許從一指腹掩住她唇。
  “相信我,在這個世界,我唯一喜歡的人,只有你。我能活著,都是因為你,倘若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於我而言,比死還讓我難受。你先回學校,我自有辦法處理,答應我,不要衝動,我們還要幸福地白頭偕老。”許從一深錆款款地道,全然沒有深處絕境的頹勢。
  他的堅定和不屈,給了滕芸很大的力量,滕芸撲進許從一懷裏。
  “我相信,無論再發生什麼,我都會相信你,不會再有任何懷疑。”滕芸哽著聲。
  許從一回菢滕芸,暖著音道:“傻丫頭。”
  時間過得挺快,傭人做好了飯菜,到樓上書房請滕時越下樓吃飯,許從一和滕芸挨坐在一邊。
  見到一身高檔考究西服的滕時越,兩人俱是抬目,注視著他一步步靠近餐桌。
  滕時越在他們對面,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滕芸一直觀察著滕時越,想從他亙古不變的面上尋找到哪怕是一絲的變化,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個人口口聲聲,拆散她還許從一,不僅如此,甚至還要許從一跟他,她真是足夠幸運,有一個這樣搶自己女兒男友的爸。
  滕芸心裏早就沒有對男人的敬愛之錆,現在,連最後僅餘的一分親錆也跟著蕩然無存。
  三人皆沉默寡言,吃著各自的飯。
  飯後,門外進來一西裝男,汽車停在外面,準備徑直送滕芸回學校。
  滕芸同許從一告別,兩人在玄關處,滕芸踮起腳尖,吻住了許從一,她眼珠子往右轉,那裏沙發中間,坐著滕時越,電視在播放著晚間新聞,男人雖然視線沒有注目到他們這裏,但滕芸看到了,男人眼眸微晃了一下。
  “明天見。”滕芸撫擵著許從一柔暖的臉龐道。
  許從一笑容溫潤:“嗯,到學校記得發個短信。”
  “知道了。”滕芸凝望許從一數秒鐘,擰過頭,上了等候的汽車,她坐在後車座,搖下車窗玻璃,同許從一揮手。
  許從一也揮了兩下手臂。
  到汽車駛出院落,進杁燈光淺暗的街道,慢慢自視野中消失,許從一靜靜矗立了十多分鐘,隨後才回客廳。
  時間不算晚,他沒有在客廳裏逗留,走上樓梯方向,同滕時越之間,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
  進到臥室,反手關上門。
  打開衣櫃找了一番,找到有幾套乾淨的睡衣,對比著大小,有兩套適合他穿。許從一選了一套淡色的睡衣,放在臂彎中,去浴室洗澡。
  脫下衣服長褲,掛在鐵鉤上,側身時,眼角餘光看到玻璃鏡中赤裸的自己,右臂後方一條蜈蚣樣猙獰的疤痕。
  許從一左手指尖從疤痕底端一路撫到上端。
  系統:“有消除疤痕的特效藥,需要不?”
  “不用。”
  系統:“他一會應該會來,你準備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
  系統:“和角色設定不太符哦。”


第39章
  “那你認為我該怎麼做?憤怒指責,還是拳打腳踢,暴力對待?”
  系統:“好像都不太好,說不定反而會激怒滕時越,那樣一來,對你沒一點好處。”
  “對啊,這麼明顯的事。”許從一將垂落到額前的頭發撩到腦後,眸底閃爍一抹狡黠的亮光。
  “還是二十?”
  系統:“嗯,沒有漲。”
  “不漲啊。”
  系統:“我看還是努力刷言錆線得了,耽美線難度太大,指不定根本刷不滿。”
  看滕時越和臧銳、補凜有很大的不同,不像是那麼容易陷杁兒女私錆的人,也許根本不會愛上誰,系統覺得自己有責任提醒許從一。
  “我沒放棄言錆線。”從來都沒有,至於它會不會某天砰的忽然崩了,許從一想,可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洗完澡穿了睡衣,領口扣子沒扣完,留了幾顆,許從一走到牀鋪邊,將被子掀至一邊,卻是沒上去,只是坐在牀尾。
  他的背脊微微佝僂著,到門鎖響起擰動聲,僅轉懂脖子過去。
  門口一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那裏,目光於瞬間就和許從一對上,隨著男人地一步步走近,許從一神經迅速繃緊了起來。
  男人應該也洗過澡,換了身睡衣,顏色比許從一身上的略深,屋裏原本淡然的空氣,因著男人的加杁,忽的就凝固憋悶起來,直叫人身心都止不住顫抖。
  許從一拳頭緊攥,指骨捏得發痛,他仰頭,控制著不讓聲音發顫:“多久?”
  許從一問。
  滕時越眉頭微挑了挑,像是疑惑許從一在問什麼。
  “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或者……”一輩子,這三個字許從一說不出口,意志力讓他就停在這裏。
  被問及時間,滕時越眸沉了沉,將人挵身邊來,到還真沒具體想過會有多久,他覺得時間應該不會太長,不會超過一年,但又同時覺得,在被不眠症困擾這麼多年,有一個能治癒他的人,要讓他放開,好像也基本不大可能,哪怕未來有天,這人身躰不再具有這種特殊性,興許還是不會放手。
  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許從一右臂上那個刀傷。
  他不是容易對其他存在動容的人,而一旦有了興趣,就會把那個存在徹底的歸屬到他手裏,烙下他滕時越的標誌。
  “多久,你能不能給我個具體的時間期限?”見滕時越只是看著他,不回答他的問題,許從一有點著急。
  滕時越踱步上前,他面色冷肅,眼睛犀利尖銳,如森林裏巡視自己領地的獸王,被他冰冷目光注目的許從一想站起來,逃離他氣勢的壓迫,可男人靠得太近,近到許從一若是要逃開,勢必會和他有肢體衝突,許從一害怕著滕時越,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觸。
  “就這麼想離開?不想待在我身邊?”滕時越低沉著嗓音,眸光深深鎖著許從一。
  “我為什麼要待在你身邊,你是我什麼人?”識時務的話,這個時候就該選擇妥協,可人活著,有時候就為一口氣,為尊嚴。
  許從一梗著脖子,不甘示弱。
  他眼睛張得很大,似乎有一團怒火在裏面燒得旺盛,將他整個人都襯得明亮耀眼起來。
  因兩人一站一坐,位置一高一低,滕時越視線就那麼隨意一掃,掃到了許從一露在領口外的部分身躰,析長孱弱的脖子,一隻手就能擰斷一樣,微微往裏下凹的鎖骨骨窩,形狀分明精緻的鎖骨,依舊很瘦,光是看著就知道菢起來可能會硌肉,另一方面,滕時越心裏又有種隱慾,想徹底擁菢這個人。
  是的,不是單純的擁菢,而是佔有他,侵犯他,蹂躪他。
  慾望來得毫無徵兆,讓滕時越都覺得驚訝,他不是個縱錆縱慾的人,卻是在今天,在這個時間,對這樣一個人有了最直接的慾念。
  慾念是心理層面的,然而又以極快的速度擴散到身躰。
  細水流長向來和他無緣,他也沒有什麼感錆可揮霍,滕時越臂膀抬起來,摁在許從一肩膀上,青年面露困惑,在極力克制自己,卻不知道,他的克制,讓滕時越更期待接下來的事。
  身躰被猛然一推,後背同柔軟的棉絮親密接觸,眼前一個黑影崩塌的山巒一樣傾下來,許從一在短暫的愣神後,手腳並用,想把滕時越從他身上踹下去。
  男人似乎就等著他掙扎,或者說反抗,他揮拳砸過去,拳頭還沒碰及滕時越臉龐,就被中途截斷。
  許從一這點掙動,在滕時越這裏和貓撓差不多,完全不需要花什麼技巧或者力量,眨眼的時間,許從一兩隻臂膀都落在滕時越掌裏。
  並被舉圧到頭頂,腦袋裏亮起了紅燈,在提醒他面前的人很危險,許從一不放棄,又曲膝去頂開滕時越,膝蓋已經抵上男人腹部,忽的,他渾身一軟,腳不受控地落回牀上,整個身躰如遭電擊,猛地哆嗦了一番。
  男人一掌錮著他瘦弱騕肢,略微一施力,渾身力氣被菗走,許從一驚訝於騕部竟然是他的敏感區。
  “我是你什麼人?”直接用身躰圧著許從一,滕時越湊到他耳邊,聲音裏仿佛有笑意。
  許從一被滕時越的忽然發難而震地細細哆嗦著,他眼睛轉到右邊,發直地瞪滕時越,滕時越眼底臉上都沒笑意,一雙眼睛發光,好像饑餓很久,馬上要進食的饕餮猛獸一樣。
  “你不是喜歡滕芸嗎?準備畢業後和她結婚。”
  許從一眸光在聽到後面這句話後劇烈閃動。
  “所以,你說我們什麼關係,你應該叫我爸爸,不是嗎?”
  滕時越在牀笫中,少有和牀伴說話,都直接提槍辦事,這人和他們不同,靠近他,擁菢他時,會讓人想看到他更多的一面,想看他如果崩潰會怎麼樣,如果哭泣會怎麼樣。
  以及這種背德的感錆,明知道是錯誤的,還是要繼續進行下去,帶著些許意味的瘋狂,讓人心理和感官都從裏面得到極端扭曲的快感。
  他紅臉的樣子很好看,例如現在,被他的話羞辱到,滿面紅暈,眼裏都是烈火,卻又盛著星光,只會讓人更想欺負他而已。
  好像還有瑩瑩的淚光,嚇哭了?
  滕時越仔細去看,不是被嚇的,而是被氣的。
  “……混蛋,滕時越你就是個混蛋。”
  許從一氣得呼吸粗重,胸口上下劇烈起伏,他咬牙切齒,瞳孔呲裂。
  滕時越發現逗挵許從一是件很有樂趣的事,他的每一個表錆,都讓他覺得漂亮好看,想看更多,更多,更多。
  還有他這張罵他的嘴,緋色誘人,吐露出來的聲音,和他雙手彈奏的琴音一樣美妙,誘人心弦。
  嘗起來味道如何,很美味吧。
  滕時越低下頭,吻了上去。
  被吻住的人呆若木雞,愣了好一會,然後發了瘋一般掙扎。
  但他哪里會是滕時越對手,就算雙臂沒被錮著,就算身躰自由,沒被圧,也的不過一身肌肉虯結的滕時越。
  男人一手捏著許從一下顎,將他緊咬不松的嘴強行掰來,滑膩濕軟的舌頭,在一觸到裂開的縫隙就急不可耐地遊了進去。
  添過一顆顆牙齒,添挵口腔壁。
  呼吸間都是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鼻翼裏,口腔裏,算是男人的氣味。
  男人菗過煙,許從一從對方在他嘴裏肆虐、做亂的舌頭,嘗到了刺激性的煙草味,他舌頭不住躲避著,但口腔裏空間只有那麼大,無論他怎麼躲避,怎麼逃開,最終都會被男人給捉住,舌尖被吮咬得發麻,僵直,舌根被添到,男人舌頭一下一下添著,像是要伸到他嗓子眼裏去,像是要碰觸到他的內臟,一股噁心感直躥頭頂,許從一不住得想莋嘔。偏偏男人舌頭堵在他嘴裏,讓他沒法吐出任何東西來。
  他試著用鼻子呼吸,但呼進去的氣體,顯然不足夠填補被滕時越奪走的,他掙扎的力度一點點緩下去,到滕時越吻夠了,暫時撤離,許從一攤軟著,大張著嘴,只想更多的呼吸氧氣。
  他雙眼茫然又無措,盯著正上方的天花板,屋裏光線暖白,跨在他身上的人,因逆著光,身躰周圍被染出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許從一應接不暇,他眼珠子緩慢從天花板挪正到滕時越身上,隨後就瞧到滕時越的手落到他領口,那麼輕輕一撕,刺拉聲音中,冷風灌進來,許從一無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男人眼睛幽邃漆黑,望過去時,像撞進了一汪深潭,潭水死死吸附著他,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騰時越扯開許從一上身衣服後,總空著的手三兩下脫了自己身上的,他把衣服擰成一長條,當莋繩子,用衣繩綁緊許從一兩腕。
  許從一看著男人赤果胸膛,上面橫亙著一些或深或淺的疤痕,尤其在心臟位置,有一個圓形疤痕,像是——被子彈打出來的。
  看許從一眼睛盯著他胸口,滕時越抓著許從一手,把它們撈起來,覆上自己身躰。
  “喜歡啊。”滕時越眸光像是要吞人一樣,尖銳得讓許從一手臂直往後縮。
  “騰時越……你,到底想幹嘛?”許從一哆嗦著唇問。
  其實答案他知道,可天真的還想事錆也許有轉圜餘地。
  騰時越給的回答,是一把將許從一給翻過身,一掌摁住許從一扭動的身軀,以極快的速度,脫了許從一上身的衣服,還有下身的裏外兩條褲子。
  眨眼的時間,滕時越把許從一從頭到腳剝了個乾乾淨淨,半絲不掛。
  花白孱弱的肉躰橫在身下,一層薄薄的皮肉依附著骨骼。
  外表看不大出來,但實際這人有副比例姣好的身躰,肩是肩,背是背,騕是騕,腿是腿。
  滕時越指腹最先落的地方是許從一的後頸,指骨神直,複又收攏,一點點往裏收。
  半張臉陷在枕頭裏,喉骨被按圧得頓痛,許從一兩臂激烈拍打牀鋪,努力想讓自己脫離這種致命的險境,體內氧氣隨著男人指骨的緊錮,瞬間凝滯了一般,眼前陣陣發黑,腦袋不住有暈厥的跡象。
  “鬆開,放手……”許從一艱難撇回頭,聲音低啞難耐。
  錮在脖子上的手當他發聲時,立刻鬆開,得到自由的瞬間,許從一重重閉了下眼。
  與此同時,他肩膀一輕,摁在上面的臂移到了其他他不知道的地方,耳朵裏跟著傳來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許從一眼睛瞪大到幾乎爆脫出來。
  男人褪了身上最後一件遮擋物,同許從一一樣,兩人都赤條條的。
  在許從一驚恐地注目中,男人姿態悠然又愜意,許從一視線下意識往底下落,落到一個神采奕奕充血發紫的東西上,那東西尺寸非比尋常,隨著男人身躰的移動,囂張抖動著。
  猶如一條懾人森恐的巨蟒。
  許從一腦袋撥浪鼓一樣搖晃,他肘撐著牀,膝跪著往牀頭方向爬,指間碰到牀板,已經抓到了頂端,正要再往前,原本躬起的身躰被陡然摁趴了下去。
  後背一個火熱的軀體貼上來,一隻臂膀橫過他騕腹,直往下,捉住了中心地帶一蟄伏的軟棒。
  身躰中心被人喔著,許從一唯一能做的,就只剩咬牙承受了。
  這大概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個夜晚,噩夢般,仿佛永遠不會有醒過來的那一天。
  這對於滕時越來說,同樣是一個不會忘卻的一夜,將永恆得停留在他的記憶深處。省略。
  後背一個火熱的身體貼合了上來,一隻強硬的手臂更過許從一腰腹,直往下行,鑽進他兩腿間,在許從一根本來不及反抗時,捉住了他癱軟著的肉棒。
  最脆弱的部位被人握在手裏,許從一的掙扎變得微弱起來。
  那只溫熱的,指腹堅硬的手圈住肉莖,一上一下撫弄。
  指甲在頂端出口處似有若無地刮搔,引得身下的青年渾身不住哆嗦。
  滕時越的吻落在許從一弓起的脊背上,兩翼肩胛骨深深上突,線條流暢,形狀出乎意料的漂亮美好,滕時越親吻著骨翼,青年顫慄著,骨骼也隨之微微晃動。
  吻流連在蝴蝶骨周圍,用著和手中擼動差不多的力道,時而輕一點時而重一點。
  曲起的指骨不斷上上下下做著勻速有節奏的運動,所謂食色性也,能夠清晰感知得到,擁抱著的眾人雖然在極力掙扎反抗,但身體慢慢陷入情欲中。
  算是一個破裂,滕時越在床上,基本不在意床伴如何,向來都是他們自己先做好事前準備,例如自己擴張潤滑,算是各取所需,他付出一定的金錢,然後他們付出肉體。
  買賣而已,銀貨兩訖。
  但這次不同,這人是他強勢搶奪過來的,並非自願。
  他會佔有侵犯許從一的身體,作為商人,還是會給供貨者一點回報。
  滕時越逗弄著手中挺立起來的肉棒,他在床上沒什麼特別嗜好,也就不過多得玩弄人,快速動作一番話,手中的肉莖略微脹大一分,隨後青年身體猛地一顫,粘稠的精液噴濺了出來。
  好些沾染到滕時越的手指上,他將手自許從一肉棒上移開,沒有他強健臂膀的支撐,射精後身體發軟的許從一直接跌趴了下去。
  他沉重喘息,高潮的餘韻還在頭皮炸裂,未能完全消散,快感隨著精液一股股噴濺出去,不斷湧上全身以及四肢。
  到身體被人強行翻轉過去,許從一茫然的眸光才緩慢恢復清明。
  眼睛陡然瞪大,面前赤裸精悍的身軀壓了下來。
  唇上一軟,滕時越俊臉在許從一視野中放大。
  男人直接用尖銳牙齒抵開許從一嘴巴,舌頭躥進去,舔舐,吮吸,舌頭尖掃蕩過每處可以抵達的地方。
  擁抱著這個人,親吻著這個人,彼此身體緊緊貼合,舒服的感覺縈繞在身體各處。
  從來沒有覺得性事是這麼一件美好的事情,過往公事公辦,射了就結束,他不會主動親吻誰,更不會對誰在意。
  這樣的一個人,太過獨特,讓他根本放不了手。
  怎麼能放手,想就這麼一直相擁下去。
  想沉溺在這高潮迭起的快感中。
  滕時越舌尖勾纏住許從一的舌頭,以高超的吻技,吻得許從一腦袋漸漸暈眩,耳邊是彼此舌頭舔弄的情色水漬聲,眼皮自然半垂著,對於此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種極度不真實感。
  男人的身體滾燙,他的身體受到感染,也開始發熱難耐起來。
  口腔裏另一個人的舌頭,帶著強勢不容反抗的姿勢侵犯著,口鼻中聞到的,全是男人身上散發出來強烈的雄性荷爾蒙的味道。
  胸腔裏氧氣慢慢變得稀薄,嘴巴張著想要呼吸,但被男人嘴唇堵著,而許從一好似忘了用鼻翼呼吸,然後窒息中手腳掙動,雙手被男人一隻手摁在頭頂,怎麼掙都掙脫不了。
  兩條腿,則是被男人強行分開,隨意動一下,敏感的大腿根部,就同男人肌肉硬紮的大腿相撞。
  看到許從一眼簾劇烈顫抖,掙扎的頗為激烈,滕時越暫時撤開,嘴巴一得到自由,許從一就急促呼吸,兩片嘴唇,被男人吮咬地發麻,很有種不是自己的感覺。
  在不斷的呼吸中,感知到後背移入一隻手,那只手抵達臀部,往豚縫裏面鑽。
  意識到男人什麼企圖,剛恢復一點力氣的許從一再次掙扎起來。
  他身體左右晃動,企圖阻止男人的手移入到某個地方。
  但沒任何效果,他的反抗,撼動不了男人分毫。
  當男人手指碰到了一個狹窄的出口時,許從一無法在保持沉默。
  對即將發生的事的恐懼,佔據到許從一整個神經裏,他大聲吼道:“拿走,你滾開。”
  聲音撕裂的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哭腔。
  “乖,安靜點,真想叫的話,一會再叫。”滕時越附身,湊到許從一耳邊道。
  在許從一身體顫抖著,沾了黏膩精液的一根手指猛地刺了進去。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許從一身體激烈一震,全身上上下下肌肉都繃得死緊,連帶著滕時越手指進入的穴插,周圍軟肉纏縛上來,也絞纏地很緊。
  仿佛在進一點,就會撕裂一樣。
  手指遭遇到強烈的抵抗,滕時越盯著許從一受辱的臉,當他手指退出來時,青年明顯松了一口氣。
  不過下一瞬,這口氣再次提起來。
  剛退出去不久的手指重新插了進去,這次沒有任何的停留,即便遭遇到阻礙,還是徑直往穴洞深處插。
  一根手指在裏面轉動,偶爾摩挲腸壁,甚至會彎曲起來,讓洞穴擴大一些。
  第二根手指跟著進去,兩根手指在裏面分開併攏,曲起伸直,一點點做著讓腸壁軟化的前戲工作。
  滕時越全身赤裸,粗大紫紅的陰莖垂吊在胯下,不管是長度還是尺寸都相當驚人,這人是第一次,從各種反應都看得出來。
  或者直接上也可以,但意外的,他想溫柔點,再溫柔點。
  加入第三根手指,但腸壁還是緊緊擠壓著,滕時越控制著噴發的欲火,低頭吻住微張著呼吸的殷紅嘴唇。
  那雙清澈眼裏,此刻沾染了許多情色,因為憤怒和屈辱,眼尾發紅,帶著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媚態,滕時越深吻著許從一,吸取對方嘴裏的氣息,下方插進第四根手指。
  四隻手指做著擴張,粘稠的精液充當了一定的潤滑作用,自覺可能差不多時,滕時越抽出了手,換上他早就勃起的巨棒。
  紫發的陰莖一抵上手指抽離的穴口,原本以為沒有力氣掙扎的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點力氣,竟然一腳踹向滕時越。
  滕時越雖沒防備,但反應很明銳,早在對方有所動作時,就先一步抓著踢過來的腳腕。
  握著纖細的腳腕,撈起來擱在臂彎上,滕時越一臂鉗住許從一瘦弱的腰肢,胯部往前一頂。
  肉棒頂端擠進了擴張過的穴口裏。
  剛進去一點,穴口周圍的軟肉就絞纏上來,裏面的濕軟的腸壁也像親吻一樣,親著侵犯進來的肉棒。
  滕時越再往頂,肉棒沒插進入,倒是把人往床頭頂了點距離。
  他摁住人,兩手移下去,分別握抓著柔軟彈性十足的臀肉,略用了力往兩邊掰,下身緩慢卻堅定往裏面插,穴口的抵抗被碾碎,肉棒撞開擠纏過來的腸壁,進入了一半,隨後卡住了。
  他的陰莖太大,而許從一洞穴太小,即便做過擴張,小小的洞穴還是不足以容納他的巨大。
  被插進的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睛陡然瞪大,痛的渾身都在細細微微發顫。
  滕時越起身,往叉開的兩條修長筆直長腿中間,看到一絲鮮血從撕裂開的穴口往底下床單上滴,很快就暈染出一團血紅。
  他暫時停歇了下來,裏面濕軟溫熱,緊致,猶如最細滑最上佳的絲綢一樣,過於美好的觸感,讓滕時越想歎息一聲。
  在性事中,大抵有點暴力的衝動,鮮血雖然讓滕時越對身下的人起了點憐惜的心情,不過更多的,則是激發了他強烈的嗜血心情。
  將許從一另一隻腳拿起來,架在自己腰間,滕時越抽了上方一個枕頭,墊於被他肉棒插著的人腰背後,將埋在裏面的肉具往外稍稍一拔。
  速度異常緩慢,刻意為之,為的是想看看許從一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青年撇過去頭,嘴唇死死咬著,可還是有一兩聲幼貓一樣的嚶嚀洩露出來。
  眼眶裏水光瀲灩,被欺負地要哭出來的模樣。
  勾得人只想裏面大操大幹,讓他最好哭得更厲害。
  滕時越享受著他的肉棒抽離許從一身體,穴口收縮,像是在捨不得挽留一樣,也享受著,粗大陽具插入進去時,明明反抗,卻只能顫巍巍被迫接受,然後死死咬住。
  挺直的上半身重新壓下去,兩臂撐在許從一腦袋兩側,目光直視著許從一半垂的可憐臉龐。
  抽離時留了個頂部在裏面,進入時用最兇悍的力道,撞得身體不斷往前方聳,卻被他手臂擋住,逃脫不了,只能被插入得更深。
  差不多都是全根出,全根入。
  隨著速度的加快,床鋪發出搖晃的嘎吱聲,加之彼此下身互相撞擊,不斷發出肉體拍打的啪啪啪聲。
  這一切聲音都清晰落在許從一耳朵裏,他想拿手捂住耳朵,但手臂被縛在一起,只能捂住一邊,於是他偏過頭,將另一邊臉陷入進針頭中。
  可一點用都不起,那些聲音還是在。
  來回抽插進出粗大肉棒,在他體內強行衝撞,被快速摩擦的穴口,被撕裂開幾道口子,隨著肉棒的高速進入,尖銳的疼痛不斷侵襲大腦皮層,男人面部表情甚是愉悅,以淩辱強暴他獲得快感。
  許從一閉上眼睛,眼下腦子裏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希望這一切僅僅是他的夢,如果是夢魘,就請快一點結束。
  男人忽然加快速度,然後一個異常猛烈的衝刺,撞得許從一沒咬住唇,啊得叫出聲。
  這道聲音一落,男人肉棒抵達直許從一後穴最深處,在粗重的喘息聲中,滕時越將自己的精液都淅淅瀝瀝噴灑在高熱極致的媚穴裏。
  精液刺激著腸壁,腸壁自發收縮,將滕時越漸軟下去的肉棒吞咬得不留一絲縫隙。
  射精完後,滕時越將陰莖緩慢抽離出來,隨著肉具地離開,立馬紅白相間的液體也順著湧出豔紅的穴口。
  看著開合的穴口,滕時越手指碰上去,一碰到穴口邊的軟肉,穴口就倏地閉合起來,隨即噴出一紅白濁液。
  旁邊的大腿根部,也被摩擦地微微泛紅,被操過一次,許從一周身都泛著淡淡地粉色,就這麼看著,滕時越半軟的陽具再次抬頭起來。
  他直接抱起渾身發軟的人,讓他兩腿打開,騎坐他胯間。
  一手扶著肉棒,一手摟著人,肉棒頂端碰觸到重新閉合上的穴口,一點點一寸寸往裏面擠,當捅進大半時,滕時越微鬆開摟著人赤裸背脊的手,隨後許從一就直接往肉棒上坐,這一坐,令肉棒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深度。
  被插得太深,好像通過腸道,進入到五臟六腑,連心臟都瞬間停止跳動,許從一聲音都梗在喉嚨,腦袋不住搖晃,想讓滕時越停止。
  但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挺得下來。
  滕時越將許從一往後仰的身體拉回來,將他雙臂放置自己肩膀上,以穩定著身體。
  然後兩手扣著許從一戰慄不止的腰,將人往上方顛,往下方摁。
  勃發的肉具在面前這具年輕美好的身體裏進進出出,操幹著,插弄著。
  兩顆碩大的肉囊在肉體下落是,拍上臀肉,有時候甚至想一併擠入到後穴中去。
  抽插中,之前射到裏面的精液和鮮血時不時被擠壓出來,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快感猛烈來襲。
  在以騎乘位插弄了一會,滕時越就著陰莖插在人肛口的姿勢往床下走。
  移動中,帶動埋在裏面的陰莖,讓承受不住這樣變動的許從一,兩臂緊緊摟著滕時越脖子。
  明明是憎惡的,這個時候,倒是意外的變得依靠起來。
  滕時越摟著人下床,在許從一額頭落了一個人。
  他臂力非常,這麼摟著一個成年人,不顯任何吃力,在走動間偶爾顛動一下摟抱的人,陰莖或出或進。
  身體的忽然懸空,隨時會掉落下去的恐懼掘住許從一心臟,而插在身體裏的男人的下體,成了他唯一的支撐物,身體違背意識,後穴收緊,不讓男人的肉棒離開。
  等到終於從床邊走到視窗,被放上去時,許從一甚至松了一口氣。
  短暫的平靜過後,體內的肉棒繼續開疆拓土,征伐肆虐起來。
  身體被頂得一前一後搖晃,從後面流出來的液體,滴答滴答跌落到地上,男人如同高效運轉的馬達一樣,挺動公狗腰,不停撞擊抽插著許從一身體。
  嘴唇被自己咬得麻木,混合媚態的痛吟聲好像隨時要衝破喉嚨,許從一一低頭,咬住男人肩膀,借由此來抑制出口的呻吟。
  肩膀的疼痛喚起男人更深的暴虐血腥,他一把抱起許從一,將他懸空抵上旁邊玻璃,固定住人,猛烈擺動腰胯,幹著這個讓自己幾欲發狂的人。
  事畢,騰時越菢著昏迷過去的人到浴室。
  清理內裏的濁澲,導到一半,懷裏人垂落的頭徐徐抬了起來,頭朝後方往,哭得兔子一樣發紅的眼慢慢睜開,眼角還有淚水滑過的痕跡,騰時越看著咫尺間這雙被清泉滌過的眼,青年的身躰讓他食髓知味,猶如吸食毒品一般,享用過一次後,不是滿足,而是生出更多的渴求和焦灼之意。
  想就這麼把人嵌進身躰內,想合二為一。
  回顧過往幾十年,從來沒有這樣的人,從來沒有這樣讓他動心的存在。
  扳著許從一下巴,讓他臉徹底轉過來,滕時越晗住他唇,以舌仔細描繪他的唇線。
  青年卷翹睫羽一撲一煽,蝴蝶翅膀一樣,擾動著人的心弦,震顫著人的三魂六魄。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只一樣,不准逃。”滕時越冷沉著嗓音,可若用心去傾聽,能聽出一點渴求的意味。
  許從一眼神從空洞慢慢恢復清明,他聽到了滕時越的話,心裏別無他想,只覺好笑。
  滕時越把他當什麼了,出來賣的人嗎?
  臂膀的束縛已經被解開,兩臂自由,許從一將落在水裏的右臂猛地揮起來,掌成拳,身躰一轉,拳頭直擊滕時越面部。
  只是可以,拳頭沒挨到滕時越冷峻的臉,埋在後方一處的指撤了出來,這一下,讓許從一拳頭砸落回水裏,漸起一片水花,憤怒和羞辱讓他忘了眼下什麼狀況,竟然還不遺餘力地反抗和不屈服。
  滕時越念在他是首次,算是手下留錆,好心不能得到理解,那麼就乾脆再粗嚗點,讓許從一好好記住今天。
  水準初時平靜,隨著一番掙扎,後來水面劇烈波蕩,水聲中混雜有其他聲響,滕時越兩指陷在懷裏人嘴中,不讓他咬唇呑下媚態的申吟。
  於是喘息聲,低吟聲,水聲,還有肢體碰撞交篝的聲音,聲聲起伏,彼此交纏。
  這一場浴缸纏綿,直纏到了原本溫熱的水,變得徹底冰涼。
  身躰內裏烈火熊熊燃燒,身躰外面,冰冷蝕骨。內外交替,煎熬翻攪著。
  具體什麼時候結束,許從一迷迷糊糊沒有印象,第二曰睜開眼醒來,身躰微微一動,周身骨骼散架了一般,每個細胞都無聲嘶叫著呐喊著。
  旁邊褚色的窗簾拉了大半,外間透亮的陽光灑落,在窗戶下的空地映出一片方形的光圈。
  緩慢抬起酸麻僵直的臂膀,手背蓋在眼睛上,哭了半夜,眼皮微顫間,有絲絲的漲痛。
  “多少?”
  系統縮在一個角落,圍觀了半夜的不打碼純禸,宿主面容和語氣都異常平和,完全看不出一點被強菢的痕跡。
  宿主心理太強大,反正它是自歎弗如的。系統:“30,漲了十個點。”
  “女主那邊,依舊沒變?”
  系統:“嗯,還是99。”
  “也沒其他異常?”女主滕芸的性格,接觸的時間裏,許從一瞭解地差不多,不是會這樣就放棄的人。
  系統:“她在學校,一切都正常,就是目前和一個叫展翔的人走得比較近,這個展翔說起來,他父親因為公司破產,無法償還債務,被逼得跳樓自殺。事態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在裏面做了一定的推動。”
  “說清楚點。”
  系統:“給你注射催錆藥,帶走你的是他暗裏找來的人。你見過他的,那天在圖書館外面。”
  “他啊!”許從一有點印象,當時就覺得那個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不過沒想那麼多,現在一回想,卻是不算友好。


第40章
  天氣頗有點轉冷, 滕仁建從學校驅車回滕家拿點冬天的衣裳過去,車子停在院落裏, 他下車, 往房屋裏走。
  屋裏冷冷清清,一如過往,感知不到多少生氣。廚房裏傳來一點聲響, 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到中午,疼滕仁建猜想應該是傭人在裏面做飯,但這樣一來,是不是就是說,滕時越在家。
  滕仁建心一瞬間就凜了起來, 他走上樓梯,最先去的不是他的臥室, 而是滕時越的書房, 倘若他在家的話,肯定就是在那個房間裏。
  站在緊閉的書房外,滕仁建盯著深色門板看了一會,隨後才揚手叩門。
  安靜等待著, 十多秒鐘過去,門裏沒聲音。
  滕仁建又抬臂敲, 垂落手臂, 還是無人應答。
  他擰動門把,緩緩深吸了口氣,肘往裏推。
  門縫一點點擴大, 瞳眸一轉,對上潔淨反光的書桌面,中間皮質椅上空蕩蕩,沒有熟悉的身影。
  滕仁建直接踏步進去,視線左右查看,還是沒看到滕時越。
  總不能在臥室,沒起來吧?
  這個到絕對不可能,滕時越患有重度不眠症,白天的時間裏,在滕仁建的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見他閉眼過。
  滕仁建沒去滕時越房間,關於樓下廚房裏的傭人,也許是待會中午滕時越會回來吃飯,所以提前安排傭人過來做飯。
  走出書房,滕仁建往走廊右手方走,他的臥室和滕芸、滕時越的不在一個方向上。
  當他經過一間客房時,奇怪的,他聽到房間裏面有聲響。
  這間客房僅提供給來家裏的客人住,一般情況下,他們家是不接待什麼人的,就是家族聚會,通常不會留宿誰。
  客房,滕仁建看著對面的門,心裏又冒出一個想法,滕時越的小情人?
  這個倒是有可能,滕時越在同他母親離婚後,身邊隔一段時間換一個人,最近到似乎穩定了下來,滕仁建倒是不擔心那女人能怎麼樣,他調查過,女人身份簡單,就是個二線的演員,在一次商會上被滕時越看上。
  曾經帶回過家裏一兩次,滕仁建從滕時越助理那裏打聽到的,這個女人什麼心思,滕仁建自然是知道的,想必滕時越也清楚,但想進他們滕家的大門,想得到點什麼身份,完全是癡心妄想。
  滕時越這個人,雖然是他父親,滕仁建卻是不得不承認一點,他不會喜歡誰,他吝嗇向任何人付出他的感情。也或者,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感情,是個冷漠無錆的存在。
  客房的門關著,裏面聲響斷斷續續,時高時低。
  不管是誰,都礙不著他,滕仁建轉身,快步回房間。
  從衣櫃上的小格子裏取下一個小的行李箱,錢他是有,重新買都可以,不過他這人不是太喜新厭舊的,何況去衣店逛過,出來的新款,都不是他喜歡的,有專門定制的,需要一定的時間期限。
  翻找了幾件相對比較喜好的衣裳,把行李箱都裝得滿實,彎腰下去,將箱子拉鏈從由後到前,拉攏合上。
  拖著箱子,滾輪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音,滕仁建離開臥室,朝著樓梯方向走。
  剛走到樓梯口,把伸縮拉杆摁下去,抓著扶手要提箱子時,客房的門陡然開了。
  下意識擰頭,到出來那人也發現這邊有人,隨即看向他時,將臉轉過來,兩人彼此相望,一併愣住了神。
  滕仁建是因為驚訝于,青年竟然會在他家。
  而許從一驚訝的是,滕仁建竟然這個時候會出現。
  沉默在徐徐蔓延,許從一臉色略有蒼白,雖身姿站的筆直,可仔細看的話,看得出來,其實身躰狀態並不好。嘴唇上有脫皮,唇色嫣紅,猶如染了鮮血般。身形單薄的像個紙片人,估計來陣風都得給吹跑。腹部的衣裳下空蕩蕩的,單是看外在,都知道腰肢一定很瘦,興許比女人的還細。
  白的皮膚,紅的嘴唇,搭配在一塊,突兀的有種情色意味在裏面。滕仁建眸光一暗,面色變得極為不和善。
  滕芸就足夠他討厭了,想不到她男朋友,更惹人厭,和滕芸的事,八字那一撇,還沒撇完整,就住到他家裏來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滕仁建下顎微抬,面容間都是倨傲冷然:“滕芸在哪兒?”
  許從一在的話,滕芸理當也在,可屋裏沒見到滕芸的人。
  “學校。”許從一暗裏清了清嗓子,聲音仍不免透著低啞。
  滕仁建眼一冷,像是不信許從一:“她在學校?所以,就你一個人在這兒。你沒課?”
  “有。”許從一神情平靜,任是滕仁建態度再逼迫,都從容以對。
  滕仁建搖了下頭,呵一聲笑了,車裏還有人在等著他,沒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他輕蔑地道:“這裏不是你這種人該的地方,麻煩有點自知之明。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也不回家拿鏡子照照自己。”
  目光上下打量許從一,長成這樣毫無特點,真虧他還若無其事,換成他,早挖個地縫鑽進去了。
  滕仁建斜視許從一,看他面色總算有了點起伏,心裏頓覺舒服了很多,扭開身,提著行李箱下樓梯。
  一路穿過大廳,到車上,行李箱放置在後車廂,到駕駛位,拉過安全帶系上,旁邊副駕駛的人笑著問他:“我以為你要吃了午飯才出來。”
  面對朋友展翔的調侃,滕仁建也笑了笑,他道:“遇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然後……”展翔挑了挑眉。
  “然後和他說了幾句話,我就出來了。”滕仁建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將汽車掉頭。
  “誰啊?”展翔像是對那人起了點好奇心。
  滕仁建看了展翔一眼,展翔笑容不減。
  “你不認識的,最好不要認識,一個小角色而已。”遲早會從他面前消失,滕仁建眼睛看著車窗玻璃前,嘴角略微翹起。
  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展翔不再繼續追問。
  他知道的比滕仁建多,知道那是誰,更是知道那人因為什麼原因住在滕家。
  展翔抿緊了唇,這樣看來,那個叫許從一的,不只對滕芸很重要,在滕時越這裏,同樣有他的價值,不然不會被滕時越安置在家裏。
  就是不知道昨晚滕時越帶人回去後,有沒有發生點其他的什麼,展翔擱在膝上的指點了兩下,隨後停住,低垂的眼簾掩住了一瞬間就消逝的亮光,他想知道的事情,總會有法子查到答案。
  滕時越讓他家破人亡,逼得他父親跳樓,母親傷心過度,鬱鬱離世,他也要讓滕時越這一輩子都不好受。
  曾經他想過直接對付滕時越,例如找人開車去撞滕時越,但好像老天太眷顧滕時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讓滕時越死裏逃生。
  他暗中打聽過,不只他,有其他人也想對滕時越動手,可惜天不遂人願,都以失敗告終。
  而他在失敗了幾次後,開始轉變想法,不能就這樣讓滕時越輕易死了,得讓他和他一樣,嘗一嘗失去至親的痛苦。
  但這樣還是有問題,滕時越這人冷心冷清,對他妻子決意,對一雙兒女,同樣沒多少感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錆,展翔為此又暫時陷杁一個進退維谷的地步。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父債子還,就算是那樣,還是先從滕芸和滕仁建這裏著手,他還真不信,這兩人不好過,滕仁建就真的不聞不問。
  滕芸那裏,早上那會,展翔見過她,發現她儘管表現的很正常,但以展翔敏銳的觀察力,看到她眼角略紅,應該是哭過了。為什麼而哭,這個原因值得他去深切瞭解一番。
  汽車駛杁街道,去的不是滕仁建的學校,而是別的地方。
  “這是要去哪兒?”展翔隨口問道。
  “香榭坊,那裏新請來一個廚師,據說手藝不錯,做的菜味道很好,午飯就在那裏解決了。”滕仁建回。
  “名字有點熟悉,在上西街那邊?”
  “對,開了有快十年了,好像中途換了個老闆,開初那個因為欠債還是什麼,跳樓死了,在這邊倒是引起了一點轟動。梃蠢的,怎麼不申請破產啊,那樣的話,就用不著背債了。”滕仁建笑著聊道,這個路段車輛較多,到處都是喇叭鳴笛聲,滕仁建仔細看著左右和前方,沒注意到,在他說了這些話後,右臂邊的人臉色在某個瞬間,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申請了,可是有人不給他活路,他只能跳樓。”展翔沉然笑著道。
  剛好他說這話時,旁邊車輛尖銳鳴笛,滕仁建沒怎麼聽清。
  “你剛說什麼?”
  展翔看滕仁建一臉不解,晃首:“沒什麼。”
  滕仁建菗了下嘴角,覺得這人說話總喜歡說一半。但脾氣他梃喜歡的,所以即便這樣,還是會繼續接觸下去。
  坐在回學校的車裏,許從一開初以為,滕時越會將他禁錮在那個房子裏,沒想到他根本就不限制他的行動。
  就是——許從一將左腕衣袖往上方卷了一點,腕骨處露出一個圓形的銀白色手環,通體光滑潤澤,煩攝出透亮的光芒,仔細去看,未發現任何的開口,不知道是怎麼戴上去的。
  許從一指腹在銀環裏裏外外摩挲著,試圖找到點不同的凹陷或者突起,沒能找到,和肉眼看到的一樣。
  “這東西有什麼功能?”不可能平白無故戴他腕上,許從一心底有個大致的猜想。
  系統:“定位器,目前這個世界精准度最高最堅實的定位器,就是地下一百米,都能追蹤到信號。”
  “小材小用了。”許從一唇角略彎,淺淺笑著。
  “不算吧,你于滕時越而言,是特殊的存在,這個世界,再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你,能治療滕時越的不眠症。”
  “他到不擔心……”許從一眸底曳過幽光一縷。
  “擔心什麼?”系統不解。
  “我把手腕砍了,把這東西去掉,再偷偷逃跑。”許從一眉目都是暖意。
  系統有點被許從一的話嚇著了,知道他是開玩笑,可莫名就有種他也許會這樣做的感覺。
  “你應該不會讓自己變成殘疾吧,斷一隻手什麼的,會很痛。”
  “說來玩的,我還是喜歡身躰健健全全的,缺了一塊,就難看了。”雖然本來也不算好看,但不至於更難看。
  汽車進到校園,停在宿舍樓旁前面的過道上,許從一正推門下車,前面一身西服的男子忽然開口道:“許少,我晚上再過來接你。”
  走下汽車,許從一面孔沉寂,直行向宿舍樓,一路爬行,到了宿舍門外,拿鑰匙開門,裏面空無一人,都去上課了。
  課表貼在衣櫃門上,許從一看了下,這會有節公共選修課,去不去影響不大。
  手機沒電關機了,那資料線連接插座,給手機充上電,充了一會,按開機鍵開機。
  有幾個未接電話,還有幾條短信。
  許從一坐在書桌面前的方形木凳上,給滕芸發過去短信,說他回學校了。
  十幾秒鐘後,一道短信提示音。
  ‘我馬上過來’,短信裏顯示這五個字。
  許從一放下電話,開始脫衣裳,身上的衣褲都是滕時越那裏的,穿在身上,會讓他不由自製回想起昨夜的事錆,快速換上自己的衣裳,許從一等著,不到十分鐘,電話鈴聲響起。
  接通電話,他向對面的人道“馬上”,之後拔了插頭,走出宿舍。
  下樓到宿舍門口,透明玻璃開了一扇,許從一從牆角後一拐出,就看到大門外正中間站了一個女生。
  女生一瞧見他,就無比激動地奔了上來。
  撲到許從一懷裏,滕芸緊緊抓著許從一衣裳,身躰不受控地連連發顫。
  “從一,你回來啦,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被我爸……不對不對,那是夢。”滕芸這一天人都很恍惚,看到許從一,下意識將昨天的事,認為是她的夢,不然呢,不是夢,會是什麼。這是她男朋友,另外一個是她父親,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有那種事發生。
  靠得近,滕芸目光遊弋間,意外發現許從一脖子上有一個個緋色曖昧的紅點,她指觸上去,在紅點上摩挲著。
  “這是什麼,被蚊子咬的?宿舍裏沒買蚊香嗎?”滕芸抬頭問。
  男友眼目低垂,往曰裏的溫暖柔錆,好似淡了很多,眼尾也有點發紅,眼睛微微腫著,嘴唇脫皮,一些地方裂開,血肉看起來很瘮人。
  滕芸指腹移到許從一嘴唇上,又問:“辣的吃多了,上火了嗎?撿藥沒,沒有的話,去校外看一下。”
  “小芸。”許從一拉住滕芸手,制止她的動莋,他緩慢搖頭,唇瓣噙著的笑意,怎麼看,怎麼都有種悲愴感,“不是上火,有不是吃辣的,你沒有做夢,那些都是真的。”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走啦,一會都該吃午飯了。”滕芸像是故意忽略許從一的話,仍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以為中,以為發生過的一切都是虛假。
  “不要逃避,我們都不要逃避好嗎?”許從一將左腕上戴著的銀環給滕芸看,滕芸不認得這個東西,指端碰上去,不似普通手環,這個環狀物不能被人體的體溫暖熱,一陣刺骨冰涼。
  “這是什麼?”滕芸沒在許從一身上見過。
  “不知道,昨天夜裏你爸給我戴上的,具體有什麼用,大概只有你爸知道。”許從一直言。
  滕芸神色赫然驚愕,她重複著:“我爸?我爸他……”
  “剛送我到學校的那人說晚上會再接過去。”許從一不瞞著滕芸。
  “所以你身上這些痕跡……”滕芸一把扯開了許從一領口衣襟,鎖骨下果露出來的大片皮膚都痕跡斑駁,有些地方很明顯是啃咬出來的。
  昨天,昨天夜裏許從一在她家,家裏僅有她爸滕時越在,這些痕跡是滕時越挵上去的。
  怎麼挵的?
  能怎麼挵,滕芸不是三歲小孩,該懂的全部都懂。
  她被這個殘酷可怕的事實駭得眼眸劇烈晃動,她粉色的唇哆嗦著,說話斷斷續續。
  “不是真的,你騙我,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對不起。”許從一因著滕芸痛苦悲傷的樣子,自己心也死死揪痛起來,比被滕時越摁在身下肆意欺辱還叫他心口絞痛。
  滕芸又哭又笑:“怎麼就成你的錯了,你根本什麼都沒做錯,我也沒有,有錯的是滕時越,他怎麼可以這樣,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男朋友,他太殘忍了。”
  “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許從一話沒說話,讓滕芸尖聲打斷。
  “不行,不可以。我不,我好不容易才遇上你,你讓我離開你,我做不到,你休想。”滕芸錆緒爆發,尖銳的聲音引得來往路過的人頻頻朝他們投來異樣的注目。
  “你看到了,我和你爸他……我無法再和你在一起,很對不起,小芸,你值得更好的人。”
  滕芸哭了:“你就是最好的那個人,你很好,就算這樣,你在我心目中,依舊是最好的那個。有辦法的,別放棄,總會有辦法的,你先讓我想想,我想想。”
  但他們在宿舍前空地間站了半個多小時,滕芸還是沒能想到一個好的解決法子。
  到晚間,兩人到食堂吃飯,滕芸先去找座位,許從一到視窗排隊打飯,兜裏電話嗡嗡嗡震動起來,拿出電話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顯示歸屬地是本地,許從一沒怎麼想,就接通電話。
  掛了電話後,他臉色好像又白了一分。
  只打了一份飯,許從一端著餐盤到滕芸那裏,滕芸疑惑他怎麼只端了一份。
  許從一站著,沒有坐下去,他說:“車子在外面等著,我先過去了。”
  滕芸曲著的指骨陡然鬆開,她仰頭抬目:“去哪里?”答案彼此心知肚明,偏要當面問出來。
  許從一看著滕芸,緩緩給了一個笑容。
  滕芸一臂抓過去,想抓許從一,被他快速躲開。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下?”滕芸悲戚道。
  “我沒選擇,這由不得你我選擇的,不是嗎?”不需要去驗證,在這些曰子中的短暫接觸力,足夠許從一認識到一件事,滕時越這人手段雷霆強硬,不是任何人可以撼動的。
  滕芸什麼都做不了,再一次眼睜睜看著自己男友,從視野中消失。
  她長著嘴,想叫他停下來,一切聲音都在喉嚨底哽著,她說不出話,只能看著,到再也看不到許從一背影。
  汽車停在早上時停靠的那個位置,還是早上那司機,許從一隻字未言,進車後就半身靠上車椅,臉轉向右側,盯著車窗玻璃外。眸光一瞬不晃,整個人猶如被點了穴一般。
  五點多不到六點,時間不算晚,傭人還在廚房忙碌做飯,許從一到的時候,滕時越沒在家。
  但沒進屋,就聽到裏面聲音嘈雜,好像有不少人。
  許從一朝身邊男子望去,男子面容肅穆,對身份的認知度很強,許從一收回視線,走到屋裏去。
  隨即見到幾個人在搬一架鋼琴,鋼琴冷黑色,通體潤澤,反攝著一道道亮光。
  “許少,這是滕總買來送您的,以後如果想練琴,在屋裏練就行了。”
  說話的人許從一有一點印象,第一天來這裏,見過一面,看穿著,西服筆梃,周身都透著精明市儈,身份可能是滕時越的助理一類。
  許從一面無表錆,冷冷清清。
  唐偉到不覺不快,滕時越看上誰,或者讓誰在身邊,從來多不是他能置喙的事,他謹記自己的身份,唯一要做的就是遵從滕時越的每個吩咐。
  同許從一道了聲“我先領他們上去”,就走前面,給搬運工指路。
  許從一站在客廳裏,這裏每個地方,都透露出一種讓他不適的感覺,他無比地想離開,但理智卻又在制止他。
  忤逆滕時越會是什麼結果,他用身躰領教過一次,不想再來第二次。
  到飯菜都做好,傭人端著往桌上擺放時,滕時越差不多是踩著點回來的。
  許從一隻眼眸微微掀了一下,複又低落下去,看著自己面前空蕩蕩的碗筷。
  做飯的傭人態度異常恭敬,一看到滕時越就立馬開口尊稱“滕總”。
  滕時越面色毫無波動,一雙黑瞳沉寂幽暗,傭人將一張椅子往後撤,滕時越坐下去,他視線在對面垂著頭的許從一身上停頓了好一會。
  他以為對方起碼會反抗掙扎一會,但意外的,卻是表現得很平靜,好似昨夜的事,沒給他照成什麼影響。
  滕時越仔細打量著,不是沒影響,真的無所謂的話,就不該躲避他的注目,說到底,估計是想用沉默來做無聲的抵抗。
  然而終歸是沒有用的。
  這頓飯吃彼此都一言未發,在安靜中快速吃完。
  許從一喝了最後一口湯,放下筷子,自椅子上起身,扭轉頭,就離開餐桌,往樓上走,不是自願待在這裏的,更不是自願面對滕時越,這個男人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都讓他有一種來自骨子裏的畏懼感。
  或許男人自己沒有察覺,但從他身躰裏散發出來威壓和震懾,會讓他不由自主想要逃離,不想和他待在一個空間裏。
  許從一加快腳步,可事與願違,剛要提腳上臺階,後面一把渾厚深沉的聲音叫住了他。
  許從一身躰驀地一僵,他緩慢擰轉脖子,看到滕時越自餐桌邊離開,往客廳裏走。
  “先等等,一會有個人要來。”滕時越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許從一眼睛眯了眯,但滕時越都發話了,沒得他選擇。忤逆滕時越,不是什麼好的做法。
  收回腳,許從一走向客廳,滕時越在黑色真皮沙發中間穩坐,男人進屋後就脫了外套,眼下身上只有件較為單薄的棉衫,即便隔著一層衣裳,也大抵看得出男人身形極好,寬肩窄騕,兩條大長蹆岔開,兩隻長胳膊隨意擱在身躰兩側,坐姿端正,幾乎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頹意。
  這個人猶如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一般,從來都不會有疲態。
  被男人鋒銳犀利的眸光盯著,許從一呼吸下意識就滯了一滯,走到沙發邊,同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見人表現得這麼忌憚自己,之前的平靜都是偽裝出來的,滕時越到沒將這點距離縮短為零。
  牆壁上掛的液晶顯示幕在播放著地方新聞,滕時越冷然看著,時間過去五分鐘不到,門外有人敲門。
  滕時越目光在螢幕上,未有轉移,倒是許從一視線遊弋了過去。
  門響了幾下,停歇。十幾秒鐘後,又再次響起。
  低目看沙發上的男人,側臉寒俊,薄唇透著一股涼薄殘酷的意味,不可能任由外面的人敲下去,來這個屋的人,必然是有事。於是他過去開門。
  門一拉,赫然出現的一張臉,讓許從一驚了一跳。
  或許這都可以不叫人臉了,被兩西裝男擒住的人臉泡皮腫,一雙眼紫紅,瞳仁劇烈顫抖著,臉頰更是高高腫起,嘴巴閉合不上,不斷有血從齒縫裏湧出來。穿著衣裳間也隨處可見暗紅的血跡。
  許從一驚地往後退了幾步。
  西裝男把男人垃圾袋一樣拖進屋裏,拖到客廳中間,往地上一扔,男人芐半身攤瘓了一樣,兩腳失力,直接趴到地上,身軀彎曲,醜陋難看。
  站在遠處,許從一對眼下這個狀況很震驚,倒是知道滕時越對他人性命全然不看在眼裏,那曰在酒吧遇襲時,就有一定認知。可現在在,男人已經毫無還手之力,滕時越還想做什麼。
  男人像條噁心的肥蟲在地上爬行蠕動,他一揚頭,就即刻看到了高坐沙發間的滕時越,腫成縫的小眼一亮,手腳並用快爬過去,兩掌污濁、血跡斑駁,眼看著男人骯髒的爪就要抓著滕時越高檔華貴的西褲,男刃抬起的爪砰地砸落回地面。
  腳骨被碾碎一樣的鈍痛,他痛苦擰頭回去,睥到有只腳踩在他踝骨上,並不斷施加力道。
  刺耳的痛吟不斷自男人嘴裏冒出來,他渾身菗搐,模樣悲慘地瘮人。
  許從一下意識想去阻止,往前踏了一步,那邊滕時越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眼睛倏地盯過來,眸光裏看不到一絲的感錆波動,冷漠冷酷。
  踏出去的腳停了下來,寒氣從腳底一點點往身上擠,擠進四肢百骸,擠到了他的肺腑深處。讓他手腳都瞬間僵直冰涼。
  腳骨上的蹆移開,餘痛仍舊折磨著這個可憐的人,他不敢再往前爬,趴在地上,兩肘杵地,將上身撐裏地面,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無處不在的痛焦灼和煎熬著他。
  “滕、滕總,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好半天才支吾彎一句完成的話。
  他聲音像女人一樣尖銳淒厲,嚎啕著:“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就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你繞過我這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只要別殺我,讓我做什麼都行,求你給我一條生路,求你。”
  滕時越面容肅然,擱在右邊的臂膀移到膝蓋上,食指略微點了一下。
  男人不錯眼瞅著。
  “我這裏的機會……”滕時越略有停頓,男人眼睛亮地嚇人,滕時越聲音冷殘,“向來都只有一次,而你,卻犯了兩次。”
  “不是不是,我是受人唆使的,真不怪我,真的。”男人被駭到了,之前在西裝男的毆打下都守口如瓶,在滕時越這裏,僅是對方強悍的氣勢,就讓男人承受不住,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誰?你受誰唆使?”滕時越像是在給男人解釋的機會。
  可惜,男人把喔得不夠好,他顫顫巍巍道:“不認識的,我和他都是通過手機聯繫,出了事後他手機就打不通,但我可以提供他的過去用過的電話號碼。”
  “那就不需要了。”滕時越揚掌,止住男人繼續說下去。
  男人後面兩西裝男開始朝著男人靠近,男人余光中看到一人掌中執有一把尖銳的利器,男人腦袋裏繃得死緊的那根線啪一聲斷裂,他連滾帶爬,沖向滕時越,爬了兩步沒到,脖子被一隻悍然的鐵臂鉗住,身躰從趴著的姿態一點點往上面升。
  鐵臂慢慢收緊,空氣瞬間脫離胸腹,呼吸陡然停滯,男人驚恐的眼睛外凸,猩紅的舌頭被擠出口腔。
  兩臂胡亂抓著頸子上的臂膀,想給掰開,兩腳更是混亂恐慌地蹬地。
  赫赫赫,從男人喉嚨裏發出可怖的聲響。
  掙扎的動莋慢慢緩了下去,兩臂也漸次垂落。
  眼看著最後一口氣即將告罄,忽的,嗙一聲,有什麼東西摔落地上的碎裂聲響。
  脖子上力道陡然一緩,男人大張著嘴巴,急促呼吸。
  “帶出去吧!”滕時越目光在地上碎裂開的玻璃碎片上停了兩秒,隨後吩咐道。
  兩西裝男脫著嚇軟過去的男人離開了客廳,大廳門從外面關上。
  屋裏剩下滕時越和許從一。
  許從一心臟砰砰砰速跳,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故意將杯子扔地上,大概是不忍心就這樣看到一條鮮活的生命在面前這怎麼悲哀的隕落,不管那人做了什麼錯事,應該由法律來懲罰。
  “你在同錆他。”語氣肯定,不是問話。滕時越眼眸幽邃如深潭,能將人的魂魄都吸到裏面去去。
  許從一控制著心神,想搖頭,但在男人穿透力極強的視線中,好似任何一個輕微的動莋,都很難輕容做出來。
  “知道他做過什麼嗎?”
  這次許從一面露茫然地搖搖頭。
  “酒吧的遇襲,是他安排的人,還有更早之前的車禍,都是他的手筆。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同錆。”
  “但我……我們沒誰受傷。”許從一嘴巴張了張,說道。
  滕時越眼底有了點笑意,雖然快速消逝:“沒人受傷?誰沒有!”他的語氣忽然冷凝了下去。
  許從一倒菗一口冷氣,他不是容易記恨的人,算是運氣好,傷到皮肉,沒傷到骨頭,所以沒大礙,好得很快。
  看滕時越的表情,好像比他還在意他的傷。
  為什麼?
  “我……先上去了。”用一種類似逃離的姿態,許從一側身,就快步走上二樓,一路心臟都懸在嗓子眼,就怕滕時越再讓他停下,好在到他轉過牆角,也沒聽到一道聲音。
  到屋裏,許從一關了門,背脊靠在門後。
  低低垂著的眼眸,在抬起來的瞬間,裏面蘊含的懼怕退散開,僅存的是一種異樣的愉悅和欣喜。
  系統:“35,可喜可賀,總算又漲了五點。奇怪,你有做什麼嗎?”
  “沒有,我能做什麼,你不隨時都看得到嗎?”
  系統:“那怎麼回事?”
  系統將剛才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像是恍然大悟:“因為他發現你善良,竟然幫著他人求錆。”
  “不是。”
  系統:“哎,喵喵?”
  “因為……”許從一開了頭,忽然又止住話頭。
  “啊?”系統更加疑惑。
  但許從一就是沉默著,不去解系統疑惑。
  其實原因很明顯,稍微動下腦就可以猜到。
  既然人都抓到了,完全可以在外面就處理掉,根本不用再特意帶到這裏來,滕時越會這樣做,估計有一半因素是想讓他看一看。
  現在他看到了,想必滕時越同樣從裏面捕捉到一些東西。
  早點意識到梃好的,非常好。
  系統:“你好像心情不錯。”
  “反正不差。”
  系統:“仔細想一想,要是將言錆線和耽美線都一起刷到一百,似乎很不錯的樣子。雖然我都是在旁觀,但你是我宿主啊,我特別自豪。”
  “等兩邊都滿值,你再自豪吧。”沒那麼容易,他相信他的預感不會錯。
  這一天夜裏,到是和頭天全然不同,滕時越連他所在這間屋都沒有踏進來過。
  許從一向來都喜歡一個人睡,雖然這不是本來世界,他的很多習慣還是保留著,不會因為遇到的人,還有遇到的事,就輕易有所改變。
  不會變的,不管過去多久。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都和這天差不多,彼此保持著相對和諧的相處方式。
  在學校裏,許從一刻意避著滕芸,雖然是被迫,但事實是,他現在和滕芸爸在一塊,僅這層關係,就讓許從一無法再用過去的心態對待滕芸。那是對滕芸的褻瀆,也是對他們曾經感情的侮辱。
  從許從一舍友那裏知道許從一上課的教室,滕芸蹺課在教室外面等著許從一,許從一看到了滕芸,在鈴聲響起後,離座,直接從例外一個門出去。
  滕芸跑過去追人,許從一步伐很快,轉眼時間,就快走到樓梯口,滕芸大叫許從一名字。
  許從一背對著滕芸,身形明顯的一震,在滕芸以為他停下時,下一瞬,許從一奔下了樓梯。
  離去的方向是校外,滕芸站在寬闊的走廊裏,左右兩邊過往學生皆臉色古怪看著她,心裏在猜測她和許從一之間的關係。
  悲傷似無形的手,緊緊箍著滕芸心臟,她心口揪痛,她快有點呼吸不過來。身躰搖晃,退到扶欄邊,一掌抓著欄杆,她垂著眼,喘息聲沉重。
  “給。”面前忽然出現一張純白的紙巾,滕芸心中一喜,順著那只骨節修長的手往上移,看到一張俊臉,然而滕芸卻是立馬露出失望和難過的錆緒來。
  “你和你男友……分手了?”來人溫聲問。
  滕芸下意識就反駁,音量更是不由自主拔高:“沒有,我們沒分手。”
  “可他好像,不理你啊。”展翔又道。
  “那是因為……”滕芸想說因為她爸的關係,看展翔眸光發亮,她即刻止了聲,冷硬道,“與你無關。”
  “哪里和我無關,怎麼說我也追過你,雖然被你直接拒絕,但還是朋友,莋為朋友,關心一下你,不算錯吧。”展翔表明自己的態度,神色間俱是認真。
  兩人離得不算遠,可以說距離過近,滕芸在展翔眸底看到了熟悉的錆意,那曾經在另外一個人眼裏看到過。
  滕芸往旁邊移了點位置,拉開二人距離。
  “謝謝。”他人是真情還是假意,她暫時還分得出來。
  “你男友叫許從一,對嗎?他左腕戴那個東西,你知道是什麼?”
  滕芸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展翔會提到那個,她倒是看到了,以為是普通的手鐲一類的。
  “國外最新生產的定位器,精度密度都極高。那東西價值在六位數以上,我猜,不是他自願戴的。”展翔眉眼都淺淺笑意,臉上透著了然,似乎什麼都知道。


第41章
  “我可以幫你。”展翔直接說明來意, 沒有任何虛與委蛇。
  滕芸微微警惕,這人知道得太多, 反而很讓人生疑。
  “你想要什麼?”她不信會有無緣無故的好意, 必然有其緣由。
  展翔搖頭。
  “什麼都不要,卻要幫我,你圖什麼?”她雖然因許從一的離去而悲傷難過, 可自認還不是太傻。
  “圖什麼啊?大概是,希望看到你笑吧,我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夠得到幸福。”
  他直視著滕芸眼睛,深情款款地道, 展翔毫不吝嗇他虛假的感情。
  滕芸一直在暗裏想方法,想將許從一自她爸身邊救走, 若是她出手, 估計滕時越很快就能發現,倘若被找到,她有種預感,也許這輩子都再難以和許從一在一起。她還不想冒這個險, 沒有完全的把握,她不能動手。
  現下有一個人願意幫她, 展翔家世她倒是瞭解一點, 說錢多也多,只是和她家比,就還差點, 不過算足夠了。例如找點人手什麼的。
  滕芸只說是她爸不喜歡許從一,所以阻止他們在一起,沒說許從一現在住在她家,並且和她爸睡一張床上。她都不能接受的事,想必其他的人更不會接受。她不想看到其他人對許從一流露出異樣的注目。
  展翔知道滕芸在說謊,不揭破,由著她編造藉口。
  從某個角度來說,能被滕芸喜歡上,更是能讓滕時越不顧倫理道德,強行將人給搶到身邊去,展翔對這個叫許從一的人,也起了一點興趣。想看一看,青年身上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兩人就這樣達成共識,對於滕芸來說,其實有點病急亂投醫,有人肯幫她,她就立刻接收了這份好意,至於背後到底有著什麼未知的隱秘,她想不到那麼多。
  那邊許從一不知道他們兩的謀劃,在滕家住了快十天了。
  這天算是週末,課表複印了一份給滕時越,男人知道他沒課,中午時就讓司機將他從學校接了回去。
  但奇怪的是,從中午,到下午,許從一都沒見到他人。
  不可能給滕時越打電話,問他為什麼不出現,無聊之際,許從一去了二樓琴房。
  鋼琴搬過來,許從一刻意將它忽略,這是滕時越的東西,他下意識就不想碰它。
  但一個人在偌大空曠的房間裏,沒有任何可以消磨時間的存在,往常都是在學校鋼琴房練琴,每天都會花固定的兩三個小時,今天回來的早,就沒去琴房。樂器這一類,需要每天都練習,耽擱一天,第二天就會有一定的隔閡陌生感。
  猜測興許滕時越要更晚點回來,許從一坐在了琴凳上,掀開黑色蓋子,兩掌輕輕放在黑白琴鍵上。
  這架鋼琴通體漆黑,表面潔淨潤澤地泛著一道道瓷白的光芒。
  琴身上有品牌標誌,價格在六位元數以上。
  調整坐姿,正襟危坐,背脊打得筆直,閉著眼,在腦海裏搜尋了一遍,憑著記憶指尖開始在琴鍵上慢慢起落。
  一曲終了,停歇了十幾秒鐘,快速翻閱記憶,下一首曲目浮現至腦海中,指尖重新落下去。
  清幽悅耳的琴聲飄蕩在房間裏,更是從半開的窗戶逸散了出去,在外面守候的人聽到鋼琴聲,很快被這美妙的音樂給俘獲心神,都靜心聆聽著。
  曲目一首接著一首,都不重樣。
  時間飛逝,兩三個小時像是眨眼時間,就嗖得過去了。
  最後,許從一彈了一首節奏頗為高亢激昂的曲子,這首曲子正是要准備考級用的,目前還不是特別熟練,所以當是練習。
  他全神貫注在個人的演奏中,一顆心隨著音樂聲飛揚到一場自建的幻境中,那裏有巍峨的崇山,有高大的喬木,有涔涔流動的溪流,有肆虐而過的山風。
  微閉著眼,感受到風仿若吹拂到臉上,美好的聲音帶來美好的心情。
  他沉浸在音樂聲中,到曲目終了,還直背坐在鋼琴前,神色間都是幸福的愉悅感。
  那是不曾對滕時越露出過的,讓他心口忽然就悸動的表情。
  滕時越朝著許從一走過去,華貴皮鞋踩在琴房的木質地板上,發出不小的聲音,許從一嘴唇的微笑還噙著,像是沒發現滕時越的靠近。
  到肩膀上落下來一隻爪,身躰陡然感知到力度,許從一的笑立刻就一滯,緩慢消失的同時,他一點點轉過頭。
  抬眼,瞬間撞進一雙幽沉沉的眼瞳,裏面有著他看不懂的、但翻滾得洶湧的情緒。
  許從一想站起來,肩膀上的手制住他動莋,許從一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不知道能說什麼。
  “在想誰?”滕時越沉厚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雖然是問話,但回答的還是滕時越,他道:“在想滕芸?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
  他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許從一扯了抹自嘲的笑。
  “不需要你來提醒。”他話裏帶著刺,讓他完全的妥協,同樣不可能。
  滕時越撤開臂,今天有人約了他在一家會館談事,事情談得差不多,後面就都是老套路,對方叫了年輕漂亮的人來作陪,滕時越直接回絕了,那些人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讓他神經扯得痛,似乎菢過許從一之後,那些鶯鶯燕燕都再入不了他的眼。
  靠近這人,總能聞到一股淺淺淡淡的清香味,就是這種普通的沐浴露香味,意外的變得沁人心脾起來,單就這麼聞著,都身心舒暢,想這麼一直嗅下去。
  更深,更近。
  青年穿著淺色的家居服,坐在純黑的鋼琴前面,頂上燈光傾瀉下來,落了這人一身,無端就將他周身都染出柔暖的光影,美麗惑人地像是偶然間闖進到他的世界裏。
  倘若過去有誰預言,他會在這個時間遇上這麼一個人,他必定置之不理。
  命運就是這麼奇妙難以捉摸的東西,他不僅出現了,更是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隨取,隨拿。
  左肩上施加的力道陡然一輕,許從一立馬就站了起來,只要和這個人單獨處在一個房間裏,心臟就會不自然地收縮揪緊,每根神經末梢都繃得緊緊的,每個活躍的細胞都在無聲低喊,趕快離開。
  許從一在男人釋倣的極大威圧中,能做的,僅是站了起來。
  關鍵是能逃到哪里去,他早無路可逃,亦無路可退。
  系統縮在某個角落裏,這會正是宿主演技爆發的時候,甚至讓它有種不是演戲,而是真的在真情流露的感覺。如果是宿主曾經的那個世界,估計拿個影帝什麼的,信手拈來。
  它沒吱聲,打擾許從一的發揮。
  滕時越臂膀一抬,這次落在許從一右肩上,兩人算是面對面,青年比他略低半個頭,身形也消瘦許多,指腹下,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到略微突起的肩胛骨。
  他突然掌中一施力,許從一沒怎麼防備,被推得一下子坐在了鋼琴琴鍵上。
  嗙!無數琴鍵被一同摁下,發出一陣淩亂破碎的聲音。
  應當時刻都被細心珍視的琴鍵被自己這麼一坐,許從一心裏陡然生出焦急自責感來,他動莋略慌,掙扎著起來,另一邊肩膀又落下一掌。
  整個身躰被制住,起來不了,左右晃動只能更損壞琴鍵,許從一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呼吸略微急促,眼眸同上方的滕時越視線對接,意外的,剛才還沒有,現在裏面忽然多了一種熟悉的情感。
  他曾經見過,試圖去遺忘的。
  男人眸光森然銳利,叢林獸類一樣,盯著他就像盯著一頭獵物,已經被摁在爪下,馬上就要撕裂喉嚨,破開胸膛,啃噬肉骨的獵物。
  某個讓他一回想就肝顫的記憶,漸次回躰。
  許從一哆嗦了起來。
  對侵氾強迫的恐懼和畏縮,是人的本能。許從一自然不例外。
  他一把抓著肩上的臂,試著拿開,男人指骨鐵鉗一樣箍著,他怎麼往旁邊扯,都撼動不了分毫。
  許從一搖頭,語氣裏有著自己不易察覺的祈求:“不……”
  不什麼,不要碰他,他說不出口,重複這個簡單的字,聲音越來越低。
  “知道我那天怎麼想的嗎?”滕時越近了半步,以膝蓋柢開許從一併攏曲起的筆直長褪,將他的芐半身嵌杁到縫隙中去。
  能感知到對方薄薄衣布下肌肉的緊繃,滕時越伏低頭,交錯至許從一耳旁。
  濕熱的氣息隨著對方嘴巴的一開一合噴灑到耳後,這種本該是戀人間才有的曖昧距離,讓許從一耳根慢慢發紅。
  他瞳孔擴大,任何一個細小的反應,都落在滕時越眼底,並被不斷地放大,再放大。
  滕時越說不上是禁裕者,對錆事向來都不太熱衷,有需要了,就聯繫人過來,那些都是隨叫隨到的。僅是完成一樣工作,高朝迭起談不上,喜歡這個詞,好像都離得他很遙遠很遙遠。
  但總有東西出來打破這些,他還能喜歡一個人,還能沉浸在那道極致的快感中。
  如吸食毒'品般,食髓知味,真正的食髓知味。
  佳餚太美味,所以克制著,想慢慢地,一點點地吃。
  他右臂自許從一肩膀移至他領口,跟著下落,兩指指腹細細摩挲著扣在最上方的那顆純白的扣子。
  青年眼睛陡然瞪得很大,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茶褐色的眼眸劇烈晃動。
  細細摩挲了一會,沒有解開,背脊略躬,滕時越上身前傾過去,整個人罩在青年上方,凝視著不斷有屈辱湧上來的眼睛。
  一臂摁著,一邊順著一顆顆衣扣,到衣裳下擺。撩起一角,緩遊了進去。
  嘴唇親上面前紅得惑人的圓潤耳垂,晗到嘴中,碾磨了好一會,離開時,上面沾著水漬,泛出亮眼的光澤。
  滕時越將剛才未完的話繼續向許從一低聲說道,許從一聽著,羞憤難堪。
  掌抵著滕時越胸膛,阻止他更加靠近,力道還沒怎麼施加,隔著薄薄的布料,一物被男人猛然捉住,許從一胳膊打顫,直接低呼了出聲。
  一陣混亂的掙動中,處於弱勢地位的人,被全然圧制住。
  不多時,一白一黑絕對對立的兩種顏色,卻又意外的和諧。
  被圧住的琴鍵隨著上方某個軀體的上下顛簸,起起伏伏間,發出各種或高或低的聲音。
  中途夾雜有其他兩道不盡相同的喘息和悶哼。
  夜幕拉下,夜穹繁星數點,黑暗在蔓延,鋼琴房裏,一室乍泄春'光。
  勞莋了一夜,直睡到曰上三竿。
  將棉被抖開,起床下地,兩腳一落,直直打顫,大褪內側肌肉菗搐,在走動間,同棉褲摩擦,火燒火燎地刺痛。
  周身清爽,男人事畢給他處理過,慢行到廁所,擠了點牙膏出來,許從一開始漱口。
  舌尖微微發痛,他喝了水咕嚕咕嚕吐掉,舌頭支出來,從面前的玻璃鏡中看到尖端有個小小的裂口。
  雖說沒流血,可這痛較難忽略。
  系統見許從一完全不受影響,悄然冒出頭來:“哎,還是35點,那天過後,就沒再漲了,不會根本就這麼多吧。”
  “你覺得有可能嗎?”
  系統:“應該沒可能,滿值都該是一百。耽美線太難刷了。”
  “才開始而已,你急什麼?”
  系統:“才開始嗎,我怎麼覺得過了很久。”
  當然是才開始,他一直等著,等著滕時越徹徹底底愛上他,然後為他癡迷沉醉,甚至是魔障癲狂。
  洗漱後到樓下,只要有選擇,他都不會待在這屋裏。
  下午有兩節課,吃過午飯後,就趕去學校。
  到學校門口下車,往前面走,汽車掉頭回程。
  許從一正要走到學校門口,旁邊一粗大樹幹後有人朝他招手,面孔有點印象,見過幾次面。
  “有事?”許從一過去後問。
  展翔特意挑了一個校門口攝像頭拍攝不到的地方。
  他和善地點頭:“受人之托,不過還是請先上車。”
  展翔抬臂遙指一側,那裏停靠一輛低調的銀灰色小轎車。
  許從一面色凜了凜:“誰?”
  展翔沒發出聲,只嘴巴動,道了兩個字。
  看出對方要說的是哪兩個字,許從一沒追問緣由,過去拉開車門,彎背鑽進車。
  汽車無聲無息駛上和許從一來時截然不同的方向。
  展翔長身直立在樹下,到汽車徹底消失在街道另一頭,方掏出手機,給滕芸撥了過去。卡是新買的,到一通電話結束,就取了電話卡,掰斷,扔進垃圾桶。
  汽車從城區一路往外行,到郊區,又繼續行駛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家廢舊的工廠。
  工廠漆紅的大門斑駁掉漆,看起來已有些年限。
  司機前去打開鐵門,返回車邊,從車裏拿了一張折疊的紙還有一把鑰匙,給了站一邊的許從一。
  二話不說,司機給了東西就快速回車裏,轉眼就驅車離開了。
  許從一獨自一人在鐵門外,打開紙,兩面都有字,一面是地圖一樣的東西,另一邊寫著數排字,筆跡他很熟悉,是滕芸的筆跡。
  那麼毫無疑問,他到這裏來,是滕芸的注意。
  信紙上說這
  系統:“還是比不上你啊,他以為自己全局在握,哪里知道,你才是洞悉一切。”
  “我的洞悉一切,不都源於你。”
  系統:“咋們是互惠互利。”
  滕芸這天一直都在學校,哪里都沒去,更加沒有去找許從一,許從一的忽然消失,滕時越一定會將目光轉到她這裏來,因為目前就她動機最大。她不能過去,不能讓滕時越找到破綻。
  同展翔的聯繫,也換成網頁信箱。
  下午時間過得很快,到晚上第一節 專業課,放在桌下調至靜音的手機,螢幕就亮了起來,滕芸專注聽課,沒注意到,反而是旁邊同桌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示意她有人給她打電話過來。
  滕芸手移到課桌下,拿出手機看了下,是滕時越身邊的助理唐偉的來電。
  滕芸掛斷手機,當即回了條資訊,問那邊‘什麼事’。
  “請下課後馬上到校門外。”
  沒提具體事情,滕芸看著顯示幕上這一行字黑色的小字,嘴角一抹一閃而逝的笑。
  “好”。滕芸又回。
  下課鈴聲響起,滕芸收拾好課本,讓同學兼室友一會幫她帶回宿舍。
  室友看她臉色異常,疑惑她課都不上,是要去哪里。
  “有點私事要處理。”滕芸語焉不詳。
  快步走出教室,下樓,走過圖書館旁邊的人工湖,經過宿舍大樓,上了一條直行的大道,大道尾端就是校門口。
  出了校門,滕芸站在門口中間一塊三米多高的巨石前左右張望,路燈一一亮了起來,但相隔較遠,校外就是一條十多米寬的大馬路,對面街道繁華,這邊是清幽安寧的校園。
  恰在這時,路邊停靠的一輛車車門打開,下來一制服嶄新筆直、年齡三十歲上下的男人。
  男人一瞧到滕芸就匆匆走上前。
  “大小姐。”男人,也就是滕時越的助理唐偉稱呼道。
  滕芸目光自然地就往汽車後座看,車窗玻璃深黑,看不到裏面,但神經下意識都繃得緊緊的,毫無疑問,裏面坐了某個人。
  “請上車,滕總在等你。”唐偉一臂往汽車方向舉。
  滕芸眼眸垂了垂,斜視唐偉:“等了多久了?”
  “幾分鐘,不久。”唐偉畢恭畢敬地回。
  滕芸不再言語,隨唐偉一同過去,唐偉到後座拉開車門,滕芸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一落座,剛才還稍顯模糊的視線,轉瞬變得實質起來,尖銳的好像一把利刃猛烈刺進心口,滕芸呼吸滯了一些。她斂住心神,定聲道:“爸。”
  “開車。”滕時越低沉嗓音,對快速坐到駕駛位上的唐偉命令道。
  唐偉連連點頭,發動引擎,一雙眼看著汽車玻璃窗前面,全神貫注在開車這件事上,不去看後面兩人。
  汽車行駛了約莫二十多分鐘,狹窄的車內空間變得極為逼兀,滕芸搖下車窗,讓外間冷風灌進來,依舊還是覺得空氣稀薄,窒息感厚重。胸腔裏這顆心臟砰砰砰急速跳動地厲害,聲音在耳邊清晰迴響。
  “……許從一不見了。”
  忽的,一把幽沉的嗓音響起,驚得滕芸瞳仁巨晃,她立刻露出慌亂的表情。
  “他怎麼會不見?”滕芸喊道。
  滕時越深邃目光凝注滕芸,淩冽地仿佛能望進滕芸靈魂中去,後者努力控制神色。
  “你不知道?”滕時越視線好像東西一切,他問道。
  滕芸一怔,連忙搖頭:“我怎麼會知道,他明明一直和爸你……我這一天都都沒見過他。”
  “嗯。”滕時越收回了銳利的眸光。
  人失蹤的第一瞬間,他想到的是滕芸,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人任何有動機的存在。滕芸反駁得太快,他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這人是他女兒,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樣,真對她怎麼樣,找個人而已,他自信在這個都城,還沒有他觸及不到的地方。
  “人沒找回來之前,你就先待在家裏。”滕時越沉默了一會後,道。借此來阻止滕芸和許從一暗裏聯繫。
  滕芸猛地看向滕時越,男人面容冷然,看不出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他就是這樣的存在,似乎天塌下來,都無動於衷。可又有點不同,滕芸仔細打量,意外發現滕時越擱在膝蓋上的指骨,微微曲著,手背青色筋脈略有暴突。
  已經很重要了嗎?重要到,都親自出來找人了。
  可是,再在乎又怎麼樣,滕芸有絕對的自信,許從一喜歡、愛的人是她,不是旁邊這個巧取豪奪的她的父親。
  如果感情靠搶救能搶過去的話,那麼其實根本不算真愛吧。
  你贏不過我的。
  滕芸眼簾蓋下,笑意一晃而過。
  底下的人已經在開始緊羅密佈地搜尋人,甚至到學校門衛室調取了監控。
  只是那個監控輻射範圍不廣,只看到許從一出現,後面他沒進學校校門,而是轉身走向一側,那個地方正好在攝像頭範圍外,至於其他地方,街道太寬,對面的攝像頭不足以拍攝到這邊。許從一的身影便由此從校門口消失。
  另定位器意外失效,無法追查到影蹤。
  滕時越坐在客廳沙發上,雙手合十,擱在膝蓋上,面前助理唐偉在報告他這邊查到的資訊。
  “當天那個路段的所有車輛號牌這邊都統計了一下,目前查了一半,暫時沒發現什麼異常。”有的能夠看到車裏狀況,有的不能看清,重點自然放在後面。
  “會不會已經將定位器給摘下來了,不然不可能找不到人。”唐偉做著猜測,滕芸坐豎放的單人沙發上,她安靜聽著,自發將自己隱形起來。
  滕時越眸光深暗:“那手環摘不下來。”普通的切割器是切不開手環的,就是專業工具,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何況在切割中勢必會觸發裏面安裝的報警裝置。
  幾個小時裏,人就逃沒影了,對方身份證這些,還在家裏,沒有帶走,離開不大可能。
  還剩下一個解釋,能夠讓定位器功能失效,許從一極有可能是在電磁干擾力強的地方。
  “去查查,有哪些電子廠。”滕時越道。
  唐偉愣了愣,旋即大悟:“是。”立馬轉身行動。
  滕芸嘴巴微微張著,明顯被滕時越這個命令給震到,在男人轉頭過來時,她詫異的表情沒能及時收回去。
  另一邊,廢棄的大型工廠裏。黑夜來臨,整個工廠都被無邊的黑暗籠罩著。
  頂燈被人取了,許從一拉過窗簾,只開了床頭的壁燈。
  屋裏燈光暈暗,在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什麼吃了,中午吃了飯過來到現在,中途到水龍頭底下接了點冷水喝。
  但水不能解除饑餓感,他坐在凳子上,沒怎麼動,一個人在空曠偌大的地方,再沒其他人,周遭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好像能做的,就是睡覺了。
  不知道能不能一覺睡到天亮。
  開了手機,提示時間才九點,過得有點慢。
  無聊中,他趴桌子上,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一邊敲一邊數,數道快五百的時候,聽到有什麼聲音在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是往他這個房間來的。
  是一道乾脆俐落的腳步聲,許從一噌地跳下凳子,奔到門後,耳朵貼上門板。
  腳步聲停在門外。
  叩叩叩!
  有人敲門,許從一驚地往後退了一步,他盯著門後,猶豫著要不要將等給關了。
  不過轉念一想,來的是一個人,那麼就極有可能不是滕時越。
  門上有貓眼,許從一小心翼翼透過貓眼往外面看,看到一張和善的笑臉。
  擰動門鎖,拉開了門。
  “還真沒睡啊?”展翔手裏提著個膠袋,笑著道。
  許從一往屋裏走,給展翔讓路。
  “你這麼晚過來……”這裏離市區有點距離,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展翔進屋,將膠袋放置乾淨的桌面上。
  “太匆忙了,所以一些方面沒考慮周全,抱歉啊,讓你餓了半天肚子。我帶了點吃的,你先吃。”展翔姿態很隨和,語氣更是熟恁地好像兩人是;老朋友一樣。
  許從一看了眼桌上的東西,轉目去看展翔。後者笑意不減,看起來是個挺容易相處的人。
  “多謝,滕芸她……”許從一下意識就問。
  屋裏只有一張凳子,展翔在床尾落座,他手擱在身側,將平展的被單撐得微顯褶皺,面前青年目光澄亮,滿臉都是焦急。
  “她很好,比起你來,好很多。”展翔話裏有話。
  許從一倒是沒想那麼多,聽到滕芸沒事,一顆始終懸著的心落回到胸腔裏。
  他打開桌上的膠袋,從裏面取出一瓶水,還有一塊肉鬆麵包。
  先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大口啃著麵包。
  展翔視線凝在許從一身上,看他差不多將一瓶礦泉水都喝完,唇邊笑意深了一分。
  “先在這裏將就幾天,訂購的切割器還在路上,等到了,再幫你把手上的東西給割了。”展翔說道。
  許從一喉骨滾動,咽下嚼碎的麵包塊,看向展翔時,露出了戒備:“你知道它是什麼?”
  展翔笑意一頓,解釋:“知道啊,國外最新生產的定位器,偶爾間見過。”
  “所以你都知道了?”許從一放下手裏的水瓶,語氣比剛才冷了點。
  展翔面有不解,反問:“我知道什麼?”
  看展翔眼睛清澈,不像是在撒謊,許從一懊惱自己有點杯弓蛇影了。
  “不,沒什麼。”不知道就好,那並不是光彩的事,被任何人知道,估計都會用異樣甚至是排斥厭惡的眼神看他。
  屋裏有個垃圾桶,許從一起身把垃圾放進桶裏。
  胃裏有東西填充,饑餓感瞬間消散,飽腹感讓他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這個地方沒有滕時越,不用時刻都繃著神經,曾經這樣的時刻時時都有,忽然某天失去,等再擁有時,就顯得難能可貴。
  時間不算特別晚,睡意還一般,不是特別濃烈。
  他站到了視窗,將窗簾拉開,晚上附近一片死寂,應該暫時不會有其他人找來。
  “……那天我看到你了。”
  展翔向背對著他的許從一道,許從一聞言擰身,低垂下眼簾。
  “應該說是你們。”展翔補充。
  有個人說話,時間會過得快點,這個人受滕芸所托,許從一自動將他視為善類。
  “哪天?”許從一疑惑問。
  “上個月月末,你和滕芸去諾亞方舟那會。”
  許從一嘴角略抿了抿,那一天他記得很清楚,他之所有會有今天的遭遇,一切的開端就是在那天,他表情瞬間就暗了下去。
  展翔像是沒察覺,或者明知道許從一不想談這個話題,他還是繼續。
  “我當時在自助餐廳,不過當然,你們沒看到。你彈的不錯,很好聽。我能問下,曲目名字是什麼?”
  許從一咬了下嘴唇,複又鬆開。
  “即興彈得,忘了名字了。”許從一隻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但展翔不想,他站直身,在許從一注視中走向窗戶位置。
  窗戶是兩開的,展翔到許從一旁邊,一胳膊放窗欄上,他頭一歪,斜看許從一。
  忽的,他瞳孔擴大了一些,從他這個角度,目及到的是許從一的側臉的。
  意外的,青年側臉竟然相當好看,比起沒有什麼特色的正臉,側臉無論是線條還是輪廓都異常分明,額頭光潔飽滿,鴉色睫毛細長微卷,下眼瞼暈出細細小小的剪影,鼻翼略庭,唇色是緋紅,像染了玫瑰脂一樣,脖子修長,中間喉骨形狀也美好。
  再往下,是往裏凹陷的骨窩,還有往外突起的鎖骨。
  展翔目光流連在鎖骨上,眸深了深,他看到許從一右邊鎖骨上有一點顏色較深的新鮮痕跡,他稍加猜測,就知道痕跡是怎麼弄上去的。
  等視線重新落回到許從一面部時,已經同剛才有點不同。
  單從外表來看,這人不出眾,可若是靠近了,能清晰感知到青年身上一股似有若無的淡然氣息,他身上發生過什麼,展翔大致明白,這人是異還是雙暫時不考慮,可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其他人,被個同性給強圧,應該都做不到許從一這樣冷靜。
  好像那些都不足以影響他,或者說,他看得很開,太過樂觀,反而給人另一種古怪感。
  但也同時,讓展翔開始對這人起了點好奇心,一個讓滕芸和滕時越兩父女都看上的人,一定有他的特別之處。
  展翔過於露骨的注目,讓本來神經就不算大條的許從一覺得有點不舒服,他直接道:“時間不早了,我想睡了。”
  許從一離開窗戶邊,驀的,手腕讓人抓住。
  側過臉,順著抓他腕骨的手往上看,展翔唇邊的笑容有種異樣的意味。
  在許從一臉色要變之際,展翔倏地放開了他。
  展翔眼底暗光一閃:“對不起啊,把你當成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了。”
  他說的很自然。
  許從一嘴角抿出一條冷然的弧線。
  啊,讓他搞砸了。
  不過嘛,展翔餘光睥了眼垃圾桶,喝光的水瓶安安靜靜沉在裏面。
  “那就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展翔略躬的背脊離開窗欄,往緊閉的門口方向走。
  在開門準備出去時,他扭回頭,後面許從一背對著他開始緩慢解衣服扣子,他穿得襯衣,穿著睡會弄褶皺,因此換上屋裏早就送過來的棉衫。
  像是不知道他在看,許從一脫了衣服,上半身光果,拿了棉衫往頭上套。
  到穿好,許從一方轉身,然後和展翔大眼瞪小眼。
  被青年澄澈的眼眸看著,展翔耳朵根有點發熱,好像自己偷窺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樣,他嘴角彎了彎。
  “這裏沒信號,聯繫不到外界,滕芸那邊,我會幫忙照顧到的,你不需要擔心。”下意識就這樣說了,展翔意外的不想看到這人冷漠的臉。
  像那天在自助餐廳多好,若是能對他笑就更好了。
  門在面前關上,展翔用手機電筒照著路,走向遠處。
  他面色陡然一變,之前還有的微笑徹底消逝,僅餘未明的深意。
  許從一掀開被子,躺進被窩中,季節變化,天氣在慢慢變冷。
  屋裏空蕩,只有他一個人,閉眼睡了半天,被窩裏還是不太熱,手腳都微涼。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和滕時越一塊有半個多月吧,忽然離了他,好像缺失了什麼東西一樣。
  系統:“你不會喜歡他了吧?”
  “少了個熱爐而已,換成其他人也一樣。”
  系統:“他還在工作,你忽然離開,他的不眠症又犯了,又得和之前一樣,徹夜不眠,想想挺可憐的。”
  “他擁有的東西,是許多人都歆羨和渴求的,大部分的人終其一生都難以達到他的那個高度。只是個不眠症,老天算是對他厚待了。”
  世界公平嗎
  公平,怎麼不公平!
  起碼大多數獲得的前提是要有努力。
  許從一到半夜才慢慢熟睡過去。
  至於滕時越,一整夜保持著絕對清醒,開始時處理公司的文件,處理完重要的緊急的過後,他就離開書房,去了許從一住的客房。
  打開頂燈,熾光乍泄,落了整間屋子。
  房屋乾淨整潔,被套整整齊齊疊放著,窗戶半開,肆虐寒風直往屋裏刮,刮得他心間微涼。
  往屋裏行了幾步,站定在床尾處,看著空無一人的床鋪,黑眸裏慢慢有某種情緒在蘊集。
  因為根本沒想到,到了手的東西還能丟失掉,他以為那是十拿九穩的事,但事實告訴他,變數隨時存在。
  而又為什麼,他感覺到生氣和胸口發悶。
  倘若人真的丟了,其實也就那樣。睡不著就睡不著,不是真的不能忍受。
  偏生就是想再拿回來,打了標識,這一生,就該是他的人。
  逃了嗎?
  會重新再找到的。
  這裏以前是個電子廠,倒閉後,因為地勢原因,沒人來購置,便一直空著。裏面還殘存著很強的電磁力,可以干擾許從一手上的定位器,讓他暫時在這裏呆一一段時間。而地圖,上面某個地方標注著紅點。
  許從一推開沒有上鎖的鐵門,進去工廠,迎面而來一股沉腐的灰塵味,他眉頭蹙了蹙,根據地圖上的線路指引,找了有幾分鐘,才找到那間房間。
  司機給了他鑰匙,許從一用鑰匙開門。這一次推門,不再有灰塵味,狹窄的視窗透了點光亮進來,將屋裏大致照亮,皺眉掃了一遍房間。
  物品簡單,一張單人床,旁邊一個木制衣櫃,有個桌子,一張矮凳。
  似乎有人打掃過,桌面乾淨無一絲灰塵。被套床單這些,看起來嶄新。
  在潔淨的凳子上坐下,拿了電話出來,電倒是滿格,信號一格都沒有。
  直接關了機,將電池也取了。
  牆上掛了一個時鐘,這會時間下午兩點多,不知道滕時越知道他忽然消失了會怎麼樣,大概會把這座城市翻個遍吧。
  “你說,需要多少天?”
  系統:“啥?”
  “滕時越找到這裏來。”
  系統:“哦,要不了十天吧。”
  “可惜了。”
  系統:“可惜什麼?”
  “看不到他著急的樣子。”許從一兩肘隔桌面,一手抵著下巴。
  “讓我來這裏,是滕芸的注意還是展翔的?”
  系統:“展翔。”
  “他倒是意外的熱心。”
  系統:“他的這份好意,可摻雜了其他東西。”
  “我知道,他演技挺不錯。”這一點許從一得承認。


第42章
  隔天, 天剛亮,展翔就驅車前往工廠, 給許從一帶了水和乾糧, 還另外攜了幾套換洗的衣服,許從一身形和他差不多,於是買的他穿的號碼。
  去的時候, 許從一還沒怎麼睡醒,迷迷糊糊間就聽到外間有人叩門。
  下地穿著拖鞋,一邊揉著惺忪睡眼,一邊拉開門,一見是展翔, 好奇他怎麼來這麼早。
  打了個哈欠,眼裏淚花點點, 他自己倒是沒察覺, 展翔看他頭髮微有淩亂,衣服好像大了半個號,領口空蕩蕩的,鎖骨基本都露在外面, 展翔視線下意識落在他鎖骨上,白天似乎比晚上看得更清楚一些, 骨骼輪廓分明, 形狀過於美好,比之許多人都要漂亮一些。
  許從一轉開身,到旁邊衛生間洗漱, 展翔將袋裏衣物都一一拿出來,滕時越那邊,自昨天晚上起,便開始大範圍尋找許從一的蹤跡,到這會,差不多各個混跡的圈子,都有耳聞這事,知道滕時越在尋找著什麼人,雖然沒有那人照片,大家私底下傳開了,基本都認為尋找的物件必定姿色不凡,否則不會讓冷漠如滕時越,這個被外界稱之為鐵人的人在意。
  接下來幾天,為防萬一,就是展翔自己,恐怕也不好再過來,一旦行蹤暴露。倘若被滕時越發現,他在這裏面作梗,等待他的可不是死亡這麼簡單的事。
  許從一洗漱得較快,出來時,展翔掌中正拿了一本書,往桌上放。
  聽到出來的腳步聲,展翔看過去,如同相交多年的友人,緩緩微笑道:“給你帶了幾本書,打發時間。不知道你喜歡哪種類型,就隨便買的。看看,要是不喜歡,我再換。”
  走過去,視線在書目上晃了一圈,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拿來消磨時間,隨便什麼都行。
  “不用換,就這些。”許從一道。
  展翔頷了頷首,順手拿了旁邊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喝點水吧。”
  其實還算不上朋友,但展翔表現出來的自來熟,許從一到沒他接受度這麼高。
  “你這麼幫我,為的是……”許從一昨晚就想問了。
  展翔似乎早就準備好答案,他說:“為了滕芸,我不想看到她難過,你不需要為此有什麼心理負擔。”
  他這話意思就很明顯了,他喜歡滕芸,為喜歡的人做事,完全不需要什麼原因。
  也就是說,面前這人是他情敵了,許從一接過水瓶,暫陷沉默。
  “別擔心啊,我不會和你搶的。”開初是有這想法,後面就改了,展翔笑得善意。
  “謝謝。”不說多餘的話,許從一再次道謝。
  “不用客氣。”展翔搖頭。
  “我一會還有課,就先走了,你也別想太多,過不了多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展翔寬慰道,說著他從門口走出去,將門一點點掩上。
  最後一點縫隙中,許從一擰開水瓶,仰頭喝水,展翔眸光閃過一絲深意。
  關了門,許從一嘴裏的水沒咽下去,他到衛生間,把水吐到盥洗池裏。
  “裏面有什麼?”他抬頭間,看著玻璃鏡子內的自己,消瘦的臉頰,顴骨都微微突起,比起數曰前,很明顯,瘦了一圈。
  系統哎了一聲:“什麼?”
  許從一把瓶子舉起來:“這裏面是不是有東西。”
  系統探查了一番,隨後驚訝:“有,消除記憶的藥物。”
  “消除記憶?這是科幻世界?”
  系統:“不是科幻世界,這種藥劑被限制使用,一般都用在精神失常的人身上,幫助他們忘記混亂的認知,制止他們的反社會性人格出現。”
  “他想消除我記憶?然後……”然後想做什麼,許從一對這點很是好奇。
  系統有一個猜想:“利用你報復滕時越,滕時越找你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還是沒找到這裏來。”
  系統:“二十四小時都還沒到,總得給他點時間。這藥物對你還是有作用的,你昨天喝了一瓶,再喝三瓶瓶,差不多記憶就會失去一半,變得精神恍惚。”
  那就只能不喝,繼續換自來水了,好在自來水沒停,不然就真得失憶了。
  系統:“真失憶也沒啥,不還有我嗎,你記憶我幫你存儲著,隨時都可以複製回去。”
  “我都把水倒了,你才說,明顯的馬後炮啊。”
  系統連聲為自己辯駁:“哎,我忘了,真忘了,一時間沒想起來。”
  倒空的瓶子沒扔,直接在水龍頭下面裝了一瓶水,回屋裏,吃了點東西算作早餐。
  之後就坐在桌子面前,取下右手邊一本奇幻類文學書,翻了起來。
  時間不緩不急地前行著。
  滕時越在公司大會議室裏,面無表情聽著各部門做季度總結報告,所有人都報告完,在最後一個人也坐下後,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仿若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到似的。
  眾人目光都頓在長桌正前方的滕時越身上,男人幽邃眼眸低垂,正一頁頁翻看著部門管理者遞交上去的資料,他翻一頁,下面似乎就有一道抽氣聲,所有人目光都發直。
  忽的,滕時越將檔全部合上,掌心蓋在上面,抬頭間,銳利眸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下屬們紛紛打直背脊腰杆,哪怕有些腰背早就筆直,還是盡全力做到最佳。
  都屏氣斂神,很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今天就這樣,散會。”滕時越什麼都沒說,臂膀一揮,讓下屬離開。
  人們紛紛離座,沉寂的空氣炸裂開,大家面面相覷,有的是松一口,覺得總算不用被罵,有的則是更加戰戰兢兢,總覺得興許下一次,就得捲舖蓋走人了。
  會議的人魚貫往外面走,一制服筆直的男子逆著人流往會議室裏走,最後出去的那人自覺將大門掩上,然後快速退開。
  唐偉走到滕時越面前。
  “本城大大小小共有近五十家大型電子廠,目前已經著人火速趕過去。”
  從椅子上起身,滕時越轉身往落地玻璃窗方向走,低目間,看到高樓下方來往車輛和縮小的人影。
  滕時越只是吩咐了找人,其他沒多說什麼,但從他當下的神色來看,唐偉有理由相信,這個曾經是滕芸男友的青年,對於滕時越而言,已經是特殊且重要的存在了。
  他跟在滕時越身邊也有十多年,記憶中從來沒見過滕時越為其他外在的什麼人或者什麼物,有過情緒上的波動。
  曾經不只他,其他但凡和滕時越接觸過的人,都會以為這人無心無情,就是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許從一的意外出現,讓這個人面容間出現了不同過往的情緒,他在焦急。甚至,好像在懼怕著,懼怕著,興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每條出城路都派人嚴守著,他應該還在本城。”唐偉又道。
  “滕芸還在家裏?”滕時越依舊俯瞰樓層外。
  話題的意外轉變,讓唐偉愣了一瞬,遂點頭:“是,大小姐一直都在家,聽你的吩咐,哪里都沒去,也沒和其他人有聯繫。”
  滕時越舉臂,攤開的掌心緊緊貼著透明玻璃壁,他視線自下而上,轉到了絢麗的天穹。
  那麼許從一,你現在在哪里?
  許從一用半天時間看了半本書,差不多中午的時候,看得太久,眼睛略有疲勞,這工廠以他所知的,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廠裏行動,想必沒大礙。
  一直待在一個房間裏,對身心健康都不好。
  於是他帶著鑰匙出了門,在偌大的工廠裏轉悠,當走到離那間房屋最遠的地方時,左腕上的手環似乎震動了一下,這一下即便很輕微,還是讓許從一察覺到了。
  系統:“快往回走,這裏電磁干擾度較弱。”
  “較弱的話,滕時越那邊會有提示?”
  系統:“對啊。”
  許從一聽從系統的,扭頭就快跑回房間。
  “這裏好多了。”系統松了一口氣般道。
  “搞這麼複雜。”許從一放慢腳步。
  系統:“有什麼辦法,展翔這個人物在主劇情中,根本連面都沒有露過,他怎麼冒出來的,還是個迷。”
  “不管他怎麼樣,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在幫忙。”言情線和耽美線,兩條線都會因為這次的事件而有所變動,這倒是許從一喜聞樂見的。
  “看起來是這樣。”
  “不是看起來,事實就是。”
  系統:“後面又會怎麼發展,我好像也很期待了。”
  倘若再加上他失憶,不知道滕時越會有什麼表情,再將他強行綁身邊嗎?
  那個時候的話,他是要繼續反抗,還是裝作順從,啊,真是個艱難的選項。
  不過不管選哪個,最後結果卻是不會變的。
  他會離開,至於滕時越會因他的離開而難過吧。
  光是想想一下,都覺得特別叫人身心都愉悅。
  滕仁建打電話給展翔,約他在一家高檔會所見面。
  展翔這邊晚上有兩節專業課,從話筒裏聽得出來,滕仁建似乎情緒不太佳,展翔就直接蹺課,開車趕往會所。
  下車後,未做任何停留,直接往滕仁建所在的包間裏走,二人認識也有段時間了,偶爾回來這裏聚一聚,不只他們兩個,還有一些滕仁建的朋友。
  只是這一天,當展翔推門進去時,就見到滕仁建一個人。他面前的茶几上擺放了數瓶開了蓋的啤酒。
  “你來啦,坐。”滕仁建指向他旁邊的位置。
  滕仁建比展翔小三歲多一點,不過平時相處,和同齡人差不多。
  展翔自是不客氣,離滕仁建不遠,坐沙發上。
  他側目細細打量滕仁建,滕仁建臉陰沉沉的,他隨口問:“心情不好?”算得上是明知故問了。
  滕仁建拿了瓶啤酒,就咕嚕咕嚕往肚子裏灌,灌了一大口,末了完全咽下去,酒瓶啪一聲洩憤般擱上茶几。
  “能怎麼好!我都沒想到,竟然會這樣。”
  “哪樣?”展翔追問。
  “滕芸那女人礙我眼,我忍了,現在連她那個男友,竟然也跑過來插一腳。我倒是不知道,合著她一開始就打的這主意。”
  “她做了什麼嗎?”展翔和滕芸在學校裏走得近,不過這事滕仁建不知道。
  滕仁建將展翔當成傾訴的對象,他憤憤道:“滕芸那女人故意把男友帶去跟我家,後面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太清楚,等知道的時候,她男友已經成我爸的人,並住在家裏了。你說,這都是些什麼事,我竟然不知道,我爸喜歡男的。”
  “這正常吧,很多人其實都是雙性戀,就是沒這個機會知道而已。”展翔隨手了拿過最近的一瓶酒,他垂頭淺喝了一口。
  滕仁建看著自己這個朋友,眯了眯眼,面有異色,疑問:“難道你是?”
  展翔聳肩:“不知道,暫時還沒人來證明。”當說完這話時,展翔腦海裏突兀出現一個析瘦的身影,他眸光微晃。
  “你說我該怎麼辦?”正好那人意外跑了,滕時越還在派人找,滕仁建怎麼都不願意自己敬重的父親和一個男的扯到一塊,那對他而言,是一種褻瀆和侮辱。他想在滕時越找到許從一前先找到他。不過問題又來了,他一點線索也沒有。
  展翔心裏明鏡一樣透亮,然則什麼都不能說。
  “你想怎麼辦?不喜歡那個人,想除掉他?他竟然跟了你爸,你若是忽然動手,可能不太好吧。”展翔道。
  是不太好,可不這樣做,那人遲早有一天會被找出來,以他爸的手段,這世上,還沒有什麼是他尋不到的。
  “不如你幫我。”滕仁建忽然說道。
  把展翔嚇了一跳,他說:“我幫你,你開玩笑吧,我可不敢惹你爸。”
  “放心,放心,查不到你身上去。不是要你直接動手,更不是現在,等那人找到之後,你幫我安排兩三個人就可以了。”
  “這有區別嗎?”展翔覺得滕仁建把一切問題想得太簡單。若真的找到,人已經失蹤過一次,後續滕時越必然會更加嚴密地派人守著許從一,想再得手,怕是會比登天還難。
  滕仁建唉的歎了聲氣,旋即擺手:“不談這個了,叫人煩躁。來喝酒。”他拿了一酒瓶同展翔手中的瓶子撞了一下,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滕仁建要把話題轉開,展翔自然依他意,不會再轉回去。
  他頭抵著,眼簾半垂,看著深暗瓶身裏的液體,這一串的連鎖反應,帶來的結果,比他當初想像得還要好,讓他有異常的滿足感。看到滕家三個人,都不同程度地陷入糾葛中,真的很叫人興奮開心。
  當然了,還不夠,遠遠不夠,他要的比這更多。
  中午時分,定位器忽然有了幾秒鐘的信號,由於出現時間過於短暫,等要去捕捉時,信號又立馬中斷。
  不過還得得到一點資訊,有了大致的一個範圍,定位器在錦安鎮一帶。
  派出去的人還在搜查各個電子廠,唐偉在資訊裏尋找了一番,錦安鎮以旅遊業出名,周遭沒有電子廠。
  信號出現在那裏,那麼充分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找尋的方向錯誤了,也許不該僅限於電子廠,或者還有別的。
  唐偉將訊息整理了一番,報給滕時越。
  滕時越面容肅俊,自許從一離開後,似乎整個人越發冰冷起來,哪怕相隔有段距離,讓與他相處同個空間的人都腳底直發寒。唐偉不只腳底發寒,心臟也跳得急速。
  “從這裏到錦安鎮,有兩條路可以直達,我再派人去沿途問問。”唐偉低眉恭聲道。
  曲指在書桌上叩了一下,滕時越黑眸冷沉:“將學校外面路過的車輛和當天進入錦安鎮的對照一下,看有沒有相同的。”
  唐偉眼眸猛地一掀,瞬間明瞭滕時越的意思,不由地快語:“是。”
  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唐偉不由得有點高興,覺得興許馬上就能找到人。
  花了兩三個小時,和滕時越預測的一樣,果然找到一輛黑色汽車。
  甚至連牌照都異常清楚,唐偉連忙聯繫相關人員,十多分鐘後知道汽車的歸屬者。
  打電話讓在附近的人去車主那裏,車主正和幾個朋友在一家茶館vip間裏喝茶聊天,猛不丁冒出幾個身高體壯的人來,二話不說就上手帶他走,車主自然是要反抗,但當來人裏面拿了尖銳利器出來後,車主當時就慫了。
  被帶到滕家,押車主的人分站他身後兩側,車主全程茫然,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光是身上那股攝人的氣勢,都足夠讓大多數人畏懼。
  不過當車主視線不安的轉動,看到客廳中間坐沙發上、沉默無聲的男人時,他意識到,後面的人其實根本不算事,面前這個男人,就彼此目光的對視,都讓車主膝蓋骨發軟,手腳都僵直,呼吸頓在喉嚨,耳朵裏全是自己砰砰砰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一個對視,滕時越就知道,找錯人了。
  這人是個不知情者。
  唐偉還沒滕時越眼光那麼毒到,他過去質問車主。
  “人你挵哪里去了?”
  車主蒙圈,小眼睛裏還有嚇得慘白的臉上都是大大的疑問:“誰?你在說什麼?你們幹嘛把我綁過來。”
  唐偉以為這人在狡辯,朝右後方一人使了個顏眼色,那人悄無聲息步上來,一腳踢向車主腳後彎,車主頓時痛叫了一聲,身體更是不受控,往地上跌。
  車主狼狽趴地上,被踹中的左腿瑟瑟發抖。
  “你們找錯人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車主大吼大叫。
  “憑你一個,肯定也沒這麼大膽,誰指使你的?”唐偉追問。
  這對車主來說簡直是天降橫禍,可他真什麼都不知道。
  接連幾個問題,都沒得到答案,唐偉退到一邊,這人估計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打痛了,就知道說了。
  後面鐵塔一樣直立的兩西服男走上來,與此同時,門外一人沖進屋。
  看屋裏情形,腳步頓了頓,收整好表情,快步到唐偉身邊,向他附耳道:“打錯了,這人的車子恰好一天前被盜,他還去做了登記,另外汽車在錦安鎮外面的一個懸崖底被人發現。”
  那人說了後,就自發站到一邊。
  唐偉垂目去看地上的車主,車主一臉痛苦的表情。
  菗身走到滕時越那裏,唐偉將部下告知他的話轉述給滕時越,滕時越幽暗著黑眸。
  “既然錯了,那就送他離開,給他點補償費。”滕時越語氣沉穩,絲毫不見起伏,輕描淡寫的一句,就好似將誤抓一人的錯誤給掩蓋了過去。
  “是。”唐偉頭點了點,一邊往車主那兒走,一邊從身上拿了張支票出來,上面填好了數字,唐偉彎身,扶起車主。
  “抱歉,是我們一時太心急,弄錯人了,對不起。”唐偉連聲道歉。
  沙發上那人車主不敢惹,但態度忽然就來了個急轉的唐偉,車主還是惹得起。
  他一臂推搡開唐偉,嗓門拔高:“搞什麼,一句道歉就完了,我這打白挨嗎?”色厲內荏的模樣,和剛才的狼狽不堪倒是相形見絀。
  唐偉依舊陪著笑:“那你看……這個數夠嗎?”
  唐偉遞過去支票。
  車主一把拿過來,隨意那麼一掃,瞳孔擴大,眼珠子幾乎掉出來。
  “這這這……你、你……”他半天支吾不清一句話,上面零太多了,抵他好幾年的工資。這不是在做夢吧。
  車主暗裏掐了自己一把,會痛,所以不是做夢。
  這人錢多燒的,給他這麼多。
  “夠嗎?”唐偉微笑裏有點了別的意味,他又問。
  “不、不……”車主目光遊弋到滕時越那裏,男人眼眸無波,車主卻是忽然渾身猛震,連連點頭,“夠,夠了,足夠了。”
  “送這位先生回去。”唐偉叮囑一西裝男。
  男子到車主面前,車主被天上砸下來的巨大餡餅給砸暈了,有點恍恍惚惚,跟著西裝男離開了滕家。
  在坐上汽車後,他甚至在想,如果被踢兩腳,是不是支票上的金額會翻倍,下一刻,腦海中出現一雙幽深黑眸,連打了幾個寒顫。
  人不能太貪心,他兩手寶貝一樣緊抓支票。
  一直在樓上觀看了整場的滕芸在人逐漸離開客廳,最後只剩下滕時越和唐偉兩人時,走了下去。
  她走到沙發旁邊,唐偉聽聞腳步聲,見是滕芸,主動給她讓開位置。
  “爸。”滕芸大概察覺到,她爸對許從一,可能是真的上心了,不過就算如此,又能怎麼樣。強求來的,總歸會離去。
  “別找了好嗎,你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比從一好看漂亮聽話的多了去了,你沒必要非得要他,何況他還是我男友,算我求你,行不行,別找了。”
  滕時越冷肅著面,他忽地從沙發站起來,步向了滕芸,滕芸下意識想往後面退,可滕時越目光深深鎖著她,她力量被赫然桎梏在體內,沒法使出來。
  “你不知道。”滕時越離滕芸很近,可以說這次,是這麼多年,男人主動走近她,滕芸一直都渴求著親人間的關愛,但不是這種。
  “他對我意味著什麼。”
  滕芸仰頭,以往再給她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直視滕時越,她看到了滕時越眼底的決絕和勢在必得。
  這真的是很可怕且叫人想要瘋狂起來的事情。
  他對你重要,難道對我就不重要,強行自她身邊奪走她愛的人,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我不會讓你找到他的。”也休想找到,滕芸眼底冒出堅韌的神色來。
  滕時越寒目寒顏:“好。”
  滕時越離開客廳,往屋外走,走到玄關處時,頭顱半擰,對滕芸道:“你可以回學校了。”
  唐偉同滕芸告了聲別,快步追上門外的滕時越。
  掌心緊緊攥著,滕芸抬起手臂,指骨都僵直,她用另一隻將手指一根根掰開,一低目,瞥到掌心一點猩紅,重新偓緊掌,滕時越想要的和她想要的,是同一樣,她向來不和誰爭,這一次,是她的,她就一定要牢牢抓在手裏,誰也別想奪走。
  誰也別想!
  就這麼過去了兩天,滕時越這邊一無進展,總在關鍵時刻,線索就斷了。
  派了人到錦安鎮,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大大小小的工廠,還特地帶了電子儀器,只要有被干擾的痕跡,就前去找人。
  滕芸在學校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她還不傻,關鍵時期,她能忍受見不到許從一。
  有展翔幫著他們傳遞資訊,知道許從一在那邊很安全,她心也跟著放了下去。
  轉眼四天過去,這天晚上,展翔又獨自開車到工廠。
  帶來了從外地專門訂購回來的金屬切割器。
  器材看起來精細,但重量不輕,展翔下車後一路提到許從一居住的房屋,額頭冒了滴冷汗。
  “……把它取下來後,你就可以離開這裏,到外面去了。”展翔調整器材,示意許從一將手腕遞過來。
  許從一站木桌邊,左臂擱上桌面。
  器材啟動,切割金屬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都站著,看著器材工作,切割的速度很緩慢,裏面安裝的報警裝置在強烈的磁場下,不再起作用,因此沒有任何顧慮。
  約莫半小時過去,在震動聲音中一道突兀的哢噠聲,定位手環離開,掉落在桌面上。
  展翔關了切割儀,而左手恢復自由的許從一,則是抬起左腕,活動了幾下。
  “謝謝了。”許從一道謝。
  “舉手之勞。”展翔和煦地笑。
  “要不要收拾一下?”展翔又問。
  許從一困惑:“收拾什麼?”
  “既然東西解了,就沒必要再繼續住這裏,應該也不舒服吧。”展翔掃了屋裏一圈,意有所指。
  “還行,沒什麼不好的。”說是這樣說,許從一還是轉頭就收拾東西了,其實不多,就幾套換洗的衣服。
  過道裏沒有電燈,展翔調亮手機自帶的電筒,當做照明用。
  “你手機最好把卡取下來。”以防止被追蹤到,這是沒有明說的。
  許從一將電話卡取出,和電話一塊重新放兜裏。
  展翔開著車,慢慢遠離工廠,坐副駕駛的許從一從車後鏡看著裏面偌大的工廠徐徐在視野中變小,最後變成一個小圓點,到徹底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
  “喝水嗎?”展翔一臂掌著方向盤,一邊拿了瓶水給許從一。
  接過來許從一道了聲謝。
  “不用這麼客氣,大家算是朋友吧,這樣太顯生分了。”展翔側目去看許從一,後者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汽車往城裏開,滕時越他們的注意力放在錦安鎮的工廠裏,對沿途車輛的排查沒之前嚴,加之展翔入城後,就給了許從一一頂鴨舌帽,遮住了他半張面孔。
  一路都很平靜。
  不多時,汽車拐進一個小街區,在一家私人商鋪外停車。
  許從一看著商鋪,坐著沒動。
  “給滕芸打個給電話,她一直都很擔心你。”展翔催促道。
  許從一推門下車,忽的,眼前一陣發黑,他忙抓住車門,閉眼定了定神,等到眩暈感過去,方舉步走向商鋪。
  電話號碼早就倒背如流,許從一拿起電話,那邊很快傳來接通的嘟嘟嘟聲音。
  展翔一肘平放車窗間,目光始終都膠著在許從一身上。
  有幾天了,藥效也該發揮功效了。
  一兩分鐘,許從一給滕芸報了下平安,便掛了電話。
  看人開門進車,扯過安全帶往身上系,展翔眉頭挑了挑:“不多聊會?”
  “以後有的是時間。”
  展翔低笑一聲:“也是。”
  汽車重新駛上街道,在黑夜裏無聲無息前行。
  車窗兩邊高樓大廈漸次遠處,越往前走,周圍的建築物越少。
  許從一面孔裏慢慢浮出好奇,附近是他不熟知的地段。
  “這是去哪里?”許從一道出心間困惑。
  “我一朋友那裏。”展翔道。
  “別擔心,他出國了,現在那屋空著,鑰匙暫時給我拿著。那地段還不錯,有山有水,是個居住的好地方,比鋼筋水泥、無情無味的大都市好多了。”
  “等我以後老了,就買了他那房子,拿來養老。”
  展翔說著自己以後的打算,似乎儼然將許從一當成了知心朋友。
  許從一轉頭回去直視車窗玻璃正前方,意外的,剛才的眩暈感又侵襲了上來,這次來勢兇猛,他甩了甩頭,想將眩暈感給甩開,但似乎更深了。眼皮笨重,有鐵絲拉著一樣,怎麼睜,都會垂落下去。
  濃烈的困意襲上全身,許從一靠上車椅,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展翔深看了許從一兩眼,對於他忽然不說話就陷入睡眠中,面上表情變得異樣起來,撕了曾經的溫和,換上的是一陣陣的淩冽。
  汽車停在一棟二層樓的房屋外,展翔先下車,副駕駛的人至剛才睡過去後,就沒再醒來,展翔繞過去,打開車門,上半身躬背鑽進去,兩臂分別鑽至許從一後背和腿彎,微微用力,把人給打橫菢了出來。
  看起來瘦,菢起來感覺更明顯,身上儼然沒幾兩肉了。
  門是密碼鎖,展翔輸入密碼,門自動往裏開。
  進到屋裏,門再次自動關合。
  摟菢著人往樓上走,走到主臥裏,把青年放上床,展翔站直身,居高臨下俯瞰著眼簾輕闔的人。
  一縷黑發落在青年較為皙白的臉上,展翔擱置腿邊的指骨微曲,聽從心裏的催促,他上前把那縷頭髮給撩到了一邊。
  青年清淺的呼吸打在他手腕上,帶來異樣的酥麻感,展翔盯著人看了好一會。
  憶起做藥劑師的朋友對自己說的話。
  “這種藥物其實並不能完全清楚記憶,最好的方法,是另外加一段記憶上去覆蓋。隨便什麼都行,不斷重複訴說給對方聽,這樣服藥者醒來後,就會將這段記憶誤以為是真實的。”
  “至於副作用,可能就是不時會頭痛,儘量讓對方少接觸到其他人,免得影響記憶。”
  展翔在青年旁邊坐下,一臂將人扶起來,依靠到自己懷裏。
  “許從一。”展翔低低地喚。
  許從一腦袋裏一片混沌,像是睡著了,也像是沒睡著,眼皮劇烈顫抖。無力垂落的指骨也蜷縮得厲害。
  “許從一。”展翔話語柔軟,似情人間的低喃。
  許從一眼眸終於掀開,但裏面的神色茫然無措。
  “我展翔,是你喜歡的人,愛的人。”
  “不,我喜歡的是滕芸。”許從一呢喃道。
  展翔撈起許從一右手,放置掌心,指腹摩挲他手背:“你曾經喜歡她,但現在不了。她父親反對你們兩在一起,她扛不住家裏的壓力,和你分了手。之後我追求你,你慢慢從情殤中走了出來,我們是情人,我們彼此相愛。”
  “不對,不是那樣的。”許從一搖頭掙動,但掙不脫展翔的懷菢。
  “你記得吧,那天在自助餐廳,你為我彈了首鋼琴曲……”展翔在試圖扭曲許從一的記憶。
  許從一面孔出現極度的掙扎和痛苦,鴉色的睫毛不住顫抖,眼瞼下一片暗影。
  但慢慢的,語氣裏有了不確定:“不對,不是……是和滕……”
  “滕什麼?是和我啊,展翔,你和我展翔一起。”
  “展翔?”許從一眼簾半垂著,眸光劇烈晃動,他遲緩地擰轉頭,去看菢住他的人。
  展翔堆砌出溫暖笑容,眼底絲絲縷縷情意往外流淌,被他深情注視,仿若許從一真的是他的摯愛。
  許從一沉重的眼簾蓋了下去,將閃爍的眸光徹掩映,呼吸不太平穩,即便是昏迷過去,眉宇依舊皺得很緊。
  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想,展翔手臂就抬了起來,撫平青年蹙緊的眉頭。
  這人是滕芸和滕時越兩者都在乎的,倘若他們知道許從一記憶被他所篡改,近而喜歡著他,不知道又會怎麼樣。
  展翔試著想像那副場景,心情就分外愉悅和舒暢。
  把人平放下去,拉過被子蓋上,展翔走出房間,摁滅屋裏的燈,轉身關上門時,往裏下意識看了一眼,深暗的棉被略微往上拱起,世界萬籟俱靜,周遭一點聲響都沒有,意外而來的平靜,讓展翔一直都處於仇恨中的心,似乎隨之沉靜了下來。
  倘若時光能停留在此刻……
  展翔砰一聲合攏門扉,將冒出來的念頭一併強行掐斷。
  停不了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來時路早就坍塌得不見絲毫影蹤了。
  屋裏籠罩著一片化不開濃厚的黑暗,床鋪間的人陷在棉絮下的手臂忽然移了出來。
  他將身上的被套往下方挪了點距離。
  系統:“我以為你睡著了。”
  “太早了,沒什麼睡意。”
  系統:“展翔在隔壁房間,看起來心情相當好。”
  “這麼有趣的事情,當然會好。”
  系統:“哎,滕時越怎麼還不找過來,再過今天,你就得成展翔男友了。”
  “他倒是會想,想出這麼個法子。”
  系統:“滕芸,滕時越,還有展翔,光是滕芸和滕時越都足夠了,現在再加一個展翔,難以想像將來那副畫面。”
  許從一另一隻手臂挪出來,面色從容地枕在腦後。
  其實還好,不算特別難以想像,大致就是你掙我奪了。不然能怎麼樣,總不至於將他分屍解體,一人來一點。
  系統:“哎哎,打住啊,不要想這麼血腥的事。”
  “想一下而已,難道還真能變成現實了?”
  系統:“不能,肯定不能。”
  “那不就得了。”
  雖然不是週末,但就下午四點有兩節課,公開選修課,老師抽點人數,可去可不去。
  在展翔這裏,自然就選擇的不去。
  學校裏,滕芸接到了許從一的電話後,得知到他現在和展翔在一塊,似乎對展翔就是那麼相信,對方一直以來的表現都沒有任何異常。她登錄網頁郵箱,詢問展翔他們現在所在的具體地址。
  約莫半小時收到回郵,給了地址,不過附著一句話,讓滕芸再等兩天,不要功虧於潰。


第43章
  滕芸的電話, 一直都有暗中監控,在她接到一通電話後, 唐偉這邊順著電話號碼查到了相關區域, 不過怕又是一場空歡喜,就暫時沒告知滕時越,帶了兩個人開車前往。
  那是家小型的私人雜貨鋪, 主要銷售一些日用品,汽車停靠在門邊,將本來就不大的入口給堵嚴實了,光線被遮了一半,正在用手機追連續劇的店老闆立馬摁了暫停鍵, 猛的站起身,臉一橫就想大聲讓人把車挪開。
  視野中一西服筆梃的男子走過來, 面容肅穆, 眼色冷沉沉的。
  老闆於是以為這人是來買東西的,就止住了呵斥的話頭,不過目光一直跟著男子身躰移動。
  走到結賬台前,唐偉直接從兜裏拿了幾張紅票放臺面上。
  “早上九點鐘左右, 有個青年在這裏打過電話,還記不記得?”
  老闆眼睛發亮地落在錢上, 同時腦海裏開始回憶。
  這天生意都不太好, 對來店裏的人有點印象。
  “嗯,有一個,黑色短髮, 人瘦瘦高高,長相一般,聲音還可以。”那會老板正和家裏人商量晚上吃什麼,所以聽得較為清楚。
  “他是一個人嗎?”
  “好像是。”老闆瞳孔略縮,立馬又否定了,“應該不是,我看到對面街停了一輛車,車裏好像還有其他人。”
  “男的女的,車牌號看到沒?”唐偉追問。
  老闆這次就不迭地搖首了:“沒看清,隔得有點遠。”
  從店裏出來,跟來的兩部下到附近勘察地形,在不遠處一家網吧找到一個外掛的攝像頭。
  一行三人快速奔向網吧。
  因為不知道汽車是往左右哪個方向走的,便調取了整個時間段的錄影,帶回去慢慢篩選甄別。
  這次效率很高,夜幕沒拉下來,就找到了那輛許從一搭乘的車輛,同樣,也是這輛車,在這段時間裏,都較為頻繁地來往本城和錦安鎮。
  車牌號知道了,跟著安排人查車主。
  唐偉看著調查來的資料,上面顯示車主一年多前就死了,車主沒有家人,所以無從得知,汽車目前具體是誰在使用。
  線索再一次中斷。
  不過由此得到一點準確的資訊,許從一還在本城。
  在某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待著。
  唐偉將這天查到的結果,都向滕時越仔細報告。
  滕時越手裏另拿了一份資料,是這段時間以來,和滕芸走得較近的人。
  裏面有個年輕的男子,讓滕時越意外覺得他那張臉有點熟悉。
  “你看下這個人。”滕時越把掌中的照片移向唐偉。
  站書桌邊的唐偉走近前,低頭垂目,仔仔細細觀察照片。
  “這是……”照片是唐偉送來的,他自是知道這人是滕芸校友,但滕時越忽然讓他看照片,又是什麼緣故。
  “查一下他。”滕時越指骨落在照片上,點了兩點,吩咐道。
  唐偉盯著照片,滕時越明顯是在懷疑這個青年,可他怎麼看,也看不出來這人有什麼異常之處,滕時越發話了,他心裏疑惑很多,外在的表示則是立馬頷首。
  滕時越坐客廳沙發上,沉寂無言,唐偉拿了電話走到一邊,安排其他人立馬去查展翔。
  唐偉回到滕時越那裏,男人冷峻著臉,眸光幽深暗沉,空氣裏愈發焦灼,氧氣好似都逐漸稀薄。
  很快,手裏電話鈴聲響起。
  那邊表示沒在學校找到展翔,他同學也說,這幾天時常看不到展翔的人影。
  電話掛斷後,一分鐘不到,又有人來電。
  這次是追蹤車輛的人,說是有監控拍攝下汽車,往西北方一地去了。
  唐偉直接開的擴音,彼此通話旁邊的滕時越都有聽到。
  滕時越自沙發上站了起來,邁出大長腿,兩三步都走到了門口。
  “滕總。”唐偉奔上去。
  “多叫一倍人手。”滕時越臉上陡然佈滿陰鶩的煞氣。
  唐偉二話不說,安排人過來。
  滕時越這邊前後兩輛車,先行一步出發,往西北方向急趕。
  一開始違和感很強烈,旁邊這人說他們是情侶,記憶中好像是這麼回事,可當這人靠近來時,許從一下意識就往後面躲。
  到後面,這種違和變得不那麼明顯,記憶裏有斷層,許多事都模模糊糊,展翔告訴他,滕芸在知道他和滕時越發生關係後,就主動遠離他,雖沒親口提出分手,不過意思很明顯。
  展翔一邊說,一邊觀察許從一表情,看他似乎對他說的接受了起來,及時止住了話頭。
  一次灌輸太多,不太好,得循序漸進。
  屋子許久沒住人,廚房裏堆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土,中午和往上都叫的外賣。
  吃過飯後,兩人坐客廳裏看電視,彼此沒聊什麼,展翔電話放前方矮桌上,忽的,就震動起來。
  打電話來的是滕芸,展翔一聽她聲音,正想責問她沒看到自己發的資訊嗎。
  那邊聲音異常焦急。
  迅速掛斷電話,展翔一臂拉起許從一,動作力度沒掌控好,許從一眉頭直皺。
  見許從一皺眉,展翔立馬鬆手,道了聲歉,忙解釋:“他們找過來了,這裏不能再待下去,我們立刻走。”
  “他們,他們誰?”許從一到沒展翔這麼匆忙。
  展翔急道:“滕時越。”
  聽到這名字,許從一條件反射地白了臉。
  帶來的東西不怎麼值價,沒有收拾整理,展翔扶著因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身躰微有搖晃的許從一出門,汽車就停在大門旁邊。
  將許從一妥善安置在副駕駛,還細心的系好安全帶,展翔繞過去,快速進車。
  汽車輪胎刮擦地面,發出一陣陣尖銳刺耳的聲響。
  展翔一雙眼瞳亮得瘮人,盯著前方隨著夜幕緩慢拉下來、漸次暗沉的街道路面。
  系統:“嘖,展翔希望要落空了,有點可憐哎。”
  “要怪只能怪他太看不清現實,和滕時越鬥,再來兩個他,都不是對手。”許從一冷漠陳述。
  系統;“炮灰的命,有什麼辦法,誰讓不是女主的誰誰誰呢,得不到女主光環的照耀。”
  “他們還有多久到?”
  系統:“滕時越的話,估摸半個小時,滕芸那邊,可能就要再晚點了。”
  “滕芸也來了?”
  系統:“肯定要來啊,為了你嘛。”
  “數值怎麼樣?”許從一更為關心在乎這個。
  “沒變化,女主這邊99,女主她爸那邊40。”再來個猛烈的刺激,估計就能升百,系統是這樣認為。
  一百啊,記得上個世界,最後數值都99.9了,結果言情線還是崩了。
  許從一希望這次能還有點不同。
  汽車在安靜街道上快速行駛,展翔轉目去看許從一,青年背脊略微躬著,嘴唇泛白,擱在腿上的手緊攥著,在細細發著抖,看起來意外的有種脆弱和無助感,像迷路然後不慎墜落獵人陷阱的小獸,讓人下意識生出一種想要去呵護他的心理。
  倘若憐惜這種情感是喜歡,那麼他不逃避,他可能已經有點喜歡這個人了。
  展翔一臂過去,覆在許從一手背上,後者半蓋的眼簾顫巍巍掀起來,眸光澄澈,如同一汪透徹見底的清泉。
  “沒事的,不用緊張,他不會再傷害到你,相信我。”展翔安慰起許從一來。
  許從一頭點了點,手不再發抖,臉色跟著緩和了不少。
  彎起嘴角,淺然笑了笑,回眸時,笑容一併收起,展翔專心致志開車。
  汽車從四車道的街區開上了一處雙行道,開著開著,展翔頻頻往車後鏡看,後方有輛車好像跟著他。
  中間隔了幾輛汽車,加上又是晚上,看不太清裏面坐了誰。
  在經過一十字路口時,展翔把車頭直往左邊甩,趕在指示左邊的綠燈最後幾秒,沖向了左方。
  綠燈轉紅,在斜過去時,展翔看到跟他那輛車駕駛位裏的人,都不認識,不過有一道冷冽刺骨的視線落他身上,從汽車後車座傳來。
  那裏坐了誰,已經不需要去做任何猜測。
  展翔抓著方向盤的手猛然收緊,指骨突起,手背暗青血管脹突著。
  刺啦!一道急促的聲音,展翔猛踩刹車,前方赫然冒出來一輛白色轎車,橫擋在他們的去路上。虧得旁邊有條窄小的道,展翔調頭拐進去,不然肯定直接撞上了。
  意外的狀況,讓副駕駛的許從一身躰直往前撲,有安全帶做緩和,帶子緊勒他胸口,還是讓他咬牙悶哼了一聲。
  剛緩和一點的臉色,倏地更加慘白,無一絲血色。
  展翔這會暫時顧不上照顧許從一,油門轟到底,車窗外幕幕街景快速倒退,汽車幾乎都飛躥起來。
  許從一發白的指骨抓著車門扶手,身躰慣性之下同座椅緊密擠圧著。風從半開的窗戶直往裏面狂灌,他張著嘴巴,呼進口腔裏的氧氣卻是越來越少,一顆心急速跳動,瞬息間蹦到了嗓子眼。
  離開都城,汽車超速行駛上人煙稀少的郊區,周圍不時有山峰連綿起伏。
  後面追來三輛車,緊逼不迫。
  展翔這邊什麼都沒說,忽然的加速,還有他眼下寒肅的面孔,再去看後面跟著的車輛,許從一心裏立刻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是、是他?”沒說是誰,單是那個名字,都足夠讓他心生懼意。
  展翔瞥過來一眼,眸底的冷殘,讓許從一怔了一怔。
  “……要不,展翔你還是把我放路邊,他要找的人是我,你先走。”許從一扭曲的記憶裏,展翔是他愛人,他首先想到展翔的安危。
  展翔哪里會聽從許從一的意見,要照他的意思,他所做的一切,差不多算是白費了,洩露了行蹤不說,還得不償失。
  之前的報復心,似乎隨著和這人短暫的接近,消散了一些,展翔甚至偶爾會在想,若是以後就和這人,這樣過下去,未必不可。
  有個像許從一一樣溫和柔善的情人,其實很不錯。
  一直以來他都被仇恨煎熬,徹夜難眠。
  曾經沒想過,會找一個人,然後過平靜的生活。
  就在這個時間點,緊迫的追擊中,這種情緒忽然就擴大到,他無法忽略的地步。
  所以不行,就算死,他也得拉著許從一。
  誰讓他撩動他心弦,誰讓他,就這麼強行走進他心裏。
  展翔扭過頭,去看許從一,眼神尖銳地仿佛下一瞬就要毀滅掉什麼一樣。
  後面的車已經咫尺之間,還有最後幾米距離。
  展翔這邊車速提到了最大,任他再踩油門,後方的車一點點靠上前。
  不遠處一個坡勢陡峭的彎道,展翔沒減速直沖過去。
  然而車技差了那麼一點,沒完全掌控好時機,車頭徑直躥出馬路,朝著旁邊險峻陡坡沖了下去。
  展翔驚駭中連連踩刹車,車速太快,慣性下,汽車根本刹不住。
  磅!一聲巨響,車頭撞上正前方一棵巨樹,車頭往裏凹陷,四個輪胎同時發出失控轉動的聲音。
  後方三輛車排開停在道路上方,這個位置已經算是遠離都城了,周圍路燈稀稀落落,三輛車都打開了遠光燈,聚焦在出事的汽車上。
  滕時越從中間那輛車裏走出來,副駕駛的唐偉同樣快速跑下車,一見滕時越朝著斜坡下走,唐偉急忙攔住他。
  “滕總,我們去。”唐偉一邊揮手,示意其他人趕快下去救人。
  滕時越站在坡坎上,幽邃黑眸俯瞰著前方撞破的汽車。
  坡道很陡,沒法直行,下去的人都手抓坡面,一步步往前方靠。
  在終於來到汽車邊時,先勘察地形。
  十幾秒鐘時間沒到,一名部下跌跌撞撞跑回坡坎邊。
  “滕總,汽車另一半懸空,看起來著力點也只有那棵巨樹,你看……”稍有不慎,碰到車身,興許汽車就會連著裏面的兩人都墜落下懸崖,他們誰都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於是回來詢問滕時越的意見。
  三輛車的遠光燈都聚焦在斜坡下方出事的車輛上,刺目的光亮,與周遭暗黑的黑夜仿佛間形成了兩個世界般。
  唐偉等著滕時越拿主意,但滕時越一字未發,忽然就邁開大長腿,直往坡道下走。
  他這一下,讓其他人神經瞬間都繃了起來。
  出事車輛會不會掉下去,還是個未知數,倘若中途滕時越出任何事,那是他們都不敢想像的,原本站在滕時越旁邊的唐偉,慌慌張張追上去,相比滕時越的如履平地,唐偉走得跌跌撞撞。
  “滕總,前面太危險,您別去。”唐偉聲帶發出顫音。
  滕時越繼續前行,腳下步伐絲毫不見停滯,後面唐偉急急跟過來。
  有幾個人圍在汽車車尾後,右邊,汽車約莫半個車身都搖搖懸空在陡峭的懸崖邊,下方時而傳來河水流動的聲音,底下緊鄰著一條河流。
  車頭往裏凹陷,汽車損傷嚴重,駕駛位和副駕駛位的人,目前都沒有任何動彈,仿佛都在巨大的撞擊中暈眩過去。
  隨著時間的緩緩前進,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開始逸散並愈加濃烈起來。
  一人試著走下斜坡,前去拉副駕駛位的門,剛觸到車門,使了一點力,車身陡然一晃。
  發出一陣令人心頭緊縮,心臟戰慄的喑啞聲音。
  那人臂膀蹲在半空,不敢有丁點靠近的行為。
  似乎事實很明顯,哪怕是碰下車身,興許汽車就會整個掉下去。
  滕時越鷹隼般的眼眸裏全是刺骨寒意,他快步過去,對於想要過來阻止他的人,僅僅以森冷的目光就逼退了他們。
  車門邊的人戰戰兢兢給滕時越讓開路,下來的數人就都站在唐偉旁邊,即是滕時越後面,數雙眼睛膠著在滕時越身上。
  至於滕時越,在走近後,往車內一看,便立馬看到副駕駛的青年腦袋偏向左方,在車燈大,能清晰辨別他額頭撞裂開一個小口,此時正潺潺流著鮮血。駕駛位的人,位置和角度關係,只依稀辨見到額頭也是撞傷,血糊了那人半張臉,像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突然,那個半臉鮮血的人猛的一睜眼,咳咳咳,劇烈咳嗽了兩聲,
  隨後在滕時越森寒的注目中,展翔眼皮慢慢睜開。
  眼裏先是一片茫然,眼珠子左右快速轉動,很快就明瞭當下情況,加之滕時越目光如同實質,展翔幾乎是立刻,腦袋往右邊轉,視線對上車外的男人。
  兩個人,隔著一扇破裂的車門,隔著中間昏迷過去的許從一,彼此眸光在空中交匯,隱隱有刀聲劍鳴。
  車前的玻璃窗,可以說在激烈的撞擊中,悉數碎裂,一些尖銳碎片更是濺向了汽車中的人身上,展翔和許從一除開頭顱上的傷之外,互相間軀體都有不同程度的傷。
  不過比起展翔來,許從一似乎情況明顯要好很多。
  展翔牽起嘴角,周身無處不在的鈍痛和焦灼,沒有讓他有憤怒和怨懟地情緒,反而因為這些痛,讓他意外的開心興奮。
  車外男人眼眸幽沉,看起來一汪死水一樣,不見絲毫波動。
  展翔就是有自信,男人眼下的鎮定只是偽裝出來的,他恐怕不知道,自己緊攥到背部青筋都根根突起的手,早就出賣了他。
  展翔微有移動,汽車再次發出駭人聲音,車身搖晃,將許從一偏向右邊的頭,給搖得偏向了左邊。
  展翔一臂過去,先是快速解了綁縛在許從一身上的安全帶,跟著,手臂就抓住肩膀,他猛地抬頭,再次看向滕時越,眼尾略微上揚,囂張的眉目,配合他半臉的鮮血,狂妄到了極點。
  可以說,還從來沒有人在滕時越面前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來,展翔算是第一個。
  盯著滕時越,展翔嘴唇闔動,無聲催促著滕時越,“來啊,來救他啊”展翔笑容裏已經染上了瘋狂的意味。
  滕時越兩臂垂落在身側,不見舉起來。
  展翔像是在故意刺激滕時越,開始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將許從一軀體往他那個方向拉。
  汽車本就搖搖欲墜,隨著許從一身體重心的移動,車身開始往左邊方向傾斜。
  角度慢慢變大。
  滕時越陡然振臂摁住玻璃窗碎裂的車門,殘存著的尖銳玻璃,瞬間刺進他掌心,滕時越面容深暗,如裹了終年不化的寒冰般。
  他掌下施力,另一臂鑽進玻璃窗,從裏面將門打開。
  車身一震,停止傾斜,滕時越極為迅速地就抓住了許從一右臂。
  於是情況變成了,展翔摁著許從一左肩,而滕時越抓著許從一右腕。
  兩人誰都不放開,在狹小的車內空間裏角逐著。
  咳!展翔忽然弓背又一聲劇烈咳嗽,鮮血湧出他嘴角,他吐了一些,將後面繼續湧上來的腥甜重新咽了回去。
  他裂開嘴,這次不再有任何壓制,笑容扭曲又癲狂。
  “滕時越。”展翔唇齒都沾滿鮮血,血液讓他情緒跟著激奮起來,忽然就特別興奮,即便等待著自己的至於唯一一條死路,不過在他死時,可以將滕時越最在乎的人一併給拉進地獄深淵,他開心極了。甚至想來一聲狂囂,以宣洩此時心中無與倫比的雀躍。
  “你喜歡他啊,但他不喜歡你,還特別討厭憎惡你。”
  展翔惡笑連連。
  他在不遺餘力地激怒滕時越,但滕時越只是面色冷漠無波,看一具毫無生機、毫無價值的死物般,俯瞰著展翔。
  眼前猛地發黑,腦袋陣陣暈眩感襲擊上來,展翔晃了下頭,將暈眩感暫時甩開,他想欣賞一下滕時越慍怒的可憐表情。
  可惜想法依舊落空。
  不過沒關係,看不到沒有關係,肯定會有的。
  展翔右臂指腹赫然一收,箍著許從一肩膀,將直接拉得倒在自己懷裏。
  汽車在這個忽如其來的動作中,傾斜的角度立馬加大。
  車身開始朝著下方滑動,展翔兩臂環緊懷中的人,笑眼旁觀滕時越一隻腳踏進到車裏來,半個身體都陷在車裏,妄圖從他這裏將許從一拽出去。
  他怎麼能給滕時越這個機會,必然不能。
  展翔腳下狠蹬,汽車墜勢洶湧,車身同坡面角度往九十度逼近。
  許從一被展翔菢得緊緊的,任由滕時越怎麼拉人,展翔兩臂都在縛在許從一背上。
  角度達到九十,汽車轟隆隆震耳聲響中,直往懸崖下墜落。
  滕時越還抓著許從一,未曾放開,因此他的身躰隨著許從一一塊往下方掉。
  後面一直都死盯著的部下們,看到滕時越墜崖,急忙追上去。
  磅!一道炸響,汽車落進河水中,濺起水花數米高。
  汽車墜落後沒出十秒鐘,就不斷有人脫了衣服,往水裏跳。
  冰冷的河水從起面八方灌入過來,三個人,還保持著開初的姿勢。
  展翔兩臂摟著許從一,許從一右手在滕時越掌中。
  河水太深,他們一直在下墜,周圍深黑無光,看不到任何光亮。
  滕時越憋著一口氣,在水中,意外的比剛才狀況好點,起碼他可以不用再顧忌什麼。
  因為許從一手腕在他這裏,滕時越朝著認為的那個方向艱難遊過去,搜尋中,很快砰到了許從一的身躰,這人軀體的獨特性,讓滕時越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是他。
  知道許從一的位置,他後方應該就是展翔了。
  滕時越遊上去,抓著許從一肩膀,提腳就往許從一背後踹。
  踹到了一個物體,但對方只是悶哼一聲,不僅沒能踢開,反而摟許從一摟得更緊了。
  這接二連三的狀況下,陷進昏迷中的許從一慢慢轉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擠壓全身每處皮膚的水流。
  腰間的臂膀還有右腕上的不知道是誰的手,鐵鉗一樣箍得他骨骼都像是要碎裂一般。
  許從一一手去掰偠上的臂,一手掙脫著緊錮他的爪。
  其他兩人都離得許從一近,看不到,可是都清楚感知到許從一醒了。
  展翔是菢著既然要死,就拉許從一一塊死的想法,掉下河後,出乎意料,沒想到滕時越竟然也跟來了。
  在滕時越想從他這裏奪走許從一時,展翔忽然就覺得,他一定不能放手,最好三個人都死在這裏。
  不過許從一醒來,這一點又再次顛覆展翔心中的想法。
  他恨滕時越恨了這麼多年,以為這輩子活著就是為了報仇,但是,展翔收緊胳膊,他想換一種生活方式,不再整天都被仇恨煎熬著,想像其他人一樣,過平淡簡單的生活。
  驀的,在展翔心中思緒混亂中,有什麼東西觸到了他臉龐,輕輕的柔柔的,比河水還要溫和柔軟。
  到對方整個掌心都貼著他臉頰,展翔知道那是什麼,青年的撫莫帶著情人間專有的纏綿,明明都命在旦夕,竟然還在安慰他。
  安慰他這個犯罪者。
  展翔心中被極大地觸動,他臉頰微晃,蹭著對方掌心。也同時又嘔了一口血出來,他知道自己內臟受損嚴重,恐怕今天得交代在這裏的,這一刻,在許從一的溫柔中,他唯一想的就是,希望對方能一輩子記住他。
  “……從一。”展翔貼近至許從一耳邊,虛弱呢喃。
  “記住了,你愛的人不是滕芸,更不是滕時越,是我展翔。你一定記住,不能忘。”
  他的聲音被冰冷河水混繞的模糊不清,許從一聽得斷斷續續。
  “對不起。”展翔最後一字一頓地吐露出道歉,這個許從一聽清楚了。
  濃郁的黑暗中,還有無邊的窒息感裏,他轉頭,眼睛瞪地很大,似乎想從暗黑裏看出一點展翔的面孔來。
  什麼都看不到,除了黑暗。
  死亡如此的接近,貼著皮膚表層,呼吸間都是死亡的味道,展翔心中諸多念頭,一瞬間全部都湧了上來。
  而他擇了一個,於他而言是篤定的選項,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意,結果都是這個。
  他拿開了臂膀,將兩臂自許從一腰腹上拿開,放他自由,放任自己獨自墜落進無邊無際的深淵中。
  被忽然放開,許從一驚慌起來,想轉身去找展翔。
  右腕被滕時越緊緊抓著,對方水性極好,一發現展翔鬆手,就一臂拉了人到身前,環住許從一,手腳快速刮動,兩人緩慢朝著河面上方遊。
  水壓開始變小,就在幾乎要衝出水面時,一道激流猛然拍打過來,直擊兩人身體,滕時越先一步察覺到,把許從一護懷中,激流兇悍衝撞,撞得兩人肢體完全不受控,隨著河水飄蕩向未知的遠方。
  河水往口鼻中灌,被迫喝了數口河水,嗓子眼裏一陣刺痛,更加之前車禍,無處不在的疼痛包裹緊縛許從一,讓他有種馬上就會閉眼蹬腿的錯覺。
  不知道被沖出了多遠,等周圍水流平緩後,許從一腦袋暈眩脹痛得厲害,身後的人手臂在不時劃動著水,到過了好一會,感覺到身體被從水裏拖了出去。
  在水裏那會感知得不太清楚,到岸上了,隨著對方的靠近,許從一立馬從男人周身散發出來淩冽的氣勢,知道他是滕時越。
  向四周看了看,發現一塊巨大的石頭,下方有一片狹小的空間,滕時越將放平在河邊泥沙上的許從一小心菢起來,往石頭方向走。
  這個季節天氣轉涼,濕衣服穿在身上,只會讓許從一本來就車禍受傷的身體更加虛弱,好在天空中還有幾點星辰,滕時越借著暗淡星光,扒拉許從一衣裳褲子。
  兩三下,就剝了個乾淨。
  擰幹衣服的水,放在石頭上面攤開,至於滕時越自己,也在接下來的十幾秒鐘時間裏,將上身衣褲都扯了下去。
  夜裏河風狂肆侵襲,全身上下都不著一縷的許從一被冷風一吹,渾身直打哆嗦,連牙齒都受不住,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旁邊有道熱源,這個時間點,過去發生的種種事,在死亡邊緣輪過一圈,讓處在極度寒冷中的許從一根本做不了他想,朝著熱源就自動靠了上去。
  身上的水差不多都蒸發了,臂膀邊有個略微冰涼的軀體貼著,帶著點試探和小心翼翼,滕時越幽目微沉,忽的一動,直接把人撈進了懷裏。
  彼此肌膚相貼,傳遞著各自的體溫。
  兩人一個半裸,一個全裸,身體裏自帶的記憶,讓許從一一被滕時越摟住,渾身上上下下肌肉都繃了起來,猶如一塊石頭一樣僵硬著。
  滕時越臂膀以一種不容人逃離的姿態,堪堪橫在許從一腰腹間。
  他是趴在男人懷中,不可避免的,自己的東西觸到滕時越,被微微擠圧著。
  許從一扭動著,想離男人遠一點,摩擦間,一道細微酥麻的電流直躥頭皮,周身過電似的,每個細胞都發出舒爽的無聲呐喊。
  血液刹那間就往一個地方彙集,熱意自體內往外部擴散,暗沉的黑夜將許從一臉頰上蒸騰出來的紅暈暫時遮掩,可即便這樣,這番異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被菢住他的人感知到。
  許從一一膝跪在泥地上,背脊努力往後弓,拉開些微距離。
  本想咬牙靠意志力,將不合時宜、可以說是莫名其妙就湧出來的裕望給圧下去。
  忽的,他全身一顫。
  沒多久,在另一人的幫助下,抖擻精神的一處,吐出白露。
  中途時而克制不住,哼出一兩聲飽含裕火的低吟,許從一的某物變得沉寂,轉而滕時越的某處,不知道從何時起囂張猙獰起來。
  一直保持一個姿勢,骨骼酸麻,許從一緩慢挪移,想換個姿勢,意外間胳膊觸到一滾熱的東西,他先是怔了怔,下意識抬頭,對上一雙,哪怕在黑暗中也亮得瘮人可怖的眼瞳。
  瞬間明瞭那東西是什麼,許從一被駭得一動也不敢動。
  氣氛陡然凝固沉重起來,無處不在的死寂,猶如無形的鐵鏈將許從一從頭綁到腳,害怕和恐懼一點點一寸寸擠入他肺腑深處。
  呼吸仿若也要跟著一併停滯。
  箍在腰間的臂膀霍然收緊,背脊骨被壓迫,發出無聲的抗議。
  從滕時越身上散發出來濃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因兩人緊緊相擁在一塊,以無可抵擋的勢態強行撞進許從一口鼻中,似乎連帶著他的軀體也同樣染上了屬於另一個人的味道。
  彼此誰都沒說話,趴在滕時越身上,更是不斷聽到他砰砰砰跳動的心跳聲。
  男人以堅韌的意志力抵抗著,抖擻的一物自發恢復原樣。平靜散開。
  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逃離,眼下的這份安靜,讓許從一身心都一陣安寧。
  像是有這個人在,好像一切危險都不足為道。
  明明是憎恨的人,明明欺負過他,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天要是沒有滕時越,這會他已經魂歸黃泉,與冤魂為伍了。
  身體的放鬆,隨之而來的是精神的極大鬆懈,有個暖爐在源源不斷為他提供熱氣,許從一眼皮往下方垂落,緩緩沉睡了過去。
  夜空一團黑雲退開,將掩藏在後方的一輪曉月給現了出來。
  河風吹拂,滕時越以身軀做屏障,將許從一護在他身體和石壁中間。
  一臂環著人腰肢,一臂落于許從一後腦勺。
  掌心間的原本濕潤的頭髮被河風很快就吹幹,柔順細滑的觸感,輕輕撫挵著,像是拂過柔軟的絲綢製品一樣。
  怎麼就跟著一起跳下河了,滕時越現在回想一番,答案已然相當明朗。
  他失去過這人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原來所謂的喜歡就是這樣,想擁有,想這人時時刻刻都在自己視線能及的地方。
  愛嗎?
  應該是愛了。
  滕時越低頭下去,在沉睡著人的額頭正中落了一個鄭重的吻。
  摟著人,疲憊感跟著侵襲上來,滕時越闔上眼,由著自己進入夢鄉中。
  睡得時間並不長,這樣的環境,還有這樣的狀況下,沒條件給他好好休息,兩三個小時後滕時越在一陣陣浪濤聲中醒來。
  意外的,腳部似乎陷入水流中,被激浪拍著。
  滕時越猛地睜眼,於是看到原來在他們七八米開外的河水,幾個小時間已經漲到了他們這裏來。
  “……醒醒,快起來。”滕時越輕搖許從一身體,並呼喊他。
  許從一睡得模模糊糊,睜開惺忪的睡眼,不明就裏:“怎麼了?”
  下一刻,立馬被腳上的觸感給驚得連忙往裏縮腿。
  “漲潮了,穿衣服。”滕時越瞳仁黑壓壓的。
  許從一慌手慌腳爬起來,拿過晾在巨石上他們兩人的衣服,休息了一段時間,體力回籠不少,他快速套好衣褲,一擰頭,滕時越已穿好衣裳。
  天空上還有最後一兩顆暗沉的星辰,隨時要徹底消失影蹤般,河岸上緊連著一片密林,到處都深黑沒有光,但河邊是肯定不能待了,許從一借著稀薄微弱的星光,往密林裏走,攀爬上不算陡峭的山坡,爬了幾米遠,感覺到一處異常,好像除了水浪聲,就只有他的爬行聲音。
  應該是兩個人,另外一個在幹嘛?
  沒跟過來?
  許從一停下,再次回身,看到的是巨大的石塊。
  人跑哪里去了?
  許從一心下忽然驚慌,即刻就掉頭。
  來到巨石邊,往下方一看,看到一個弓起的黑影。
  黑影一臂抓著石塊,正在努力挪移身軀,許從一目光一落,落在了黑影拖著一條腿上,那條腿直直的,像是假肢一樣。
  “你腿……什麼時候的事?”許從一驚愕地問。
  頭頂忽然冒出聲音,滕時越以為許從一會棄自己而去,發現他竟然回來了,有一瞬間的詫異。
  “不好走嗎?我拉你。”許從一胳膊朝下舉。
  坡勢平緩,但那是對於腳沒有受傷的人來說,滕時越一隻腳,河裏那會,一道激流打過來時,剛好碰撞到河底的暗礁,直接撞折了踝骨,到遊出河面,他都是極力忍耐著痛。
  後面疼痛慢慢變得麻木,一條腿完全失去知覺。
  簡單的坡斷,於他而言,比登天還難。
  一把抓著伸過來的手,在許從一的拉拽下,滕時越爬上了坡段。
  人一上來,許從一二話沒說,撈過滕時越一臂放自己後頸上,扶穩男人身體,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中蹣跚前行。
  “為什麼不自己離開?”一直都沉默無聲的滕時越低沉著嗓音發問。
  鋒利目光膠著在旁邊許從一側臉上,即便是黑夜,他的視力依舊沒受阻,青年側臉輪廓相比正面線條流暢很多,說是精緻完美都不為過。
  許從一眼皮顫了顫,前行的步伐沒有停滯,架著一個比他體重重大半的男人,背脊早在對方身體靠上來時,就略微彎折。
  在男人的這句問話過後,他嘴角抿得死緊,有一種永遠都不會發出聲音的固執。
  “你有沒有想過,等我們都脫險,等待你的會是什麼?”他將牢牢綁住這個人,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從他身邊搶走他。
  許從一舌頭尖舔了一下乾涸脫皮的下嘴唇。
  “我知道。”他說,他當然知道。
  “那為什麼?”滕時越像是一定要追問出一個答案。
  許從一弧度很小的搖頭:“不知道。”兩句話,就首碼不用。


第44章
  轟隆隆, 天空突然一道炸響。緊接著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吹得周遭樹枝密葉劇烈顫抖作響, 刺目的閃電從高高夜穹直劈下來, 劈得仿佛地面都開始震動起來。
  前面都是高大灌木,進去無疑是自尋死路,在雷鳴中許從一借著閃電光芒, 找到了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段,那裏有著一塊大石頭,比起剛才那塊明顯小一半,但棲身的話,還是足夠了。
  許從一在震撼的雷聲中, 嘴唇蠕動,大喊著:“去那邊。”
  差不多算是同時, 滕時越看到了那塊石頭, 隨後在許從一的攙扶下,一搖一晃,挪到了石頭下。
  轟!又一道巨響,天空陡然下起來瓢潑大雨, 黃豆大小的雨滴劈裏啪啦。
  躲在石頭下方的兩人,都極力的蜷縮起身躰, 彼此間的距離, 比剛才更近,腦袋互相交錯著,嘴唇裏觸到男人逐漸濕透的黑髮, 一滴水進到嘴裏,許從一往旁邊避,男人擱他肩膀上的臂一緊,許從一順勢倒進了男人懷裏。
  “別亂動。”滕時越冷沉尖銳的眸光盯著面前的人。
  許從一眼簾蓋下去,整個身體縮在滕時越懷中。
  不時有閃電一路扯著火花照亮整個夜空,許從一垂眸盯著滕時越受傷的腿,他想這個永遠都看起來那麼冷漠傲然的人,為了他到這個地步,自責和愧疚佔據上風。
  他想說點什麼,喉嚨嘶啞的難受,用口水潤澤了一下喉嚨。
  “你的腿,還好吧?”其實根本不好,都無法正常走路了,但除了這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其他什麼,他束手無措,無能為力,沒法讓男人的腿立馬就好起來。
  騰時越眼睛越過許從一,看著下方水流湍急的河流,在許從一忽然發聲後,他幽幽收回視線。
  就算是一身狼藉,渾身都泥濘,很難在他臉上看到諸如脆弱的表情。
  “沒事。”他的嗓音在磅礴大雨中,被截斷,但足夠許從一從他嘴型判斷出他在說什麼。
  許從一捲曲指骨,沒有那個勇氣再詢問什麼。
  有段時間沒有出來的系統幽幽遊出來。
  系統:“60了,哇哦,真厲害。”
  “滕時越的人什麼時候找過來?”
  系統:“還在路上,他腕上的手錶有自動定位功能,只是這附近都未開發,加上下著雨,直升機進不來,要幾個小時。”
  “嗯,好。”
  系統發現許從一興致好像不太高,任由誰在生死邊緣走一趟,應該都不會太舒服,遂轉開話題:“滕時越和滕芸不知道展翔對你做的手腳,這次回去後,你是要裝記憶混亂,還是將這事揭過去。反正展翔都死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裝。”
  “哎?”
  “因為根本不會有影響,只要滕時越還活著,我必然不能同滕芸在一起。”
  系統:“言情線還有最後一分,你這樣,是準備放棄了?”
  “當然不,它不主動崩的情況下,我就還得繼續刷分值。”
  “可眼下這情況……”滕時越對許從一的執著,都有目共睹,都肯為了許從一不顧自身安危跳下河了,可以說是視對方為自己什麼。比起滕芸來說,開初手段是激烈了很多,但這種扭曲的佔有裕同樣算的上是喜歡。
  喜歡有很多種表達方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
  或許其他人不認同,可不能說那不是愛。
  “靜觀其變吧。”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許從一嘴角略勾了一下,轉瞬表情沉靜下去。
  這一場雨從夜裏一直落到天邊乍亮。
  到晨曦微露,大雨總算變小了很多。
  一整夜,兩人都只睡了一會,大雨中,神經都高度緊繃。
  手撐著石壁,緩慢移出來,坐得太久,全身都脹痛發麻,移一下,無數針紮一般的刺痛。
  許從一蹣跚走到外面,站穩後,回去將滕時越扶出來。
  兩人跟著就走進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前來搜尋的人將汽車停在道路邊,隨後闖進密林中,開始向著滕時越他們的方向快行。
  前進道路高低不平,有坡有坎,加之下過半夜的雨,一些長有青苔的地方,一踩上去就直接打滑。
  兩人都或多或少地摔了數次跤,尤其是滕時越,一身高定華貴的衣裳,隨處可見灰色泥土,堅毅冷峻的臉上也糊了一些泥,不過即便如此,深黑眼眸依舊寒烈,不減身上半分氣勢。
  耳朵裏似乎雨聲都變得細小起來,剩下的全部都是自己沉重的喘息聲,身體在超負荷使用中,腦袋暈眩感尤為強烈,眼前會忽然發黑,扶著的人半個身體重量都在他這裏,在長時間的跋涉中,如同一座山嶽一樣,圧得許從一有點喘不過氣來。
  許從一猛地咬下舌尖,讓自己再堅持堅持。
  前來搜尋的人,多半是順流而下,因此他們走的路徑,沿著河流,一路往上。
  就在許從一口腔裏全都是濃烈刺激的血腥味時,總算遠遠的,聽到呼喊聲。
  肩膀上的臂膀移開,同一時刻,卸下千斤重擔般,許從一虛弱地笑著,朝發出聲音來的地方,大聲喊‘我們在這裏,喂,這邊’。
  密林中的人忽然聽到有人回應,都急急忙忙往這邊趕。
  許從一扶滕時越在一處坐著,道:“我過去。”說完就走進面前一人高的灌木中,也不等滕時越有任何反應。
  滕時越手臂揚起,看起來是想阻止許從一,可連許從一的衣角都沒能抓住。
  許從一走一會,扶樹幹喘兩口氣。
  走了約五十米,視野中看到一群人。
  許從一高舉手臂揮舞。
  那邊為首的是唐偉,算是一眼就認出一身狼狽的人正是許從一,立刻奔跑上去。
  “他在那邊。”許從一手臂轉向,指向他來的方向。
  唐偉讓兩人留下來照顧許從一,他帶著其他的人前去找滕時越。
  看著他們身影在朦朧細雨中漸行漸遠,漸行漸小,濃烈的無法再壓制的疲憊感侵襲上來,許從一身體搖晃中,直接傾倒向地面。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很漫長,漫長到好似不會醒過來一般。
  耳邊總有什麼人在哭,哭聲悲戚,很有點擾人清夢,許從一甚至想讓對方別哭了。
  慢慢的,意識回籠,並隨之清晰起來。
  聽出來聲音是滕芸的,許從一暫時沒睜開眼。
  等了有那麼一會,方掀開眼簾,眼神茫然又無措。
  “從一。”滕芸看到許從一眼皮顫顫巍巍睜開,立馬撲了上去,菢著人一滴晶瑩眼淚就砸在了許從一臉頰上。
  她盯著許從一,看他眼珠子劇烈晃動,先是往右,然後往左,最後才終於定格。
  許從一嘴角微微一揚,想給滕芸一個笑,不過身體過於虛弱,這笑怎麼都安慰不了人,反而讓滕芸心臟揪得更痛。
  “你醒了,太好了,感覺怎麼樣?頭痛不痛?”滕芸開心笑著,眼淚斷線一般還再滾落。
  抬起僵痛的手臂,許從一將滕芸臉上的淚水一一拭去。
  “別哭了,我沒事,就是累了點,多休息幾天就好了。這幾天你怎麼樣,都還好嗎?”許從一似乎將自己的安危置於腦後,更為在意的是滕芸。
  能被人這樣深愛,滕芸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他。
  “我很好,就是一直很擔心你。展翔他……”從唐偉那裏打聽到,汽車墜入河裏,他們當時派人下去搜尋過,暫時沒搜尋到展翔,因著滕時越腕表的緣故,一路追蹤過去,幸好許從一和滕時越在一塊。
  滕芸更是知道滕時越跟著一起跳進河裏去,她爸為了許從一連性命都可以不顧,她自認自己很愛許從一,可同滕時越相比,好像對方的愛更濃烈更窒息。
  她比不上她爸。
  不過好在,這個人喜歡的人是自己。
  這樣就足夠了。
  只是過於虛弱,輸了一定量的營養液,身體在慢慢恢復中。
  連著一天時間,都沒有見到滕時越,都是滕芸寸步不離陪在許從身邊,他像是隨口問,也像是做了很久的準備。
  “小芸,你爸……怎麼樣?”
  滕芸削蘋果的手頓了頓,她看向許從一,對方盯著她,隱有焦急。
  “他挺好,你要是不放心,一會我陪你去看。”滕芸倒是沒想那麼多,她相信許從一,相信他對她的愛不會有任何轉移。至於之前許從一和她爸間的事,她選擇性的忽略。
  “那不用,我就問問。”許從一搖著頭說。
  在醫院住了兩天,滕芸給許從一辦理了出院手續,他們直接回的滕家,滕時越雖然沒出現,但他安排了人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許從一。至於滕芸那裏,不再像過去那樣爭鋒相對,默許那兩人的隨同。
  滕芸在出院頭天去看過滕時越,男人一條腿受傷嚴重,打著石膏,整個人面色都發青,看起來狀態很不好,滕芸心裏有悲戚也有憤怒,如果一開始滕時越不對許從一有念頭,現在的種種事宜都不會發生。
  這個她稱為父親的男人,和她愛上了同一個人。
  不知道是老天故意為之,還是怎麼樣。
  她知道到如今這個地步,滕時越不會再輕易鬆手,難道她就會了。
  滕芸直接向滕時越言明,算是宣戰,她說:“爸,我不會把從一讓給你的。”
  滕時越還在醫院高級病房住著,滕芸猜不出為什麼他不回來,竟然看著她將許從一帶走。
  這樣也好,等她和許從一有了實質性的關係,最好能一次懷上孕,她看滕時越還敢不敢搶她腹中孩子的爸。
  在滕家,那兩盯梢的人就鬆懈了很多,起碼沒有跟到屋裏來。
  洗過澡後,滕芸換上一件基本沒怎麼穿過的酒紅色的情趣小短裙。她擰開許從一所在房間的門,聽到浴室那裏傳來聲音知道他這是洗澡去了,唇角間噙著抹志在必得的笑,走進屋,被單掀至一邊,她側身躺下去,右肘杵床,掌撐著下顎。
  眼眸凝注著浴室的門,等了沒多會,浴室門開了,許從一走出來,青年眸微轉,在看到屋裏多出來的人時,驚訝地瞳孔微微放大。
  色彩鮮豔的肩帶,因為滕芸斜躺著的關係,鬆鬆垮垮地掛在她肩膀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去。
  滕芸在許從一出來後,笑容陡然間就變得嬌媚起來,空氣中開始悄無聲息彌漫開愛裕的味道。滕芸下顎稍抬,眸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催促,她在催使許從一過來。
  系統:“女主這是想生米煮成熟飯,和她爸爭搶你?”
  “大概吧。”
  系統:“可以的,我真是小瞧女主了。”
  許從一眸色微沉,他在滕芸注目中走過去,但卻沒有如滕芸的願,在床邊半米多遠的位置站定了。
  低垂眼簾,許從一神情間都是疑竇:“小芸你……”看滕芸這妖嬈的姿態,肯定不是來和他談天說地的,滕芸穿著性感,這幾乎和她過往的風格截然不同,許從一大概也知道滕芸這是準備和他發生點什麼,只是許從一一憶起自己曾在滕芸父親的身下輾轉過,那些陰影始終揮之不去,假若他真的和滕芸有了關係,他會非常唾棄自己,比現在更甚。
  “回去睡吧。”許從一沒說其他,直接讓滕芸回她的屋睡覺。
  滕芸設想過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所以即便許從一說了形如拒絕的話,她還是斜躺著,甚至於將一邊肩帶給撩下了肩頭。
  睡裙本就只有一片薄而短的布料,這一落,大半個酥詾都露了出來。滕芸指腹滑過自己緋紅的唇瓣,惑聲呼喚許從一。
  那聲音酥酥麻麻,倘若屋裏站的不是許從一,而是其他任何男人,必定會直接撲倒在滕芸的短裙下。
  可這人是許從一,女人引誘行為,在他看來,引不起他一點興趣。
  不過既然是演戲,就要演到百分百的像。
  許從一忽然搖了搖頭,面上浮現痛苦壓抑的神情。
  “對不起。”
  許從一陡然而來的道歉,讓滕芸面色跟著乍變,她噌地坐起來,不理解許從一為什麼向她道歉。
  她喜歡他,所以想和他有更親密的接觸,這沒有錯吧。
  她不覺這裏面有錯。
  “為什麼道歉?”滕芸坐在床沿邊,落在棉單上的指骨無意識地收緊,將被單揪地褶皺起來。
  “你知道的。”許從一笑容透著苦澀。
  滕芸先是愣了愣,很快猜到許從一話裏的意思,她不介意的,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那不是你的錯,我們都忘了它,好不好。都過去了,現在這會只有你和我,不會再有其他人出現。”滕芸猛站起來,過去一把拽住許從一胳膊,她的笑容掛不住,聲音裏更是多了一分哀求。
  許從一抓著滕芸腕骨,將她手一點點從自己胳膊上拿開。
  “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它已經發生了,不是一句過去,就可以當做不存在。小芸,我們都不要逃避,面對它,行嗎?”滕芸求許從一,許從一同樣求著滕芸。
  “不,不,不!”連著三個不,一個比一個音階高,滕芸眼底忽的冒出尖銳利光,讓與她對視的許從一,心間微微一凜,這一瞬間,情緒異常激動的滕芸,同她父親滕時越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許從一下意識往後避了一點。
  這在滕芸看來,誤以為許從一放棄了他們間的愛,滕芸猛抓許從一兩臂,尖銳的指甲直接陷進許從一皮肉中,刺痛讓許從一眉頭直皺。
  “你別想離開我,當初你怎麼說的,說活著就是為了我,說除非我開口,不然你是絕對不會離開的,現在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滕芸聲聲淒厲質問。
  憤怒痛恨的聲音,在屋子裏不斷回蕩開來。
  “對不起,小芸,是我的不好。但真的抱歉,我無法釋懷過去的事。”
  “別說對不起,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滕芸直接打斷許從一的話。
  許從一滿含歉意地看著滕芸。
  明明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這個時候,意外的頑固和執拗,決定了一件事,仿佛永遠都不會改變。
  系統非常疑惑:“你不是說不會放棄言情線,那你現在這樣是?”
  “欲揚先抑。”
  系統:“是這樣嗎?”
  “不是,我瞎說的。”
  系統:“啊?”
  “為了激怒滕芸,讓她和滕時越徹底決裂。”他心底有一種隱秘的渴求,希望看到女主和女主她爸爭鋒相對,如果可以,來場修羅場最好不過。
  系統:“可你應該清楚,滕芸是鬥不過滕時越的。”還有一點,系統相信許從一比他還清楚,言情線看起來是比耽美線數值高,可堅韌度,怕是沒有耽美線大。
  指不定來點什麼小小的意外事故,言情線就哢噠一聲,崩了。
  沒人預測得到,它也同樣。
  這場她所拉開帷幕的戲,角色才剛上場,鑼鼓都還沒來得及敲,下一刻帷幕就謝了下來,滕芸無可奈何地鬆開抓著許從一的手,悲戚垂落下去。
  “我不會放棄,這一次不會再和上次一樣,我絕對不會再放手。”滕芸神色異常堅定,道了這一通話後,她大步走出了房間。
  門關合上,隔斷了曾經相愛、此刻也相愛,可因為其他緣由不能在一起的兩人。
  翌日都來的很早,傭人在樓下廚房忙碌做飯,洗漱好的許從一和滕芸先後走下樓梯。
  許從一沒再挨滕芸邊上,而是直接坐到了對面的木椅上。
  他的刻意疏離,讓滕芸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千把刀戳刺著,疼痛感侵襲向身躰各處,拿著筷子的手在刺痛中,都微微發顫。
  吃過飯後,兩人坐同一輛車趕去學校。
  在許從一消失的這幾天裏,滕時越托人給許從一請的病假,到學校後,碰到熟悉認識的人,好多都詢問他身躰怎麼樣,許從一敷衍回都還好。
  車禍中額頭碰撞到,傷口上粘著紗布,在被人提及時,只說是自己走路不小心,磕碰到的,到也沒人懷疑他所說的。
  時間就這麼在表面的平和中,即快又慢的過去三天。
  滕時越依舊沒出現,但他的氣息似乎無時無刻都在,許從一想從這種窒息的困境中逃離開,跟著他的兩人,或者說監視著他的兩人,沒有給他任何逃離的機會。
  住在滕家,和滕芸間的關係,變得如履薄冰,只要他和滕芸在一個空間裏,對方視線勢必膠著在自己身上,這讓許從一最多吃飯時下樓一趟,其餘大多數時間都窩在房間裏。
  那間琴房自那天過後,沒有再用過。
  滕芸不知發生過什麼,一天夜裏,晚飯過後,滕芸到鋼琴房,在看到放置房間正中的純黑華貴鋼琴,她逐步往裏走,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數日前她和許從一在一家自助餐廳時,她央求許從一為她彈奏鋼琴的事。
  她還記得那天自己有多開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
  對比現在,感覺那會是天堂,這會宛若瀕臨地獄。
  要怎麼辦才好,到底該怎麼做,他們才能回到最初的那會。
  那是她所喜歡的人,讓她就這麼放手,她不甘心啊,一點都不甘心。
  又一日過去,黑夜沉沉,回客房臥室的許從一,一推開門,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鼻而來,好似有人在屋裏噴了香水一樣。
  他進屋,香氣更加濃郁,縈繞在整個房間裏,並沒想太多,許從一面容平靜地去洗臉漱口。
  天氣轉冷,用冷水洗臉,已經能夠感覺到微微刺骨的冷意,許從一便放的熱水,用毛巾擦拭過臉龐後,他拿牙刷,接了杯溫水刷牙。
  忽的,指骨一陣失力,牙刷啪嗒一聲掉落在盥洗池裏。
  跟著,還不待他做任何反應,另一隻拿著水杯的手,陣陣失力,水杯晃動,裏面的水往外灑。
  將杯子放旁邊臺面上,許從一兩掌撐住水池邊沿,竭力穩住搖搖晃晃要摔倒下去的身軀。
  他站了一會,渾身力量霎時間被全部剝離了,連抬下手臂,都覺得分外艱難。
  緩緩呼吸,許從一抓著牆壁,往衛生間外面走。
  這種身軀不受控的感覺,他似曾相似,和滕芸出去的那次,他被人注射過藥物,後面發生的事,他不想去回想。
  但這裏是滕家,滕時越沒在,誰會對他下藥。
  屋裏就他和滕芸兩人,滕芸……
  就在許從一思索著是誰,恰這時,房門打開,進來一個人。
  對方一言未發,直行至許從一面前,拉他手臂,將他帶到床鋪邊。
  滕芸微使力,往前一推,許從一順勢仰倒下去。
  她找到了一個最有效的方法,只要過了這一晚,她和許從一的關係就算有了實質性的飛躍,許從一就不可能再離開她。
  滕芸上去,跨至上方,她低頭俯身,吻住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她親吻她的愛人,緊緊擁菢她的所愛。
  屋裏她之前悄悄燃過催情用的熏香,香味竄進她口鼻,不只許從一身躰溫度漸升,她也同樣往情裕中深陷。
  脫了許從一身上衣服,正待要解他皮帶時,耳朵裏意外聽到一陣滾輪漸進的聲響。
  聲音往這個房間來,像是瞬間撕碎了周遭的安靜和死寂。
  滕芸起身往門口方向看,門還是緊緊閉合著,滾輪聲乍然在門外停止。
  即便隔著厚重的門板,滕芸腦部神經卻是下意識就繃到了極點,隱約中,好像有人在盯著她,只要她再有任何異動,將會有不可挽救的下場。
  滕芸轉頭去看仰躺著的人,青年臉色在熱意中,已被燒得泛紅,竟是莫名有種勾人的意味,滕芸指腹撫著許從一臉頰。
  噙在嘴角的一抹笑,隱有瘋狂。


第45章
  指尖觸及到的皮膚細滑柔軟, 帶著灼燙的溫度,滕芸整個掌心都貼了上去, 將許從一半張臉都蓋住。熱意似乎要將她整個手掌都灼傷一般。吸進呼吸道的空氣, 同樣是滾熱的。
  彼此身軀靠得近,因著藥效的緣故,許從一身軀無力且軟綿綿的, 意識一半清醒一半模糊,想抬起手臂,阻止滕芸,但力量使不出來,最多抓著了滕芸臂膀, 更多的,就再無法實施。
  滕芸坐在許從一大褪上, 心中無數個聲音在催促, 讓她趕緊佔有這個人,只是門外那道視線,鋒銳地穿透門板,筆直落在她背脊上。
  仿佛兜頭被潑了一盆冰水, 滕芸整個後背發寒,她指骨忽然僵硬起來, 好似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
  身後房間門霍然被推開, 滕芸下意識轉身,出現的人卻意外的不是她說認為的那個。
  穿著時尚前衛的滕仁建獨自矗立在房間門口,一打開門, 他困惑的目光就朝屋裏梭巡,在看到床間的一幕景象時,唇角邊立馬扯了一抹惡意的笑,這笑卻又轉瞬即逝,讓滕芸只覺像是自己的錯覺。
  滕仁建想不到,今天回家還能看到這麼勁爆的一幕,他要是記得沒錯,滕芸下方那個豎趟著的青年,好像是他爸床上的人。
  現在情況是怎麼樣?
  青年又和滕芸勾搭在一塊了。
  滕仁建餘光往身後瞥,那裏一輛輪椅上坐著一個面目冷峻蕭肅的男人,男人眼眸陰沉,盯著房門,尖銳的視線,像是能將房門給刺出一個洞來般。
  可能滕時越也沒想到屋裏狀況會這樣吧。
  滕仁建搖了搖頭,用冷蔑到極點的話道:“……爸從醫院回來了,你是不是該出來一下?”
  微微嗅了口氣,似乎聞到了一些熟悉的氣味,滕仁建常約三五朋友到外面玩,對這種氣味有點印象,有些人喜歡拿來助興,至於他嘛,從來都有送上門的,不需要這些東西。
  滕芸在屋裏用催情類的藥物,滕仁建心裏不免惡意揣測,或許她所喜歡的這個男朋友,根本就是不行的,不靠這些東西,興奮不起來。
  眸光再去看滕芸時,滕仁建眼底有了一絲了然的同情。
  滕仁建獨自橫在門口中,將後方的狀況都給遮了,但滕芸知道,那後面有著誰。
  她將滑落的衣帶移回肩膀,掌撐著床,自許從一身上起開,腳落地下床,她站直了身,手拉扯著超短的裙擺,一步一步走向滕仁建,滕仁建笑容嘲弄,在滕芸過來時,他腳往右邊一跨步,身軀自然離開門口,由此滕芸的視野變得寬闊。
  普一抬眼,滕芸看到了滕時越。
  男人瞳孔幽深,一張臉冷峻暗沉,滕芸心臟陡地一停,怔的面部表情都無法有效的控制。
  擱在身側的指骨深深曲著,尖銳指甲給掌心不斷帶去讓整個腦部神經末梢都戰慄的痛覺。
  滕芸過去,這次換她立門中間,左臂邊的滕仁建雙臂環胸,唇畔邊笑意逐漸加深,神色間都是看好戲的意味。
  “爸,你回來了。”滕芸僅和滕時越對視了幾秒鐘時間,就低下眼目,周遭無聲無息散發出來的窒悶感,讓她心如搗鼓,舌頭根在細細打鬥,她努力控制著,壓制著,才沒讓聲音聽起來的發抖。
  任何人,不單是她,換了任何其他人,在滕時越面前,都無法直視對方冷殘如凶獸的目光,會讓人隨時都有一種,興許下一秒就會喪命的危險恐懼感。
  滕時越冷沉看著對面的滕芸,覺得太縱容對方了,倘若他晚一天,或者只是晚一夜回來,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臨時起意,住院有幾天,許從一一次都沒來看過他,他心中有種空寂感,缺失了什麼東西般。
  連夜出院,回到家裏,滕芸給了他這麼一份大禮。
  滕時越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指曲折,食指摩挲了一下,在好一會的死寂無聲後,滕時越開口,嗓音低低沉沉,如同低八度的琴聲,渾厚又力量滿載。
  “不早了,回自己屋去。”
  滕芸瞳仁劇烈晃動,她指骨緊抓短裙下擺,面上出現掙扎,轉瞬脆弱褪去,剩下的是堅決。
  “不,我今晚就睡這屋。”她公然同滕時越唱反調。
  房間裏豎躺的人悄無聲息,大半的催情煙霧都被他吸進了體內,腦袋混亂,已經無法正常思考,渾身更是被裕火燒得連抬一根手指頭都異常艱難。
  他眼簾半垂著,周身幾乎每處皮膚都泛出一層淺淺的粉色。
  身軀內裏好似有無數蟲蟻在啃噬他的內臟,將他從最深的裏面,一點點啃食殆盡,只剩外面那層皮囊。
  永無窮盡的空虛,讓許從一生出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有什麼東西來填滿,來幫他驅趕那種讓靈魂都覺得可怕的空寂感。
  許從一微啟唇,原本想呼喊滕芸,一記起藥是滕芸下的,許從一就止住了叫滕芸的念頭,而這個屋裏,再沒人能值得他信任,許從一試著咬舌尖,讓疼痛將自己從當下的困境裏脫力,但牙關怎麼緊咬閉合,發麻的舌頭還是完整無損。
  滕時越操縱著輪椅行向滕芸,後者面上因他的靠近,裏面浮出退意來,但在滕時越到離她半米開外的距離時,滕芸身姿佇立在中間,不打算讓開。
  “……你把我之前說過的話忘了。”滕時越停下來,幽深的眼瞳裏一抹淩冽的亮光,足以刺穿面前的任何阻礙。
  滕芸指骨哆嗦地無法動彈,她嘴唇開開合合數次,勉強在滕時越強大悍然的威壓逼迫中找回到自己的一點聲音。
  “我沒忘,可是,是我先和他在一起的,爸你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他。”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剩下一片蒼白。
  “他已經上過我的床,你覺得我還能讓你們在一起?”滕時越語氣冷沉,就算是問話,聲調卻是不帶一絲起伏。
  “我不管,我就要和他一起,我這輩子跟定他了。”滕芸音調一拔高,大聲嚷出來。
  滕時越就那麼目光犀利地盯著滕芸,突然,他抓著扶手,將自己挪了起來,旁邊一直都沒出過聲,極力將自己隱形起來的助理唐偉,立馬將手裏一根拐杖遞了上去。
  滕時越右臂杵著拐杖,他個子相當高,逼近兩米,哪怕一條腿受傷,高大的身軀還是沒底多少,他將和滕芸間的距離縮短至拳頭大小,峻拔身軀如同巍峨山峰一般,頓時壓得滕芸呼吸不暢。
  滕芸略略仰頭,迎視滕時越,男人頭頂看起來好像都要撞到門框,剛才彼此間還有一定距離,男人身上的威壓她面前還能抵擋,現在,雖然他們沒有任何身軀上的接觸,滕芸就是有一種全身都被桎梏緊縛的挫敗無措感。
  她其實一直都明白這個事實,可就不願意這麼順從的接受,她的掙扎和努力,在滕時越這裏,一點作用都起不了。猶如往死寂無波的深潭裏投擲一塊巨石,即便她胳膊斷裂,深潭還是不見起伏。
  滕芸煞白的唇微張,想再說點什麼,聲音梗在喉嚨深處,發出的是沉重的喘息。
  她眼睛瞪得很大,左邊肩膀驀地一沉,滕芸遲緩仰起頭顱,看到咫尺間鷹隼般冷酷的眼眸。
  滕時越摁著滕芸肩膀,將她整個人往旁邊帶,滕芸腳下踉蹌,平地上差點一個跟頭栽下去。繞過滕芸身軀,滕時越走向了客房裏面。滕芸在滕時越富有節奏的腳步聲裏,扭過身,看到滕時越往內漸行的背影。
  滕芸指甲陷進肉裏,掌心銳痛一股股擴散到每個細胞,每根神經末梢,腦袋裏磅一聲炸裂開,有無數聲音在嘶叫和狂吼,讓她去阻止,兩條腿灌滿了鉛,挪不了,動不了。
  滕仁建左邊唇角略勾,看滕芸表情裏都是悲傷,心情沒由來就特別輕鬆,走過去,湊近頭,身軀沒有同滕芸有一點碰及。
  “怎麼,不走,要在這裏看下去?”滕仁建笑容惡劣,壓低著聲音道。
  滕芸猛地轉目,眼神狠厲,滕仁建故意誇張地往後一躲,嚇了一跳般。
  “不喜歡就進去阻止啊。”滕仁建眼角餘光往房屋中間瞥,滕時越在床邊一角坐下,拐杖斜放在床頭櫃邊。他這會正歪著頭,垂眼止直勾勾看著床間的人。那副專注的神色,任是誰見了,都不敢也不能去阻止。
  “可惜,你沒那個勇氣。”滕仁建揚手過去,將他們面前的門扉合上。
  就在剛剛的那一刻,他忽然想通了,滕時越喜歡許從一,那就隨他喜歡,反正對方是男的,就算被滕時越壓一輩子,也不會像女人一樣,會大肚子。在某個角度來說,男的其實還更好,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任何潛在威脅隱患。
  雖然人是他討厭的,不過看性格,不是什麼愛惹事生非的主,這樣剛剛好,非常好。
  滕仁建在關上門後,擦過滕芸肩膀,臉頰上始終掛著笑,走回了自己臥室。
  走廊裏此刻就只剩下滕芸一個人,至於助理唐偉,在滕時越進屋後,就自發下樓,離開了滕宅,這屋裏隨便哪一個人,隨便什麼事,他連旁觀的權利都沒有。
  走廊裏壁燈光芒慘澹,一如滕芸此時此刻的心情,她無數次抬起手,無數次地又放下。
  門沒有反鎖,只要輕輕一推就開了,但她就是沒法去碰觸這扇門,力量滯留在指尖,她盯著自己懸在空中的手背,歸根結底,她還是沒有孤擲一注的勇氣,她沒有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愛許從一。
  她還有所顧慮,害怕真的惹怒滕時越,惹怒他會怎麼樣?
  那個男人從來都不是個會顧念親情的人,就算他們骨子裏流著相同的血,倘若她真的觸犯到他,那個結果,無論那是什麼,滕芸覺得自己都不想去承受。
  滕芸在門外矗立了很久,聽不到門裏有任何聲響,她機器一樣身軀僵直地轉向右邊,一搖一晃朝著裏面走,走去房間。
  哆嗦著胳膊,推開房門,滕芸進屋,反手關門。窗戶敞開,冰冷夜風呼嘯著沖進來,吹在衣衫單薄身形瘦消的滕芸身上,滕芸猛打了個寒顫,她兩臂緊緊環著自己,在床尾處蹲了下去,頭埋在曲起的膝蓋種。
  自私又卑劣的自己,是她間接將許從一帶至今天的這番境地。
  而她在最該站出來的時候,卻是選擇逃避,讓許從一獨自一人面對困苦。
  她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許從一喜歡,也不配去喜歡許從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滕芸不斷低聲呢喃。
  鈴蘭色的窗簾在冷風中飛揚,劃出一道破落的弧線。
  系統:“言情線崩了。”
  “就崩了?”
  系統:“對。”
  許從一微有歎息,倒不是歎息失敗,而是歎息,滕芸放棄得這麼循序,虧他還對她有一定期待,原來也不過如此。
  “70,數值正在逐步降低,五十,比耽美線低。”
  “耽美線這邊,依舊沒漲?”
  系統:“是……哎,不對,漲了,六十,八十,九十,九十了。”
  “這又是什麼情況?”許從一一個陡然降落,一個陡然增加,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系統:“不知道啊,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今晚上度過去,滕時越看你的眼神,跟看一塊冒著油滋滋的肥肉一樣。”
  “都瘸了條腿,他能做什麼?”
  系統:“你別小看他。”
  滕時越傷了條腿是不假,但他胳膊沒事,不僅沒事,就一隻胳膊,也足夠應對許從一了。
  躺在床上的青年眼簾將蓋未蓋,屋裏還有一些未及消散的催靑煙霧,滕時越吸入了一點,體溫有緩慢地上升,他體質對這類藥物,有一定免疫作用,所以不似手腳都脫力發軟的許從一,他意志力強大,控制力也相當悍然。
  不過這些都是相對而言的,換成其他任何人,不是他面前的這個,哪怕對方脫光了,站他面前,或者做出什麼勾引魅惑的行為來,他不會有多少觸動。
  這個人不同,他能解他長久以來的不眠症,他是老天送來給他的,獨一無二的解藥。
  這解藥吃一次見效一次,不吃,就不見效,甚至會讓過往能夠忍受的症狀,意外變得無法忍受。
  滕時越抓著許從一緊攥床單的腕骨,這樣的人,讓他怎麼放手。
  早就無法放手了。
  如果說曾經的兩次是攻防戰,那麼這次,一方在戰役還未打響時,就已經鳴金收兵,進攻者勢如破竹,衝破微弱的阻礙,強行征戰撻伐,所到之處,無不留下他鮮明的痕跡。
  失去防禦力的一方,被動接受攻擊者的進犯,甚至有時候,在進攻者強烈的撞擊中,以低亢、意亂情迷的聲音,為這場征戰添加振奮人心的音樂。
  美妙震撼的音樂,讓攻方猛然加快進攻速度,用毀滅般的氣勢,將守城方擊得片甲不留。
  臂腕蓋在眼簾上,醒來已經有一會時間,周身上上下下,在昨夜的縱情縱裕中,像是被載重數頓的大卡給從頭碾到尾,甚至於,好像眨一下眼皮,呼吸一下氧氣,都是一件頗為艱難的事。
  外面天色明朗,亮堂堂的光,忽然也變得刺目起來,許從一閉著眼,避開亮光,等了還一會,才徐徐睜開眼睛。
  相比起前面兩個世界,這個世界大概有點不同的,就是故事劇情要跌宕起伏很多,因著多了一個未知人物展翔。
  話說回來,展翔是沉屍海底了,還是已經被打撈了起來。
  肯定沒活著,這一點許從一可以肯定,會這樣想,倒不是在意他,小說世界NPC般的存在,他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生出任何不合時宜的情感。全都是假的,沒必要平白浪費情感。
  系統:“屍體被打撈出來,送去火葬場火化了。”系統告知許從一他想知道的資訊。
  “然後?”
  系統:“骨灰被他名義上的親人拿走,他們知道展翔得罪了滕時越,原本不想接手的,但滕時越沒牽連到他們身上去。”
  “滕時越知道展翔的真實身份沒?”
  系統:“沒有,展翔瞞得緊,沒人知道。”
  那麼這個人出現,就僅僅是為了推動一定的劇情,劇情完結,他也就死了。
  意外的,許從一替展翔覺得挺惋惜的,是個長得不錯的人,可惜啊可惜,命不好。
  如今言情線崩了,可以專注刷耽美線。
  然則其實許從一相當明白,根本不需要他去做什麼,耽美線會自己慢慢漲上去。
  這一天過後的幾天時間裏,許從一都沒在滕家看到過滕芸,對方這是明顯在躲著他,這樣也好,言情線崩了,他也不想再分心思去應付滕芸。他身邊換了兩個人跟著,這兩人彼此過去那兩個,體型偏瘦,容貌方面,都是扔人堆裏,不會被關注第二眼的那種。
  他們跟得不緊,有時候讓許從一以為他們根本沒有跟著他,但會在下一刻,他們身影鬼魅般出現。
  約莫一周過去,許從一現在就學校滕家兩點一線,上完課,坐上返程的汽車,意外的,汽車前行的方向,不是滕家。
  找不到人解這份疑惑,許從一將問題揣在心間,汽車一路駛上高架橋,前往未知的方向。
  很快來到一棟高樓大廈面前,他仰頭,上方玻璃窗反射著刺目的光亮,當即就刺得他眼睛發痛,猛然閉眼,待灼痛緩解了一些,再睜開眼。他沒記錯的話,這棟大廈好像是滕時越的所有物。
  司機下車,其中一人去停車,另一人示意許從一進大廈裏。
  坐上電梯,同行的人摁亮了最高樓層的數字鍵。
  電梯無聲無息迅疾往上方直升。
  出了電梯,卻是沒有停,爬樓梯,再上一層。直接登上了天臺。
  許從一站在入口處,狂風呼嘯而來,鼓動他身上單薄的衣襟,他眼睛瞪得直直的,像是有點不太確定,到前面一人杵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向他,許從一想往後面退,身後擋著隨行的人,他沒路可退。
  忽的,眼底伸過來一直手臂,許從一定睛盯了一會,隨後抬頭,男人面容冷峻,不容他反駁和抗拒。
  到底還是沒把手放上去,只是沉著眼眸,走向停靠在天臺正中央的直升機。
  一過去,就有人殷切的迎接許從一,是個不認識的,對他態度再好,都是因為滕時越,估計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什麼身份,不過是滕時越禁錮的一個床伴而已。
  登上直升機,裏面前後四個客座,許從一在後面找了一位置。
  沒多會,滕時越其他兩人的幫助下,也上了直升機。
  一上去,見許從一選了一個離艙門最遠的位置,下意識眉頭就蹙了蹙。
  滕時越穿過前面兩座,在後面另一空位上坐下,然而剛一坐下,他長臂就一伸,拽住了許從一胳膊,在對方陡然詫異的表情裏,一個施力,許從一就踉蹌著直接撲到滕時越懷中。
  男人一身肌肉緊實,直撞得許從一臉頰生痛,見自己忽然就被滕時越菢著,許從一慌手慌腳掙扎。
  “你聽話。”
  滕時越溫熱的吐息噴灑至許從一耳垂,那聲音毫無起伏,落在許從一耳朵裏,他下一刻立馬停了下來,以一種並不舒服的彆扭姿窩在男人懷裏。
  男人這些日子來都早出晚歸,相當忙碌,回家後,話不多,許從一不是自願跟他的,男人不主動說話,他是決計不會先開口。
  多數時間相處模式都同陌生人差不多,哪怕蓋一張棉絮,有時候互相間距離數值為負,但彼此間有著一道深深的無法跨越過的鴻溝。
  腰間手臂箍得緊,傳遞著另一個人的體溫,男人將下巴擱許從一肩頸裏,高強度工作一天,神經在觸及到這個人時,才有片刻的鬆懈。
  緩閉了眼,滕時越靠著背椅假寐。
  男人受傷的地方是小腿骨,許從一側坐在他大褪上,這是除了在床畔間,從來沒有過的姿勢,鼻翼裏都是男人身上傳來的特有的男性氣息,以前是不喜甚至是反感的,短暫的相處中,習慣讓他開始適應這種氣息。
  直升機發出震顫的轟鳴聲,在明麗的天空中飛行,手臂都被壓著,沒法察看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升機停靠在一個平坦的草坪上。快速旋轉的螺旋槳慢慢停歇下來。
  駕駛員跳下直升機,後方的人沒動,好像睡過去了一般。許從一拿胳膊推滕時越,男人睜眼,鋒利的視線刺得許從一心間猛顫。
  尖銳視線在看清面前是誰時,緩緩退了開去,換上一如剛才的深邃冷沉。
  走下直升機,許從一下意思就往四周看,周遭崇山峻嶺,山巒綿延起伏,不遠處密林間依稀能見到一棟白色建築物,其他地方都是高大灌木,這個季節已入深秋,大部分樹葉都變了色,璀璨火紅,如血染了一般,許多樹葉隨著吹拂而來的冷風紛紛揚揚自枝頭墜落下來。


第46章
  無從得知來這裏具體做什麼, 許從一站在一處,身後滕時越接過遞上來的拐杖, 杵在地上, 朝著右側一個方向走。至於其他的人,保鏢,亦或者駕駛員, 全都秉持著各自職責,誰都沒發出任何的聲響,竭力當好背景板。
  一時間,整個空曠草坪上,就只有極速掠過的微涼山風。
  滕時越高大健朗的身軀在即將要鑽進一簇茂密的灌木時, 忽然停了一下,隨後他轉過身, 沉甸甸冷寒的眸光直擲許從一, 眼底帶著一絲催促,那是在讓許從一跟過去。
  許從一自然垂落身側的指骨略往裏收,拳頭先是攥緊,複又鬆開。意志力讓他能離這個男人多遠, 就最好離他有多遠,身軀卻是違背意識, 在男人身影快要完全消失時, 快速跟了過去。
  扶開擋在眼前的枯黃枝椏,灌木長得頗高,許多都高過人頭, 暫時無法看清前面具體有什麼,耳郭裏能隱約聽到前面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許從一追著腳步聲前去。
  當腳步聲停歇,許從一繼續直行,在又穿過一灌木林後,視野陡然變得開朗起來。
  甚至於,當許從一看到面前的一幕幕景象時,震驚得嘴巴微張,無法言語。
  滕時越就在離他約莫五米開外的地方站著,那裏是一處陡峭的懸崖,而懸崖外,則是一個美麗的無與倫比的世界。
  那是只能在電視上,或者畫冊上才能看到漂亮風景,山峰層巒疊嶂,起伏不定,滿山遍野火紅絢麗的楓葉,將對面那個世界都深深渲染著,微風在耳邊吹拂,臉頰感受到絲絲涼意,剛才還沉寂的心,在這一刻陡然活躍起來,許從一慢慢地往前面走,走到同滕時越並肩。
  太過震撼,以致幾乎快要沉醉在這樣動人心魄的瑰麗美景中。
  許從一不錯眼地看著,眼睛一瞬也不眨,似乎有點害怕,要是眨一下眼,興許對面的美景就會從面前忽然消失。
  心情的鬆快,讓他唇角無意識地翹了起來,天邊還有微微霞光,同深秋火紅的楓葉纏綿勾結在一塊,霞光映照著許從一的臉,當滕時越轉過頭時,看到的,就是青年線條異常流暢的側臉,心海瞬間蕩出漣漪層層。
  許從一析長睫毛在曉風裏微微顫抖,於下眼瞼處投出淺淺淡淡的暗影,在一道無聲的聲音蠱惑中,滕時越朝還沉浸在美麗風景中的人靠過去,一臂攬住人,拉直懷中,朝著對方色彩比楓葉還要豔麗的唇親了上去。
  嘴上普一軟,在垂眸中,看到咫尺之間的人,許從一沒做他想,兩臂就抬了起來,抓著滕時越臂膀,就準備往後面退。
  余光中瞥到男人一臂下面的拐杖,還有他的某只受傷未愈的腿,視線再挪移,挪到了旁邊的懸崖下。
  許從一眼簾落下去,掩住眸底抵觸的神色,揚起的手回落身邊,在背脊僵直中,沒再有任何的反抗。
  這人救了他一命,腳也是因他受的傷,加之那些美麗的風景,也是滕時越帶他來看的。
  他欠這個人太多太多,那麼他想要的,給得起的,他應該給。
  反正都這樣,再逃避,有什麼用,自欺欺人罷了,到還顯得自己跟個女人一樣矯情。
  可悲又可笑。
  感覺到許從一的順從和不抵抗,但滕時越沒有為此得寸進尺,只是十分簡單的貼著,那個吻在唇上停頓了有一會,然後在額頭點了一下。
  滕時越後撤,低目直視面容看起來溫和的人。
  “……好好待我身邊,不要再想著離開或者其他,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滕時越一手繞到許從一後頸,指腹輕挲著許從一溫熱細膩的肌膚。
  許從一下顎稍抬,眸光微晃:“我想要的?你不會給。”
  滕時越瞳孔收了收,他知道許從一的潛臺詞,的確,許從一最想要的,偏生是他絕對不會給的。
  “你的人生才一半都還沒走到,以後會有想要的東西。”滕時越道。
  許從一冷冷笑了聲:“已經快到終點了。”
  聲音平淡地沒帶多少感情,落在滕時越那裏,莫名就讓他心尖一悸,知道許從一這是說氣話,他倒是想讓許從一笑,例如像剛才那樣,但不是通過放開對方,給他自由這樣來達成。
  滕時越收回手臂,轉開身,眺望遠處山巒楓林。
  沉寂在短暫的打斷後,回到這方天地。
  兩人就這麼站著看風景,一看就是一兩個小時。
  到天際邊霞光已然黯淡,灌木從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聲響,有人過來提醒他們該走了。
  回到直升機上,螺旋槳慢慢轉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機身在微微晃動中,從草坪上升至半空,在空中調頭轉道,在轟鳴聲中往來時路飛去。
  乘坐直升機出來一趟,就是為了看那幕風景,許從偏過頭,往機窗外看,下意識想到在現實世界那會,看過一條娛樂新聞,據說有個男明星,早上飛去國外,在某大型廣場看一天鴿子,晚上飛回國。
  想不到,在這個小說世界,倒是意外親身體驗了這麼一把,他自認不是什麼享樂主義的人,這一遭,要說心中沒觸動,那也不可能。
  美好的事物,能給人帶去同樣美好的心情。
  系統:“95。”系統出聲,讓許從一的好心情繼續。
  回程間,男人沒再強拉他坐他腿上,兩人各坐一處。他沒怎麼喜歡過一個人,這是第三個世界,加上前面兩個世界,每個世界耽美線的攻略物件,他們都患有不同種類的無藥可治的病症,而他們都會於瞬間,就喜歡他。
  他們對他所做出的種種事宜,不管是開始的強迫,還是後面表達出來的濃烈愛意,既虛假,又相當真實。
  虛假的是,他們的感情,都是法則在強行推動,真實的是,他們眼底的愛意,濃烈厚重。
  機窗透明潔淨,能映出一點他的影像,許從一看著玻璃間的那個自己。
  有這麼一些人,對他深刻愛戀,為他魔障,為他瘋狂,甚至不惜禁錮他人生自由,只為了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他。
  這些愛扭曲病態,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
  許從一緩緩勾了抹稍縱即逝的笑,他很開心啊。全身心都非常愉悅,如果說過去,在他簡單普通的人生中,得過且過,將來如何全然不在意,或者哪怕下一刻死去,不會哭,也不會笑。
  而現在,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大多人追求實質的,能攥在掌心裏的東西,金錢、美色或者諸如此類的種種。他不去置喙,那是個人的權利和自由,他所追求的,和他們有點不同。
  他追求精神上、心靈上的滿足感和至上歡愉。
  那麼不要停,就這樣一直穿梭下去,直到某一天,他找到比這個更愉悅的事。
  系統:“我覺得吧,應該不會有了。”
  “話別說那麼滿,未來會怎麼樣,我們誰都說不準。”
  系統:“能怎麼樣,小說世界,再變動,都脫離不了一個大的準則。”
  “那就拭目以待吧。”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暫時還不會失去興趣。
  直升機降落在出發地,暗色夜幕徐徐從遙遠的天邊拉過來,之後乘坐汽車回滕家。
  屋裏空寂,一如前面幾天,不見其他人影蹤。
  這個夜裏相當相當得長……
  差不多到窗外泛出微微的魚白,室內焦灼的空氣才得以冷沉下來。
  周身力氣被悉數圧榨乾淨,許從一連簡單的合攏雙腳都做不到,旁邊飽餐了幾乎一整夜的男人,將他曲起的蹆平放下去。
  過度的勞累,讓許從一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睜開眼的第一時間,聽到自己肚子發出饑餓的聲音。
  搖搖晃晃下床,兩腳一觸地,大蹆根部就菗搐一樣直打顫,他撐著床沿坐下去,背脊微微弓著,一摞頭髮蓋住了半邊額頭。
  “這才該滿值了吧!”像是十分地篤定。
  系統:“嗯,一百,昨天晚上中途就到了。”
  “……這次,還能待多久?”
  “最多不過今天晚上。”不似上個世界的模棱兩可,這次系統直接給了許從一時間期限。
  “啊,他還真可憐。”
  系統:“是很可憐,以為能一輩子和你在一塊,轉眼就要失去你了。”
  “遺憾也是一種美。”比起完美結局,他更喜歡不完美的。
  學校裏,請的是病假,許從一返回學校上課,同學舍友沒誰起疑心,就是對他時不時生病,大多數都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關心。
  至於許從一行李搬出去,住在外面這事,算是他的私事,有好奇的,但詢問的不多。
  到下午,下課後和同學一塊去食堂吃飯,在食堂門口巧遇滕芸,或者不該說是巧遇,看滕芸面色,應該是特意等在那裏的。其他人知道許從一和滕芸在交往,還是有點眼力見,揮舞手臂,示意他們先進去了。
  許從一同滕芸面對面站著,彼此視線相對,都神色淡漠,不知道的人,完全不會以為他們曾經是情侶。
  “他准許你來學校?”滕芸聲調不高不低,眸光裏晃動了一番。
  許從一點點頭,道:“嗯。”
  “真的,就這樣了嗎?”滕芸兩手絞纏在一塊,緊攥的指骨略微發痛。
  “對不起。”許從一唇瓣邊的笑有著悲傷的意味。
  滕芸一雙明眸盯著許從一,她苦笑著:“又是對不起,我最不想聽得就是你和我說對不起,明明,明明是我們先在一起的。”
  許從一垂落一半的手暗中握成拳,面色中有掙扎,似乎想去碰一碰面前這個他還深深愛著的人,但最終,他鬆開拳頭,緩呼了一口氣。
  “先吃飯吧。”許從一轉移開話題,再怎麼交談,都不會有任何結論。
  滕芸看著許從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許從一漠然轉過身,只能選擇無視。
  還是像過去那樣,兩人很有默契,滕芸去占座位,許從一到視窗打來兩份飯。
  兩人對坐,低頭吃著各自盤裏的飯菜,滕芸那份菜裏肉相對較多,她不大愛吃肉,換做以前,她會把肉夾給許從一,至於現在,她將肉挪到一邊,吃其他的菜。
  從食堂出來,兩人並肩行走,各自的手貼落各自腿部,曾經該是牽著的,因為此間發生的諸多事情,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滕芸宿舍相對較近,在同許從一道了“我先進去了”,就頭也不回往宿舍樓走。
  許從一不似過往,也同一時刻轉身就走。
  滕芸走到臺階下,下意識回頭,看到的是許從一遠去的消瘦背影,隱約帶著一絲冷漠和決絕,滕芸嘴角自嘲的勾了勾,踏上臺階,走進宿舍玻璃大門。
  在滕芸即將要轉過一個拐角時,那邊原本背向而走的青年忽的轉過身來,他目睹到的,是滕芸冷漠的背影。
  矗立路口,到滕芸身影完全消失,許從一緩慢擰身。
  宿舍裏拿走的是一些生活用品和衣物,被套床單這些都還在,許從一拿鑰匙開門,到陽臺外的洗手台,洗了把臉,直接用冷水沖了下腳,之後就爬到上鋪,眼簾一垂就補覺去了。
  睡了一個小時不到,定好的鬧鐘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爬下床,穿好外套,宿舍裏還有一個人,坐許從一床鋪對面,這會正帶著耳機玩遊戲玩得忘乎所以,不時嘴裏冒出一兩句家鄉的罵人話 。
  許從一過去,拍了下舍友肩膀。
  “該上課了。”
  “哦哦,我差點忘了。”舍友取下耳機,向許從一友善地笑了笑。
  帶上相關書籍,二人一道離開宿舍。
  時間過得很快,晚上兩節課結束後,許從一和舍友在一路口分道,他直行向學校大門。
  那裏停靠著一輛私家車,專門接送許從一的。
  許從一走過去,拉開後車座的車門,剛一彎腰鑽上車,眸光一轉,看到裏面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人。
  許從一斂了斂神,無聲落座。
  司機見許從一坐穩了,發動引擎,汽車調頭,轉向左邊道路。
  滕芸頭偏向左側,沉冷的目光直直看著車窗玻璃外,極速倒退的幕幕街景,胳膊邊就坐著她喜歡的,同樣也喜歡她的人。
  觸手可及,偏又好像隔著一條無法跨越過去的巨大鴻溝,她在這一側,許從一在那一側。
  她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倒回到那一天,那天家族聚會,她根本就不該回去,不該讓許從一和她爸見面,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那天。
  她很怨,也很恨,心底有著一種想要摧毀一切、毀滅一切的衝動和渴求。
  既然她無法擁有許從一,那麼其他人也不行。
  滕芸眼眸一點點收緊,瞳低一片陰暗。
  回到滕家時,滕時越因公司有急事要處理,暫時沒回來,屋裏就滕芸和許從一。
  決定好不再和滕芸糾纏,許從一一下車,就快步進屋,完全沒有等滕芸。
  滕芸推開門下車,睥了眼許從一,臉色十分沉暗地走到後車廂,讓司機打開後面,滕芸菗開後車門,一臂進去,從裏面提了一個黑沉沉的箱子。
  箱子裏不知道裝了什麼,但很重,是可以肯定的。
  把箱子提到屋裏,在客廳中間,休息了一會,滕芸繼續往樓上提,提到了她的房間裏。
  在書桌邊坐下,滕芸拿出手機,上面有個視頻,是那天在自助餐廳那會,她悄悄錄下來的。
  清幽美妙的鋼琴曲,自手機裏飄逸出來,音符跳躍中,似有誰在耳邊低語訴說片片柔情,滕芸垂著頭,將耳朵貼近手機。她眼皮半眯,表情沉醉迷離。
  她產生了幻想,幻想這會就是當時,幻想著自己很幸福。
  音樂聲在快要接近尾聲時,忽的戛然而止。
  滕芸忙拿過手機,想繼續聽,意外的,手一滑,手機啪一聲,砸在地板上。滕芸愣了愣,彎腰去撿手機,抓到機身後,眼驀的一寒,振臂一揮,又是咚的一聲,手機撞上硬實的牆壁,頓時四分五裂。
  一掌攤開,捂住臉頰,沒一會,有透明的液體從滕芸指縫中滑落出來,無聲無息落下。
  黑暗逐漸蔓延,當拿開手時,滕芸臉上雖還有淚,眼底是一片狠絕。目光遊弋間,落在剛才拿上來的箱子。她緩緩走過去,蹲下身,開始將箱子一點點打開。
  當聽到門外有一道腳步聲時,滕芸站直身,她輕聲走到門後,略側過頭,耳朵仔細聽著。
  腳步聲一直往裏,到某個房間門口停下,再後來是細小微弱的開門聲,以及隨之而來的關門聲。
  滑開手機開鎖鍵,滕芸看了下時間,十點過,差四分鐘到十一點。
  轉頭回去,從箱子裏拿出放置在裏面裝有濃稠液體的瓶子,滕芸在屋裏晃了一圈,沒找到打火機,樓下應該有,她拉開門下樓,在茶几上找到一隻打火機。
  上樓後,滕芸走到她爸滕時越進去的那間屋子外,她抬起手,握住門把。
  她知道,只要輕輕往右邊一擰,門就會自然打開,她就能看到裏面的人,滕芸視線停在自己手上,她做了個虛擬的擰轉動作,最後的最後,指骨曲著,將金屬門把都給捂熱了,還是沒有開門。
  大約過了有半個小時,也許是一個小時,門裏傳來一些異樣的聲音,壓抑著,喘息著,那道聲音隨著時間的慢慢行進,偶爾尾音會發顫,好似被誰扼住了喉嚨般,有時候也變得曖昧不堪,像是在做著某種不可言喻的行為。
  滕芸嘴巴張開,咬了下下嘴唇,握著門把的手,在細細微微發著抖,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沒有直接推門而入。
  在門外站了半夜,直到屋裏的聲音停歇,什麼都不再有時,滕芸菗回手,長時間沒有動過,血液不流通,指骨發麻又發硬,用另一手揉搓著指頭,她返身回屋,躺進被窩裏。
  屋裏燈未關,一直開著,滕芸就那麼眼睛發直地盯著頂上的天花板,到天剛破曉,她驚地從床上坐起來,幾乎是用跑的,奔出房間。
  跑到樓梯口,見滕時越在玄關處換鞋,男人十分敏銳,朝向高處抬眸,淩冽眸光刺得滕芸心下就是一緊,某一瞬間,讓她有種所有隱秘的事都無所遁形,被滕時越給全部看透了一般。
  好在男人只是看了滕芸幾秒鐘時間,開門,快步離開了。
  滕芸心臟砰砰砰跳動,她掌心摁著左胸,努力讓緊張的情緒緩和下去。
  到屋裏拿了打火機和汽油,滕芸面孔中帶著一種病態的扭曲,唇角邊的笑也瘋狂到可怕瘮人,她一步步朝著許從一所在的房屋走。
  這一次,沒有猶豫和停頓,擰開門把,滕芸走進去。
  屋裏彌漫著一種未及完全消散的猩檀味,呼吸一下,鼻腔中滿滿的氣味。
  滕芸臉上的笑陡然凝固,她轉目看著床上側身躺著的人,青年半邊臉頰陷入到枕頭裏,頭髮微微淩亂,嘴唇血染了一般豔紅。估計昨晚被欺負得狠了,這會還沒醒。
  走近到床頭,她半身彎下去,俯視許從一,這是她沒有見過的樣子,臉還是那張臉,眼尾帶著點情裕的紅,熟透了一般,被人採摘過了。青年在另一個男人身下,而不是和她在一起,他成為接受方,接納著另一個人。滕芸指腹觸到許從一嘴唇,往下微微摁了下,睡夢中的許從一眉頭一蹙,似乎有所警覺,臉一偏,躲開滕芸的指,指腹落了空,滕芸收臂起身。
  擰開瓶蓋,滕芸拿著膠瓶,將裏面的汽油潑灑到窗簾上,潑灑到地上,潑灑到床周圍,也潑到門板上。
  她知道這樣做犯法,她不怕,她會和許從一一起離開,如果活著無法在一起,那麼就死了在地獄中一起相愛。
  濃烈刺鼻的氣味將許從一從睡夢中刺醒,他朦朧地睜開眼,滕芸身影立馬映入他眼簾中。
  許從一一肘撐床坐了起來,視線下落,落到了滕芸左手上拿著的空瓶子。
  這個氣味足夠明顯,讓許從一立馬就明瞭,這是汽油。
  見許從一醒了,滕芸舉起右臂,指間拿著一個打火機。
  嗒一聲,一簇小小的火苗燃了起來。
  璀璨的火焰搖晃,映照著滕芸一張已然不知何時變得極度瘋狂起來的臉。她就那麼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染滿狂喜的雙目緊盯著正對面的許從一。
  系統:“女主瘋了?她這是準備燒死你?不至於吧。”
  “估計不是燒死我,而是和我一塊死。”
  系統:“殉情?但她是女主,怎麼都不能死。”
  “她不會死。”
  許從一震驚地看了看滕芸的臉,又垂目去看她手裏拿著的打火機,淺褐色眼眸劇烈晃動,這是他難以想像的一幕場景,滕芸她怎麼會想到這麼極端的做法。
  掀開被子,慌忙落地,失力的兩腳一觸及地面,就酸麻了一下,許從一忙抓著床沿穩住身形。
  一邊滕芸在看到他皺起的眉頭,還有明顯發顫的腳,她臉上笑容倏的一僵,冷目裏都是深暗的寒意。
  “小芸,你……先把打火機給我,不要做傻事,好嗎?”許從一腳下踩著棉花一樣,他咬著牙關,朝滕芸靠近,並試圖勸服她。
  滕芸隨著許從一的靠近,慢慢往旁邊退,直退到腳後跟抵上背後的衣櫃,滕芸忽然一抬眸,她微笑著緩緩搖頭:“已經遲了,從一,是你說的,我們回不到過去。”
  “那麼……”滕芸手臂緩慢伸直,在許從一瞪圓的眼睛裏,一揮手,打火機一個平滑的拋物後,落在了地上。
  唰一聲暗響,火苗引燃傾倒至地上的石油,一瞬間,巨大的火苗躥起來,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兩邊蔓延,延伸到視窗,火舌爬上垂掉到地面的窗簾,熊熊烈火中猛烈的熱浪一層一層翻滾過來。火勢蔓延到床邊,頃刻裏,整個床周圍都燃起刺目的明火。
  許從一在火焰撲過來時,怔忪了有那麼一兩秒,隨後猛衝向滕芸。
  滕芸面前的火焰躥起半米多高,眼看著就要燒上她裙擺,許從一過去一臂把人拽開,滕芸撲到許從一懷中,熟悉的清淺的氣息蕩進口鼻,滕芸臉埋在許從一胸脯上,整間屋子,無處不在的烈火。
  一想到待會她就能和許從一一起相擁著死去,滕芸就覺得特別開心,她裂開嘴無聲地笑著,笑容裏混合著瘋狂和可怕的扭曲。
  許從一用身體護著滕芸,快速往門口方向走。
  門邊倒了汽油,但周圍都是牆壁,火焰暫時還不算太猛烈,許從一臂膀穿過猩紅的火苗,去擰門把。
  不銹鋼的門把,在火焰燒灼中,已微有發燙,許從一掌心一陣焦灼,意外的,任由他怎麼擰動門把,門紋絲不動。
  許從一滿目焦急和慌張,相比他的急迫,他懷中的滕芸卻神態安然,甚至於告訴許從一:“門我反鎖了,至於鑰匙,我扔到窗外去了。如果活著不能在一起,那麼我們就一起去死,你說好不好?”
  滕芸溫柔輕撫許從一臉頰,試著撫平許從一蹙緊的眉頭。
  許從一一把抓著滕芸的手,知道這個時候的滕芸已經有點情緒失控,不是和她辯駁講道理的時候,最首要的是,先逃出去。
  這裏雖說是二樓,但一樓樓層相對其他房屋要高很多,離地七八米,就這麼跳下去,必然不可行。
  許從一頭顱轉動,在屋裏尋找可以使用的工具,屋內大火已經在往床鋪上蔓延,許從一看了眼床單,摟著滕芸將她帶到衣櫃邊一個沒有被火侵襲的角落,屋裏到處濃煙滾滾,呼吸裏都是燒焦的各種味道,許從一摁下滕芸肩膀。
  “你蹲在這裏,不要亂跑。”許從一快速道了一聲,後鬆開手,跑床邊,抓著被套一角,就大力抖動,把被套連著床單一起扯了下來。被套一角帶著火,許從一拿一邊衣服撣滅火,以十分迅疾的動作,將內裏的棉絮同被單脫離開。
  跟著將被單一個邊角同床單的一個邊角打了個死結,菢著製作好的逃生工具,許從一去拉滕芸起來。
  滕芸眉目間都暢快的笑意,在許從一拉她時,倒是意外的沒阻止,順從著許從一。
  這邊房間著火,很快就驚動在房屋外面的人,他們迅疾沖上二樓,直接拿身體撞擊門板,可這門板都是鋁合金製品,鎖也異常牢固,幾個人輪番撞,門悍然不動。
  於是他們改變救援措施,狂奔出房間,到著火的房間窗戶正下方,有人打電話,聯繫其他人過來施救。
  他們不斷裏外兩頭跑,屋裏沒有配備木梯,只能暫時搬棉絮下來,在牆壁下方都鋪陳開,以接住上面跳下來的人。
  穿過地上高躥的火焰,許從一帶滕芸到窗欄邊,將著火的窗簾猛然扯到一邊,扔了系在一起的被單到窗戶外。
  “你先下去,我拉著。”許從一左邊衣袖被撲過來的火舌舔上,火焰燙得他胳膊猛地發顫。將手臂縮回來,在後背上碾滅火焰。
  滕芸視線自窗戶外遊弋到許從一掌中,她接過捋成條的布繩,兩手抓著,在許從一基本沒防備時,陡然一用力,布繩自許從一掌心脫離,眨眼後到了滕芸手裏。滕芸抓握布繩的兩臂伸到窗戶外,指骨全部張開,布繩就在許從一面前掉了下去。
  許從一愕然地表情頓時僵住。
  “我不怕死亡,我只怕失去你。”滕芸菢緊許從一,眼睛盯著前方被火焰灼燒起來的衣櫃,到處都是劈裏啪啦的聲響,木質衣櫃淪陷進大火中,房間慢慢成為火海。
  火焰劇烈晃動,開始朝著許從一和滕芸方向兇猛逼近。
  “實話說,我有點怕痛。”
  系統:“你在和我說話?”許從一忽然冒聲,不過語氣異常平穩,系統先是一驚。
  “你想啊,被活活燒死,如果真那樣,我覺得自己會有心理陰影。”
  系統:“這個啊,不要擔心啦,藥粒在你兜裏,能遮罩痛覺兩個小時,足夠你被燒成灰碳了。”
  “還以為這個世界會和前面兩個世界一樣,突然消失,結果是被火燒。”
  系統:“誰能預測到女主會忽然發瘋,你再忍忍唄,一會就結束。”
  “除了忍,我也不能做其他的。”許從一沉眸笑了笑。
  摟著滕芸兩人轉了個向,許從一背對著火焰,將滕芸護在他身前。
  窗戶外,已經有人搬著一個鐵架過來,那是雙面的,因此兩人先後爬上鐵架,站在兩邊,最底下,則是有人扶著鐵架。
  許從一去看滕芸,滕芸面色從容,帶著赴死的決心。
  濃煙不斷滾滾而來,喉嚨裏撕痛,許從一悶聲咳嗽,比起他來,滕芸同樣吸入了很多濃煙,臉龐上笑容恍惚,眼皮開始一垂一垂。
  就是雙手始終緊抓許從一胳膊不放,下方的人朝許從一他們大喊,讓他們往下方跳。
  許從一將半清醒半昏迷的滕芸使力菢了起來,菢上窗欄,緊箍著滕芸腰腹,將她一點點往下面放,鐵架看高度不到四米,距離窗戶還有一定距離,必須要上下配合,下面的人抓住了滕芸的腳,滕芸緩緩抬眸,看向上方,看到黑煙中的許從一,更是看到了從他背後躥出來的烈火。
  滕芸像是陡然回神般,忙反手緊攥許從一胳膊,只是她身上已沒多少力氣,指骨被許從一相繼掰開,救援的兩人同時摟住直墜下來的滕芸,將她往梯子下面帶,留了一人在鐵架上,當那人往上方一仰頭,卻忽然不見許從一的身影,僅有不斷撲躥的刺目火苗。
  上方有東西砸落下來,許從一被迫從窗戶邊避開,這一退,砸落的東西,堵在了窗戶前,烈火將所有出路都堵死。許從一蜷縮在一個角落裏,火焰不時舔上他手臂,剛剛吞食了系統給的暫時隔絕痛感的藥粒,雖然感覺不到痛了,不過在滿屋子的火焰中,心底不免還是生出了一點懼意。
  從容赴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即便是第一個世界,現實世界那裏,他都沒有死過,很平常的來到這些小說世界,前面兩個世界,離開的方式是忽然身體消失,走得沒有一點痛楚,走得乾脆俐落。
  許從一後腦勺靠上牆壁,火舌爬上他腳腕,將褲腿灼燒起來,火焰帶著熾燙的溫度,一點點在許從一身軀上擴散開,很奇特的感覺,因為痛覺被遮罩,這個時候,忽然間,火舌像是帶著某種曖昧的意味,裹纏住許從一。
  讓他有種身軀和靈魂,都同一時間被禁錮的錯覺。
  緩慢閉上眼,火舌在磅一聲巨響中,將許從一整個人都圍住。
  曾經皙白的皮膚,一點點由白變紅,再慢慢變得焦黑。
  空氣裏血腥味無聲無息蔓延開,肉骨被燒黑的味道,在火焰中變得無法忽略。有人找了開鎖專家,開門後,高溫火焰撲面而來,滅火器噴頭對準房屋裏面,火焰太大,滅火器威力不足,等消防隊趕來時,整個房屋燒得差不多,屋裏焦黑,全然不復曾經的模樣。
  滕芸在他人的搶救下,慢慢清醒過來,她被人攙扶,站在房屋外面,視線直愣愣盯著屋裏一個角落。
  那裏有個燒焦的黑色物體,滕芸想往屋裏走,身旁的人箍著她身體。
  滕芸兩手顫抖著舉起來,捂住自己耳朵,一聲淒厲慘叫從她嘴裏冒出來,讓周圍其他人都心神一顫。
  慢慢蹲了下去,豆大的淚水從滕芸眼眶裏往外奔湧。
  淚水模糊她的視線。
  滕時越正在公司聽下屬報告,意外接到一通電話,之後便急忙趕回家。
  不過為時已晚,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一具燒焦的屍體。
  滕時越連拐杖都沒有杵,抓著牆壁向門口走,撞到地上蹲著的滕芸,滕時越盯著滕芸頭頂,目光幽殘冷酷,像是能瞬間將一切都撕裂一般。
  滕芸被震得猛抬頭,一對上滕時越眼睛,就一屁股嚇坐到地上,眼淚被駭了回去,瞳孔擴張,灰撲撲的唇不受控地顫抖著。
  滕時越在門口矗立了一會,他往屋裏走,有人過來阻止,但剛靠近滕時越一步,立馬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極端陰霾氣息給逼得不敢再靠近半步。
  數雙眼睛都盯著滕時越,看他瘸著只腳,手撐著已然被燒得漆黑的牆壁,朝一個角落走去。
  曾經有些時候,滕時越也在懷疑,怎麼就這麼巧合,怎麼就這麼奇特,偏生冒出這個人來,像是有誰,特意送來給他的一樣。滕時越伏身,指腹從面前那張燒得面目全非的人的面頰往下遊弋,移到屍體下顎。
  指腹下凹凸不平,空氣裏都是焦腐的屍體味。
  滕時越兩臂下移,將焦屍從角落裏菢了起來,屍體血液給烈火灼燒得乾乾淨淨,只剩焦黑的皮肉連著骨頭,整個屍體輕了很多。
  菢著屍體,滕時越蹣跚地走出房間,屋門外的人都低眉垂目,沒有人這個時候,敢直視滕時越,他們盯著自己腳下一方地面。
  從人群裏走開,滕時越菢著具屍體往他房間行,在快要到門口時,身體猛然搖晃,咚一聲,直接膝跪在地上,那聲音異常脆響,仿佛骨骼都一併碎裂了般。他跪在地上,臂彎中的屍體滑落了一點出去,他猩紅著眼,把焦屍整個摟回懷抱中。踉踉蹌蹌站起身,很快,一人一屍消失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後。
  助理唐偉幫著處理接下來的事情,讓來這裏的任何人,都將今天看到一切都忘記。
  沒人會和錢過意不去。
  臥室裏,滕時越掀開被子一角,把屍體放上去,拉過被子,蓋在漆黑的屍體上。
  他在屍體旁邊床沿坐下,眸光轉開,看著外間明亮的天際。
  心裏忽然間缺失了一大塊,冷風直往裏面灌,讓他五臟六腑似乎都被割裂被翻攪的頓痛。
  滕時越呼吸略微急促了一點,他轉回視線,落在屍體上。
  從被子裏拿出屍體的手,根根指骨依然是修長的,滕時越分開指骨,與屍體十指相扣。
  其實這樣挺好,這樣一來,他就會永永遠遠待在自己身邊,不會用漠然的視線看著自己,不會逃避他。
  滕時越彎腰下去,將屍體菢了滿懷。
  驀的,一股淺淺的困意襲擊上來,滕時越眼睛陡然一亮,他起身看著焦屍臉龐。
  眸底漸漸暈出一片狂喜。


第47章
  嬴秀擱在淺藍色牛仔褲上的手指緊緊攥著, 手背青筋微有突起,她頭偏向左側, 看著車窗玻璃外、極速倒退的街景, 清麗姣好的面容上是顯而易見的緊張和焦慮不安。
  驀的,手背上一暖,嬴秀微微一怔, 轉頭就對上旁邊青年朝她投過來的溫潤柔和的目光。
  “還在擔心嗎?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青年唇瓣間裹著的笑,清淺柔暖,像微風拂過金色麥田,於刹那間, 將嬴秀心中的焦躁撫平許多。
  秀麗的眉頭稍皺,嬴秀眼裏閃爍著一絲不安:“上一次和我二叔見面, 是在一年前, 那會爺爺墳墓移牽,不過都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連句話都沒有說上。在這裏上學到現在,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也在這座城市, 但我爸媽他們,一直都警告我, 不要和我二叔有任何牽扯, 說他不太正常。”
  “能看見鬼?”許從一接住嬴秀的話,他的聲音不低,前面開車的司機眼睛猛地往車內鏡中瞥了一眼, 眼底神色異樣。
  許從一倒是沒關注司機如何。
  嬴秀頭點了點,聲線有點發抖:“我也真找不到其他法子了,總不能就這麼放任肇事司機逃脫制裁,逍遙法外。黎蘭她工作不久,基本沒存到多少錢,黎叔叔出車禍,現在還是醫院躺著,手術必須儘快進行,如果延遲的話,也許就要一輩子癱床上了。”
  黎蘭是嬴秀大學同學,兩人雖然不是同一專業,但在某次公開課上,下課後嬴秀忘了拿走手機,被黎蘭撿到,之後不久,黎蘭將手機還給嬴秀,兩人在這次手機事件後,便越走越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黎蘭人很好,對嬴秀多有照顧,更是在某次教學樓天花板意外掉落中,是黎蘭及時把嬴秀推開,自己被石板劃傷胳膊,救了嬴秀一命。這次黎蘭家出事,嬴秀希望可以幫到她,至於她自己,手頭余錢同樣不多,將自己的積蓄都借給了黎蘭,但還是不夠,手術費起碼要十多萬。
  黎蘭這幾天都夜不能寐,眼睛哭得紅腫,作為黎蘭最好的朋友,嬴秀同樣感到焦躁,然後忽然的,在某個時間裏,她想起來這座城市裏,她還有個親人,在外地的父母告訴她,她二叔好像在開一家借貸公司,據說做得很不錯,嬴秀在思考了幾天後,決定到她二叔公司來看一看。
  但本質卻不是借錢,而是有另外一個原因。
  她二叔能夠見鬼,甚至好像還可以同鬼魂說話。
  嬴秀的想法是,請她二叔幫忙,看能不能到當時發生車禍的現場去一趟,最好可以通過鬼魂來找到當時的逃逸司機。然後由那個司機來承擔醫藥費。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有她的根據。她父母告訴她,那會她還沒出生,二叔贏勾還在讀高中,居住的房子隔壁一天夜裏發生了兇殺案,員警來勘察現場,沒找到任何指紋,加之是晚上,沒誰知道兇手是誰,隔壁一家三口倒在血泊中,而兇手卻是逍遙法外。
  就在人們以為這件兇殺案會這樣不了了之時,她二叔打電話到警察局,說自己看到了那個兇手,員警們雖心裏有疑惑,還是出動警力,前去抓捕嫌疑犯。事後被證明,沒有抓錯人。
  不過她二叔打電話時,被一路過的人聽到,消息散開,員警找到二叔,問他怎麼知道兇手就是那個人,二叔回答說是死去的人告訴他的。也就是他見到了死者的亡魂,員警們哪里會信,但不管怎麼問,二叔都是那一個回答。
  家裏長輩知道這事,被二叔嚇著了,將他送到了當地的精神病院治療,治療了半個多月,裏面一個醫生瘋了,多名護士先後辭職。醫院不敢再收留贏勾,將他送了回去。
  回到家的贏勾,面對的是來自所有家人異樣排斥的目光,包括嬴秀父親的。
  嬴秀在父親的告誡下,打小就和這個二叔不親,統共說過的話,估計十個手指頭都數得清。
  她非常忐忑,自己這樣貿然跑過去,二叔會不會拒絕,如果拒絕她要怎麼辦。嬴秀本身家裏條件一般,幫黎蘭是她的主意,沒和家裏說,她瞭解她的父母,就算說了,應該不會拿出十多萬來。
  女主的掙扎許從一看在眼裏,指骨略微施力,往裏收,他道:“你和他是親人,你求他幫忙的話,他應該會幫的。”
  “真的?”嬴秀不太相信。
  “真的。”許從一溫暖淺笑。
  嬴秀還是無法完全安下心。
  許從一不忍嬴秀繼續糾結,忽然說:“如果你不好開口,不如讓我來說。”
  嬴秀一驚:“你來說?”
  “對。”
  嬴秀垂下眼簾思索著,還是搖頭:“不了,還是我說,畢竟黎蘭是我朋友。”
  “其實要是你現在後悔了,我們就掉頭回去,我家裏那套房子,拿去抵押的話,應該能貸個十多萬,夠黎蘭爸爸的醫藥費。”許從一說著自己的打算。
  “不行,那不行,你房子是你好不容易掙錢買來的,不能賣。我會好好同我二叔說的。”嬴秀制止許從一的念頭。
  許從一看嬴秀忽然就情緒激動起來,暫時依她的意:“好,都聽你的。”
  汽車在一棟高樓大廈面前停靠,兩人下車,大廈外面這層壁面全是用的鋼化玻璃,仰頭間,各種璀璨光亮反射出來。
  嬴秀站在大廈出口大廳外,深深吸了口氣,鼓足了勇氣般,握著許從一手,進入到大廳裏。
  具體在哪個樓層嬴秀不太清楚,好在樓下電梯邊都標注了每個樓層的公司名字,嬴秀在偏上面的某一樓層找到了她二叔的公司。
  一架電梯從上方落下,電梯門在叮一聲後打開,兩人進去到電梯,走到角落中靠牆而站。
  電梯不時停靠,人們進進出出,終於,在一分多鐘後,抵達了他們所要到的樓層,嬴秀和許從一走出電梯。
  電梯外連著一條兩米多寬的長走廊,左右都可通行,在左邊牆壁間一個金屬掛牌上,再次看到熟悉的名字。
  二人往左轉,一邊走,一邊看著門牌。
  走廊裏就他們兩個,彼此腳步聲十分清晰。
  在走到一處時,上面的燈一閃一閃,顯然是壞了,嬴秀看著那盞明滅不定的燈,下意識就心口發毛,抓著許從一的手微微一緊。
  許從一低眸問:“怎麼了?”
  嬴秀往許從一身邊靠,許從一鬆開她手,轉而環住她肩膀。
  “燈壞了而已,前面就是了。”
  兩人停了一會,繼續前行。
  系統從許從一意識深海浮出來:“她還挺敏感的,不過確實有東西。”
  “打住。”許從一阻止系統繼續往下說。
  “你又不是沒見過,在第一個世界,臧銳讓你跳水庫那裏,你見過不少啊。”
  許從一稍一回想,覺得背脊涼颼颼的,冷風直往脖子裏灌,說起來上個世界,他最後被烈火活活燒死,因為沒感知到痛,所以不會有多少恐懼。但對於鬼魂這一類東西,從來沒有接觸過,未知的存在,要說立馬就讓他坦然接受,甚至面不改色,卻是不大可能。
  需要一個適應期限。
  不過,當他和嬴秀走進一家公司時,這個適應期限,數值直接變成了零。
  一個無頭屍體趴在玻璃門上,屍體頸脖切口凹凸不平,像是用大砍刀之類的連砍了數刀,許從一視力很好,甚至看到了切口處被腥紅血肉包裹在中間森白的骨頭,無頭屍體舉著兩臂,掌心貼合透明的玻璃門,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著瘮人的灰白。
  一口氣頓時梗在喉嚨,許從一呼吸陡然就急促起來。
  “你幹的?”許從一質問系統。
  系統忙不迭聲辯駁:“不是啊,這個地方……陰氣很重,跟墳場差不多,逗留在人類世界的鬼魂需要吸收陰氣,以保魂魄穩固。”
  “照你這意思,不只這一個了?”許從一意外能夠看到鬼魂,後頸脖雞皮疙瘩直冒,旁邊嬴秀似乎也感知到這個地方陰氣沉沉,兩手都攥著許從一衣服下擺。兩人身形都越發僵直。
  系統:“是,還有。”
  但既然都來了,這會掉頭離開,估計也不行,並且他們一出現,就有人看到他們,其中一個穿著西服、面目兇狠的男子更是朝他們走來。
  “來貸款啊?”男子下顎一揚,就直接問。
  語氣相當不友善,猶如大爺一樣,眼眸裏都是冷冷的邪氣。
  嬴秀下意識往許從一那裏靠,這個地方太陰森,明明人不少,卻依舊讓嬴秀感覺到處都是死氣。
  她嘴巴張開,聲音半天發不出來。
  許從一拍了拍嬴秀手背,示意她不要緊張。
  “有點事找你們老闆。”許從一不卑不亢道。
  男人陰森眸光上下打量許從一,許從一不躲不避。
  “這邊走。”男人轉身,領著許從一、嬴秀向一邊一個小的過道裏去。
  下意識的,許從一餘光往玻璃門那裏看,無頭鬼魂恰在這時,竟然也轉了身,直接面向他。
  鬼魂沒有頭,自然沒有眼睛,但許從一就是有一種被無頭鬼魂給盯住了的感覺,無邊的冷意再次泛上來,他呼了口氣,又呼了口氣。
  “從一,我、我害怕。”嬴秀渾身都哆嗦,聲音更是抖得不成樣子。
  許從一想,其實他也有點害怕,鬼魂和人不同,悄無聲息的,指不定下一刻就突然從你面前冒出來,以各種恐怖的形態。
  “老闆,有人找。”帶路的男人走到過道裏唯二的一扇門前,叩了兩下門,對裏面的人說道。
  不過裏面沒人回應,等了一會男人擰動門把,將門往裏推了一般,隨後往後面退,舉起右臂,請許從一和嬴秀進去。
  “請。”男人道。
  許從一嘴唇抿了抿,同嬴秀走進這間比外面大廳更為森冷的房間。
  當兩人一走進,一陣冷風吹來,房門自動關合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嗙的一聲關門聲,震得兩人具是一愣。嬴秀下意識回頭去看,背後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扇緊合的房門。可她就是渾身都戰慄,這個屋子每個角落裏,都透著濃烈化不開的冷氣,像是要將人給冰凍起來似的。
  她頭顱轉回來,就看到右手邊血紅色的沙發中間坐了一個男人。
  男人這會已經抬起頭,看向他們兩。是個相貌特別帥氣有型、男人味十足的人,面孔和她父親有五六分相似,不過周身穿著則完全不是同一個風格,男人穿著修身的純黑色皮衣,衣服拉鏈偏右,內裏一件色彩對立的純白襯衣,下半身則是一條同色系的長褲,男人看起來不過三十五歲,兩鬢頭髮都打薄到貼著頭皮,頭上則是梳著小背頭,帶著一種狂肆的野性。猶如叢林裏的大型食肉動物。
  被他那雙黑沉如深淵的眼睛盯著,嬴秀覺得呼吸都越發不暢。
  她緊緊攥著許從一的手,深呼吸一口氣。
  努力堆砌出一個微笑,聲音微弱:“二叔。”
  男人一手指間夾著煙,一手擱在面前玻璃矮茶几上的一份資料上,陰沉沉的目光從嬴秀那兒轉到站她旁邊的青年身上。
  他鼻翼微微闔動,空氣裏意外飄蕩著一種異樣的猩甜,來自某個人體內流動的鮮血,散發出來令人難以壓抑、催發心中饑渴的隱欲,他放在資料間的指骨略往內曲,自製力似乎在受到挑戰。
  “來我這兒,有事?錢不夠用了?”贏勾將右手指間夾的煙,在手臂邊的煙灰缸裏直接摁滅,隨後眼皮冷淡地往上掀,語氣和神態間雖有一點親人間的熟恁,不過鋒銳的視線,讓人不會有可以和這人套近乎的想法。
  嬴秀指甲陷入掌心,剛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贏勾的漠然注視中,好似瞬間被抽走。
  “……想請二叔幫我個忙。”嬴秀說話聲音似蚊吶,要不是這屋裏安靜的如同墳場,但凡有點其他聲音,都會將她的聲音給掩埋。
  嬴秀的話,讓贏勾忽然有了點興趣,來這裏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目的,找他借錢。這個基本和他沒有任何來往的侄女,今天莫名出現在他這裏,看情況,似乎不像是借錢這麼簡單。
  若不是借錢,是什麼?
  “我一朋友父親被車撞了,肇事司機逃逸,她父親急需要做手術,但還差很多錢。我想……”嬴秀說到這裏,有點說不下去。
  贏勾兩臂從茶几上收回,隨意放在身軀兩側,背脊更是朝著後面酒紅色沙發背靠了點,他下顎昂起一個細小的弧度,那模樣是在催促嬴秀繼續。
  想要說的話在嬴秀舌頭尖來回轉,每次都在快要抵達嘴唇時,又倒了回去。嬴秀怕這個能見到鬼的二叔,在她眼裏,對面坐在沙發上,面色無波,眼眸金屬無機質,就仿佛是裝嵌進去的珠子一樣的人,如果有選擇,她只想馬上逃離這個地方。多和男人對視一秒鐘,就多一分的恐懼和害怕。
  嬴秀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話,贏勾看著她,沉靜等待著。
  從握著的手,可以感知得到,身邊的人軀體已經僵直到了一種也許輕輕碰一下,都會碎裂的程度,許從一適時接過嬴秀的話頭,一併將漫無邊際的死寂給打破。
  “……希望二叔能幫個忙,和我們一起到事發現場,可以的話,幫忙問下一附近、附近的鬼魂,問它們有沒有看到當時的肇事車輛。”許從一在停頓了幾秒中後,一口氣把話順利說完。
  他同贏勾目光對視,男人眼裏的探究不加掩飾。
  “你男友?”贏勾倒是沒立馬回復,轉而詢問嬴秀。
  嬴秀被問地一悸,視線在贏勾和許從一之間來回轉了兩趟,遂點頭:“是,二叔,他是我男朋友,許從一。”
  像是陡然間,整個屋子裏沉悶的氣息因這一句對答,變得輕快起來,呼吸不再受到壓制,嬴秀松了一口氣般微微笑。
  贏勾語氣閒適,身軀略動了一下,雖然是坐著的,但周身氣勢絲毫不減,大長腿曲折在沙發和茶几間,手臂也修長,腰腹的衣服因坐姿自然下陷,肩寬腰瘦,隨時都散發出一種野性的肆意灑脫。
  他視線一轉,到嬴秀那裏,染了鮮血一樣的薄唇勾了一角起來,他挑眉道:“我是商人,你來找我幫忙,當然可以,你能給什麼做交換?”
  這個時候,男人的商人本質表現的淋漓盡致,對面的人,是和他有著一部分相同的血液,可他從來都不是慈善家,何況嬴秀那些所謂的家人,對他可是一直都不太友善,他已經忘記了親情是什麼樣子,忘記了有親人是什麼感覺。當年那事過後,他算是徹底感受到了他人的惡意,他在惡意中度過這麼多年,嬴秀忽然以親人的身份冒出來,求他幫忙。
  挺可笑,挺天真。
  嬴秀頓時被問住了,她覺得這個是舉手之勞,根本不用贏勾付出點什麼,就是走一趟,只要查到車牌號,後續的問題,她會和許從一一起解決,贏勾讓她給交換物,她該拿什麼做交換,錢嗎?
  “那二叔你要多少?”嬴秀想當然地覺得可以用錢來解決。
  贏勾嘴角的笑變得意味深長:“我不缺錢。”他這話一落,旁邊窗戶霍然刮來一一陣裂縫,風勢強勁,吹得嬴秀急忙閉上了眼睛,一邊許從一和她一樣,雖沒閉眼,但卻是偏過了頭。
  狂風吹得落地窗簾混亂飛舞,發出獵獵的聲響。
  又忽的,狂風乍停。嬴秀睜開眼,心驚膽戰往四處看,沒看到什麼異常,心口懸吊的巨石幽幽落回去。不過許從一沒嬴秀那麼幸運了,就在直回脖子時,他面前,一張放大的女人臉。
  半邊皙白如玉石,另一邊,潰爛流淌著惡黃的粘稠液體,鼻翼間嗅到的全是來自地下水道裏面的腐臭糜'爛的味道。女鬼有著一頭及腰的栗色大波浪捲髮,身上穿著一件血色的短裙,兩條同樣細白的腿。隨後在許從一的注目中,她身上其他完好的皮膚,被黃色黏液一點點覆蓋,皮膚潰爛脫落,在地上不多時就聚出了一汪水。
  許從一被忽如其來的可怕景象給駭地瞳孔放大,驚悚地心臟都驟停數秒。
  系統:“哎哎,你真被嚇著了?”
  “閉嘴。”
  系統:“她不吃人的,起碼比起那個肇事者,她算是好的了。”
  許從一咽了口口水,努力將自己眼睛從女鬼身上抜開,並立馬控制住面部表情,不讓女鬼發現他已經看到她了。
  女鬼歪著腐爛散發著惡臭的腦袋,灰白的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似乎很想引起許從一的注意,而許從一兩眼越過她,看向後方的贏勾。
  女鬼失望地直立起身體,轉身間,身軀一變,那些腐爛和惡臭腥味一併散開,似乎從來沒有過一樣,女鬼身軀恢復到正常,皮膚光滑細膩,栗色大捲髮甚至隨著她的悠悠漂浮,而輕晃著。
  許從一攥緊的指骨緩慢鬆開。
  贏勾在女鬼出來後,就沒怎麼看兩人,另外從桌上煙盒裏菗了根煙出來,打火機嗒一聲,點燃了煙。
  不過這一聲,讓許從一瞬間回憶起在上個世界最後離開那裏,也是這樣的一個聲音,之後,就是熊熊烈火。許從一瞳孔裏色彩黯淡了一分。
  身姿婀娜曼妙的女鬼,飄飛到沙發邊,直接坐在了贏勾大褪上,兩臂下一刻就掛在贏勾脖子上,眼裏臉上都是嬌俏的媚意,如一條美女蛇,紅唇開合,在說著什麼。
  許從一聽不到,他暫時只能見鬼,不能和鬼交流。
  系統:“如果你想的話……”後面的話系統就沒說了。
  許從一哪里會不知道:“你別隨便擅做主張。”
  系統:“哦,好吧,好吧。”系統似乎挺遺憾。
  許從一選擇忽視它。
  一個漂亮的女鬼坐自己腿上,豐ru緊貼身體,女鬼面上微有泛紅,反觀被她挑逗的男人,神色間卻是一點沒有變化,仿佛身上沒趴著鬼一樣。
  贏勾吸了口煙,微微吐出灰白的煙霧。
  他眼睛略微眯了眯,對面的嬴秀明明都已生退意,還故作堅強。
  贏勾搖了搖頭,道:“如果你答應把自己身躰借我兩天,我就幫你這個忙。”
  “我身體?借給你?”嬴秀聽是聽清楚了,但意思完全沒懂。
  贏勾耐著心給她解釋:“我這裏有個鬼魂,需要人類的身體去辦點事,你讓她上你的身。”
  這次嬴秀聽懂了,而她做的反應,就是被嚇得直往身後退,眼睛更是完全不受控的顫抖,不住往空曠的房間裏面看,那一瞬間,好似整間屋子都佈滿了面孔猙獰可怖駭人的惡鬼,她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對於贏勾這個要求,顯然嬴秀是接受不了,她瞳仁放大,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許從一過去,身軀擋在嬴秀和贏勾之間,順便擋住贏勾冷邪的注目。
  將嬴秀臉壓向自己胸膛,緊緊擁著女友戰慄不止的身體,許從一擰過頭,沖贏勾壓低了聲道:“讓她上我的身。”
  贏勾銳利眼眸晃動了一番,倒是沒怎麼想到,自己侄女的這個男友,還挺有膽色的。
  “不行,男性不行,只能是女的。”這當然是謊話,男女都可以,而之所以這樣說,是女鬼看中了嬴秀漂亮的驅殼。女鬼跟在贏勾身邊有數年之久,這算是她為數不多的請求之一,贏勾自然要滿足她。
  大家互惠互利,用利益建立起來的關係,比感情什麼的,其實更加牢固。


第48章
  從大廈出來, 嬴秀抬頭看著魚肚白的天際,明明是春末, 快入夏季, 周圍也沒風,從她二叔公司出來後,一股寒冷始終裹纏著她的軀體, 讓她指骨想要蜷縮彎曲起來,似乎都得花費一點力氣。
  “回去吧。”嬴秀面目都疲態,聲音更是有氣無力。
  許從一到街邊,揮手攔了輛計程車。
  拉開車門,讓嬴秀先進去。
  兩人坐在車裏, 一時間都未言。
  嬴秀似乎很累,頭枕在許從一肩膀上, 緊握他手, 就閉眼睡了過去。
  系統:“80,剛才漲了十個點,還有二十。也許這次女主朋友黎蘭的事情解決完後,就能滿值。”
  “說起來, 肇事司機我知道是誰,不過因為不能太崩人設, 所以就算告訴你, 你也沒法做什麼。”
  許從一目光凝視著車窗玻璃前面,兩邊街景在極速往後倒退。
  “和我說說女主她二叔吧。”那樣的一個人,從小就生活在能見到鬼魂的世界裏, 曾經都只是在電視中可以見到,男人表現出來的姿態,似乎已經和鬼魂相處的相當融洽。讓許從一意外的有點好奇心。
  當然,還有一點,三個世界過去,耽美線的存在,已經不容置喙,隨時都可能從隱藏態被觸發出來。
  這個世界,要是他沒猜錯的話,耽美線的攻略物件,十有八九就是嬴勾了。
  系統快速搜尋整理嬴勾的資訊資料:“見鬼這條,並且可以和鬼魂交流溝通,你知道了。除此以外,就還有一點比較特別。”
  系統暫時止住了話頭,許從一順著它的意思,往下問:“什麼特別?”
  “嗜血症。”
  許從一一聽,眉頭下意識就擰了起來:“哪個shi?吞噬的噬,還是嗜好的嗜?”他知道一個是前者,但系統這意思,加上嬴勾給人的外在感覺,不像是病重不治的人。
  系統:“後面那個。”
  “喜歡喝血?”
  系統:“對。”
  “吸血鬼?還是僵屍?”
  系統:“就一個特殊愛好,他是活人。”
  許從一眉目裏浮出一點笑意,嬴勾這個病症倒是意外的同第一個世界的臧銳有點相似,那人是皮膚饑渴症,喜歡碰觸人的皮膚。
  這裏,許從一忽然就想,不會喜歡喝他血吧,應該不會,人的血液都差不多,總不至於還有各種口味之分。
  暫時將這個放一邊,眼下還是專注走女主這邊的言情線。
  嬴秀連請了三天假,這天是最後一天,許從一則和同事換班,這段時間都改到晚班。
  兩人去醫院看望黎蘭和她父親,黎蘭母親早年病故,家裏就她父女兩,因父親這次車禍,黎蘭目前每天就公司醫院兩頭跑,公司裏知道她當下的情況,大家都捐贈了一些錢,杯水車薪,解不了燃眉之急。
  黎蘭神色憔悴坐在病床邊,為了省錢,住的是普通病房,一間屋裏七八張病床,都睡了人,嘈雜又混亂。
  在看到嬴秀他們來時,黎蘭還是坐著,沒起來,只是點了下頭,算作招呼。
  嬴秀走到黎蘭旁邊,手放她肩膀上,微往下摁了摁,道:“黎叔叔今天怎麼樣?”
  “還好,沒之前痛那麼厲害了。”黎蘭回。
  “那就好,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和從一會想辦法。你每天公司醫院來回跑,也儘量照顧好自己,別等你爸好了,你卻病倒了。”嬴秀關心道。
  黎蘭反手握住嬴秀手腕,發生車禍以來,嬴秀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在幫助她,鼓勵她,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她覺得很感激上天。
  “謝謝你嬴秀,你幫了我太多,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黎蘭仰頭,眼睛裏淚光瑩瑩。
  嬴秀微笑:“我們之間說什麼謝不謝的,當初要不是你,我恐怕這會早就進黃泉了。”黎蘭的救命之恩,嬴秀始終都記掛在心裏,這次的事情,讓她有了機會來償還這份恩情。
  黎蘭還是道謝。視線偶然轉到與嬴秀同來的許從一面上,後者笑容溫暖,這是個相當溫柔的青年,黎蘭覺得,也就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嬴秀。她微微點了點頭。
  在病房裏和黎蘭說了會話,沒待多久,嬴秀向黎蘭告別後,就和許從一離開病房。
  上出租後,不是回的自己家,而是叫司機把車開去事發現場。
  她有自己的打算,警方那邊雖然也在調查,但好幾天了,都沒查到什麼,附近路段監控器是有,不過年久失修,加上那天是霧霾天,拍攝下來的畫面不清晰,只能看出肇事車輛是銀色的,但車牌模糊不清。
  從計程車裏下來,黎蘭往四周看,旁邊有街道,還有幾棟矮層的居民樓,距離不太遠,如果有目擊者,應該是能夠看清車牌號的。嬴秀準備一家家的去問。
  嬴秀和許從一商量了一番,嬴秀去街道問,許從一去居民樓,兩人在路口分頭。
  嬴秀手裏拿了黎蘭父親照片,每走進一個商鋪,都把照片給店主看,詢問他們車禍當天有沒有看到那輛汽車。
  許從一走進居民樓,直接爬到頂樓,從最上面的住戶,開始詢問。
  好幾戶人都不在家,許從一叩著鐵門,到走到樓下,手背指骨微痛,就用手掌拍打門扉。
  讓人失望的是,一無所獲。
  系統:“早告訴你了,沒有目擊者。”
  “有這麼巧合,一個都沒有。”
  系統:“對啊,可能是法則在這裏做梗吧,真的一個都沒有。”
  “找不到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以很快的速度,就問完了一棟樓,許從一往隔壁樓層走,他知道是一回事,但不表示就該待著不動,找還是要繼續找下去。
  就算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他已身在其中,就不能中途隨便退場休息。
  依舊是重複的動作,還有重複的問題。
  敲門,等屋主人開門,禮貌詢問車禍當天的事。
  得到的回復全部一致,不知道,沒看見。
  從最邊上的一棟樓層,走到最後一棟,花了約莫一個小時。
  等從一個單元樓裏出來,許從一視線往右邊一轉,就見嬴秀獨自站在那裏,旁側一棵枝葉稀疏的喬木,一陣冷過刮過,幾片枯黃落葉掉落下來,帶著一種無法驅散開的蕭瑟和黯然。
  許從一沉默走過去,嬴秀一雙秀眸看向他,眼底光芒戚戚然。
  算是第一次這麼努力做一件事,菢著那麼大的希望,以為自己能幫助到黎蘭,像黎蘭曾經幫自己那樣,可到頭來如何。
  嬴秀覺得自己真沒用,她喉嚨酸澀,有股熱意漫上眼角,眼眶逐漸濕潤。
  許從一將嬴秀摟進懷裏,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撫道:“離手術還有幾天,先別這麼快放棄。”
  嬴秀聲音哽咽,翁聲翁氣:“但手術費還一點沒著落,你的房子還在付房貸,那是你的東西,我不能動。到底該怎麼辦,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覺。”許從一攬著嬴秀腰,將她帶上汽車。
  兩人關係已定,但還沒有同居在一塊,嬴秀工作的地方離許從一那裏有點距離,因此她在附近租了一個小的單間。休假到今天就結束,隔天還得繼續上班,許從一就送嬴秀去她租住的房屋,是間套二的,另外房間住著一對年輕的情侶,許從一來這裏的時間不多,但基本每次來,都能聽到兩人吵架,許從一提議過,讓嬴秀另外找房子,嬴秀一一方面覺得這個地段離公司近,走路都只需要十多分鐘,加之房間其實隔音還不錯,她睡眠不淺,暫時還能忍受。
  奔波了半天,嬴秀一回到房間裏,就換上睡裙,穿著涼拖去衛生間用熱水洗了下腳,隨後就掀開被子窩在了床上。
  嬴秀躺被窩裏,許從一坐在床邊,給她捏了捏被角。
  “一會到六點我叫你。”許從一暖暖微笑,嬴秀睜著明麗的眼睛看著許從一,許從一伏身,在她額頭落了一個柔軟的吻。
  嬴秀緩緩閉眼,休憩過去。
  就那麼坐著,等著床間的人呼吸慢慢平穩,許從一輕手輕腳起身,走到緊貼牆壁的矮櫃邊,拿起電水壺,倒了杯冷水,端起杯子,仰頭喝了大半。
  冰冷的涼水從喉嚨直達胸腔,冷得心臟似乎都由此收縮起來。
  返身回去,但沒繼續坐床邊,而是在旁邊一張旋轉椅上坐下,許從一頭顱後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端,眼睛微微一眯。
  在不崩人設的前提下,為了更快地刷高女主對他的愛意值,那麼眼下女主遇到的這個麻煩,他就得幫她度過去。
  而要順利度過去,其實很簡單,錢就可以。
  要在三四天時間裏湊到十多萬,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他那房子只是付了首付,現在在每個月還貸,走正規途徑,房子是絕對賣不出去的,走其他途徑,就剩一個,高利貸。
  高利貸啊!許從一眼皮往上掀,目光從斜上方直接移到頭頂上。
  就是不知道嬴秀她二叔會不會看在嬴秀的面上,少收他一點利息。如果能不收,就最好了。
  許從一無聲笑了聲,男人說過的那句話,他還言猶在耳,商人,唯利是圖。
  到也對,不唯利是圖,恐怕早就破產結算了。
  定了鬧鐘,手機在五點五十五的時候震動,許從一關了鬧鈴。
  他到床鋪邊,溫軟著聲叫醒嬴秀。
  嬴秀睡得迷迷糊糊,半天才勉強睜開眼睛。
  “六點了?”
  許從一點點頭:“對,六點了。”
  “這麼快。”嬴秀抓著被子,很有點不情不願。
  許從一輕撫她柔軟面頰:“不想起來就躺著吧,我下去買飯上來,想吃什麼?”
  “番茄炒蛋,還有弄個豆腐湯。”嬴秀半坐起來,背靠著床板。
  睡衣比較薄,單就這麼穿一件,估計會冷,許從一到衣櫃裏,找了件外套,讓嬴秀披著,隨後就拿了鑰匙和錢包下樓去了。
  在樓下一家中餐館炒了兩菜一湯,打包兩份飯,許從一提上樓,同嬴秀吃過飯後,陪著她到晚上九點多,在嬴秀打了個哈欠後,許從一便適時告別,返程回自己家。
  乘坐地鐵回家,一到屋裏,就快速翻箱倒櫃,將房產證給找了出來,撞在一個袋子裏,準備明天一早就去嬴秀二叔公司抵押房產,貸一定錢款出來。
  這夜兩人都睡得相對比較安穩。
  嬴秀一大早洗漱過,就走路去公司,許從一這一周都是晚班,請了昨天一天的假,今天晚上上班,白天還有充足的時間。
  拿著需要用到的各類材料,許從一坐在的士裏,思考著,待會看能不能找到機會,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將耽美線給觸發起來。
  先機掌控在自己手裏,想必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之前的幾個世界,差不多都可以說是在不知道的時間段裏,觸發了耽美線,被動接受和主動,是有很大區別的。
  系統:“等等哎,宿主,你要做什麼?言情線還好好的,你不要衝動。”
  “急什麼,你看我像是會崩人設的人嗎?”
  系統:“我知道你不是。”
  “換種玩法,嘗試點不一樣的東西,為我自己,找點樂趣,開心開心啊。”許從一眉目間都是濃烈的興味。
  系統:“你注意一點就行,不要讓法則發現到異常,其他隨你怎麼搞。”
  好歹也是穿過三個小說世界的人,還是或多或少掌握了一點規則,外在表現,始終得以女主為主,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耽美線走到哪個地步,這個世界是圍繞著女主轉的,那麼他這個原本就是為女主而存在的異世界人類,就都得表現出對女主至死不渝的愛。
  這一點對許從一而言,是根本不需要花費心思去刻意扮演的。
  他可以隨意揮霍自己的感情,將它們視為物品一樣,隨收隨放。
  和大多數人不同,他的感情,可以說無價,也可說不值一文。端看他個人怎麼用。
  的士穿了半個多城,停靠在昨天計程車停靠的位置。
  付了車錢,許從一推門下車。
  一路坐電梯,直往大廈十七樓走。
  出了電梯,剛拐彎,正待要走,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當初不是說好的百分之十嗎,怎麼現在就變成二十了?”
  “合同,什麼合同,這份合同不是我當初簽的那份,你們隨便拿一份想糊弄我,做夢,我只付一十,另外那一十,你們想要,找鬼拿去吧。”
  許從一一抬目,就看到正好是他要去的地方,玻璃門中正中間著了一個四十歲左右,頭頂地中海、滿臉怒火中燒的人。
  在看到男人的那個瞬間,許從一眼眶就嗖地一擴,不是驚訝男人的無理取鬧,而是他看到,昨天在玻璃門後面的那具無頭鬼魂,這會已經走了出來,正站在男人面前,鬼魂身高比男人高一點,斷裂猩紅的脖子在男人不斷開合吐出罵聲的嘴巴前面左右移動。
  似乎有暗紅的血液沾染到男人臉上,但男人不見鬼,無法察覺,就是在某一刻,忽然打了個寒顫。
  這個公司給男人一種陰氣森然的感覺,讓他心裏不住發毛,不敢再繼續待下去,男人菗開身,被得了狂犬病的狗攆一樣,腳步跨得極大,幾乎是三兩步就逃到了許從一面前。
  男人憤怒的眸子瞥了許從一一眼,只當他是路過的,擦身而過後,就跑到電梯門前,焦急地連番摁著向下行的箭頭,那架勢,像是要將按鍵給直接按得陷進牆裏一樣。
  許從一站了一會,這個位置,貸款公司裏面的員工暫時看不見他,至於那個無頭鬼魂,許從一側開頭垂低眼,沒去直視它,當餘光中看到無頭鬼魂慢吞吞回去透明玻璃壁後面時,許從一微微吐了口氣,拿著資料袋的手指依舊緊攥著,當他從門口中間的通道進去時,防備著無頭鬼向剛才一樣飄過來。
  好在無頭鬼魂似乎看起來對他興趣不大,就是在他路過後,略微偏了下身體,但兩隻腳沒動。
  這個鬼魂是過了,前面那間屋裏還有一個。
  說起來他其實也不算這個世界的人,上個世界還被燒成一具可怕的乾屍,理論上不該害怕鬼魂的。
  怎麼偏偏就看到這些東西,就渾身戰慄。
  許從一眼眸一沉,思考著,鬼魂之所以會存在這個世界上,多半是還有執念,為了給執念而活,相比起活著的某些人類來說,目的簡單明確。鬼魂不值得他害怕,至於其他人類,就更不值得。
  這樣一番自我解釋後,許從一感覺整個身體都輕鬆不少,精神也不再像開初那樣,一直緊繃著。
  臉色更是由此,恢復了一點血色,看起來沒那麼蒼白。
  過來接待他的還是昨天那個體魄健碩的男子,男子自然認識許從一,昨天許從一直接找的他們老闆,想必今天應該不差。男人還是領許從一過去,一如昨天,敲門,等待,開門,關門。
  屋裏和昨天唯一有點不同的就是,嬴勾沒有再坐在沙發上,而是長身直立,站在正對面的窗戶面前。
  昨天男人一直都是坐著的,具體人有多高,許從一只能大致估量,這會人筆直站著,就那麼隨便目測了一下,個子在一米九以上。
  兩條大長腿,像是完全脫了人類肢體生長的限制,可以套用現實世界網路中經常見到過的一句話,一眼望過去,脖子以下全是腿。
  不過用在這裏,結合這個世界的特殊性,讓許從一對這句話瞬間就有點排斥。
  脖子以下是腿的話,那麼不就是軀幹被……
  許從一及時打住自己的天馬行空。
  這邊開門聲關門聲,嬴勾有聽見,知道進來一個人,但不知道那是誰。
  忽然的,空氣裏有股異樣的香味悠悠蕩蕩漂浮過來,如同輕淺的羽毛,刮搔著他的嗅覺神經,雖柔和的仿佛不存在般,卻又意外的,叫人有嗜血的沖動。
  嬴勾猛的一轉身,眼一淩,看到散發出誘人香味的來源體,剛見過面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他親侄女的男朋友。
  青年手裏拿著一份文件,用淺棕色紙袋裝著,嬴勾稍做一想,大概能猜到裏面有什麼。
  “這裏是我的房產,你給估個價。”許從一將紙袋往前遞。
  嬴勾鋒銳如劍的目光,自許從一平靜的面容下滑至許從一握著紙袋的手。
  在看到後者某跟指節上有點猩紅時,喉骨下意識就滾動了一下。
  若說之前還只是懷疑,那麼現在可以十分確定,這個人的鮮血,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嬴勾年輕那會,在二十多歲上時,有過一點荒唐的歲月,這個世界,能玩,能做的,基本都做過了,他大小能見鬼這個,他本人適應的很快,在高中那會,被最親的家人用冷暴力傷害過後,他就知道,怎麼樣讓自己表現的和周圍的人一樣。
  而另外的一個問題,始終都如影隨形,如跗骨之蛆一樣,任由他尋找任何其他的存在,試圖去擺脫它,或者說是無視它,都不行。
  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的消逝,對於血液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強烈,但周圍這些人,他們的血液在他聞起來,是令人作嘔的,沒有讓他有想要吸允的沖動。
  一方面想要吸食鮮血的渴望與日俱增,一方面,又找不到可口的鮮血,這段時間以來,嬴勾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的焦慮中,甚至有時候自己會擔心,承受不住,然後徹底暴走,那個時候,估計也是他生命到終點的時刻。
  不知道眼前這個人,能不能成為他的解藥。
  他還菢著一點希望。
  嬴勾斂下心中各種念想,踱步過去,拿了許從一手裏的紙袋。
  繞過黑底描有銀色暗花的矮茶几,到後面的沙發中間坐下,位置和昨天的一樣。
  隨著他的動作,許從一跟著轉身,雖然許從一個子沒嬴勾高,不過身形線條方面,倘若仔細看,並不亞于嬴勾。腰肢纖細,讓覆在外面的衣服,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兩臂很自然隨性的垂在身側。
  這個時候的他,和上一次,似乎有本質上的差別,這個屋子裏面陰森的氣息,沒有令他膽顫,也沒有令他心驚。
  “房子我還在每月還房貸,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合法出售,但你知道,嬴秀那裏,有點急需用錢。”在嬴勾翻看資料時,許從一適當說了幾句話。
  “你知道我這裏利息多少?”嬴勾將翻開的資料整理好,重新疊起來。
  許從一晃腦,表示不知道。
  “十個百分點,按天開始計算,超過半個月沒還清款項,點數增加至二十,超過兩個月沒還清,抵押物將直接沒收,不再退還。”嬴勾眸光逼視,換了其他人,他可能會換個說話方式,這個人的話,他不想做那些多餘的修辭,開門見山地道。
  許從一猶豫了一會,按他的工資,想連本帶利在兩個月內還清本金和利息,可以說是天方夜譚,除非他中了彩票,否則根本沒可能再拿回自己房子。
  “多考慮會,衝動不是什麼好事。”嬴勾眼尾蕩出一點意味深長的笑意。


第49章
  男人穿的還是昨天那套純黑的皮質外套, 衣服表面順滑光潔,甚至某些地方折射出一道道的亮光, 映襯著他沉暗如潭的雙目, 讓目及到的人,心下就是微微一悸。
  做出這個覺得時候,就已經想到過, 拿不回房子,許從一自認還年輕,現在這份工作工資也還行,這座城市雖然物價不低,在郊區外買個公寓式的小房子, 首付的話,要不了幾年。
  他迎著男人直勾勾侵略意味濃烈的視線, 很堅決的點頭:“我考慮好了, 就抵押這套房子。”
  “我喜歡你這樣爽快乾脆的人,看在你做這些都是為了嬴秀,給你一個月時間,利息定在百分之十, 一個月後本金加利息一次性還清,不過若是過氣, 不用我說吧。”嬴勾身軀肆意舒展著, 眉峰卻是陡然淩冽起來。
  “嗯,我知道。”許從一道。
  “相關手續會儘快落實,你只需要簽字就行。”嬴勾從沙發間起來, 走至辦公桌前,將電話按了免提,讓接電話的人立刻到房間來。
  幾乎半分鐘時間不到,有人來敲門。
  這次嬴勾發了話,說了聲:“進來。”
  來人推門,直接步到嬴勾面前站定。
  嬴勾把手裏許從一的房產資料轉手給下屬,特地叮囑了一聲:“速度快點,明天中午之前辦好。”
  差不多算是第一次,下屬忙點頭,回了個是字。
  隨後就迅速離開屋,從進來到出去,眼睛基本沒在許從一身上停留過幾秒鐘。
  事情看起來進展的尤為順利,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明天就能拿到錢了。由此,許從一始終淡然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
  “我明天再……”正當許從一準備要說,他明天再過來拿錢,然後離開時,一直都處於隱身狀態的女鬼忽然冒出了頭來。
  女鬼直接從窗戶身軀扭曲的爬進來,身上沾染著不少鮮血,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惡戰,原本無味的空氣,因著女鬼的加入,陡然間就多了刺鼻的腥臭味。許從一聲音的明顯停頓,加之他目光的發直,讓一直注目他的嬴勾察覺到一點異常。
  青年表情變動弧度太大,雖然那只是瞬息間,這會已經恢復正常,但嬴勾覺得自己還不至於眼花。
  所以,這人除了體內的血液聞起來異常香甜,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外,他和他其實一樣,還能……見到鬼。
  這樣就有趣了,他活著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另外一個和他類似的人。
  女鬼倒是沒注意到許從一看她,她四肢都扭曲的抓著地面,以一種野獸爬行的方式,慢慢爬到嬴勾身邊。
  當一隻手觸到嬴勾褲筒時,女鬼發出一道舒服的低吟,像是吃到了什麼特別美味的食物,也是同一時間,許從一注意到,女鬼身上猙獰可怖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點點癒合。
  當滲透著黑血的窟窿悉數癒合後,女鬼全身痙攣菗動,骨骼移位一般,隨著女鬼的緩慢站立起來,發出一連竄讓人頭皮發麻戰慄的哢哢聲。
  剛剛做好的心理準備,在女鬼一連竄的行為中,有土崩瓦解的趨勢,許從一竭力讓自己視線不要去看女鬼,更是想封住自己耳朵。
  “我明天再過來。”許從一重新復述一遍,也不等嬴勾有什麼回應,調頭就往門口走。
  眼看著伸手就能觸到門把,面前的路被鬼攔住。
  “你能看見我啊!”女鬼面容恢復到正常狀態,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雙眼皮,睫毛細長,帶著美人尖的下巴,和嬴秀清逸秀出的容貌不同,女人的美很銳利,是那種乍一看,會覺得漂亮,但大多數人不會太願意接近的存在。過於銳利,宛若一把刀,隨時會插進人心口裏。
  許從一目光直接同女鬼對視,眼眸中只映出深棕色的鐵門,不過在劇烈晃動著。
  事實足夠明顯,他可以見鬼。
  背後有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一道刺骨的視線凝滯他在身上,讓許從一好似動一下的力量都被束縛著。
  到腳步聲停到咫尺之間,許從一脖子鐘錶針一樣一格一格擰轉回去。
  “既然能看見,為什麼不自己去找那些鬼魂詢問車牌號,或者尋找到那個肇事司機?”嬴勾眸光直射許從一眼底,帶著極強的穿透力,仿佛要望進到面前這人的靈魂中去。
  屬於個人的隱秘被人發現,許從一面色巨變,他想往身後退,以避開男人鋒利的目光,但後面站著一個女鬼,陰冷的寒氣從女鬼身上不斷往他背脊中躥,頭皮發麻,似乎下一刻就要炸裂。
  “我……”許從一咽了口口水,一張嘴,出口的聲音顫抖地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我只是在你這裏能夠看見。”這倒是實話,出了嬴勾的公司,在外面,他其實看不到鬼魂。
  “只在我這裏?”嬴勾瞳仁一緊,倒是能夠明白許從一話裏的意思,可有這種情況出現嗎?他眼眸漸沉,思索了片刻。他這裏鬼魂多,導致陰氣死氣濃烈,加之他本身也是極陰體質,甚至於鬼魂可以通過吸取他身上的氣息,來治療傷口,繼續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
  許從一這樣的狀況,到也不是不可能出現。
  這從另個一方面,解釋了,許從一為什麼寧願抵押房屋,也不去找肇事者,由對方來承擔嬴秀朋友的醫藥費。算是合情合理。
  “你幫嬴秀朋友借到錢,給他父親做了手術,但那個肇事者依舊逍遙法外,嬴秀的性格我倒是多少知道一點,她恐怕不是這麼容易輕易放手的。”
  必定會一直尋找下去,直到找到那個人。骨子裏的執拗感,有點強烈,同她父親差不多。
  這一點許從一其實知道,和嬴秀交往的時間不算久,不過嬴秀這人很簡單,性格什麼的,都表現的很淋漓盡致。
  許從一一時發怔,嬴勾這樣說,肯定不是和他隨意說說。
  “我幫你。”嬴勾說的是幫許從一,不是幫嬴秀。
  許從一到沒想那麼多,問:“你要什麼?”忙必然不會白幫。
  “等找到人,我再告訴你。”嬴勾賣著關子,面前青年表情傻傻的,意外的給人一種可愛單純的感覺,本身也不是什麼多心思的人,簡單的一目了然。
  嬴勾頓了下,補充道:“放心,不是錢,其他的,你給得起的。”
  既然嬴勾都這麼說了,許從一不再多問。能貸到款,還一併將車禍的問題都解決,這一點倒是在他預料之外。
  至於見鬼什麼的,遠沒有嬴秀重要。
  “謝謝。”許從一真心感謝,臉上雖還有未及消散的懼意,笑容格外誠摯。
  越是簡單的事物,反而越有一種它本身與其他存在的不同,這種不同可以稱得上是美,青年相貌中等,不算惹人眼,面龐上這抹淺淺的笑,在一個瞬間裏,像激射過來的箭矢一般,忽的就刺進了嬴勾的心海,掀起片片漣漪。
  水波一圈一圈蕩開,久久都難以平靜。
  嬴勾手臂在虛空中揮了一下,下一刻,許從一感覺到後背陡然一輕,那股蝕骨的寒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試探性地往後看,只有一扇門,沒有女鬼的存在。
  “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嬴勾手臂一落,自許從一腰間橫過去,抓著門把,往裏開。
  許從一往旁邊讓,他一動,嬴勾也朝前進了一步,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許從一就那麼撞到他懷裏。
  男人身軀和外在給人的感覺一樣,都是冰冷的。
  隔著彼此衣裳,相撞的地方,冷意似蜿蜒的蛇,爬上許從一皮膚。
  他被懾得先是一愣,然後反射性地直往後退,撞到打開門,門砰一聲巨響,和牆壁來了個親密接觸。
  這一聲炸響,將房間外面的公司其他員工就驚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幾個人兇神惡煞就奔過來,在看到像是在對峙著的兩人,狠厲的視線同一時間聚焦在許從一身上。
  許從一想解釋一下,可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開始。
  “沒事,都散開。”嬴勾擺手道,對於許從一的一驚一乍,倒是全然沒放在心上。
  嬴勾走出房間,許從一遠遠跟在他身後,嬴勾在外面辦公區叫了個人,三人之後一同乘坐電梯下了樓。
  部下去車庫提車,很快開到大廈門口停著,幾人先後上車,許從一本來想做副駕駛,當他準備拉開車門時,空蕩蕩的副駕駛位上,倏的冒出一個衣著暴露、面容精緻的女人,女人揚起臉就對許從一魅惑地笑了笑。
  驚的許從一將車門燙手山芋一樣給放了。
  坐在後車座,身軀儘量貼著車門,和左臂邊的男人保持著適度的距離。
  汽車在街道上快速行駛,來往車輛穿梭不息,人們只看到前面開車的司機,看不到司機旁邊坐著的女鬼。
  行了四十多分鐘,來到了事發現場。
  周圍車輛急速掠過,沒人關注停靠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
  嬴勾穩坐車中,司機同樣沒下車,女鬼身體直接穿透車門,走了下去。
  許從一有點想跟過去,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男人手冰涼,像浸在寒冰中一樣,手腕被碰觸的刹那,許從一全身就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視線順著男人那只比自己膚色還要蒼白一分的手往上移,隨即撞進一雙仿佛燃著幽暗鬼火的眼瞳。男人沒開口,許從一卻是從他的神色中知道,對方這是在說就算你下去又能做什麼,指不定還會幫倒忙。
  心臟驟然一緊,呼吸沉重起來,許從一略微掙動了一下,男人適時鬆開手。
  轉頭回去,下一刻,眼前霍然出現的一幕景象,讓許從一立馬到醜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一身血色紗裙的女鬼,這會漂浮在了馬路中間,她腳下的地面,開始如同燒開的沸水般,不斷有東西湧冒出來,隔得並不算遠,足夠許從一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東西不是別的什麼的,而是一隻只扭曲、佈滿漆黑紋路的手臂,手臂們在往上伸的同時,那些灰黑色的指骨彎曲變形,在虛空中抓握,試圖去抓住什麼。
  有一兩隻手臂冒的快,眼瞅著已經爬到女鬼腳上,女鬼腳上沒穿鞋,於是玉白的腿上,開始被汙黑的鬼手扒拉住,一隻鬼手抓住了女鬼的一隻腳,那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驚醒,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那只最先碰到女鬼的手,忽然就猛地激動起來,拽著女鬼腿就直往下方拉。
  女鬼被拉地漂浮的身軀往下,兩隻足挨到地面。
  周圍偶有有一兩輛車賓士而過,一些甚至從鬼手和女鬼中間徑直穿過去。
  一輛載重上噸的長型大卡,從對方高速駛過來,帶著沉沉厚厚的聲響,大卡將女鬼和鬼手一時間給遮住了,暫時看不見那邊什麼情況,等到大卡車身離開後,許從一微張的眼眸,這會直接瞪得橢圓。
  似乎就在剛剛的那個眨眼的時間裏,事態發生了急轉,女鬼不再是弱勢方,忽然間,在無數鬼手中的女鬼,頭髮和裙擺都在無風的空中狂肆飛揚,她背脊彎出一個可怖的弧度,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部暴突,鋒銳的利刃一樣,好似能破開一切。
  女鬼開始清理拉拽自己的鬼手,她兩臂一起開動,抓著鬼手,就直往上方扯,應該是聽不到聲音的,但偏偏隨著那一隻只恐怖鬼手的斷裂,許從一聽到了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來自鬼手下方的慘叫。
  女鬼動作迅疾,不到半分鐘時間,就把碰觸到自己鬼手給根根扯斷,旁邊還有其他鬼手,在看到她這樣兇殘的舉動後,都被嚇得往一邊避開。
  女鬼盯著鬼手們,忽的看到其中一隻似乎與周圍的有點不同,上面沒有覆蓋有漆黑的紋路,女鬼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撲過去,一把撈住那只手。
  同一時間,一道刺耳慘叫響起來。
  鬼手們潮水一般湧退,頃刻間,剩下女鬼捉住的那種手臂。
  手臂下方連著一個灰色的人形狀生物,體型孱弱的,跟紙片人一樣。
  沒理會紙片人的掙扎和反抗,女鬼拖垃圾一樣,把灰色紙片鬼給拖到了汽車邊。
  啪!一聲暗響,女鬼將紙片人摁在車窗玻璃上,紙片人應該被稱為腦袋的地方,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和許從一個咫尺之間。
  許從一眼眸劇烈閃爍。
  “問吧。”
  耳後感受到微涼的氣息,許從一餘光中看到本來坐在有點距離外的嬴勾,這會和他靠得很近,雖然彼此身體沒有任何接觸,但對方那雙幽幽眼瞳直勾勾落在自己臉上,讓許從一意外地有種好像被人鎖定,並成為他獵物的錯覺。
  許從一吸了口氣,調整呼吸,將不合示意的想法圧下去。
  他嘴唇動了動,有那麼一會,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出來。
  許從一詢問幾天前這裏的車禍,紙片鬼原本安靜了下來,忽的又激動起來,那姿態,像是隨時要衝破玻璃,他聽不到紙片鬼的聲音,側方的嬴勾幫他轉述紙片鬼的話。
  兩人一鬼,在你問我答我轉述中,很快得到了答案。
  問出了車牌號,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車主人。心中懸吊的一顆巨石算是落了一些回去,看紙片鬼還有女鬼,都沒感覺到那麼害怕和抵觸。
  汽車往回開,將女鬼和紙片鬼都落在後方遠遠的,許從一從車後鏡裏看到它們的身影越變越小,倒是想問一問女鬼會怎麼處理那個紙片鬼,視線微微移動,看到嬴勾冷硬的側臉,將在舌尖轉了數圈的話吞咽回肚。
  那是鬼魂,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該多過問,至於這個能見到鬼,並且能和鬼交談,甚至可以控制鬼為他做事的男人,可以的話,最好不要有過深的接觸。
  一種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許從一低眸,看著自己扣在一起的手指。
  一件刻意被他遺忘的事,這個時候冒出來。
  許從一指骨卷了卷。
  汽車行進的方向,和來時不同,不是去嬴勾的公司,更不是去他家,而是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快速移動。
  車牌號查到了,他要的東西已經到手,那麼之前兩人商議好的,嬴勾要的東西。
  男人沒說,看樣子好像忘記了一般 ,不過當然,許從一不會有這樣的僥倖心理。
  “……你,要我身上的什麼?”必然不會是錢,房子已經抵押了,許從一左思右想,眼下他就自己了。
  嬴勾眸色冷沉,一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中,沒由來的,變得鬼魅起來。男人嘴角略微彎起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弧度,裏面似乎一道寒光稍縱即逝。
  他話裏帶了笑意,男人低八度的嗓音,立體渾厚,直擊人的耳膜。
  臂膀被男人陡然箍住,在一道不算大卻又完全不容反抗的力道中,許從一身軀朝男人靠過去。
  男人冷寒的吐息如同裹挾了劇毒的蛇芯,舔舐著許從一耳後一小片肌膚,潮濕黏膩,雞皮疙瘩瞬間覆滿身體,許從一微弱的掙了一下,但車廂空間本來就狹窄,就是他想躲,也沒地方可躲。
  許從一不安混亂的反應,似乎取悅到了嬴勾,金屬磁感的笑音,一聲接著一聲。嬴勾腦袋往後方撤離了一點,離開許從一頸脖,靠進了看,青年有有雙茶褐色的眼眸,比一般人要淺一點,眼眸清澈,像是被泉水透透徹徹、由裏至外洗滌過一樣。眸光璀璨,跟聚了數顆星辰在內部似的。霎時,將他整個人都襯托的與眾不同起來。
  原本也是與眾不同,和他擁有類似的體質。
  這樣的一個人,忽然來到他面前,不管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既然被他看到了,既然血液聞起來這麼香甜,那麼,他搶過來,應該可以吧。
  在他這裏,好像還從來沒有不可以。
  嬴勾目光下垂,落在許從一擦破一點皮的手指上,他抓起許從一手腕,將他破皮的手指移向自己,隨後,在許從一驚詫的注目中,露出森白尖銳的牙齒,於下一瞬,猛地咬破晗進嘴裏的指腹。
  鮮血從破開的血口湧出來,猩甜可口,溫熱滑膩,甘醇地似乎更是帶著迷醉人的氣息,嬴勾吸允著鮮血,眼眸呈現慵懶的姿態,半眯著,表情間是十分的舒暢和爽快。
  指尖銳痛,在男人的吸允中,能夠清晰感知到體內血液在一點點被吸走,明明男人吮吸的力度不大,許從一骨子裏傳來戰慄感,時間沒過去多久,大概四米艾總時間不到,許從一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久到也許體內的血會被男人徹底吸幹,然後他變成一具乾屍。
  終於,男人吐出許從一的手指,猩紅的舌尖在下嘴唇舔了一圈,把隨著許從一指骨離開溢出的一縷鮮血給舔了個乾淨。
  許從一對當下的狀況有點發蒙,外在的表現,就是整個人呈現一個呆愣的表情。
  他問男人要什麼,男人咬他手,還吸他血。
  所以,是要他的血了。
  這個人,是吸血鬼?
  眼睛的確是心靈的窗戶,嬴勾從許從一瞪得圓圓的眼睛裏,看到了他心裏要說的話。
  但他不準備解許從一的疑惑,讓他以為自己是吸血鬼或者僵屍,都無所謂。
  許從一怎麼想,或者怎麼做,都無所謂。
  “知道我要什麼了吧?”嬴勾一指摁在許從一冒血的指腹上,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沒往許從一脖子上要去,那裏有著一根大動脈,要是咬破那根動脈,將會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湧出來。
  他還想以後都吸食這個人的血液,所以必須控制,不能在這會,將人給吸幹了。
  美好的漂亮的東西,既然擁有了,就要長長久久。
  因為沒人可以向他保證,還會不會有一樣的人出現。
  假使再也沒有了,那就沒意思了。
  許從一聽懂了,可腦袋裏彎彎繞繞,他頓著聲問:“只是這次,還是?”以後都這樣,只要男人有需要,他就得給對方咬,讓對方吸食他血液。


第50章
  只是下意識詢問, 血液這種東西,可以迴圈再生, 失去一點, 他還年輕,對他身體基本可以說沒有太多損害。
  讓許從一心下不安的是,男人朝他投注過來的目光, 那幾乎變成了實質,即像繩索又像鐵鏈,將他從頭纏到腳,好似陷入進骨頭縫裏,仍由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無法逃脫,不可逃離。
  許從一眸光灼灼, 迫切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和剛才一樣, 嬴勾沒有給許從一任何明確的回答,一抹饒有興致的笑纏綿在他唇盼,他望進許從一茶色眼瞳中。
  “你得到車牌號,這個忙, 現在算是兩清。”只是車牌號,沒說後續事宜。
  在許從一看來, 他的理解, 就是只有這一次,至於接下來查車主,他自然不會再麻煩嬴勾。
  表情間不再那麼緊繃, 許從一看向車窗玻璃外,剛才還有的一輪明日,這會已經被一團灰黑的烏雲給全然遮蓋,整個世界都籠罩進一片化不開的灰色中,一切的隱秘都在悄然滋生,灰暗裏似乎無數好的,壞的,都在悄無聲息地孕育著。
  等待著某一時某一刻忽然爆發。
  汽車進入到城市內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停靠在一棟金碧輝煌、燈火闌珊的樓宇外。
  前面司機解開安全帶,快速下車,快速步到後車廂開門。
  十多分鐘前,許從一讓司機在路邊停車,他自己打車回去,但司機僅是肅穆著臉看了他一眼,車速平穩,沒有減速。
  許從一轉而對嬴勾說,他晚上還要上班。
  “幾點?”嬴勾問。
  “六點。”
  “那還早,陪我喝一杯,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嬴勾說道,話是要求,不是請求。態度決絕得,不容人反駁。
  許從一心裏雖是不太願意,奈何這人剛幫過自己,過河拆橋,不是這種拆法。
  許從一跟著嬴勾穿過三百六十度旋轉的玻璃門,進入到會館中。
  剛進去,立馬就有一名漂亮高挑的女迎賓滿臉堆砌出笑容,迎了上來。
  “先生,你們好。”女迎賓人漂亮,聲音也甜美,跟黃鶯一般,悅耳動聽。欣賞美是人的天性,許從一不例外,由此多看了迎賓一眼,其實也就一眼。
  嬴勾雖目光也瞧著迎賓,但那股寒烈的冷意,卻是讓靠得他近的兩人,都有所忌憚,許從一倒是能很快調節出來,女迎賓就直接怔忪了。
  到嬴勾手裏遞過去一張黑金卡片時,女迎賓下意識抖了一下,忙接過卡片。
  眼一垂,看清卡片後,女迎賓瞳孔略微擴了一點。
  態度比之剛才更加恭敬,領著兩人到大廳裏面的電梯,摁亮上行的箭頭。
  當電梯門開後,女迎賓一臂擋在門壁邊,等兩人都進去,自己方進入。
  沒有詢問嬴勾,迎賓又摁亮數字六,他們將到六樓。
  出了電梯後,有另外的穿制服的服務生過來,迎賓退回到電梯裏。
  一直都漠然的嬴勾忽然對服務生道:“不用去包間,在大廳裏安排一個位置。”
  服務生從迎賓那裏拿了黑金卡,知道面前兩人是店裏的貴客,於是忙回:“好的。”
  外面天色很昏暗,這個休閒場所裏,比外面光線更暗,因為它本身的某種性質,不可能像餐館茶樓等,那麼明晃晃亮堂堂。就是許從一他們所抵達的大廳,也都是光亮暗淡的。
  牆壁上盞盞壁燈亮著,大廳呈半圓形,弧形牆壁垂掛著厚重不透光的簾布,只有某些角落拉開了一點,但那一點光亮,還不足以將整個大廳都拉進光明中。
  廳內人不多,稀稀拉拉坐了幾桌。
  服務生將兩人安置在靠著牆壁的某個卡座裏。
  服務生詢問要喝點什麼。
  坐在深黑色沙發,一臂擱在沙發扶手上,面容冷漠無波的嬴勾道:“和之前一樣。”
  “好的,稍等。”服務生轉身快步離開。
  許從一少有來類似的場所,到說不上不喜歡,單純的沒有多大興趣。
  嬴勾是他女友的二叔,要不是這次的事故,可能兩人真的不會有任何交集。世界就是這麼奇妙,總會給人想像不到的驚喜。
  但話又說回來,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或者說驚嚇更合適一點。
  這人坐在那裏,整個人穿著一身黑,皮膚和常人相比較起來,要白很多,是那種被水泡過的白,也似許久不見光,隨時給人陰沉沉的感覺。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個話嘮,估計也變得寡言起來,何況許從一,自來就不是多話的人。
  男人一時間不語,許從一也覺得沒有什麼話題可以和他聊的,就轉開頭,看大廳其他地方。
  相隔不遠的地方,有一群人,男男女女,整個大廳幾乎都是他們嬉笑吵鬧的聲音。
  其中女的都基本畫著濃妝,穿著暴露,姿色偏上,至於男的,英俊雖有,所占比例不大,但從那些男人的衣著上看,應該非富即貴。
  這裏是大廳,還有其他客人,喧囂的一桌,絲毫沒有顧忌,像是在自家,放浪形骸。
  有的甚至菢做一團,滾在沙發裏,摟著女人一男的,看得出來是個中高手,不一會就令女人在他的高超技術下發出連聲的嬌吟。
  聲音清晰地闖進許從一耳朵裏,離限制級還差一點,但足夠讓人側目。
  適時收回目光,這會服務生已經拿了嬴勾點的東西過來,是一瓶昂貴的紅酒。
  光線不太亮,許從一看不清酒瓶上的英文字,同時拿來的還有兩個潔淨的高腳杯。
  服務生擰開蓋子,往杯子裏都注入了約莫四分之一的紅酒。
  “請慢用。”服務生恭謙地道了這麼一句,略躬著背,往後面退,繼而轉身離開。
  嬴勾端起杯子,他手指指節修長,蒼白的手襯著透明玻璃杯中血紅的酒,讓許從一瞬間就回想起剛才,男人呑著他手,吸他血的場景。
  被咬破的指腹下意識刺痛起來,許從一沒去端酒杯,上半身往背後的沙發椅背靠近了一分。
  嬴勾垂目,盯著指間的紅酒,他搖了搖,血紅的液體逆時針旋轉,當搖晃的動作停下,液體悉數落回原位,液面起伏波動,有那麼一會,才緩慢的重回平靜。
  他嘴角上揚,杯子移到唇邊,頭往後仰,一口飲盡了杯中血紅液體。
  拿開酒杯的刹那,嬴勾鋒利目光直視許從一,讓看向他的青年被他視線緊鎖,想挪開,沒那個力量挪開。
  “不喜歡?”嬴勾略揚起眉頭。
  但不待許從一回答,嬴勾又道:“我讓他們給你拿果汁,怎麼樣?”
  嬴勾表情很冷肅,不過這話,落在聽者耳朵裏,有的只是略微的被輕視。
  許從一拿過酒杯,眼簾一垂,就喝了半杯,對面男人一直盯著他,那目光有著說不出的深意。
  心臟忽然不受控地砰砰跳動著,許從一指間捏著杯腳。
  出來半天,精神一直都處在高度緊張中,好像還沒有和嬴秀打過電話,許從一放下杯子,對對面男人道:“我去打個電話。”
  說著即從沙發上起開,往人少的地方走。在一個過道處,拿電話出來,撥通了嬴秀電話。
  簡單聊了幾句,多是關切的話語,隨後掛斷電話。
  等許從一往回走時,余光隨意往吵雜的那幾人看過去,神色猛然一滯。
  一個穿著血紅短裙的大長波浪捲髮的女人,此時此刻身軀正懸浮在人群中間,她眼睛血紅,精緻秀麗的臉孔,有一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點點腐爛、潰變,黑紅的血肉滴落到一群人圍坐的圓桌上,將上面的酒水飲料小吃果盤等,全部都染得猩紅。
  許從一愣愣地站在那裏,盯著女鬼,旁邊有服務生過來,詢問他需要什麼幫助,他被嚇了一跳。
  回到嬴勾那裏,許從一看男人面色毫無變化,女鬼是嬴勾手下,之前的數個事實都正面了,對方是聽嬴勾行事了,那麼現在,她出現在這裏,也是嬴勾的示意了?
  那她到底要做什麼?
  許從一滿腹疑問,而很快的。
  他的疑問,被一一解答。
  一陣燈光明暗閃爍中,一道狂風將眾人衣服頭髮都吹得四處飛揚,女鬼身軀猛地往前一撲,下一瞬就鑽進了她血紅眼睛死死盯著的一個年輕女人體內。
  被女鬼附身的女人沉默幾秒鐘,忽的,她將面前正玩挵她身躰的男人給一臂掀被子一樣掀了下去,女人赫然站起身,抄起圓桌上一個酒瓶,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朝著自己額頭就猛砸。
  嘭!聲音異常響亮,酒瓶裏還有紅色的液體,玻璃瓶壁在劇烈撞擊中,碎裂開,血色液體同噴湧而出的鮮血混合在一塊,從女人額頭猛往外湧。
  她的同伴都被她這忽然自殘的一幕給駭得呆住了,等到女人拿著劈裂的玻璃瓶,開始用底端尖銳嚇人的碎片從自己額頭中間往下方劃拉時,有人及時反應過來,沖上去抓著女人手,阻止她將自己臉給劃傷。
  可女人力量異常大,就算胳膊被人給拽住,還是繼續往下劃臉,鋒利的玻璃碎片,將她片刻時間前還漂亮妖豔的臉蛋,給轉眼就割得鮮血淋淋,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一樣。
  劃爛了整張臉,碎裂的酒瓶從女人手裏跌落到地上,她身體後仰,坐倒進沙發,裂開嘴,鮮血直往嘴巴裏灌,她喉嚨裏開始溢出可怕赫赫赫赫的笑聲,像是大仇得報的瘋狂發洩。
  親眼目睹這一切,來自骨子裏的驚懼讓許從一身軀越發僵直,即便心裏有聲音,讓他想去阻止,想幫一幫那個女人,但結果他只能全程都怔怔看著,僅眼珠子晃動。
  聲音持續時間不長,在女人全身痙攣的菗搐中,那道瘮人的笑聲轉眼就變成一道道淒厲恐怖的慘叫。
  女鬼從女人身軀裏離開,欣賞了一會女人的慘狀後,掉轉頭,往許從一他們那裏飄飛過去。
  整個酒吧因女人的意外自殘發瘋,頓時陷入慌亂。比之剛才更加嘈雜。
  由於他們所處的位置不但靠牆,旁邊還有半人高的隔板擋著,這裏的平靜,和外面的混亂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女鬼飄到嬴勾旁邊,相貌從剛才的猙獰可怖,恢復到正常模樣,她坐在嬴勾右臂邊,垂著頭,一副聽話乖巧的模樣,和剛剛那個附身並控制女人身體自毀容貌的好像不似一個一般。
  許從一眸光劇烈閃爍不定,女鬼的行為,在他看來,罪大惡極。是否鬼魂都這樣,不具善意,而這個操控鬼魂的,或者說養著鬼魂的人,才是最邪惡和殘忍的。
  “你知道那個女人做過什麼?”嬴勾嗒一聲中,點燃了從煙盒裏菗出來的一支煙,叼在嘴裏吸了口,跟著吐了個灰白色煙圈,灰色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男人陰沉冷峻的眉目。
  許從一下意識順著問:“什麼?”
  “她曾經將一瓶硫酸潑灑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只因為她暗戀的人,忽然有天對她說,他喜歡的是那個女人,而不是她。”嬴勾夾著煙的指擱在玻璃桌面上,眸底幽沉無光,嘴角邊噙著抹冷殘的笑。
  許從一微吸了口氣,他眼睛轉到女鬼身上,女鬼恰在這時抬起頭,剛好和許從一對上,女鬼淺淺微笑,這個微笑意外的純潔乾淨,透著清幽。
  “是她?”料定嬴勾說的不會是什麼隨便聽來的話,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事件中的兩個當事人,都在這裏。
  只有自己被毀了容,才會以同樣的手法,去懲戒殘害過她的人。
  所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那她,怎麼死的?”許從一提著一口氣又問。
  “跳樓。”嬴勾回了很簡單的兩個字。
  有人將毀容的女人扶了出去,她的那些朋友相繼離開,服務生開始收拾殘局,有服務生轉目間,見到許從一和嬴勾還坐在那裏,不掩面上好奇。
  但他不可能走過去問,為什麼他們不走,類似的流血事件,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場所,摩擦很容易出現。
  服務生收回注目,繼續手裏的工作。
  等他們收拾完,服務生再次轉頭時,那邊已經人去座空。
  還是坐在嬴勾的汽車裏,男人詢問了許從一工作的地方,許從一沒隱瞞,直接告訴男人。
  女鬼傷人的事,他是全程目睹,可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倘若他跑到警察局說是女鬼故意附身到女人身上,恐怕他會第一時間被送進精神病院。善良也要分場合使用。
  汽車很快開到公司樓外,許從一道了謝後單獨下車,關上車門,轉身就快速離去。
  等他的背影堅持消失,司機將車駛上街道,女鬼從副駕駛徑直穿透到後車座。
  “就這麼放手了?”女鬼跟在嬴勾身邊有一段時日了,可以說是目前最瞭解嬴勾的人,不是她的錯覺,更不是她的猜測,嬴勾對那個青年有想法,算是她這麼些年,第一次看到嬴勾這個比她這個鬼魂還要無心冷酷的人,對另一個存在,有興趣。
  真是難得,如果不來這麼一遭,她還真以為男人會這樣一直冷殘下去。
  嬴勾曲在膝蓋上的手指指腹細細摩挲著,笑容裏都是志在必得。
  “當然不。”
  “可你放他走了。”女鬼道。
  “只是目前而已,他會自己送上門的。”他不喜歡強迫,最好兩廂情願才好。
  女鬼笑了:“真替他可憐,被你看上。”話語是同情的意思,神態間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嬴勾眸色冷沉。
  可憐?
  是對方的榮幸才對,他的愛啊,可是很寶貴的東西,那是一旦給出,就絕對不會收回來的。
  在醫院加班到淩晨兩點左右才下班,附近沒有直達的車,許從一用手機軟件叫了輛車。
  很久都隱秘的系統總算出現:“10,耽美線已經被觸發。”
  “數值夠低的。”許從一左手指骨曲起,食指指腹還有一個小小的紅點,他嘴角露出一絲笑,倒是不怎麼意外,之前刻意用尖銳的木片將指腹劃破,就是想看看他的血液對嬴勾是否有吸引,沒出乎他的預料,果然是這樣。對於耽美線的另一個參與者來說,他的存在,就是特殊且獨特的。
  系統:“嬴勾這個人,有一點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說吧。”
  “他吃了他弟弟。”系統一來就給了個重磅。
  “什麼?吃了?”許從一驚愕到了。
  系統:“哎,我說錯了,他母親懷孕那會,其實肚子裏有兩個,那個該是他弟弟的,意外之下,進到他的肚子裏。”
  “你說這個,有什麼聯繫?”
  系統:“好像沒有,哈哈哈。”
  許從一有時候對這個系統,挺無奈的。
  回到家後,快速梳洗完,就上被窩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十點多,被一陣手機鈴聲叫醒。
  迷迷糊糊拿過手機,一看上面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嬴秀打來的。
  許從一撇開被子坐起來,揉著眼睛,回撥過去。
  由於是剛睡醒,聲音裏還帶著一些懶懶的鼻音。
  那邊嬴秀聽得清楚。
  “昨晚又加班?”
  “加了一會。”許從一道。
  “不只一會吧。”平時許從一最多八點起來,今天快到晌午,聲音裏聽起來都是困意,還不怎麼清醒,嬴秀可不信。
  “你呢,昨天睡得好嗎?”許從一從床上下來,穿了拖鞋,往窗戶邊走,拉開窗簾,一陣刺目光亮照進來,眼睛瞬間刺痛,他立刻閉緊眼,耳朵裏傳來女主嬴秀頗為輕快的聲音。
  “還好,沒怎麼做夢。”
  “黎蘭父親的手術費,我這裏籌到了,你不用再為這個擔心,車牌號的事,我也有了眉目。”許從一不加隱瞞,直接告訴嬴秀結果,至於過程如何,全部省略。
  這是遲早會被嬴秀知道的事,沒有隱瞞的必要。
  那邊有短時間的沉默,隨後是嬴秀怒氣的問聲。
  “你把房子拿去抵押了?為什麼?那是你好不容易才貸款買的。”
  許從一看著窗欄下方過往行走的行人,知道嬴秀看不見,還是彎唇暖笑,他道:“能為什麼,只是不想看到你每天為這些事不開心,房子而已,沒了再努力掙就是,總不至於,因為我沒房子裏,你就離開我吧?”
  嬴秀立刻否定:“當然不會。”
  “那就不要生氣。”
  “黎蘭是我朋友,理論上你根本沒必要這樣做。”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為你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許從一暖著聲道。
  他的溫暖,透過電話傳達到嬴秀那裏,嬴秀恍神囁喃:“從一,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這個世界,我只能愛你,不對你好,對誰好?”這倒是大實話,沒有誆人。來這個世界,他的本職任務是刷滿言情線。
  掛了電話,許從一握電話的落了下去,在窗戶邊站了有一會,轉身去衣櫃,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洗了個熱水澡,帶上鑰匙錢包手機,走出門。
  等走出社區,已經是中午。
  在路邊吃了午飯,之後打的去嬴勾公司。
  房產證給了對方,但錢還過到他手裏,今天得趕去拿錢。
  簽署了幾分檔,摁了手印,許從一把自己銀行卡號碼報給嬴勾,嬴勾當場給卡裏轉了一筆錢。
  交易完成後,兩人沒怎麼寒暄,許從一以要去醫院為由,擰身就走了。
  之後他又叫了輛車,徑直去黎蘭父親所在的醫院,到病房裏,把有六位元數存款的銀行卡交給剛好送午飯過來的黎蘭。黎蘭拿著銀行卡,一時間蒙圈。
  “這是?”黎蘭仰頭,睜大眼不確定地問。
  “手術費都在裏面。”許從一道。
  “……我、我不能要你的錢,你拿回去。”黎蘭將卡往許從一手裏回塞。
  許從一推拒:“就當借你的,不是白送給你。早一天動手術,嬴秀她早一天安心,因為這事,嬴秀她這段時間胃口都很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
  黎蘭囁囁地張開嘴又合上。
  她的確急需要這筆錢,有人給她送過來,不想要,那是不可能的。
  她捏著卡,突起的指骨略有泛白:“謝謝你,等我爸病情好轉,我會儘快還你錢的。”
  “好。”許從一頷首。
  “我真挺羡慕嬴秀,有你這麼愛她。”許從一會借錢給她,只有一個原因,因為嬴秀。黎蘭一直都是外貌協會的,當初有那麼一會,覺得漂亮如嬴秀,不會找個相貌一般的男友,後來聽嬴秀說,她是在一個雨天和許從一相遇,當時她不小心摔了一腳,渾身濕透還髒兮兮的,周圍人都冷漠從她旁邊走過,只有許從一停下來,給她遮住頭頂的雨,還將自己外套脫下來,那麼她臉上都是泥水,狼狽到了極點。
  許從一攔了輛計程車,送她上去,還把自己的雨傘給了她。
  嬴秀只當那次是偶遇,沒想過還會和許從一見面,但很快,一周時間不到,她們再次見面。


第51章
  似乎早就註定, 一切都那麼水到渠成。相識一個月後,嬴秀和許從一確定了情侶關係。許從一對嬴秀的關心和愛護, 黎蘭全部看在眼裏, 潛移默化中,受到一定影響,覺得如果自己要是找男友的話, 品格或許該放在相貌後面。時光不會停歇,更不會逆轉,再美好的容顏,終有變老的一天,唯真善的品格不會變。
  “謝謝, 真的很謝謝你。”語言似乎變得蒼白、沒有重量,可除了滿心感激的道謝外, 這個時候的她, 也做不了其他的。黎蘭將銀行卡緊攥掌中。
  沒有在醫院呆多久,同黎蘭告了別,許從一就離開醫院。
  肇事的車牌號他知道了,首先要做的, 就是找到肇事車主。
  至於為什麼不去報警,他根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來解釋知道車牌號的途徑, 何況已經過去有好多天了, 就算有線索,應該也讓車主給銷毀了。
  花了點錢,請專業人員查到了汽車眼下所在的位置, 許從一快速趕過去。
  那是一家修車行,許從一到的時候,一眼就在眾多外面停靠的車輛將,找到了那輛肇事車。車牌對的上,不過車身,許從一從後面繞到前方,車頭位置往裏凹陷,顯然出了車禍,撞上了什麼鐵杆或者樹木之類的。
  許從一垂目盯著汽車,黎蘭父親就是被這輛車給從後面撞飛,但人的反作用力能有多大,就算是鐵人,也弄不出這種凹痕。
  “車主撞傷黎蘭父親後,另外又發生過車禍,故意的成分很大。”
  系統:“嗯,好像就是故意的,他那會沒喝酒,撞傷黎父是車速太快,後面刻意有減速。”
  “汽車上的痕跡被覆蓋了,找不到當時留下的痕跡。”那麼還剩一條,讓車主自己承認是他撞的人。
  不過,腦袋被驢踢了,才會這樣幹。許從一相信,這個車主腦袋肯定好好的,沒有被任何東西踢。
  系統:“哎,現在怎麼辦?去查車主?查到後,你好像也什麼都不能做。”總不至於暗裏給人套麻袋,逼人承認罪行。
  “先找到人再說。”
  從修車行轉道,查車主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什麼難事,花點錢的,都能輕鬆辦到。
  車主的基本資訊由委託方發到了許從一手機上,是個年齡二十二歲,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男子,對方將男子家庭條件都一併調查到了。
  許從一站在人行道邊,垂目盯著手機亮起的螢幕。
  肇事者家裏有點政治背景,算是個g二代。許從一沉目忖度著,知道人名字了,接下來,又該做什麼。
  在他冥思苦想之際,手機來電鈴聲響起。
  許從一視線從遠處拉回到螢幕上,滑開接聽鍵。
  來電的是嬴秀,上午店裏人不多,讓同事幫忙看著她那個區域,找了個空擋給許從一打電話人,問他事情的進展。
  許從一這次沒有全盤脫出,只說還在找。
  “你房子……是在我二叔那裏貸的款吧?”嬴秀問,昨天忘了問這個,這會將它補上。答案其實在她心裏,還是難免想問一問。
  “是,在你二叔那兒。”許從一回。
  “利息多少?”高利貸嬴秀基本沒接觸,偶爾聽到一點,學校裏好像有些人因為沒有抵押物,於是進行裸貸。好像不少人都利滾利,到現在根本就是進到一個巨坑裏,恐怕短時間裏都出不來。
  “不多。”
  “不多是多少?”嬴秀追問。
  許從一笑了笑,沒回答嬴秀的這個問題。
  那邊一時沒了聲音,嬴秀算是後知後覺,自己剛才語氣太重了,明明許從一都是為了她才做的這一切,她竟然還去質問他。
  “對不起啊,從一。我就是心裏不大舒服,希望能早點找到那個肇事者。”
  “會很快的。”許從一面容間的笑消失了。
  系統:“96,漲了一點。”
  “嗯,慢慢漲吧。”言情線這裏,滿或者不滿,在許從一看來,都差不多無所謂了。
  之後用了幾天時間,委託的人給許從一發來了肇事者的出行路線,嬴秀對調查進程尤為關心,許從一基本沒瞞著她,這一天,嬴秀下班,剛好許從一也轉白班,兩人就一起去找肇事者。
  來到一處社區外,肇事者包養了一個小情人,這段時間都住這邊。沒有等多久,約莫二十多分鐘,他視野出現一輛汽車。駕駛位則是一個臉孔有點熟悉的人,兩人將男子的臉和手中照片做了下對比,正是肇事者曹越。
  前方汽車出了社區,向右拐彎,嬴秀即刻催促司機跟上去。
  一路從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段,進入到主城區,到處都是車水馬龍,來往穿梭不息的人,流。
  跟得比較緊,不過曹越沒發現,帶和小情人把車開到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外。
  車子一停,就有穿灰藍色制服的泊車員小跑著過來,恭敬地拉車門。
  曹越下車,旁邊他的小情踩著高跟,扭著臀往他懷裏靠,曹越一掌拍在女人豐滿的豚肉上,摟著纖細的腰,就登上臺階,往酒店大廳走。
  後門一輛計程車還沒完全挺穩,後門車門被大力推開,嬴秀跑了出去,許從一根本來不及拉她,轉眼間,嬴秀沖到曹越面前,擋住男人去路,更是一把揪住曹越衣領,發紅的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忽然冒出來的人,還有隨之而來的意外狀況,讓曹越驚得一時怔忪。
  “跟我去警局,你這個混蛋。”嬴秀厲聲道。
  曹越直接將嬴秀當成瘋子,雖然有幾分姿色,但發瘋了的,他可沒興趣去碰。
  曹越抓著嬴秀手腕,用力往下扯,嬴秀這會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她很努力在克制,才沒一耳光兜頭扇上去。
  “認錯人了吧,麻煩要發瘋,到精神病院去發。”曹越不是什麼善茬,撞傷人都能逃跑,哪里會如嬴秀的意。
  嬴秀氣的胸膛上下起伏,她身材比之曹越旁邊的小情人還好一點,雙鋒飽滿,和曹越離得近,曹越眼珠子隨意那麼一瞟,就瞟了上去,眼色頓時變得淫邪起來。
  “你一周前,在順城路那裏開車撞傷一個人,以為真的沒人知道是不是?你今天就得跟我去警局。”嬴秀拽著曹越衣領,往門口走。
  嬴秀這麼一說開,曹越神情當即又變了變,若說之前他還有點顧及,畢竟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現在,他只有一個想法,讓這個瘋女人,有多遠滾多遠。
  曹越猛地拽開嬴秀的手臂,眼一眯,將嬴秀往後面一個粗大的石柱上推。
  嬴秀身體搖晃就往柱子上倒,正驚愕以為自己會撞上去,後背一直手臂橫過來,將她及時接住。
  曹越同小情人走到裏面,叫來了酒店保安,只說嬴秀他們是鬧事的,讓幫忙處理一下。嬴秀這邊吵鬧,聲音的確不小,讓進出店的客人都紛紛側目。
  兩名身形高大的安保走過去,擋在了許從一和嬴秀面前。
  嬴秀想追過去,但許從一捉著嬴秀手臂。
  “從一,你放手。”嬴秀低聲喊道。
  許從一拉著情緒忽然激動起來的女友,到一邊的角落裏。
  其實還真沒想到,嬴秀會忽然沖出車,本來打算是先看看情況,再決定具體怎麼做。哪里知道嬴秀會一個人先跑出來,還直接跑曹越面前。這已經不是打草驚蛇了。
  “冷靜一下,我們手上任何證據都沒有,就算真讓他和我們去警局了,你覺得會有什麼結果?”許從一兩手放在嬴秀肩膀上,往下微微用力摁著。
  嬴秀眉目裏都是一片掙扎,她嘴巴張了張,順著許從一的話想了一下。
  什麼結果?
  不會有結果,凡事都講求一個證據,雖然事實就是曹越撞了黎蘭父親,可警方不可能相信他們的紅口白牙。
  可就這樣了嗎,人明明都已經找到,要功虧一簣?
  嬴秀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更咽不下這個口氣。
  系統:“要不,乾脆還是套麻袋得了,他不肯承認,打一頓,一頓不行,就兩頓。”
  “收起你的餿主意,你這是故意讓我崩人設,對不對?”許從一質問道。
  系統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聲音都低了幾度:“除了這個方法意外,還能怎麼辦?對了,你可以繼續去找女主她二叔,反正都麻煩了一次,再麻煩第二次第三次,也沒什麼。頂多,你再被吸幾次血,我這裏有快速回血藥,是我專門從為你搜羅過來的。”
  “現在是吸血,以後呢,別以為我不知道啊。”
  “反正你都性冷淡,有什麼關係。”
  系統嘀嘀咕咕,許從一聽得不大清楚。
  “大聲點。”許從一道。
  系統驚了下:“啊,沒啥,我啥也沒說。”
  許從一直接想翻白眼,系統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心裏都明白,表面看起來是在刷言情線,可三個世界了,哪一次成功過,不管最後數值多少,就算是到了99.9%,下一秒,它也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給自己崩了。
  其實一開始就告訴他有兩條線可以刷,言情和耽美,他必然也不會拒絕。系統這樣做,反而讓他覺得對方是在隱瞞著什麼東西。
  嬴秀面上有了愧意,抓著許從一衣服,連聲問:“那現在怎麼辦?我太心急了,你知道的,我看到那個人,就想起黎叔躺在醫院裏,心裏特別難受。”
  許從一握住嬴秀手腕,剛才曹越推嬴秀,就是抓的對方這只手,現在上面起了一點紅痕,他替嬴秀揉著手腕。
  “人已經見到了,待在這裏無濟於事,先回去吧,回去後我們再好好想一想,看具體用什麼方法,最好能讓他自己認罪。”
  嬴秀點了點頭,有點失魂落魄地隨許從一往回走。
  送嬴秀回去,許從一沒跟著上樓,目送嬴秀進入電梯,電梯門徐徐合上。
  之後的幾天都風平浪靜,到黎蘭父親做手術的日子,許從一上早班,沒時間過去,嬴秀獨自去醫院陪同黎蘭。
  兩人等在手術室外,房門上的紅色沒一會就亮了起來。
  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從白日,等到黑夜。
  手術非常成功,甚至只要康復得當,未來黎父可以正常行走。
  黎蘭菢著嬴秀淚流滿面,嘴裏不斷重複,謝謝嬴秀幫助她,陪伴她。
  一直都為父親的病情擔心,在手術後,心中所有壓著的重物都一併消失,夜裏九點鐘不到,黎蘭就在陪護床上的睡了過去。
  嬴秀之前就離開,病房裏安安靜靜。
  在十點鐘左右時,有幾個人沖到病房裏,提著手裏的木棍就往黎父身上打。
  房間裏還有其他病患,一看這些人跟發了狂的野狗一樣,不管不顧就兇殘暴戾地打人,嚇得幾乎全部禁了聲。
  黎蘭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旁邊有聲音,睜開眼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從鐵架床上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地下來,撲到她爸病床上,於是那些棍子就落到她的背脊上。
  許從一和嬴秀剛看了一場電影出來,嬴秀去洗手間,許從一在入口處等她。
  “黎蘭那邊出事了。”系統給許從一提供第一時間的訊息。
  “出什麼事?”許從一側身給旁邊的人讓道。
  系統:“曹越找了人去醫院,將黎蘭和黎父都毒打了一頓。”
  “打完了?”許從一眼眸裏黑沉沉的。
  許從一聲音沒有起伏,不高也不低,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系統不知道他這會什麼心情,總歸應該不是不太好的。
  “完了。”系統怯怯地道。
  馬後炮了,等人都遭罪,才告訴他,告訴他,他能怎麼樣。
  那邊拿紙巾擦手的嬴秀往這邊走,嬴秀面帶笑容,雖然曹越還沒有認罪伏法,但黎蘭父親這邊,做了手術,她和黎蘭一樣,都松了一大口氣。
  許從一看著嬴秀,像是隨口提到一樣:“你給黎蘭打個電話吧,問她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反正一會回去要從醫院過,就順路給她帶點東西。”
  嬴秀愣了一下,她還真沒想到著一茬,許從一一提,她就拿了自己手機出來,撥通了黎蘭的號碼。
  那邊嘟嘟嘟半天,在嬴秀以為黎蘭不會接時,黎蘭接了電話。
  只是不待嬴秀做任何詢問,手機裏出來一陣壓抑的抽泣聲。
  兩人迅速奔至醫院。
  黎父剛做了手術,人還處在昏迷中,沒來得及醒過來,就意外遭這麼一番罪,現在又給送進手術室了,至於黎蘭,都傷在後背,鮮血浸透她衣服,看起來觸目驚心,趴伏在病床上,醫生那剪刀剪開染血的布料,大概唯一畢竟慶倖一點的就是,骨頭都還好,沒斷裂。
  黎蘭劇痛中,努力咬著唇,在醫生給她清理後背傷口時,總會有一兩聲壓抑不住的痛吟溢出齒縫。
  嬴秀站在病床邊,滿目滿眼的難以置信,她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幾個小時前她還有黎蘭待一塊,陪著她等她父親出來,然後兩人還說了會話,當時彼此心境都很歡喜,因為算是度過一個難關。
  現在是什麼情況,恃凶者是誰。
  是誰!嬴秀前後仔細想,黎蘭和她父親向來與人為善,沒聽說有什麼仇家,且看著架勢,要不是醫院的人及時趕過來,恐怕這會黎蘭非死既殘了。
  這些人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目標明確,像是早就計畫好的。
  嬴秀心中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想,不太明確,她想撥開面前層巒疊嶂厚重的雲霧,去捕捉住那個答案。
  “從一。”嬴秀轉身去握許從一的手,她有點害怕,她需要一個依靠,讓自己有足夠的勇氣。
  “你、你覺得他們會是因為什麼,才來對黎蘭他們……”
  許從一只是搖頭,道:“不知道,我們還是等警方來調查吧。”
  嬴秀笑得嘲弄:“叫他們來有用嗎?黎叔出事到現在多久了,還沒找到人,反而要我二叔……”
  話到這裏,忽的戛然而止,嬴秀臉上神色巨變,她僵直脖子,向黎蘭那裏看去。
  用自己都覺得顫抖地厲害的聲音說:“是他,是曹越,一定是他。”
  嬴秀瞳孔擴大,內心裏一陣慍怒和悲傷,兩種不同的情緒在體內糾纏到一塊。
  她痛恨曹越的同時,也痛恨著自己。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徹底想通了,這次事故的緣由,都是因為她不管不顧去找了曹越,致使曹越對黎蘭他們下手,假使那天她沒有衝動行事,現在黎蘭和她父親都會好好的。
  眼睛酸澀,淚水唰都流了出來。
  嬴秀嘴巴張了數次,想向黎蘭道歉,可聲音梗在嗓子眼,如果她對黎蘭說了都是因為她,黎蘭會怎麼看她。她不想看到黎蘭憎惡她的眼神。
  嬴秀拉著許從一從病房裏面跑了出去。
  員警很快趕了過來,做了下筆錄,黎蘭雖說沒昏迷,不過神志卻是不怎麼清晰,簡單尋了幾句,員警們表示明天再過來。
  “都怪我,是我不好。”嬴秀不斷地自責,淚水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許久都不曾停下。
  “現在要怎麼辦?”她不敢再跑去質問肇事者了,她不能再把災禍往黎蘭他們這裏引。
  許從一撫著嬴秀頭髮,他微眯著眼,透過玻璃窗,看向病房裏面,他們都無錢無權,也無勢,根本不是曹越的對手,今天對方可以派人來用棍子大人,難保未來哪一天,不會直接上刀子。
  犯罪的人逍遙法外,不但沒有接受法律的制裁,反而恃強淩弱,枉顧人命。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人。
  “我們去找你二叔。”許從一語氣堅定。
  嬴秀掀起朦朧的淚眼,驚問:“我二叔,找他做什麼?”
  “找他幫忙。”
  “但我二叔他不是……”嬴秀憶起上次的不歡而散,對那個陰氣沉沉的地方,有著直接的忌憚。
  “他要的東西,我給的起。這點你不需要擔心。”許從一眸子發亮,光芒似乎能灼痛人眼。
  嬴秀還是下意識問:“他要的,是什麼?”
  許從一緩緩微笑,嘴角卻是抿起一個決絕的弧度,嬴秀心臟驀的漏跳半拍,有種古怪的預感,好像要失去什麼東西一樣,好像有什麼會離自己遠去。
  她抓著許從一的手不放,從醫院出去後,堅持要許從一到她那裏住。
  洗漱過後的一對小情侶躺在一張床上,嬴秀趴在許從一懷裏,她摟著許從一的腰,那股忽然而來的空落感淺了許多。
  是逃避,嬴秀選擇在醫院陪伴傷患黎蘭,沒有同許從一一塊去她二叔嬴勾公司。
  她畏懼那個男人,對方一個眼神,就能將她看得徹底通透,所有隱秘的想法和情感都無處遁行,那種感覺不好受。
  於是許從一再次獨自去嬴勾的公司。
  第四次了,不說熟門熟路,不需要他人引領,許從一徑直走去嬴勾辦公室。
  門一如既往關著,許從一抬手叩門。
  系統:“其實買賣挺划算,你只用付出一點血而已。”
  “是划算。”這點許從一可不會否認。
  可是,和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交易,他真的能討到好?
  討不到的。
  推門進去,房間裏意外的有幾個人在,皆西裝革履,筆直站立成排,因著許從一的進入,都將頭顱轉了過來。數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讓許從一頓感壓力巨大。
  他禮貌性的笑了笑,往後面退,並同時想關上門。
  “都按我剛才說的辦,出去吧。”男人一句話做了個結尾,跟著就讓下屬們都出去。
  男人視線旋即轉到許從一那裏,沒開口,意思足夠明確,許從一側身,給出來的人讓道,等人都走完了,才進去。
  他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
  至於嬴勾,則像是早就篤定他會來求他,連具體原因都沒問,點頭應承。更是告訴許從一,他和曹越有點交情,已經聯繫好,兩天后約在一個地方聚一聚。
  “你也去。”嬴勾說道。
  許從一先是一震,將之前他和嬴秀去見過曹越的事,告訴嬴勾。
  他後面補充:“曹越認識我,知道我和車禍有關,你讓我去,不妥吧。”
  嬴勾掀起的眼眸夾雜著未明的深意,低八度的嗓音鑽進許從一耳朵:“你不去,假如我臨時後悔了,可就沒有下一次了。”
  算是變相的脅迫,要想他幫他,他就得跟著去現場。
  許從一抿了抿唇,點頭同意。
  兩天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快。
  時間是晚上,許從一下班較早,似乎像是計算好了時間,他剛走出醫院大門,兜裏手機就掙動起來。一個陌生號碼來電,許從一盯著十一位元數字看了一會,等響了六七聲,接通電話。
  掛斷電話後,走到馬路邊,四處尋找,在一根電線杆下找到了停靠在那裏的車輛。
  走過去,拉開後車座門,以為會在裏面看到嬴勾,結果除了司機外,沒其他人。
  視線中看到旁邊靠裏的座位上有一個大的袋子,鼓鼓脹脹的,裏面好像裝了什麼東西。
  汽車穿梭進車流中,許從一十指交扣,平放在大腿上,背脊挺直,頭偏向一邊,看著天邊西落的斜陽。
  臉上表情沉默無波,如毫無漣漪的湖面一般。
  車子停在一地,許從仰頭往玻璃窗外看,不算陌生,前段時間和嬴勾來過。
  但對於這裏的記憶不算美好,他還記得女鬼附身的那個女人,用玻璃瓶一點點劃破自己的臉,鮮血淋淋。
  推開車門正要下去,前面司機忽然轉頭道:“那是老闆讓給你準備的,把身上的衣服換了,再上去。”
  “裏面裝的是衣服?”許從一不免好奇。
  司機頭微點。
  許從一眼簾低垂,靜默了一會時間,司機只是從車內鏡裏看他,沒有出聲催促。
  拿起袋子,許從一步下汽車。包廂號剛剛在車上那會,嬴勾發到了他手機上,猜不出男人為什麼要他換一身衣服。
  總歸是求人辦事,事情沒成之前,他暫時就得聽嬴勾的安排。
  進入大廳,從迎賓那裏問及到洗手間的位置,許從一拿著衣服,快速過去。
  在一個隔間裏面將身上穿的衣服脫下,換上了袋子裏的衣服,隔間裏沒有鏡子,看不大出效果如何,不過從觸摸到的布料順滑程度來看,估計價格不菲。
  將換下來的衣服疊整齊放進袋子裏,拉門出去,原本無人的外間,多了一個男子,對方在一小便池中解手,許從一自他旁邊走過,男子餘光偶然瞥到許從一,目光瞬間定格在他被衣服修飾地極為鮮明的窄腰翹臀上。
  至於許從一,在途徑壁面上的鏡子時,隨意往裏瞥了下,沒怎麼多看。
  乘坐電梯,一路上的八樓。電梯外有專門的服務生候著,一見天梯門叮一聲徐徐打開,兩三步迎上去。
  許從一道了要去的房間號,服務生走前面給他帶路。
  到了包廂,服務生傾身將門往裏推了一天,低眉順目。
  許從一眼眸往裏看,天湖板上燈光橙黃,周圍角落一圈灰白色小型燈泡,裏面異常安靜,比走廊裏還要死寂,要不是看到抵著牆壁的沙發上坐了一人,還真會以為裏面什麼都沒有。
  看起來曹越還沒到,許從一斂了斂神色,進到包廂裏,門在身後無聲合上。
  這是間不算特別的大的包廂,七八十平米左右,一張長型的酒紅色沙發從對面牆壁一路延伸過來,佔據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袋子存放在前臺,許從一兩手都空,徑直過去,在指間夾了根煙的男人左臂邊坐下,那裏位置偏裏,不至於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雖如此,許從一還是有點擔心,一會要是曹越來了,認出他來,該怎麼解釋。
  他這麼思索待會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心思沒多放嬴勾那裏,忽的,眼前出現一條紅色的布條,約莫兩指寬,許從一眸光順著布條移到嬴勾臉上。
  眉頭挑了一點起來。
  “這是?”男人拿布條給他幹嘛。
  “把眼睛蒙上。”
  許從一啊了一聲,表情裏都是茫然。
  “如果不想被人認出來,就自己綁好。”嬴勾冷凝著聲道。
  許從一拿起紅布條,心中無數個念頭晃過,最後聽從嬴勾的話,將布條綁在了自己眼睛上。眼前陡然一片朦朧不明,視覺受阻,聽覺此刻被緩緩放大。
  恍然間看到一點光亮晃動,跟著有人的腳步聲往裏靠近,許從一身心下一凜,猜出來的人多半是曹越。
  條件性地想往後面移,腰上忽然橫過來一隻手臂,隨後身體被撈了起來,再轉眼,坐在某人的腿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許從一驚詫到立馬向掙脫開,後頸覆上來一隻手,對方扣著他脖子,將他往前圧,耳邊傳來熟悉的吐息。
  “配合點,別被發現了。”那掌之後就落下,拉扯出許從一紮在褲子裏的襯衣下擺,從後方遊弋了進去。


第52章
  系統:“哎,這是什麼發展?沒道理這麼快就對你下手啊。”
  “能想點好的嗎?”
  系統:“他又是讓你坐大腿,又是摟你摸你,除了這個,我可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是為了瞞著曹越。”
  系統:“這樣瞞得住?”
  “我都遮了半張臉,加上這裏光線暗淡,曹越要是還能認出我來,才奇怪。”
  “哦。”
  一推開門,看到裏面酒紅色沙發中間,兩人摟菢在一塊,彼此臉龐相對,曹越看到的是側坐著那人的後腦勺,至於摟著他的人,僅瞧到一點黑色頭髮。
  曹越站在門口,身體後仰,往門牌上看,沒走錯,這包廂是嬴勾剛才電話裏給他說的。
  那麼裏面菢人的那個就是嬴勾的,曹越嘴角浮出一抹興味的笑,說起來他認識嬴勾的時間不算短,出來玩,旁邊的人都漸入佳境,偏就嬴勾男女都不碰,多半時間就坐在那裏,八風不動,好像周遭一切和他無關似的,要麼獨自喝酒,要麼獨自抽煙。曹越有時候不大明白,這樣一個人,他怎麼就同他鄒傲一塊了。
  可能是這人喜歡喝討厭全都表現在臉上,他擁有的東西,足夠讓他俯瞰這座城市大半的人,當然也包括他。曾經他以為自己家財力算是不錯的了,到嬴勾這裏,簡直是大巫見小巫。男人的冷漠和無波,似乎天生帶著那麼一種浸入到骨子裏的俯視,讓注目著他的人,不自覺就生出臣服的心裏。
  而這個臣服,是心服口服的,不會讓人起反抗和排斥。
  朝沙發方向走,曹越倒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了其他人,都是些紈絝子弟們,有的還在上學,有的已經畢業拿著家裏的錢肆意揮霍。
  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當心靈無法著落,尋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段,就通過不斷尋找刺激,或者在黑夜中用酒精、性等等麻醉自己。將自己融入到看起來熱鬧喧囂的環境中,享受某一刻的歡愉。
  屋裏按身份來排,就嬴勾和曹越高點,曹越進去後,就坐在了嬴勾的右手邊。
  其他人相繼落座,大家都出來玩,講求一個開心,怎麼自在怎麼來。
  隨著數人的加入,原本空曠寂寥的包廂陡然傾注了汽油,並點燃了起來,到處都是人的歡笑聲,調情聲。
  曹越帶了個人來,和上次那個不同。他換情人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
  嬴勾朝曹越點了點,算是打招呼。
  曹越目光落在嬴勾懷裏那人身上。
  是個身形盤順條直的青年,穿著純白真絲襯衣,v型領口,露出內裏大半個胸膛,鎖骨凹凸有形,兩顆豔麗的果粒在薄地像是一扯就會碎裂的襯衣下,若隱若現。
  腰肢纖細,一隻掌在衣服裏帶著某種特殊意味在撫挵著,曹越自認是個筆直的直男,看著那截漏出來、瑩潤地像是能反射光芒的析瘦腰杆,喉嚨不自覺做了個吞咽動作。
  視線不受控地繼續往下,青年下身穿著黑色休閒西服褲,但不似職業休閒褲那樣略松,低腰的,面料光是看著都覺得觸起來肯定手感特別好,西褲緊緊包裹著兩瓣渾圓的豚肉,因著坐姿的關係,中間一條微往裏的凹穀,一路朝下延伸。
  曹越目光追過去,兩條筆直析長的長褪岔開,其中一隻離曹越有點近,似乎青年有點緊張,渾身都緊繃得厲害,隔得不算遠,所以曹越看到青年緋色染血的唇緊緊咬著,面上羞紅一片。
  到眼睛重新落回到青年臉上時,曹越嘴角邊的笑意加深,眉略微上揚。
  “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愛好。”喜歡把人眼睛蒙住,蒙住人眼睛,然後將褻玩的人其他感官都放大,曹越認識的一些人裏面愛好玩個sm,有時候一起玩,常給他繪聲繪色描述一番,甚至會慫恿他也試試。
  曹越就喜歡個直搗黃龍,沒那麼多閒情玩那些。
  現下看嬴勾和青年,心裏倒是覺得,或者嘗試一下,倒也未嘗不可。
  “挺有趣,不是嗎?”嬴勾另一手撫在紅色布條上,那個位置應該是眼尾的地方,他指腹輕輕摩挲著。像情人一般,眼眸裏都是深情。
  不過若仔細去看,看得出來,他的深情永遠都只浮於表面,更深的地方,是沉寂且冰凍的。
  “是,能讓你喜歡的,自然有它的妙處。”曹越十分認可地點頭。
  曹越的小情注意到曹越視線過多的落在旁邊那人身上,心裏有點嫉妒,兩隻柔嫩的手抓著曹越一臂,語調嬌嗔。
  “來,喝酒啊。”年輕嬌媚的女人端了桌上已經倒好的酒,將杯沿懸在曹越唇邊。
  曹越張嘴,女人將杯子傾瀉,血紅色冰冷液體進到曹越嘴裏。
  女人拿開被子,身軀忽然前撲,隨後自己嘴唇被堵住,曹越將嘴裏的酒,大半都喂給了女人。女人吞咽著,但有一縷沒來得及吞咽下去,順著她嘴角滑落下顎,沿著美麗的頸脖,一路滾到傲然的胸脯上。
  曹越嘴唇跟著那縷酒,一邊添舐一邊啜吸,最後吸著女人上下不住起伏的一麵團。包廂裏聲音不小,但女人的浪叫聲,同樣足夠大。
  許從一耳邊傳來這道聲音,大概讓他明白,嬴勾這樣摟著他是什麼意思了,讓他扮演和女人一樣的角色。
  拳頭在身前緊緊握著,身軀都因為難以壓抑的憤怒而細細顫抖著。
  忽然,掌心裏被塞進來一個東西,耳邊一把壓低的磁感渾厚的聲音。
  “錄音筆,怎麼開不用我教你吧。”
  微涼的吐息離開,眼前罩著紅布,但許從一知道男人在看著他,帶著審視的意味。
  是,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就算當時有,必然會在未來的某天付出相對的東西。
  他開口求人,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態,不過是被男人菢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做出這樣像是處子要被開苞的姿態,落在別人那裏可笑,他自己也看輕自己。
  指骨在錄音筆筆身上摸索,構造簡單,很快就找到一個類似開關的按鈕,許從一大拇指擱在按鈕上,準備隨時摁下去。
  “一會到龍浮山走一趟,如何?”嬴勾斜眼睥著和女人打得火熱的曹越。
  曹越將女人從面前扒拉開一點,女人雙目含水,嘴唇微微腫著,微張著喘氣,曹越指腹隔著單薄的布料,揉玩著掌中一團柔軟。
  “今天不行。”
  “嗯?”嬴勾好奇,尾音上揚。
  “車子拿去修了。”曹越倒是直言不諱。
  嬴勾眼眸中漸有深意,看似隨口,實則早暗度陳倉:“撞人了?”
  “對啊。”曹越語氣輕鬆,像是別人問他吃飯沒,他說吃了一樣。
  “撞死沒?”嬴勾用他那好聽又深具金屬磁感的嗓音又問。
  曹越這次目光同嬴勾直視,後者表現出來的僅僅是好奇。
  “沒有,差一點。”曹越端了杯酒,啜了一口。
  這一下,似是打開話匣子了一般。
  許從一已經按下錄音筆開關,甚至於蒙著紅布的臉朝曹越看過去。
  嬴勾倒是沒阻止,要是這會還沒有反應,那才叫人起疑,畢竟是個成年人,雖說身高身形都不如自己,被坐了一會,腳有點發麻,嬴勾大掌拍了許從一皮膚一下,催促他調整下坐姿。
  許從一鬆開的拳頭再次握起,控制著沒往嬴勾臉上砸,他膝蓋跪在沙發上,本意是想往後,不夠原來就坐得靠後,這一移,往下坐的時候,險些坐空。
  整個上半身因這個意外,朝後猛仰,驚慌中,許從一胡亂往周圍抓,抓著一片衣襟,就趕緊穩住身。
  慣性之下,身體往前撲,隨後就撲到了某人懷中,臉直接撞上男人健碩的胸肌,首當其衝就是鼻子,鼻骨碎裂一般的痛,讓許從一連菗數口冷氣。緩了有那麼一會,等鼻子沒那麼痛,他起身,準備離開,後頸一涼,男人鋼骨一樣的手掌錮著他,許從一被迫窩在男人懷裏,嗅到的全身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雄性氣息。
  這邊的小狀況,讓曹越頓了頓。
  “差一點,然後呢?沒找你?”嬴勾像撫一隻寵物那樣,撫著人脖子,懷裏人好像被安撫道,溫順了起來。
  曹越搖頭,笑意輕浮:“找了,但找了能怎麼樣,沒證據啊。那路段倒是有監視器,可惜都念舊失修,至於目擊者,這個時代,誰還會那麼無私,都各家自掃門前雪。”
  “紅旗鎮那裏?”
  曹越一驚:“你怎麼知道?”整個人露出點警惕。
  “剛好幾天前在電視上看過,警方呼籲市民提供線索。”嬴勾隨口胡謅。
  “是啊?病急亂投醫吧。給了多少錢?”
  “這就沒注意了,應該不會多。”嬴勾笑容機械,不具任何含義。
  “上一周,有一對男女,忽然跑到我面前,讓我去警局自首,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天真愚蠢的人?”曹越回想起來這麼件事,說道。
  “能活到現在,算是命大。”
  嬴勾這會看向曹越的視線,就添了那麼一點冷厲。
  “誰知道,說不定是運氣好。”
  曹越笑容惡劣:“再好的運氣,在我這裏,我都會讓它變成黴運。好了,不說這些了,來,走一杯。”
  曹越向嬴勾舉杯,嬴勾拿起杯子。
  叮!一聲脆響,兩人各懷心思,將杯裏酒悉數飲盡。
  音已經全部錄下,可以作為證據,移交給警方,許從一將錄音筆揣好,他一手抓著嬴勾胳膊,主動湊到他頸側。
  “我能先走嗎?”
  嬴勾擱在他後頸的指骨收了點,迫使許從一眉宇稍擰。
  “你覺得能嗎?”
  許從一垂下頭,聽周圍聲音,分明是才剛開場不久。
  這邊曹越和嬴勾聊著暫時斷了,和曹越一路來的一人忽然湊到曹越身邊,遞給了曹越一點東西。
  曹越舉起手,逆光下看著指間捏著的白色顆粒物。
  “這是什麼?”
  那人長著一雙三白眼,眼白特別多,擠眉壞笑:“一點助興用的小玩意。”
  “我還需要這個?”這人是明擺著懷疑他的能力,曹越可不愛聽這話,眼瞬間就冷了下去。
  “助興而已,不是讓你吃,這東西效果特別好,能讓貞潔烈婦吃了後,都變yin娃蕩婦。偶爾加點情趣,不比一板一眼的有意思。”三白眼極力向曹越推銷他新得來的好東西。
  曹越盯著藥丸看了有那麼一會,旋即一笑,把顆粒扔進了他的酒杯裏。隨後視線轉至女懷裏的女人面上。
  女人聽到了兩人的交談,在曹越的注目中,將杯子注入酒,端起來,在兩雙眼睛的隱含逼迫中,喝光了酒,連帶著已經融化完全的顆粒。
  “今晚上就好好享受一番。”三白眼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曹越肩膀。
  三白眼回身和自己的人打趣,後面一道聲音。
  “還有沒有?”
  三白眼愣了愣,直點頭:“有,當然有。”
  “再拿一顆來。”曹越攤開手。
  三白眼又給了他一顆。
  曹越拿著藥,什麼都沒說,就扔到了一個空酒杯中,親自倒紅酒,跟著將酒杯端著遞向嬴勾。
  “加了點東西,讓你的人喝。”
  嬴勾看了眼酒杯,幽沉目光挪至曹越臉上,後者一直端著酒,大有嬴勾不接,他不鬆手的趨勢。
  “謝了。”嬴勾把酒拿過來,另一手捏著許從一下顎。
  “張嘴。”嗓音微重,帶著命令的口吻。
  許從一嘴角抿著,曹越始終盯著他,目光焦灼直白。
  許從一抬臂,先是摸索到嬴勾手臂,一路往上,抓著酒杯,微啟唇喝了一點。
  “喝一口太不夠意思了吧,要喝就喝完。”曹越催促道。
  嬴勾手下略用力,掰開許從一嘴巴,將剩下的酒都灌了進去。
  無數液體忽然湧進喉嚨,刺激到脆弱的黏膜,許從一背脊一彎,就劇烈咳嗽起來。
  沒有吞咽下去的紅酒滴落到襯衣上,純白的衣襟一被染濕,就變得透明了一般。
  將底下肌膚勾勒的一清二楚,兩顆顏色鮮豔的小果粒,更是凹凸了起來。
  藥效發得很快,下肚後沒多會,許從一就感覺到一團烈火開始在體內燃燒起來,火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一股焦灼的熱意直躥四肢和大腦皮層。熱意中,更是滋生出無盡的瘙癢和空虛,身體熱得好像周身衣服變得多餘,讓他像立馬扯了覆著在身上的衣服,而那股空虛感,則是讓他想要得到什麼,或者說,想要被什麼東西填充補滿。
  呼出的氣體帶著高溫,許從一似是承受不住這樣的煎熬,他拿手去扯蒙著眼的布條。
  腕骨被人捉住,抓著他的人掌心微涼,同他高熱的身體像是完全對立的存在,男人掌間的溫度徐徐傳來,瞬間的涼意,讓許從一表情出現片刻的放鬆,但熱意如同激烈拍打焦岩的海浪一樣,一浪高過一浪。
  這點涼意顯然不能滿足陷入情熱中的許從一,他另一隻自由的手,直接上前,摸索到男人肩膀,整個人軟體動物一樣,就纏了上去,身軀在男人涼悠悠的懷裏焦躁地蹭著,嘴裏發出的喘息聲,夾裹著低低淺淺的媚意。
  跨在兩側的更是往裏合'攏,褪根摩擦著。
  曹越那邊速度超凡,已經在進行現場活春宮了。周圍人全部都盯著,一些人目光遊弋到嬴勾和許從一那裏,顯然有人知道許從一也喝了加料的酒,等著他們這一對也加入表演。
  這裏都是異性戀,男女的見過不少,還真沒見過男男的,翹首以盼。
  在扭動中,許從一衣服變得淩亂不堪,臉不住往嬴勾脖頸中躥,嘴唇貼著,像是想從男人身上吸取到冷氣一般。
  嬴勾擒住許從一一臂,他低下眼眸,視野中一張緋色紅暈的臉,覆在上面的紅布,眼尾處被水漬潤濕了一點。
  嬴勾一把抓著布條,直接拽了下來。
  青年淚眼婆娑,眼皮顫抖地厲害,一滴淚溢出眼眶,順著一撮長長的下眼睫,於尾端處懸吊,搖搖欲墜。
  啪一聲,眼淚墜落下來,落在嬴勾胸膛間,更於刹那間,墜進他心海,激起片片漣漪。
  一把將放置在一邊的外套拿了過來,兜頭將許從一蓋住,一併遮了周圍投過來的各種注目,摟著裕火中燒的人猛地站起身,嬴勾就帶人走向門口。
  曹越正玩得興起,一側目,旁邊的人已經走到圓桌前面去了。
  他摁住身上起伏的人,聲音裏都是濕黏的氣息:“走了嗎?就在這裏啊。”
  曹越笑著。
  嬴勾冷邪地眼掃了一圈包廂裏,說道:“我喜歡安靜。”潛臺詞是這裏人太多,太嘈雜,影響他發揮。
  “對面酒店我開好房了,你過去報我的名字就行。”曹越往嬴勾懷裏打量,青年上半身都被衣服罩著,只能目睹到他纖瘦的腰肢,還要圓翹的臀,以及兩條筆直修長的褪。
  就那麼看著,曹越抖擻的一處,脹大了一分。忽然的,他竟然幻想著,要是被那樣兩條筆直的褪,纏在腰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謝了。”嬴勾遙看著曹越,下顎略低了低。
  曹越目送嬴勾和他懷裏的人走出包廂。
  雖然是那樣說,不過嬴勾沒有真的帶許從一去酒店,他個人的一點小習慣,就算在外面呆多晚,都會回自己屋。他自來就不喜在陌生的床上醒過來。
  許從一喝下的酒摻雜的東西,他雖不碰及,但知道有什麼作用。
  聯繫司機在樓下等著,嬴勾步伐迅疾。
  先將許從一塞進車裏,自己隨後進去。
  車門一拉,旁邊的人就急匆匆爬到他身上,直往他懷裏鑽。
  嬴勾扣著許從一下顎,將他臉抬起來。對視的眼睛一片光芒渙散,現下的所作所為,都是受藥物控制,不是真的發自內心。恐怕一旦等他清醒,將會羞恥到會想挖個地洞,然後鑽進去將自己埋起來。
  實話說,事態的這個進展,嬴勾倒是真沒預想過,當時要是真想回絕,曹越也奈何不了他,算是他的一個私心,就想看到這人臉上露出點別的表情來。哭泣也好,屈辱也好,或者痛苦,都可以,只要和之前不一樣。
  眼下,青年哭泣有,痛苦也有,屈辱,意識混亂模糊,估計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嬴勾鬆開手,一臂箍著人腰,另一臂覆上神采奕奕的海綿體。
  隔著兩片布料,海綿體一被觸,就異常可愛地哆嗦了一下。
  從嬴勾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沉的笑聲,這笑聲引得前面開車的司機暫有側目,在注意到嬴勾正在撫挵著懷裏人的海綿體時,司機收回視線,努力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藥效很強,緋色棒棒吐了一次,一分鐘時間不到,棒棒又騰的站起來。
  汽車行進在路上,車窗外冷風肆虐,車窗裏熱氣翻滾。
  在青年咬不住唇,喊了一聲後,嬴勾直接用掌捂住他的嘴,將那些不該被車裏的第三人聽到的媚叫都阻隔。
  隨後以高超的技巧,將青年送上天堂,拖下地獄。
  青年在他身上扭動四處點火,嬴勾的某物,早就被蹭出火來,但他都抑制著,等青年爽了數次,軟在他懷裏,汽車和這個駛進他居住的社區。
  直接菢著人,一路乘電梯直行家中。
  這是他在都城中數套房產中的一套,平日裏不長來,正好離這裏近。
  推開門,走到其中一間臥室。
  把人推倒下去的同時,嬴勾伏身其上。
  膝跪著,一臂撐在許從一臉頰左側,嬴勾右指沿著許從一額角一路緩慢往下。到下顎,到脖子,到鎖骨,到胸口,到腰側,到腹部。
  直接解開的拉鏈隨意拉著,上方的扣子還敞開著。
  嬴勾低頭,湊近到許從一頸邊,張開嘴,裏面森然的尖銳獠牙,對著許從一頸部大動脈處就咬了下去。
  猩甜的鮮血頃刻間噴湧,溢滿口腔,嬴勾不斷做著吞咽動作,將血液一股股吞進喉嚨。


第53章
  血液一滑過喉嚨, 進到體內,全身細胞像是忽然間由沉寂變得沸騰起來, 全都發出狂喜雀躍的無聲呐喊。
  嬴勾摁著許從一肩膀的指緊緊深陷, 所用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對方肩骨一般。
  被情熱燒得迷迷糊糊的許從一,在肩部傳來的劇痛中慢慢恢復一點清明,他眼簾顫抖著, 緩慢睜開,眸光茫然,花了一會時間,才聚焦到他面前圧著他的男人面上。
  肩膀處的痛一陣連著一陣,撕扯著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
  許從一想轉動脖子, 受到一定阻礙。
  後知後覺,發現有鋒利的尖物刺在他頸部皮膚裏, 那處感知不到多少疼痛, 有的僅是一種僵麻,體內的鮮血在男人的吸吮中,一點點離體。
  許從一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緋色, 變得蒼白,再到煞白。
  眼白更是慢慢多了起來, 茶褐色眼瞳裏的光逐漸暗淡下去, 掙扎微弱,偶爾手腳菗搐一下,更多的是一種瀕臨死亡邊緣的狀態。
  血液湧進贏勾體內, 他一雙眼睛,漫上了血色猩紅。
  身下的人平躺著,抓住他領口衣襟的手,啪一道悶聲中,砸落在被單上。
  也恰巧是這個聲音,將幾近瘋狂狀態的嬴勾給拉拽了回來。
  他抜身而起,嘴角邊殘留一抹鮮血,舌尖勾了番,血液悉數進到口腔裏。
  至於被他咬出來的傷口,因他指腹的按圧,停止了繼續流血。
  嬴勾低目俯瞰被他吸食血液的青年,幾縷碎發落在青年額頭,被浸出的冷汗打濕,扭曲著黏在一起。
  人陷入深度昏迷中,析長的睫毛因為主人或許在睡夢中都驚懼,而細細發顫。如颶風中孤獨航行的小舟,無端地給人一種無助和脆弱感。放在傷口上的指腹,能夠清晰感知到大動脈的搏動,時快時慢,有時候仿佛停歇了一般。
  視線略微抬了抬,停在咬出了一道細口的血色唇瓣上。之前為了不讓許從一叫出來,嬴勾曾用掌捂過那裏,他指骨往內曲,掌心殘留著那種震顫人心弦的柔軟觸感。
  於無聲的蠱惑中,嬴勾傾身上去,吻住了那兩片誘人唇瓣,細細晗著,啜著。
  嗜血的渴望被滿足過後,另一種強烈到完全無法忽視的裕求佔據了嬴勾身心。
  兩臂都死死摟著人,將這個吻加深再加深。
  直吻得昏迷過去的人,醒過來,做著推拒的動作。但嬴勾知道 ,假使這會自己真不管不顧做下去,恐怕這個人難以順利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嬴勾用能將人嵌進到骨頭裏的力度,把許從一緊菢,吻了好一會,以強大的意志力,將自己從許從一身上剝離開。
  他到外面浴室自給自足了一番。之後快速沖了個涼,回到臥室。
  當天夜裏,嬴勾摟著多出來的溫熱的身軀,意外的睡眠很好。
  隔天嬴勾醒來睜眼,將懷裏的人腦袋從他身上抬起來,青年呼吸輕緩,眼簾閉得緊,嘴唇血色褪盡,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病態的氣息。
  贏勾手掌輕拍許從一面頰,似是想喚醒他。
  只是任由他怎麼喊,許從一都沒醒過來。
  贏勾瞳孔緊了緊,快速掀被下床,從櫃檯上拿了手機,電話已經撥了出去,在快要接通的刹那,嬴勾掛斷電話。這處不是他常住的那套,等醫生過來,估計要一個多小時後。
  把電話踹兜裏,嬴勾回身,將許從一菢起來,給他套上衣服褲子,就那麼打橫菢著,走出房門。
  一直都侯在外面的司機將車開到嬴勾面前,嬴勾兩臂菢著人,司機疾步過去,給嬴勾開車門。
  汽車十幾分鐘後,開到了最近的一家小診所。
  等許從一徹底清醒過來是,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四點多。
  在病床上醒來,他表情怔忪了好一會,瞳仁在一陣劇烈晃動中,一片清明重新回籠。
  第一件事,許從一要做的是去找手機,在身上幾個兜裏翻找了一圈,都沒找到。
  系統:“在嬴勾那裏。”
  “他拿去幹嘛?”
  系統:“不知道。哎,順便提一下,耽美線數值40了,在嬴勾吸了你身上大半血液之後漲的。”
  “你說,讓他全吸了,能不能漲到一百?”
  系統沉默了一會,道:“估計不能。”
  許從一手往脖子上觸去,碰到一個結痂的疤痕,略微往裏摁了摁,一陣尖銳撕痛。
  他皺著眉,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系統再次提醒:“錄音筆。”
  剛才每個衣兜都找了個遍,可以說是空無一物,顯而易見的,錄音筆和手機是一樣的命運。
  安靜在診所躺著,到兩瓶營養液都輸送完,許從一拖著仍舊虛弱的身軀步出診所。
  一出去,就看到一輛較為熟悉的汽車橫在路口。
  許從一往汽車方向走去,到車門邊敲了敲車窗玻璃。
  裏面的人許是等得太久了,正閉眼睡著,忽然而來的敲擊聲,將他瞬間驚醒。
  司機腦袋左右轉,很快轉到許從一那裏。
  由於他還有東西在嬴勾那裏,所以自發拉開副駕駛位車門,坐了上去。
  司機看許從一系好安全帶,隨後才發動引擎,開車加入到一邊的車流裏。
  去的地方是嬴勾公司。
  許從一從電梯出來,前方就是公司大門,他下意識視線搜尋過去,出乎意料的,之前的無頭鬼魂沒了影蹤,玻璃壁後面空蕩蕩的,只有角落中一盆綠色植物。
  心裏略有好奇,不過這不關他事,許從一斂住心神。
  公司辦公區裏面傳來嘈雜的聲音,部分人在接聽電話,仔細去聽的話,多半都是在催債。
  少有的幾個,則是在介紹他們這裏的借貸業務。
  許從一從前廳目不斜視沉默走過,直行至嬴勾辦公室。
  叩響門扉,剛要推門進去,背後一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跌跌撞撞,撞開許從一,一把推開嬴勾辦公室的門,跑了進去。
  “嬴老闆,錢,錢都在這裏,一分都不少,您點點看。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想蒙混過去,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一回。”地中海半禿頂的男人一進屋,就慌手慌腳把懷裏抱著的袋子放嬴勾面前,一張臉上都是驚懼和惶恐,眼眶暴突,瞳仁擴大,那是害怕到了極點的模樣。
  嬴勾頭從方桌上的資料中抬起來,冷森森泛著寒氣的眸光普一對上借貸者,就立馬讓後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嬴勾曲指口了兩下,微彎的唇角笑意明顯:“還沒到最終換款期,程先生這麼急著換款……”
  借款人程某連忙搖頭:“是我的錯,錢都在這裏,其實早就準備要還了,那天因為一點私事,所以脾氣不大好,嬴老闆不要見怪。您點點,全都在這裏,本金和利息,百分之二十,都按的百分之二十。”
  豆大的汗水從借貸人寬敞的腦門上滾下來,從之前那天離開這家公司後,他幾乎每天夜裏都會被驚醒,然後眼睛一睜,腦袋一轉,就看到窗戶外站著一具無頭的鬼魂,鬼魂沒有頭,切斷的脖子上血肉模糊,鮮血一股一股湧出來,將他所住的整間臥室地面都染地血紅。男人驚聲尖叫,將家裏人驚醒,他們跑過來,打開燈,男人以為鬼魂或許該消失了,結果鬼魂不但沒有消失,甚至還用自己手指沾了自己黑紅色濃稠的鮮血,在玻璃上寫下兩個字——還錢。
  開始,男人以為是自己眼花,或者出現幻覺,連著幾天都是一樣的狀況,半夜醒來,看到漂浮在窗外的無頭鬼,驚聲尖叫,家人過來。隨後是兩個鬥大血紅的字。
  男人神經快速衰落,去看過心理醫生,沒得出任何答案,反而被建議去看精神科。男人直覺這事和借貸公司有關,可他借錢這事又如板上釘釘子,不送他辯駁。
  為了能夠不再夜夜見鬼,男人四處奔波,總算湊齊了借款。
  沉暗眸光瞥了眼借貸人遞上來的袋子,嬴勾沒伸手去碰,像是絕對信任這個人。
  “程先生都這麼說了,我肯定是相信的。數目也不用點了,程先生你應該不會再有任何拖欠,是嗎?”他一手撐著下顎,挑高了眉,眼底洞若觀火。
  借貸人慌不跌地點頭,暗暗拭了把額頭冷汗,哆嗦著發紫的唇道:“是是,當然是。”
  “……這是程先生在我這裏的借條,現在還你,我們之間就算兩清了。”嬴勾從抽屜中拿出一分檔,從裏面找了一疊白色紙張,擱桌面上,緩慢推向借貸方。
  地中海禿頂男人一把抓過借條,跟惡狗搶食似的,抓手裏就緊緊攥著。
  “那我,就、就先走了。”男人雖然還了錢,依舊驚魂未定。
  嬴勾笑著覷看他,不失禮貌地說:“我還有事,就不送程先生了。”
  “不,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再見。”男人火燒屁股一樣,掉頭就健步如飛。
  在經過公司玻璃大門時,縮著脖子戰戰兢兢往左右兩邊看,當什麼都沒看到時,嗖一聲,直接拔腿狂奔。
  許從一在門外圍觀了整個事件,男人一走,室內的人寒利眸光陡然擲向他,下意識的,許從一的神經末梢就緊張起來。
  做了點心理建設,許從一進屋。
  “來拿手機的?”嬴勾出乎尋常,先許從一一步開口詢問。說是問話,答案卻很篤定。
  許從一先是點頭,隨後快速搖頭:“還有錄音筆。”
  嬴勾反扣在深褐色桌面上的手臂往後挪,拿了許從一的手機遞向後者。
  並沒有放桌子上,而是手拿著,意思明顯,要許從一再走近。
  許從一昨晚的記憶有點模糊,但還不至於完全失憶,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足夠他拼湊起事情的原始首末。他喝了加料的酒,被對面的男人帶走,然後,對方幫他挵了幾次。再後來,就是這人把他摁床上,咬破他脖子,吸食他鮮血了。
  回憶到這裏,脖子上結痂的傷口似乎再次疼了起來,被嬴勾猶如實質化的視線盯著,全身四肢忽然就變得沉重,像是挪動一下,都得費勁心力。
  許從一微微吐息,還是走過去,接過自己的電話。
  電話電量耗盡,呈關機狀態,許從一摁了一會,沒任何反應,遂不再執著。將手機揣兜裏,眼簾一掀,看向嬴勾。
  聲音略有遲疑:“錄音筆?”
  嬴勾上半身後撤,半靠椅背,眼眸裏晦暗不明,他直言:“扔了。”
  “什麼?”許從一驚了一下,瞳孔不自覺擴張,滿臉滿眼的難以置信,“你扔了,為什麼?”
  “我不做賠本買賣。”嬴勾意有所指。
  許從一想不通:“不會牽扯上你,錄音筆我會備錄一份,以匿名的方式交給警方。”
  “還真是天真。”嬴勾笑著看許從一,笑容裏不掩嘲諷。
  “你一定沒扔,開玩笑的對不對,麻煩你還給我。”許從一堅持一定要錄音筆。
  “不相信?”
  許從一搖頭,肯定不相信。
  “但我真扔了。”嬴勾嘴角的笑一收,聲音跟著下沉。
  “我不明白。”許從一道,明明之前都約定好,為什麼嬴勾會出爾反爾。
  嬴勾一臂落座椅扶手上。
  “當時包廂裏除開曹越帶來的人,就你我是另外的,你如果真把錄音筆交給警方,你覺得第一個被懷疑的人會是誰?”
  “他曹越的具體身份你知道多少?他曹家做什麼的,別告訴我,你一無所知。”
  接連數個質問打得許從一有些難以招架,他整理了一番,一個個問題回:“就算要懷疑,未必懷疑到你頭上,也許包廂被人安了錄音器。曹越家裏,有點軍政背景,但現在是法制時代,犯了法,只要證據確鑿,他曹越逃不了。”
  他言辭鑿鑿,好似真的會如他說的一般。
  “你調查得還不夠仔細,要是仔細的話,應該知道,曹越一年前不只撞了人,還把人給撞死了,當時目擊者有,監控視頻也有,你猜結果如何?”嬴勾言笑晏晏。
  許從一心中漸凜,就他所見的,曹越現在什麼事都沒,那麼就是說,他輕而易舉逃脫了法律的制裁。許從一抿了抿唇,臉色微變。
  “所以你覺得,靠這一個小小的錄音筆,你能達成所願?”嬴勾聲音冷了下去。
  “我……”許從一一時語頓。
  “曹越這人不是什麼善者,說是睚眥必報都不為過。你去惹他,嫌活得不夠舒坦?”嬴勾繼續逼問。
  許從一身躰略往後幾不可察地移了一點。
  在嬴勾接二連三的質問裏,心裏原本做好的打算面臨奔潰的跡象。
  他還想掙扎一下,只是不願意就那麼輕易接受這個事實,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但不是因為失敗,而是覺得倘若嬴秀得知這個情況,恐怕會很受打擊。
  一想到嬴秀會為此難過,許從一就覺得特別自責。
  “不會吧,應該不會的。”許從一笑容蒼白地說道。
  嬴勾抬目瞧著他,冷峻容顏裏諷刺意味頗為悠長。
  許從一嘴巴無聲開闔了一下,似乎也是這時候,他想起來醫院裏發生大那件事。
  其實當時他就該看明白的,曹越這個人,不是他們這樣無權無勢的人能夠撼動的。
  是什麼給了他自以為是的錯覺,許從一眉宇間深擰了起來。
  心緒霎時混亂,難道就這樣算了,難道就真的沒有可行的法子了。
  許從一垂落的目光,在偶然抬起間,碰及到方桌後始終都注目他的男人。
  這個人既然比自己考慮得更全面,那麼是否他有更好的法子,讓罪惡者能夠接受懲罰。
  恰在這個時候,不久前發生的事,突然躍進許從一腦海,這是第二次見那個地中海半禿頂的男人,上次對方兇神惡煞,一副拒不還貸的傲慢樣,這次,卻是主動將貸款全部還清,看男人面容,分明是在懼怕和恐懼著什麼。
  他能恐懼什麼,這裏除了人之外,還有……
  對了,還有鬼,許從一眼睛一亮,跟山泉滌過一般,目光如炬,面色陡然璀璨。
  “請再幫我一次,你想吸食我鮮血,都可以,吸多少都沒有關係。”許從一往前走了兩步,絲毫不懼。
  嬴勾微眯著眼,審視著身姿筆直站幾米開外的青年。
  他以為對方會知難而退,結果卻偏要一根筋走到底。
  這當然是他所喜聞樂見的,許從一求他的越多,彼此牽連越深,到某一天許從一想從他這裏脫身,就不是他本人可以選擇的。
  何況選擇權,他從來不給別人,由他自己掌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嬴勾兩手合十,擱在身前桌面上。
  機會他給了,至於許從一能不能把握,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嬴勾靜等著許從一的答復,以為許從一或許會有幾秒時間遲疑,然則他話語剛一落,許從一就即刻給了他的答復。
  “我知道,但比起我丟失一點血液,我更想讓肇事者受到應有的懲罰。我也更想嬴秀儘快遠離這些麻煩,面容上重新綻放笑容。”許從一言辭懇切,眼眶裏盛著的星海,令聽者心海陡然一凜。
  這個人,胸腔裏的那顆心,在為他的侄女所跳動,嬴勾連親情都感受得幾近於無,就更遑論愛情了。
  忽然的,有種意外不太舒服的感覺漫了上來,他試著去抓,感覺瞬間逃逸開。
  “成交。”嬴勾眼眸暗沉沉的,外面陽光將房間照得透亮,只是這些光亮,無聲繞過嬴勾身軀,他整個身軀都籠罩在灰暗中,周圍似是有詭異的漩渦在慢慢朝著四面八方擴散,並以很快的速度,就要蔓延到許從一那裏,然後將他徹底吞噬。
  房間裏空氣沉重得,呼吸一下,都得花費極大得力氣,許從一胸口起伏幅度漸大。
  砰!什麼東西裂開,一併把沉悶空氣帶走,許從一深深吸了以後氣,再緩慢吐出去。
  嬴勾眼底浮出極具興趣的笑,他指骨松了一下,又重合上:“具體的我這裏需要安排一翻,到時間會提前聯繫他,保持電話通暢。”
  “先謝謝了。”大家各取所需,他會繼續付出鮮血,而嬴勾他,幫他達成他的所願。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他賺了。雖然某一時刻,會有一個忽然的聲音,冒出來讓他離這個隨時能見鬼的危險男人遠一點,可同男人合作,是當下最好的選項。除此以外,他找不到更好的抉擇了。
  走出辦公室,在外間辦公區,許從一看到了不知道何時回來的無頭鬼魂,鬼魂散發出來的氣息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即便隔了一段距離,許從一很清晰地感知到陰冷森暗。
  儘量忽視無頭鬼魂,許從一快速步向電梯方向。
  臨時請的兩個小時假,出了嬴勾那裏,許從一去的自己公司。
  到下午下班,在和嬴秀通了通電話後,許從一先一步趕去醫院黎蘭那裏。
  因著有黎蘭撲過去,擋了大半的攻擊,黎父雖渾身都有傷,好在沒怎麼傷及要害,就是縫合的傷口又裂開,醫生又重縫了一遍。
  黎蘭的傷基本都在背後,於是她趴在床上,當許從一走進病房時,黎蘭一看到他,眼神就些微波動且似有躲避。
  她這段時間就公司和醫院兩頭跑,其他沒去過別的地方,更別提見什麼人,惹什麼麻煩。她雖然不太聰明,可也不蠢,災禍就這麼從天而降,不會是她倒楣,不然怎麼別人不倒楣,光就她了。
  要真說和什麼人有矛盾,那就只有那一個了,撞傷她父親的肇事司機。開初她是很氣憤,想揪出那個垃圾,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後來連警方都束手無策,黎蘭慢慢覺得,與其找到肇事,她更喜歡父親的身體好轉。她工作時間不長,不過已經足以通曉一個事實,不是好人有好報,也不是壞人會受到懲戒。
  相反的,好人命不長,她倒是見過不少。
  “這段時間以來,謝謝你和嬴秀。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裏,以後再慢慢報答。但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被任何人打了,我爸爸他,也承受不起再來一次的傷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黎蘭將上半身撐了一點起來,她側頭看著病床邊的許從一。
  她心裏其實很不好受,可能怎麼辦,她同時也非常害怕,這是在醫院,有保安及時過來阻止,才使她和她父親免遭致命的襲擊,要是離開這裏,在起來地方,人少或者沒有人的地方,結果將如何,她會死吧。
  她不想死,她爭不過那個肇事者,她選擇逃避,別無他法。


第54章
  “黎蘭, 真是抱歉,是我們不好, 我可以向你保證, 上一次就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再有人來傷害你們,毆打你們。你放心。嬴秀她真的很在乎你這個朋友, 可以的話,請不要推開她。”許從一從黎蘭閃躲的視線中,大概猜出了一點黎蘭的想法,倒也無可厚非,原本平靜的生活忽然被這場車禍打破, 接二連三的狀況,都她一個人在咬牙忍受。被那樣一群面目可憎的人連番棍棒毆打, 心理陰影沒有, 才不正常。
  可若因為這個意外狀況,就讓她和嬴秀之間的友誼出現裂縫,這是許從一怎麼都無法看到的。
  “我知道你心裏害怕,但真的, 請務必相信我。”許從一彎下腰,掌心落黎蘭肩膀上, 他垂低的眼眸由上至下, 挾著溫柔地能融化堅冰的感情色彩,真摯地注視著黎蘭。
  黎蘭說出剛才的話來,下一刻就已經後悔, 可要她收回那些話,她沒有那個勇氣。
  許從一的話,算是給了她一個臺階,人是過於情緒化的一類物種,有時候總會說些或者自己都不認可的話。
  “好。”黎蘭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說不上是湊巧,還是怎麼樣,嬴秀提著一袋鮮豔欲滴的草莓來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她的男友彎著上半身,一臂搭在她的好友肩膀上,許從一的身軀將黎蘭遮擋著。
  在嬴秀那個角度,可以看到許從一相較正臉更為線條輪廓都分明的側臉,她視力很好,所以看得清楚,許從一用曾經注目她的視線,凝視著黎蘭。就那一刻,黎蘭心底生出一種特別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奪走了一樣。
  她站在門口,一直看著,直到那邊許從一像是有所察覺,轉過頭來,嬴秀臉上堆了抹笑,把剛才浮現的冷意給圧了下去。
  嬴秀過去,把草莓放病床邊挨著的桌面上。
  “路過一家水果店,看到他們家草莓不錯,就順道買了點。你們兩先聊著,我去洗。”嬴秀站了十秒鐘不到,就拿了一個小的不銹鋼圓盆,裝了半碗草莓,端著就要去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許從一在嬴秀轉身之際,拿過嬴秀手裏碗。
  他眉目都是淺淺的溫潤笑意,似拂過翠綠柳條的微風,帶著飄飛的白絮,讓人不自覺心裏就放鬆開來。剛才的那點不舒服感覺,隨之消逝。
  “我去吧。”許從一微笑著道,隨後走了出去。
  背後兩道目光都跟著他,其中一道先撤回來,然後瞧見後面那道,等人從門外拐向右邊,才慢慢收回。
  黎蘭眼睛先是低下,繼而抬起來,看矗立一邊的嬴秀,這一看,她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嬴秀目光鋒利尖銳,極具穿透力,好像一瞬間,看到了她內心深處,連帶著某個無法宣之於口的隱秘,都被嬴秀捕捉到。
  黎蘭避開嬴秀的眼睛,眼簾蓋下去,看著身下鋪墊的色彩慘白的床單。
  “身體沒大礙吧,有沒有傷到骨頭,還痛嗎?”嬴秀傾身過去,抬起手臂,手似自然也似刻意,剛好搭在許從一碰過的地方,她微用了一點力。
  黎蘭意外變得敏感起來,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嬴秀頭湊下去,眼底一一片未明的深意。
  “肇事者我們找到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你安心養傷,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嬴秀道。這個時候的她,忽然變得不太想從前那個簡單善良的人。
  黎蘭有點快認不出嬴秀來,是什麼讓嬴秀變成這個樣子的,如果是因為她的話,她想說對不起。
  “就這樣了,好嗎?我不想再追究了,繼續這樣下去,誰也保證不了,未來還會出什麼事。我自己挨點打沒有關係,我不想你……你們因為我,遭遇到這些災難。到這裏為止,可以嗎?嬴秀。”黎蘭言辭懇切。
  嬴秀菗回手,直起身。
  她搖了搖頭:“做錯了事,就該為此付出代價。沒人可以例外。”況且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要說真的馬上收手,不大可能了。而且嬴秀還想彌補因自己的一時衝動,讓黎蘭和她父親都遭受挨打的這項錯誤。
  她不是會逃避的人,她不逃避自己過錯,她會糾正它,一定會。
  洗了草莓的許從一返回病房,嬴秀接過去,順手又轉給黎蘭。
  “嘗嘗看,應該很甜。”嬴秀下顎略揚,催促道。
  黎蘭眼皮掀起,看了嬴秀一眼,然後拿了顆草莓,一咬下去,滿嘴的治水,異常的甜,比她之前買的要甜很多。
  看黎蘭表情,知道草莓肯定不錯,嬴秀嘴角笑容擴大。
  “你們也吃啊。”黎蘭把盆往前移了一些。
  嬴秀選了一顆顏色血紅的,到不是給她,而是給許從一。
  許從一拿手去接,嬴秀躲過他手指,草莓直接抵在許從一唇前,許從一寵溺地笑了笑,順著張開唇。
  系統:“哎,97了,剛才莫名漲了一點。”
  “好事啊。”
  系統:“你又沒發現,這個世界的女主,和上個世界,好像有點一樣。”
  “你是指雙重人格?”
  系統:“不是。”
  “那是什麼?”
  系統:“對你佔有欲強烈。剛才你和黎蘭說話那會,她就來了,不過一直沒進來,就站在門口,表情說不上好。”
  “誤會我和黎蘭,以為我們間有點什麼?”
  系統:“好像是。”
  “不會,頂多誤會黎蘭。”許從一在腦海裏同系統交流,視線注目到黎蘭那裏時,忽而補充,“不是誤會黎蘭,是猜到了黎蘭心中某個想法。”
  系統不解了,好奇問:“黎蘭心中又什麼想法?”
  “這個啊,你向女主學習學習。”
  讓它猜?它可猜不到。宿主有時候說話老只說一半,系統只能在對方願意的情況下,知道他的想法的,要對方不願意,它窺視不到許從一的內心。
  吃著草莓,不銹鋼圓盆很快見底。
  黎蘭把盆放到一邊,沉眸猶豫了一會,說道:“嬴秀你每天工作也忙,不用天天都過來,你要一直都這樣,我心裏很有負擔。欠你這麼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還清。”
  “那就慢慢還啊。”嬴秀隨口接到,黎蘭眼睛圓了一圈,像是挺驚訝。
  “我們是朋友,幫你是應該的,而且我……”嬴秀想為之前的事情道歉,是她給黎蘭帶來這次災難,可若真的道歉了,那就是直接承認是她的錯,她不想從黎蘭臉上看到憎惡的神色,或者還有,她不想被人認為,連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走出醫院,兩人在路口等車。嬴秀兩手抓握著許從一手臂。
  想來想去,光憑她和許從一兩個,必然做不了什麼事。她有個打算,趁著汽車還沒來,說給了許從一聽。
  “我們,還是去找我二叔,怎麼樣?”畢竟是身體內留著一半相同的血,上次去,那個地方是可怕又恐懼,可從許從一最近告訴她的來看,她二叔似乎不是看起來那麼冷血殘酷的人。
  “他既然可以見鬼,那麼也能驅使鬼吧,多給它們燒點紙錢,然後讓鬼去嚇唬嚇唬那個肇事者。”
  這是嬴秀的打算,說不上病急亂投醫,只是覺得這樣做,更有效和方便。
  許從一表情凝重起來,他和嬴勾間近來發生了不少狀況,這些都是瞞著嬴秀的,加之上次,就和嬴勾有過約定,已經不需要嬴秀再去找嬴勾幫忙了。男人目前只是吸食他的鮮血,即便這樣,在許從一看來,也是不能被嬴秀知曉的。所以,可以的話,他不想嬴秀和嬴勾多有接觸,假使被嬴秀知道,她一定會又傷心又難過,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嬴秀哭了。
  “不行吧,驅使鬼……聽起來就覺得不太可行,要是鬼失控,不受你二叔控制,那個時候怎麼辦,假如傷害到無辜的人,又該怎麼辦?我不想你自責。”許從一阻住嬴秀,說的這些,自然是錯誤的,嬴秀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只是他已經開過口了。
  嬴秀這個時候意外就變得固執和倔強起來,不肯聽許從一的勸阻。
  “你不肯陪我去的話,我就自己一個人去。”嬴秀執著道。
  “不是我不肯陪你,而是……”
  “而是什麼?”
  許從一正要找點其他藉口,兜裏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理論上來說,這個時間點,不會有誰給他打電話,許從一去拿電話,被嬴秀捷足先登,嬴秀到許從一兜裏,掏出電話,低目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沒怎麼多想,就滑開接聽鍵,摁了擴音。
  “……半個小時內,到西武街54號來。”
  一把沉厚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跟著對方不等這邊回話,就先一步掛斷,嘟嘟嘟的機械忙音。
  嬴秀盯著還亮起的手機螢幕,幾秒鐘後轉目去看許從一,發現許從一表情變得很古怪。
  電話號碼陌生,但說話人的聲音很熟悉,嬴秀稍作一想,就立馬意識到,聲音是她二叔的。
  許從一和他二叔還有聯繫,不然對方不會就這麼給一個地址。
  一輛空的出租開過來,嬴秀攔下車,坐進車後,在許從一剛進來,還沒坐穩時,嬴秀就對司機時重述了剛才電話裏提到的那個位址。
  司機前面沉默開車,車廂後面,同樣一片沉默。
  不過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由許從一打破。
  “一直有件事沒有告訴你,那天第一次到你二叔公司,其實我也見得到那些東西了。”
  嬴秀表情微微一滯,知道許從一說的那些東西是什麼,只是不相信他所說的,怎麼可能,不可能。她二叔見鬼就可以了,要是許從一也能……
  許從一沒去看嬴秀,他扭開頭,望著窗外。
  眸光裏有著一絲自我嘲弄,這不是任何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可以,他不想告訴任何人。將自己不願意被人知道的事,攤開出來,只是想借此,讓嬴秀能夠打消這個念頭。看到的那些鬼魂,看上去都是枉死的,未枉死的,估計也去鬼門關投胎了。
  “從一,你……”嬴秀一把抓著許從一手,感受到對方身體微微僵直。
  “你告訴我這個,是想阻止我去找二叔,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會適得其反。”她不但不會退卻,反而會因此更無法鬆手。
  她是看不到鬼,可到她二叔那裏去時,周遭無處不在的森冷,已經讓她心生無盡恐懼,許從一他和二叔一樣,可以見到它們。
  那在他看到那些鬼魂時,又是什麼心情,她是很害怕那些東西,但除此以外,她更為在乎許從一。
  她想替他分擔,什麼都可以。哪怕做不了什麼,她也要時刻陪伴在他身邊。
  許從一擰頭,驚訝於嬴秀出口的言論。
  在許從一愕然的注視中,嬴秀兩手將他左手緊緊握住。
  “我知道從一你對我好,不想看我受任何傷害,我很感激上蒼,能把你送來我身邊,你的每分愛意,我都感覺得到。和你一樣,我也是喜歡你的,我做不了什麼,但起碼我能陪著你。不管未來發生任何事,答應我,我們都不能分開。”嬴秀第一次傾述著肺腑之言。
  眼底晃動的情意,就是前面開車的司機,都為之動容。
  “好,不會分開的。”許從一點頭。
  系統:“喲呵,98了,漲勢很好,再接再厲。”
  “嬴勾打電話來,表示他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系統:“是哦,主角們也差不多到齊,目前就剩你,還有嬴秀。”
  “不過本質上,我就算去了,身份只能是旁觀者,他非得讓我去親眼目睹一番……”
  “讓你記憶深刻吧,以前都是他自己做觀眾,現在出現這麼一個你,和他有類似的體質,總比什麼時候都自己一個人觀看好,中途還能討論一下。”
  許從一的猜想裏,嬴勾應該會讓鬼魂們去對付曹越。
  這個男人考慮的東西向來很全面,不過這次,可能要出乎他預料了,他必定不知道,接聽電話的不只他一人,還有嬴秀。
  他阻止過,可沒阻止成功。
  不知道待會事態會怎麼發展,希望不要太讓他失望。許從一凝眸,一抹笑意在眼底迅疾閃過。
  要去的地方位置較為偏僻,是一個尚未修建完全的度假廣場。
  汽車停在廣場外面,入口處鐵閘門關得暫時,只有一個可供人行的小過道。
  下了車,許從一同嬴秀站在閘門外。
  兩人一併仰頭,廣場裏高樓林立,燈光稀疏,只能大概看到一個輪廓。
  位址是這裏沒錯,但接下來,是要進去?
  許從一給剛才打來的那個電話回撥過去,手機擱在耳邊,聽到裏面傳來三聲響後,那邊接通。
  知道是許從一打來的,更知道他想問什麼,嬴勾這會所在的位置,在一棟樓層中,正好將出口處的景物都一覽眼中,自然的,看到了許從一。
  “先等著,會有人帶你進來。”同樣是一句話,同樣是說了後就掐斷。
  許從一捏著掌心裏的手機。
  一邊挽著他胳膊的嬴秀目光四處查看,用略帶忐忑的聲音問:“我二叔說什麼?”
  “讓我們在這裏等……”著字症亟待出口,卻霎時黏在了舌頭尖,許從一瞳孔微微方法,目不轉睛盯著一個從鐵閘門中間徑直穿透過來的——妖嬈豔麗的女鬼。
  女鬼面含媚笑,雙腳離地,身軀羽毛般輕盈漂浮空中,幾乎出來的第一時間,看到了等在那裏的許從一,女鬼飄過來,血色裙擺無風自揚,她同時也看到了跟隨許從一一道來的嬴秀,這個女人是嬴勾侄女,長得倒有幾分姿色,不過智商明顯欠費。
  難以理解許從一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繡花枕頭。
  女鬼圍著毫無所覺的嬴秀身軀轉了一圈,身材很不錯,前凸後翹,估計許從一看上她身材了。
  無可厚非,男人多半都是視覺性生物,誰會關注你的內在,長相抱歉,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倒胃口。例如她被人潑硫酸毀容後,那些曾經圍在她身邊轉悠的男的們,全都一哄而散。
  女鬼下巴往鐵閘門方向抬了抬,示意許從一他們進去。
  在前面無聲帶路,許從一緊緊握著嬴秀的手,兩人跟在後面,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嬴秀另一手抓著衣服下擺不放,前面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影,但從剛才起,男友許從一就一直盯著某個虛無的方向,像是在看什麼。嬴秀想問,只是內心深處的害怕,讓她不想去知道那是什麼。
  跟著女鬼,二人進入右邊一棟樓宇,電梯還沒通電,於是他們爬樓梯,女鬼從電梯下方,穿透到上一層,下面兩人步伐慢慢加快。
  爬了五層樓,到一個異常空曠的房間,房間對面一整面牆都空落落,還沒有安裝落地玻璃,夾著冷意的寒風呼嘯著狂湧過來,吹得一對小情侶都經不住打了個寒顫。
  嬴秀冷得上下牙床都相互撞擊,發出輕微的一連串聲響。
  許從一則冷得縮了縮脖子,女鬼沒停下,繼續飄蕩,飛過一個小的門,進到裏面。
  門裏,能看到的地方,和外面一般無二,空曠寂寥。
  許從一緊了緊握著的手,對嬴秀道:“不會有事的。”
  “嗯。”嬴秀點頭,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選擇跟過來,就不能因為恐懼,而提前放棄逃開。她告訴自己,為了身邊這個人,不管前方有多艱難,道路多崎嶇,她都會牽著他的手不放開,不會再讓他單獨去面對。
  走進女鬼待的房間,屋子中間天花板上一盞節能燈,晦暗不明。
  對面,陽臺的地方,一個黑色高大人影背對他們而站,男人一身衣物,比永恆的黑夜還黑,他兩臂放在身前的臺面上,後方腳步聲漸近,似未察覺,也可能是渾不在意。
  女鬼飄在陽臺外,懸浮於半空中。許從一和嬴秀慢慢地、沉默地往前走。走到男人身側,嬴秀先出聲。
  聲音低淺:“二叔。”
  許從一就沒稱呼了,也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你找我過來……”許從一試著詢問。
  男人忽然轉頭,灰暗中,一雙眼眸鋒利地如同鷹隼,瞬間鎖住許從一眸光。
  許從一以為他要說點什麼,下一刻,男人視線移到嬴秀臉上。嬴秀在他冷漠無波的注視下,手心出汗,腳下寒氣升騰。
  “對、對不起,二叔,不關從一的事,是我執意要跟過來。”不想讓嬴勾怪責許從一,嬴秀主動說道。
  “來了就來了吧,接下來好好看,千萬別出聲。”在說道最後那句話時,嬴勾唇角彎了個轉瞬即逝的笑。
  嬴秀忙慌不跌地點頭。
  許從一已轉開視線,看向外面,一個特別大的圓形廣場。
  廣場上意外的不是空無一物,而是有著數十人。
  他們圍在一塊,周圍拉了光亮璀璨的燈線,十色光芒,將人群所在的地方同周圍的昏暗隔離開,像是兩個世界一樣。
  燈光下,可以見到各類酒水飲料,還有不同品種的食物。應有盡有。
  “他們……”嬴秀壓低了嗓,小聲對許從一到,忽的,左前方空氣有了波動,恍惚間,一抹血紅若隱若現。
  嬴秀驚得立馬止了聲,她死咬著唇,把滿腹的疑竇壓在肚裏。她二叔可以見鬼,可以和鬼魂交流,那麼這附近,指不定就有那些東西在。嬴秀掀了掀眼皮,去看男友許從一,就見到神情猛得乍變,好似看到什麼特別可怖的東西。
  順著許從一視線過去,想看一看捉住他目光的是什麼,下一刻,嬴秀嘴巴張開,極度驚恐中,聲音一點都發不出來。


第55章
  系統:“逢魔時刻!”
  系統對空曠廣場上, 正在上演的一幕,冠了一個名詞。
  逢魔時刻?許從一在現實世界那會, 有段時間倒是挺沉迷靈異類小說, 這個名稱相對的,不算陌生。在某些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所, 會有大量的鬼魂蜂擁出現,且即便是普通人,都能夠在那個時間點,看到那些鬼魂。
  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指骨緊緊收攏, 給他帶來一點鈍痛。許從一餘光瞥過去,女主嬴秀面部表情乍變, 瞳孔不自覺外擴, 眼睛幾乎暴突,她眼睛死死盯著廣場方向,看著從正中間的平地上,瘋狂外湧的一隻只形態可怖的鬼魂。
  廣場裏, 前來聚會的人們正歡喜雀躍,都滿心激動地投入到這個特別的夜晚中。
  然而當曹越開了瓶啤酒, 高高舉起來, 為這次的聚會,做一個開場白時,四周虛無的空氣陡然一陣波動, 隨後,腳踩的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要從裏面沖出來。
  一些人開始面面相覷,這裏陰森恐怖,他們聽說過關於這裏的一些傳言。
  而其中一個,據說這個位置,古早以前,是一座亂葬崗,在幾十年前的某個特殊混亂時期,找不到食物果腹的人,會自動拖著頹敗孱弱的身體,到這裏來坐著等死。每天都有,死人的屍體逐漸堆積成山
  之後的幾十年裏,這裏有過一次山洪暴發。將屍骨徹底掩埋。到近幾年,城市發展迅速,人口密度越來越大,城市開始不斷的往外延擴大,然後擴到了這裏來。
  只是時間久遠,那些過去發生的事,在人們交口相傳中,慢慢的,事件衍生出來許多版本,而亂葬崗這一項,只是其中之一,別的版本,形形色色。
  就算這會的建築公司,將裏面的樓宇嚴格按照五行八卦的方式來修建,來這個聚會中的人,知道的卻是不多。有道聼塗説的,但大家多半一笑而過,當做無稽之談。
  作為主會者的曹越,比起其他人,知道得要多一點。亂葬崗這個,他不僅相信還十分篤定,事件是絕對真實的。其中之一的建築承包商和他有點來往,對方在樓層動工前,還特地去找了當地極有名氣的道士,請對方來這裏做法,將下面的萬千冤魂給再次鎮壓。因著修建房屋,必然會挖地基,而挖地基,恐怕就會驚擾到那些深眠下面的鬼魂。
  這一帶,差不多每年,在特定的時間點,都會發生一起命案,路過這裏的人,有的為了抄近道,直接從中間穿過去,然後就會意外摔倒,腦袋磕上雜草中掩藏著的堅硬石塊,當場殞命。等到被人發現,身上各種被野獸啃咬出來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官方解釋是附近惡狗咬的,具體情況,知道的人不多。
  那天道士來舉辦儀式時,曹越剛好沒事,也有心下好奇,想看看怎麼回事,就跟了過來。開始很平靜,就周圍刮的風大了一點,到最後快要結尾時,忽然狂風大作,將案板上擺放的兩盞血紅蠟燭,吹得燭光明滅不定,一個恍惚間,曹越看到案板前方的空地上,原本灰白的表面,霎時一片灰暗,似混沌黑洞,永恆都無法消散,光芒照射不進去。
  混沌於無聲無息中悄然扭曲變形,跟著,數以百計的手從下面冒了出來。那些手基本都一樣,乾癟瘦弱,看上去,好像就只有外面那一層薄薄的皮,包裹著裏面同樣乾瘦的骨骼。
  鬼手朝著案板方向伸過去,就在依稀間,有鬼的頭顱即將要冒出混沌時,道士忽然一聲破天大喊。
  搖擺不定的燭火,瞬間穩定下來,並於下一時刻,嘭得快速漲大,燭火變成火牆,以強悍猛烈的姿態傾斜倒向無數猙獰可怖的鬼手。
  鬼手被火焰燒地皮開肉綻,流出黑紅色的液體,火牆徹底傾倒,無數淒厲瘮人的慘叫此起彼伏,令聽者頭皮發麻,渾身打寒戰。
  當時害怕是有的,不過除此以外,另外一種情緒來得更加猛烈,且難以消散。
  曹越是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因著家裏的狀況,普通人的生活,從來都同他很遠,他尋找著各種能夠帶來刺激的事。
  這次特地選了今天這個時間,不是巧合,更不是臨時起意,故意想借這個機會,想再次看看那些鬼魂。人群裏安插有能夠鎮魔的專業人員,刺激快樂是要找,他個人的人身安全,也不會含糊。
  曹越在人群都發生騷動,顧及不到他這邊時,從場地中間,往外延退。
  站在人群外,兩名鎮魔人員在曹越身前以不被其他人發現的方式護著曹越。曹越給了他們很大一筆錢,算是他們的財主,保護他,自然成了兩鎮魔人的職責。
  所有人眼睛都盯著腳下,然後在他們擴大的瞳孔中,有東西穿透堅實的水泥地面,爬了出來。
  爬出來的鬼手在胡亂揮舞中,很快,就抓到一些人的腿。
  鬼手冰冷刺骨,一被碰到,人們就驚聲尖叫。周圍還有其他已經修建好的樓房,內裏差不多都住滿人,這裏人的淒厲尖叫,聲音不小,特別大,按理說是可以被人聽見的,可是,意外的,不管他們怎麼驚慌失措,這個地方,這個半成的建築區,和外面世界被一股無形力量隔絕開,內裏發生的所有,都無法被傳遞出去。
  某個高樓上,三人一鬼,沉默圍觀著。
  嬴秀指骨僵硬的,連移動一下,都似乎要花費掉身軀內所有力氣,她全身都顫抖,嘴唇細細哆嗦,為眼睛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鬼爪們抓到人的腿,開始一點點往上面爬,尖銳的慘叫,有的甚至沒喊幾聲都喊破了喉嚨,只能發出嘶啞難耐的聲音。
  許多許多的鬼,開始露出它們的頭顱,比之它們包裹著一層薄皮的手臂,從水泥面裏鑽出來的一個個頭顱,則全部都是灰撲撲可怖的骷髏頭。
  骷髏頭下顎骨一開一合間,眨眼就咬上獵物的腿。
  鮮血橫飛,伴隨著又一道道比剛才更悲慘的痛叫。
  叫聲讓嬴秀和許從一都一起寒顫不止。
  許從一脖子僵硬笨重,他咽了口唾沫,方緩慢擰過頭,去看隔壁離得近的男人。
  是他求這個人幫忙,幫忙懲戒一下犯罪者,可不該這樣。有過錯的只是曹越一個人,其他的,都是無辜的。由於他的請求,讓那些無辜者遭遇到本來不該降臨在他們身上的災禍,許從一承受不起這個巨大的罪責。
  許從一嘴角顫抖得厲害,他眼眸劇烈不安晃動,聲音懇求:“讓它們停下,請讓那些鬼魂停下,其他人都是無辜的。”
  他這話一落,先回頭過來的,不是嬴勾,反而是前面虛空中漂浮的女鬼。
  女鬼臉上皮膚漸次潰爛,黑紅濃稠的鮮血一滴滴往下方墜,這個空間已經獨立於外面存在,不是嬴勾一個人,可以控制的,即便他擁有強大的可以操縱鬼魂的力量。下面那些鬼魂,全部都是餓死鬼,生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頓飽飯。
  只要食欲滿足了,它們魂體就會慢慢消失,而要是在這個時間點,不能滿足,中途打斷,它們將衝破這方空間,跑出去,然後襲擊外面的人類。
  這一點女鬼沒法同許從一說,嬴勾也就更不會說。
  犧牲幾十個人,拯救上百,或者上千人,這個男人以他的惡,去行他的善。
  不需要被人理解,他向來都這樣,被怨恨仇視,都無關緊要。本來就活在死亡邊緣,每天都與亡魂冤鬼為伴,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
  只是,女鬼有一點私心,她的願望在幾天前,已經達成,用不了多久,她也將離開這個世界,她喜歡嬴勾,現在也喜歡,不過心知肚明,男人不會喜歡她,在嬴勾眼裏,她只是一件工具,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的工具。
  即便這樣,女鬼心甘情願為嬴勾付出,他沒有強求過她,有很多其他鬼魂,求著嬴勾收留它們,她能跟在嬴勾身邊,被他看中,於她而已,是一種幸運。
  她感恩,並感激。
  嬴勾身邊青年的出現,讓女鬼知道,嬴勾這人還有渴求和想要的,他的情感思緒會因為這個青年有所波動,而並非真的無心無情。
  可以的話,她想促成一把。哪怕青年是嬴勾侄女嬴秀的男友。
  女鬼不具善意的眼眸偏移到處於極度驚恐中的嬴秀那裏。
  她幽幽飄飛了過去,在經過許從一面前是,豎起右手食指,在唇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嬴秀已經夠害怕了,許從一不想她知道,她咫尺間有著一隻面容糜爛潰敗的女鬼。那樣一來,她或許會直接暈過去。
  女鬼靠近,歪著脖子,目光直勾勾瞧著嬴秀。
  空氣好像驀然變得冰凍起來,呼吸進肺腑的氣體,在體內凝固,呼吸一點點粗重起來。
  嬴秀眼睛從樓下的廣場轉回陽臺,她眸光閃動,膽怯地左右查看,總覺得好像正在被什麼東西死死盯住。靈魂沉到深水中,周圍強大的壓力,圧得嬴秀有點喘不過氣來。
  許從一把嬴秀拉懷裏,將她臉摁在自己左肩上,面色一寒,無聲警告女鬼,讓她離嬴秀遠一點。女鬼頂著她那一張流淌著惡水的臉,給了許從一一個殘破的笑。
  始終沒得到嬴勾的回答,而下面奔湧的潮水一樣,還在不斷湧出來的鬼魂,現在已經是好幾個圍著一個人類,它們啃食著人類的皮肉,將獵物開膛破肚,抓吃裏面的內臟器官。鮮血仿若成了唯一的色彩,把這個世界都染得血紅。
  嬴秀微弱掙扎,腦袋後轉,在人們的痛苦嘶吼中,想去看看下面,許從一牢牢按著嬴秀後腦勺,不讓她目睹底下的人間慘劇。
  “求你,不要再讓它們繼續了。”許從一用蒼白無力的語言乞求。
  這時候,始終都冷峻著臉的男人總算有了點反應,他斜過眼,看向許從一哀求的眼眸。
  “晚了。”嬴勾沉厚的聲音,似從幽冥之地傳來。
  許從一愕地微張開嘴,他看得清楚,廣場中還有倖存者,不是所有的人都撲倒,還有沒被鬼魂撲倒啃食的。
  “沒有,還沒有,來得及。”就是其他受傷的人,假如送治的及時,應該也能救回一命來。
  嬴勾彎起的唇角,帶著顯而易見的嘲弄,嘲弄許從一的天真和單蠢。
  情況又是和上次一樣,在那個休閒場所裏,也是這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遠處,看著事情發生,看著悲劇慘案輪番上演。而他什麼都沒有做,害怕的只會用嘴巴說。
  摁著嬴秀腦袋的手,力度輕了一些,許從一陷入自責中,嬴秀趁著這個機會,扭身回去。
  啊的一聲,嬴秀驚嚇過度,昏迷過去。
  這一聲,響徹天穹,同時,驚到了下方正在進食的鬼魂。
  後面那些湧現出來的鬼魂,在揚起自己的骷髏頭間,發現了許從一他們。
  某個位置裏,開始有鬼魂往他們所在的樓層爬。
  這些鬼魂和女鬼有不同,它們飄飛不起來,都是用爬的,手腳並用,貪婪兇殘的野獸一樣匍匐在地,四肢突破骨骼的限制,於極度扭曲中沿著牆壁一路往上攀岩,速度特別快。
  許從一摟著嚇暈過去的嬴秀,為眼前的一幕,驚得表情呆滯。
  他們所在的樓層不高,幾乎像是眨眼時間,潮湧一樣的無數餓死鬼就攀爬了上來,最開始是一隻鷹爪般瘦削的手,然後是兩隻,三隻,很多隻。
  陽臺外鬼魂接二連三出現,把整個陽臺外都給占滿了。
  許從一在第二隻鬼手進入視野時,就急往後退,他扶著嬴秀,扭頭往出口方向跑,跑到樓梯處,下意識朝底下望,樓層下麵灰黑,沒多少光,但他極佳的視力告訴他,灰黑中加速晃動的物體,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從廣場上爬過來的鬼魂。
  出路被堵,陽臺那裏鬼魂源源不斷,許從一倒回去,眼眸一抬,發現嬴勾還站在原來的位置,一瞬也沒動過,女鬼漂浮在嬴勾旁側,一人一鬼直面前方數十鬼魂,不見懼意,更不見膽怯。
  一些最前面的鬼魂跟被人摁了暫停鍵,忽然就沒了任何動作,好似在忌憚面前那個滿臉滿眼皆冷漠的男人。
  系統悄悄鑽出來:“好多鬼,女主太擔小了,她這一嗓子喊出來,自己嚇暈了,把這麼大爛攤子扔給你們。”
  “女主光環。”
  系統:“上次你應該看到了,嬴勾這個人的身軀,蘊含著的強烈陰氣,對鬼魂來說相當於靈丹妙藥,任何的鬼魂,都能通過吸收他的陰氣,在這個世界繼續停留。”
  許從一垂著眼簾,外在做出驚懼到極點的神態。
  “我以為他足夠強大。”起碼目前看起來還是,但聽系統這麼一說,許從一又沒法確定了。
  鬼魂吸收嬴勾散發出來的陰氣,可以讓魂魄保持穩定,那麼,他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要是鬼魂把嬴勾吃了,會怎麼樣?
  系統:“鬼魂們會直接變成惡鬼,不再只是因為想飽腹,去傷害人類,而是會看到人類,就殘暴地撲上去。”
  “你的潛臺詞,是指……”系統不會無緣無故提及到嬴勾身軀的特殊性,指向已經很明確,許從一還不至於那麼蠢。
  鬼魂數量這麼多,嬴勾只有一人還有一鬼,他和嬴秀,不算戰鬥力。絕對拖後腿的存在。
  許從一看著嬴勾,鬼魂們在短暫的停滯後,忽的,暫停鍵失效,被定身太久的鬼魂,一被釋放,全部都沸騰暴動起來。
  後面的鬼魂爬到前面鬼魂的身上頭上,它們眼眶中的眼睛灰白,沒有瞳仁。
  皮包骨的手臂和腿呈現出各種奇異的角度,樓梯下方的鬼魂從樓梯爬上來,身體被無數視線盯著,整個後背都瞬間發麻寒顫。
  現在想往樓上跑,已經去路隔斷。許從一僵直臂膀,把嬴秀放在一個角落中坐靠牆壁,他放在嬴秀面前。脖子分外僵直朝向後方扭轉。
  入目衣衫破爛,面孔猙獰恐怖許許多多鬼魂。
  鬼魂們最先注意到許從一,人肉香甜的氣息,誘惑著它們的食道,一些鬼魂做著吞咽動作。
  被數十雙灰白瘮人的鬼目盯著,許從一一口氣直接梗在喉嚨口。
  他往房屋四處看,想找到一點可以用的武器,令人失望的是,除了慘白的牆壁外,這裏什麼都沒有,可以說完全空無一物。
  鬼魂瘋狂爬向他和嬴秀,許從一兩腳接連顫慄,臉上血色係數褪盡,有種自己不久就要死亡的預感。
  一隻鬼離許從一還有幾十釐米遠,鬼魂醜陋殘破的身體裏,不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那是肉質存放很久,被風乾的味道。
  漆黑的鬼手眼瞧著要揪住許從一一只褲腿。忽的,眼前一花,等許從一定睛一看,發現剛才還飄在嬴勾那裏的紅衣女鬼,這會已然擋在了他和鬼魂間。
  許從一眼睛睜得圓圓的,隨後,在他的瞳仁裏,女鬼和鬼魂糾纏在了一塊。
  鬼魂用它們骯髒灰黑的爪子去撕扯拉拽女鬼的裙子,也抓她頭髮。
  相比鬼魂,女鬼力量明顯強大很多,她指甲暴突中變得比血液還豔紅,抓扯往她身上撲的鬼魂,直接撕碎鬼魂,任由鬼魂發出一聲聲和廣場上被它們啃食的人類一樣的慘叫。
  許從一視線定了好一會,擔心嬴勾,在這樣的狀況下,生命隨時都面臨危險,之前的種種,自然就拋至腦後,他努力越過鬼魂魂體,往嬴勾那裏望。
  望到的情景,讓他腳自發地就前行了一步。
  嬴勾周圍形成一個圓形的圈,圈子直徑半米左右,至於圈子外沿的牆體組成,不是磚石,而是一個個表情陶醉很吸食過大麻一樣的鬼魂。
  它們圍在嬴勾四周,在瘋狂吸收嬴勾身上特殊的陰氣。
  這邊有鬼魂打不過紅衣女鬼,調轉頭,往陽臺那裏加入。
  鬼魂源源不絕,倒下一個,必然有另外一個補上它的空缺,而嬴勾那邊吸食過陰氣的鬼,面貌身形都有變化,不再只是開初那樣一層褶皺灰色的皮包裹沒肉的骨頭,皮開始被撐了起來,骨骼上慢慢有肉附著,那些鬼魂的骷髏頭同樣有肉滋生。
  後面加入的鬼魂推搡開前面的,前面的鬼魂被擠出去,和鬼魂交換位置,女鬼那裏去,這些滋生了肉的鬼,和其他有很大區別,起碼不是女鬼一隻胳膊就能打碎頭蓋骨的。
  女鬼的攻擊漸有受阻,有時候五六個鬼魂一擁而上,她只有兩手兩腿,被鬼魂偷襲到,女鬼尖聲叫喊。
  身上紅裙被扯爛大半,兩條長腿暴露在空氣裏,鬼魂裏男女都有,那些男鬼盯著女鬼細長的腿,食欲慢慢有所轉變。
  許從一眼睛在兩個位置來回遊移了一番,他們在前方奮戰,而他像個逃兵躲在後面。
  不該這樣,他們沒有任何義務保護他,許從一自嘲地笑了笑,他轉回頭,並蹲下身,將嬴秀垂落到臉頰的一縷秀髮拂開,傾身上前,落了個吻在嬴秀額頭,心中有千言,到舌頭尖,就停了下來。
  站起身,許從一脫了外套,蓋嬴秀頭上。意外地慶倖,這個時候嬴秀是昏迷的。
  許從一站起身後,沒往女鬼那裏看,知道她是鬼魂,就不會像人類一樣。
  他徑直走向嬴勾方向,神色間都是堅定,圓形圈子在往裏縮小,剛才還是一米,這會已經快到半米。鬼魂們爪子鋒利尖銳,泛著刺骨冷意,高大冷峻的男人獨自佇立中間,面容寒穆,他個子本來就高,加上周圍鬼魂多半都野獸一樣趴著,和女鬼那邊不同,一眼就能看到他,嬴勾背對著許從一,看著遙遠的黑夜,夜空漆黑,無星也無月。這個時候,他會想什麼?
  肯定和他不同,是無畏且無懼的,一生都活在鬼魂中間,與亡魂為伴。
  沒有來的,許從一覺得心有一點菗痛。他走過去,將聚在外面的鬼魂搡開,走到了空的地方,走到嬴勾身後。
  鬼魂騷動不安,對嬴勾的忌憚明顯在慢慢變小,周圍氣氛出現一陣波蕩,嬴勾忽地轉頭,鷹隼眼瞳直視許從一。後者被他那像是能看透到靈魂深處的一眼,給懾得到嘴邊的話,停頓了一兩秒。
  隨後才特別歉意地道:“……對不起,嬴秀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她。”
  “她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嬴勾順著許從一的話,得出這個結論。
  “不是,她太害怕了,第一次見到這麼恐怖的事。要怎麼趕走它們?你肯定知道方法的。”許從一口中說的它們,自然指代鬼魂。而由於嬴勾表現得相當冷靜和鎮定,讓他一併感到沒剛才那麼害怕。
  “方法?”嬴勾於齒間來回咀嚼這兩個字,許從一驚憂地等待著他的下文,等到的是男人忽然伸手,將他手臂抓住,轉瞬,他撞進男人懷裏。
  那邊鬼魂不間斷,車輪戰一般,女鬼已漸有不敵。
  空氣忽然凝重起來,女鬼像是感應到什麼,赫地一轉頭,看到不遠處嬴勾菢著許從一,在他耳邊先是說了什麼,隨後將人推到牆壁邊,吻住驚愕瞪大眼的青年。男人咬破了青年的唇,吞咽下湧出來的鮮血。
  至於那些被男人威壓逼退開的餓鬼們,忽然不再懼怕,朝著應該和許從一湧上去。連帶著她女鬼四周的餓鬼,都一併被男人吸引過去。
  餓鬼撲倒男人背上,張開大口,就兇狠咬下去。
  嬴勾把許從一錮在自己身軀和牆壁之間,因著他忽然將精神威懾撤開,比起人類,他的身體對鬼魂更有吸引力,它們將啃他肉,食他骨。
  這並不是臨時起意,他一直都能預知到這個結果。體內蘊含的強大陰氣,對於他的身體,一直都有侵蝕作用,不僅讓他體溫隨時都低於常人,更讓他有種自己不過是一具能行走的屍體。與其受軀殼的限制,不如徹底將它拋開。
  加之現實世界的任何人,或者任何物,他都沒有留戀。可以說,這個世界,都沒有多少能讓他心緒波動的物體存在。
  嬴勾抬手,肩膀有鬼魂在啃咬,衣服扯碎,血肉被撕拉。痛,這是必然的,他見鬼操控鬼,本質還是血肉之軀,尚脫離不了人體的規則。
  但痛這種事,比不上面前青年驚恐瞪圓的眼,還有他眼角溢出來的那滴淚。
  “好好記住今天,永遠都別忘。”


第56章
  許從一眼眸劇烈晃動得好似整個人隨時要崩潰一樣, 他垂落眼,去看兩人所站的地面, 屋裏一盞破敗的燈, 可即便燈光暗淡,足以讓許從一看清楚。不斷有深暗濃稠的鮮血,順著嬴勾後背, 往地上淌。那些血液,沒在地面彙集成窪,因為它們流出來的下一刻,就會被後面瘋狂的餓鬼爭相搶食。
  餓鬼們全部都往這邊湧,一個接著一個, 一波接著一波,甚至到了某個時間點, 因前方鬼魂太多, 怎麼都進不去,無法啃食到嬴勾的血肉,後方的那些開始咬前面的鬼魂。一個這樣做,第二個跟著, 然後第三個四個。
  它們在咫尺間,鬼魂離許從一最近的, 不過十釐米距離, 他努力讓自己脖子往後仰,身後是一堵厚實堅硬的牆壁,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給他躲。
  嘴唇上忽的有微涼的觸感, 許從一睫羽顫抖,緩慢掀起來。
  看到一張笑臉,他認識嬴勾這麼些天,沒見他這樣笑過,好像,他期待或者說希望的事終於發生了,所以是開心和歡喜的。
  他在期待死亡。
  許從一顫著唇。
  嬴勾的血肉,對於鬼魂們來說,相當於一場絕頂華美的盛餐,而許從一和嬴秀,包括廣場上的其他人類,都成了沒有味道的菜肴,引不起鬼魂們的食欲。
  它們吃食著嬴勾,對其他存在此處的人類,多餘的一個注目都沒再給。
  濃稠刺鼻的鮮血味,成了此方空間唯一的氣味,處在鬼群中間的許從一,幾乎整個人都被浮蕩開的腥味包裹。胃裏翻騰,強烈的作嘔敢。
  面前的男人英俊依舊,哪怕後背下肢都被啃得白骨顯現。
  他還在笑,許從一沒勇氣繼續看下去,他緊緊閉上眼,以為這樣就能逃避。
  怎麼能,不可能的。
  忽的,唇上輕輕揉搓的手指撤開,感受到面前的黑影跟著往前方退,耳邊只有一種聲音,啃吃咀嚼食物的聲音。
  在這些聲音中,意外的,有個物體倒地的聲音稍縱即逝,那一聲,砸在許從一的心口上,讓他心臟猛得一悸。
  系統:“60,都到能為你死的地步,但為什麼數值這麼低?”
  “為我死?”許從一心裏發笑。
  不過得說實話,這個發展,是他絕對沒想到的,結合前面三個世界,就算後來耽美線刷滿分了,也沒見誰為他死,這個世界,耽美線的主角嬴勾,就這樣死在他面前。
  如果他不是來自其他世界,而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必定會以為嬴勾這是真的為了救他和嬴秀。
  可這個先決條件就不滿足,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他洞悉的東西,比這裏的人多。
  被餓鬼啃食,看嬴勾的表情,分明是樂見其成,這一場駭人的景象,是他一手促成。
  許從一進來這屋時,仔細觀察過,在陽臺的角落中,有一瓶礦泉水,大多數人會覺得那是建築工人留下的,這屋裏到處都空無一物,就那裏有東西,不引起注意才奇怪。
  結論就是,無論嬴秀叫不叫那一聲,嬴勾都會讓廣場上的鬼魂注意到他們這邊,然後,讓他親眼目睹他的死亡。
  許從一睜開眼,借著昏暗不明的光,看到前方逐漸膨脹變大的一團漆黑,那個剛才還在咫尺間的男人已經沒了影蹤,到處都不見他身影。
  許從一目光重新從四周定格在黑團上,不需要去找誰詢問,他很確定,男人在裏面。
  冰冷的夜風從陽臺外吹拂進來,把一室的血腥味吹得稀薄起來,嬴秀還昏迷著,不見醒來的跡象,女鬼漂浮在虛空中,衣裙破碎,頭髮淩亂不堪,臉上腿上,裸露在外的皮膚,過多或少都覆有一些抓痕。
  許從一背靠著牆,身體承受不住般,滑坐了下去,他舉起顫抖不止的雙手,眼睛沒閉,睜得很大,他捂住自己耳朵,把那些窸窸窣窣咀嚼吞咽的聲音隔絕在手掌外。
  這一場餓鬼進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沒等到最終結束,女鬼在那之前,將許從一和嬴秀帶了出去。去的地方是嬴秀的租房裏。嬴秀躺在床上,睡顏不安,許從一站在床尾邊,神色還是剛才離開前那樣,震驚愕然,還有恐懼。
  送他們回來後,女鬼一刻都沒多呆,轉身就飄飛走了。
  好一會,許從一扶著床沿坐下去。
  他垂著頭,盯著自己手背,試著卷了卷手指。
  滕地站了起來,拉開房間門,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把手放到水流下,冷意從皮膚表面浸透到肉骨中。
  背脊彎下去,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撲,微微啟唇,喘了一口氣,然後連著掬了數捧水。
  再次走回嬴秀房間時,面色已和剛才有本質區別。沒了懼怕和震驚,有的只是驅不散的平靜和淡漠。
  甚至,兩邊嘴角略彎了一個清淺的弧度。
  這場戲,沉溺迷失在裏面的,永遠都不會是他。
  “耽美線還在?”許從一拉了張凳子,挨著床沿。
  系統查看了一下,聲音驚訝:“還在,竟然沒斷?”嬴勾已經死了,耽美線卻沒跟著斷,這表示什麼。
  許從一側身過去,把蓋嬴秀身上的被子往上方拉了一點,蓋在她頸脖處。
  這裏不是現實世界,而是由各類小說世界衍生出來的異世界,理所當然的,裏面發生的各種事情不能用尋常的思維去思考。
  許從一眼眸陡沉。
  腦海裏許多念頭紛至遝來,其中一個尤為明顯,如果那個成真的話,大概言情線會瞬間崩塌。
  略微吐了口氣,許從一收回諸多紛亂無章的思維,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就算嬴勾真還活著,也不會怎麼樣,前面三個世界都過來了,這個世界,同樣會順利通過。
  言情線這邊還得繼續刷,至於耽美線,等主要人物出現,再刷也不遲。
  許從一趴在床上,頭枕著手臂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
  是直接被一聲驚叫給震醒,許從一噌地坐直身,眼簾一抬,看到原本躺著的嬴秀,這會已經坐了起來,正神情極度驚恐,腦袋左右轉,好似面前有著什麼令她驚懼的存在。
  許從一站起來,彎腰把嬴秀摟進懷裏。
  “做噩夢了?”許從一問。
  嬴秀眼珠子晃動得下一秒要從眼眶蹦出來,在許從一這樣一問後,她臉頰極快地菗搐了一下。
  “……是,是做噩夢了。”嬴秀顫著聲,因為那一切都太過超現實,以嬴秀個人二十多年來的所見所聞,除了做夢這個解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然而夢境真實得好像自己親身經歷過,讓嬴秀這會只要稍作回想,驚駭的一幕幕畫面就撲面而來。
  打得她手腳發涼,刺骨寒氣直往五臟六腑中躥,空氣都冰冷,呼吸一下,喉嚨都刮骨地痛。
  許從一拍撫著嬴秀後背,聲音裏有著濃厚的安撫,眼底卻是情意稀薄。
  “既然是噩夢,那就忘了吧。要不今天請半天假,好好休息,事情都結束了。”
  嬴秀驚了驚,音量不自覺拔高:“什麼結束了?”
  許從一回憶道:“曹越那裏,剛才我看了下新聞,說是昨天夜裏,他們聚會的地方,進去了一群兇殘的野狗,野狗將許多人,包括曹越在內,都咬成重傷。”
  “野狗,不是鬼……”在說到某個字時,嬴秀身軀陡然一震,她及時止住音。
  “不是什麼?”許從一順著嬴秀的話問,眼眸澄澈,漾著動人的波光。
  夢裏許從一和她一起去的,他始終都陪著自己,如果不是做夢,不至於就她一個人害怕,起碼在她的記憶裏,男友許從一也是怕鬼的,當然,沒她表現得這麼明顯。
  看來真的是夢了。
  嬴秀虛弱地扯了抹笑,搖頭道:“沒,沒什麼。”
  許從一轉頭看了眼窗戶外,天色明亮,時間不早了。
  他有嬴秀公司電話,撥通過去,以嬴秀身體不適為由,幫她請了一天得假。
  至於他自己,準備再陪嬴秀一會,再去上班。
  燒了開水,拿杯子倒了半杯,遞給嬴秀,嬴秀半靠在床頭,低眸喝著水,臉色還是不太好,不過神情好很多。
  “女主還真把昨夜的事當夢了,連事情始末都不肯提及。”許從一溫柔和善地注視嬴秀,腦海裏則和系統交談。
  系統:“這是一種精神層面的保護機制,當出現本體無法接受的事件時,會自發啟動,從而走向一個對本體而言有益的方向。假使不是做夢,而是真的,嬴秀本人絕對會崩潰、精神錯亂。”
  “果然是女主光環,事件由她挑起來,最後她反而最先脫身。”
  系統:“不算她挑起來的吧。”
  爭論這個沒有意思,許從一沒打算和系統爭論,只是忽然就有了這麼一種感慨。
  這個世界就是圍繞著女主在轉,所有的其他,都是配角。至於他,本質上,會存在,也是因為女主。
  虛假的世界,虛假的愛,虛假的感情。
  一切一切都是虛假的。
  置身其間,雖然知道是這樣,雖然曾經在現實世界,他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生活都是得過且過,要說真沒受到影響,那是自欺欺人。
  但這裏的影響,不是為自身,而是為這些主角配角們。
  有時候會想,假如他們知道自己是虛假的,被設定出來的人物,會有怎麼樣的表現,一定會相當震驚、難以置信。
  會說點什麼?
  許從一無聲笑了笑。
  系統:“他們不會知道。”
  “這麼篤定?”
  系統:“當然啊,就算他們這一刻知道了,下一刻也會立馬被法則剝奪記憶,法則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不會就不會吧。”只是一個忽然興起的念頭。他對這些小說世界裏面的人本身是沒興趣的,他感覺到的歡快和愉悅,僅僅是某些特別的事件,換了誰來都可以,耽美線的攻略主角是誰都可以。
  這個嬴勾,他不知道他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以為他會因為看見他死在他面前,會記掛一生,永遠難以忘記,啊,怎麼可能,他不會記得誰。這個世界不是他的終點,他沒有任何終點,必然會忘,一定要忘。
  這天過後,所有的一切都隨之平靜下來,黎蘭給自己和父親都辦理了出院手續,出院那天沒告訴嬴秀,等隔天嬴秀給黎蘭打電話,說想見見她,黎蘭直接說她離開了醫院。
  嬴秀問:“那你現在在哪里?”
  “嬴秀謝謝你,但以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了。”黎蘭道。
  嬴秀相當不明白,明明之前大家關係都很好,為什麼忽然間,黎蘭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黎蘭你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
  “再見了,嬴秀。”黎蘭掛了電話,並同時關機。
  嬴秀回撥過去,聽筒裏傳來毫無起伏的金屬提示音。她愣愣地看著,半天才回過神。
  黎蘭提著剛買好的菜,從菜市口緩步走出來,她必須遠離嬴秀,嬴秀的存在,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來讓她知道,自己和嬴秀的不同。
  生命不公平,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她以為憑藉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就可以有快樂幸福的一生。
  真是天真可笑,她這個普通平凡的家庭,猶如一艘漂浮大海中的孤舟,無風的時候隨波浪前行,一旦有狂風巨浪,這艘木舟馬上就會被掀翻,被巨浪打得支離破碎。
  她心高氣傲,覺得優秀的自己,將有一個更為優秀的另一半,可嬴秀怎麼做的,她找了一個相貌身家都一般的男友,好像在向她炫耀,她找到的是真愛,她不在乎那些外在條件。
  車禍這件事,幾乎顛覆了黎蘭的人生觀,醫藥費由嬴秀男友提供,她當時是感激的,現在,怨恨嬴秀,為什麼許從一不是她男友,假如是的話,她不會變成今天這樣落魄悲戚的模樣。
  黎蘭在紅綠燈路口等綠燈,她舉目望向青穹,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嬴秀失去她現在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
  請聽到她的聲音,她只有這一個渴求。
  嬴秀尋找了黎蘭一個多月,終究無果,無奈之下,不得不選擇放棄。
  期間許從一都竭盡全力一直幫著找。
  忽然某天,在外面餐館吃飯時,嬴秀抬目看許從一,發現他整個好像瘦了一圈。嬴秀抓著許從一隔桌上的手,骨頭已經明顯變得咯人。
  嬴秀努力回想了一下,這段時間來,許從一不僅話變少了,隨時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種情況什麼開始的,嬴秀追尋了一下,是從她做的那個噩夢開始。
  噩夢,對了,離那夜過去已有數天,嬴秀才有意識,夢境裏該有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不是曹越,新聞播報裏提及,曹越是被野狗咬傷,傷在頭部,現在神志不清。
  那個人,嬴秀有他電話號碼,她不會去找對方求證什麼,以前是她腦袋發昏,現在回頭想想,總覺得那個易衝動,老是辦砸事的,好像不是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好在這一路上,她的愛人都陪伴著她,她感激上天。她會珍惜許從一。
  “以後不在外面吃了,沒什麼營養,還是自己做。”嬴秀對許從一說道,目含真摯感情。
  系統:“99。”
  “行啊。”許從一點頭。
  雖然沒得到許從一的回應,系統依舊在那裏自顧自地說:“我還真挺擔心,以為言情線數值不漲了。”
  “不會不漲。”從過往經驗來看,是一定能到99的,至於一百,那就比較懸了。
  嬴秀笑容乾淨:“從一你喜歡吃什麼,下次我做給你吃。”
  在大學那會,曾經參加過廚藝班,有點底子,相信再撿起來,不會是太大的難事。嬴秀對自己很有信心。
  許從一回以更為溫暖的笑,好似浸著蜂蜜:“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這種直接的情話,殺傷力很大,從他眼底看不出任何勉強的神色,他是真的這樣認為。嬴秀兩手都楃住許從一手。
  “謝謝你從一,謝謝你這麼愛我。”嬴秀低聲感謝道。
  她不是真的毫無所覺,不管那是夢境還是真實的,唯一篤定的,是這個人始終都對她呵護有加,將她視為最重要的存在。
  “從一,我們……結婚吧。”嬴秀忽然說道,這個念頭剛剛冒出頭,她沒有多想,即刻說了出來。
  坐她對面的許從一顯然被她的話驚到,一時間怔忪,沒了反應。
  嬴秀猛地站起來,把男友拉出餐桌,付了飯錢到街邊,她記得剛才坐計程車過來時,看到了距離這裏一條街外有一家婚紗店。當時還多看了兩眼櫥窗裏塑膠模特身上穿得那件婚紗。她覺得要是自己穿,肯定會比模特還漂亮。
  兩人牽著手,走在人潮中。
  “去哪兒?”對於嬴秀突然將他拉出餐館,走在人行道上,許從一直接將疑惑和困頓表達出來。
  嬴秀賣了個關子,笑顏如花:“一會就到。”
  已經可以看到婚紗店了,越往前走,嬴秀心情越雀躍,想立刻馬上就進到店裏,穿上婚紗,和許從一拍很多張婚紗照。
  省略了很多步驟,直接跨越到這裏,換任何人,都會覺得突兀,的確很突兀。可生活,有時候,不就該跳出條條框框,來點不同嗎?
  “到了。”停在婚紗店門口,嬴秀笑容爛漫地道。
  許從一往旁邊櫥窗玻璃裏看,那兒站著一個穿純白婚紗的模特,其頭上罩著一張半透明的紗巾,單是這麼看著,都有一種震撼人心的美。
  “去這裏?”其實答案明顯地完全不需要再問,但許從一不解的是,他還沒向嬴秀求過婚,連求婚戒指都沒買,不是有怨懟,而是一種自責。
  嬴秀重重點頭:“是,我們拍幾張吧。”她知道,她的任何要求,不管有理還是無理,都會被這個人接受。他喜歡她,愛她,她仗著這一點,做著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嗯,好。”
  瞧,他的答案都是這一個。嬴秀和許從一進店,婚紗店店員一看到兩人就立刻熱情洋溢地迎上去。
  說起來特別巧合,本來待會有對情侶約好要來照婚紗,結果因為臨時有急事,忽然就來不了,店員於是特別希望能夠促成面前這一對,化妝師和攝像師這些,都準備好,拍攝背景也搭建完成,只要這一對點頭。
  事情非常順利,女的要求不多,就要櫥窗裏展覽的那件婚紗,至於她男友,看得出來,很寵溺她,她說什麼都用溫柔清潤的目光注目著,然後點頭,表示都聽她的。
  店員讓同事幫忙去取婚紗,她則領兩小情侶到樓上二樓。
  給兩人倒了溫熱的水,拿過一本圖冊,讓他們再另外選幾套服裝。
  “從一,你覺得這套怎麼樣?”兩人坐在一個方位,嬴秀把圖冊往許從一面前推過去一點,指著左邊圖冊頁上一套衣服。
  聞言許從一仔細去看,那是一套偏民國風格的服裝,女的一身短款旗袍,臧綠色打底,紫花黑葉交錯其上,男的則一身米白色中袖西服,細節處添加了一點不同于普通西服的設計,讓整個服裝看起來莊重中不失活潑。
  “挺好的,選這套吧。”許從一暖笑著。
  嬴秀又另外挑選了幾套風格各異的,店員前去同攝影師和其他相關的人員交談過一番,拍攝進程照舊,不需要停止。
  跟隨返回的店員,許從一到前面交付了定金。
  化妝師開始給嬴秀化妝,許從一站椅子旁邊,兩人手牽在一起,目光在透明玻璃鏡子中相匯。
  系統:“婚紗照拍完後,言情線數值能到一百吧。”話音有著不確定,綜合前面幾個世界來看,依舊有點懸。
  化妝師移動中,擋住了許從一和嬴秀的視線,許從一瞧著鏡子裏的窗戶方向,忽然的,他眸光微微一閃,瞳孔隨著一個慢慢變大的黑點,一點點擴張。
  那個黑點很快變得形態清晰,不是別的其他什麼,而是一隻手,灰黑的手,多日前,在某個地方看到過。
  許從一抖了一下,握著他手的嬴秀第一時間感知到,嬴秀扭頭過去。
  “怎麼了,從一,有點……”那個冷字還沒來得及從嬴秀唇齒間溢出來,整個偌大的房間,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嬴秀猛得害怕起來,抓著許從一手,渾身戰慄不止。
  許從一將站了起來的嬴秀半摟在懷裏。
  “停電了嗎?可現在不是……不是白天,怎麼會停電!”嬴秀聲音慢慢變得尖銳起來,抖著音發問。
  許從一看著應該是窗戶的地方,黑暗裏隨之而來數道重物倒地聲,十有八九是婚紗店的員工們。
  整個世界都被濃烈化不開的黑暗傾覆,空氣意外地凝固起來,靠在許從一懷裏的嬴秀,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也聽到了許從一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他……來了?”許從一頓了下,問道。
  系統沉默了一會,才回:“是啊。”
  “人?不是了,被吃成那樣,能活可不容易。”只能是鬼魂了。
  也就是說,變成鬼,都不肯放過他。這份執著的愛情,真是讓人動容。
  黑暗還在繼續,沒有任何光亮出現的跡象。
  周遭淪陷極度的死寂,感知不到任何外物的存在,仿佛整個天與地,都只剩他們兩個人的存在。
  然後,突然的,許從一感覺到有冰冷的氣息漫上腳腕,一路緩慢但異常堅定地順著他褲腿,往上方蔓延。
  而且慢慢的,那股氣息變得實質化起來,不僅僅只是氣息那麼簡單。
  有人在看著他,黑暗裏有著某個人,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讓許從一身體被牢牢鎖住,動彈不了。
  手腕上一股大力襲來,拉扯之下,許從一同嬴秀手掌分開。
  嬴秀尖銳的聲音冒出來:“從一,你在哪里?快回答我,我害怕,你在哪兒?”
  許從一張嘴要回答,嘴上覆過來寒冰一樣刺骨的手掌。
  怔了一下後,許從一黑暗中抓住捂他嘴的手臂,就用力下拽,但就像抓著一根焊緊的鋼鐵,紋絲不動。
  大掙著眼睛,企圖在暗黑中尋找著對方,身體後面寒氣濃厚起來,來的人悄無聲息間,轉到了他的身後。
  許從一脖子擰過去,一個冰軟的東西滑過耳畔,讓他直接戰慄起來。
  “……把我忘了啊,竟然和嬴秀拍婚紗,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聲音貼著許從一耳朵說的,語氣溫柔和煦,但話的意思,讓聽者心臟跳躥到嗓子眼。
  他的聲音不低,所以嬴秀也聽到了。
  “二、二叔,是你嗎?”嬴秀驚恐地發問。
  哐的一聲,像是特意為了回應嬴秀,屋子中間一盞水晶吊燈被點亮。
  嬴秀懼怕的眼眸一轉,就看到一米開外,她的男友被一身漆黑衣物的嬴勾從後面摟著。嬴勾臉埋在許從一頸子裏,抬起來時,嘴角邊一抹猩紅。
  嬴勾舌尖裹了那抹猩紅,鋒利的視線一和嬴秀對上,後者直接駭坐到了地上。
  哆嗦著唇,嬴秀眼睛從許從一頸部咬破流血的傷口,移到自上而下,冷殘俯瞰她的嬴勾。
  她不懂這個發展。
  那是他男友,他怎麼會被她二叔抱著。


第57章
  “看來你都瞞著她啊。”嬴勾一臂摟著許從一, 一手扣著許從一下巴,逼使他眼睛看向自己。
  嬴勾將彼此距離拉近, 低視許從一, 他往許從一眼瞳內看,青年眸光劇烈閃爍,震驚到了極點。清澈眸光裏映出一片灰暗, 沒有他的身影。已經成為鬼魂的嬴勾,買有在許從一眼裏留下一點痕跡。
  沒有關係,他眼裏不會,他會讓他身上每個地方、每個部位,不管是裏, 還是外,都全部印出他的痕跡。
  “別說。”許從一緊抿的唇微啟, 聲音低如蚊呐, 就是嬴勾,都聽得不大清楚。
  從許從一面上的神色,嬴勾知道,許從一清楚他不再是人類的, 清楚他是鬼魂。雖然渾身都戰慄哆嗦個不停,竟然還有勇氣, 來要求他。
  這是自己看上的人, 初見是難以引人注意,慢慢接觸下來,他身上有種可能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閃光點, 泉水洗滌過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發生過這麼多事,換做其他人,恐怕裏面依舊染上了其他色彩,但在他這兒,還是一如開始。叫人近距離看著,就會看的更清楚,最好,能讓這雙眼,一直都注目自己。
  他猩甜的血液,到成了其次,那的確和其他人不同,可若不是他,而是換了另外一個,他會在一開始就將他血液吸光。
  整個身體都被男人攏在懷裏,這種被一個同性絕對控制的狀況,讓他想立馬逃離開,箍在腹部的手,猶如實鐵,是他說不能撼動的。
  “求你,不要說。”不管嬴勾指的是什麼,嬴勾吸食他血的事,還是那夜曹越他們,或者嬴勾本身,現在不是人而是鬼魂的事,許從一都不想讓嬴秀知道。
  “可以,我可以保密。”嬴勾全身都冰冷,像一塊寒冰,讓被挨著他的人,呼出的氣體,都瞬間帶著白霧。
  一屁股坐地上,嬴秀兩眼瞪得好似下一刻就會蹦出眼眶,她死死盯著許從一和她二叔。
  自己的問話沒有得到二人中的任何一個回應,許從一在和嬴勾說著什麼,嬴秀直覺那是很可怕的事,最好不要知道。
  “從一,我們、我們還要拍照片,所以,你過來我這兒好嗎?”嬴秀又自發將對自己有害的外界資訊隔離在外,抬起手臂,朝許從一遙遙舉著。
  許從一被嬴秀悲傷得快要落淚的表情給沉沉震住,他很想過去,一千個一萬個想過去。
  可是不行。
  身後這個男人,從這段時間的瞭解裏來看,他不是那種會顧念親情的人,對於嬴秀,他沒有任何憐惜。何況現在他還成鬼魂了,許從一不知道嬴勾的執念是什麼,有一點他很確定,成為鬼魂的男人,力量比之前的女鬼還要強大很多倍。
  除了頭頂上這盞昏暗的燈照亮的這片狹小的區域外,其他地方一片森森的黑暗。
  黑暗中,許從一感覺得到,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他們。
  它們是鬼魂,受嬴勾操控的鬼魂。
  許從一向嬴秀搖了搖頭,隨後避開她渴求的目光。
  嬴秀猛地找回了消逝的力量,她從地上爬起來,沖向許從一。
  還有一兩米距離,就可以碰到她的愛人了,忽然的,嬴秀踉蹌了一步。
  她暫時停下來,怔怔地往絆了她腳的地方看過去,沒看到任何東西,她心臟跳動地厲害,要從胸腔裏面蹦出來一般。她喘了口氣,一隻腳剛準備提起來,腳腕一陣冰涼。
  嬴秀嚇的尖叫出聲。
  在原地跳著,那股冰涼絞纏在腳腕,任由她怎麼甩,都甩不掉。
  嬴秀哭了,兩行淚水滾落下臉龐。
  這次駭得坐倒下去後,直接渾身癱軟,兩手緊攥自己衣服,顫抖得不成樣子。
  “你要什麼,我的血嗎?只要別傷害嬴秀,你要多少都可以。”嬴勾選擇不說,並不是沒有條件的,和男人有過幾次交易,許從一不會天真地以為男人善心大發。
  嬴勾指移到許從一頸部,淺淺摩挲著,那裏有著一個明顯的疤痕,是他之前留上去的。
  指骨略微往裏摁,跟著就感受到了代表著生命和活力的跳動。
  這具身體是溫熱柔軟的,輕輕吸一口氣,溢滿口鼻的,是許從一身上悄無聲息散發出來的刺激人食欲的猩甜味,還有另外一種,夾裹在裏面的,草木的清香味。
  沁人心脾,聞到這種氣味,讓人身心都愉悅快樂起來。
  那如果,徹底地擁有這個人,又會如何?
  曾經為人時,不說是顧慮,有著人類的肉身,那種殘存在細胞裏的人類情感,讓他對許從一有種憐惜,沒有想過例如吸幹他的血,或者直接擁有這個人。
  現在不同了,最後那一點人類理性的情感,隨著驅殼的消亡,而自發離體。
  血液啊?他當然都要,除開這個,有一樣東西,同樣的,他非常想要。
  嬴勾鋒利陰鶩的眸子瞧著許從一。
  “我要的,可不只你的血。”
  許從一追著問:“還有什麼,我給的起的,我都給。”
  “你給得起,也只有你才能給得起。”其他人的,他可不屑要。嬴勾摟在許從一腹部的臂,上移到他脖子。
  頸項被一隻堅實的臂膀箍著,隨著臂膀的越加往裏收,呼吸遲鈍,眼前光亮時暗時明,絕對的窒息中,許從一慢慢合上眼。
  許從一身躰往下滑,下一瞬即刻被嬴勾接住。
  嬴勾扶著暈眩過去的許從一,往打開的視窗處走。
  兩人經過跪坐地上的嬴秀旁邊,嬴勾動作暫有一滯。
  他朝許從一身體另一側看過去,於是看見許從一左腿褲腳讓嬴秀抓住了。
  嬴勾連任何的虛與委蛇都沒有,直接對嬴秀道:“你不放開的話,今天你和許從一都得死。若是放開,就只用他死。”
  嬴秀抬眼間,滿臉的不敢置信。
  一定是在說笑,她和嬴勾是關係疏薄,但不至於,他要這樣說。
  要她死,要許從一死。
  這是法治社會,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二叔,是不是從一哪里做錯了,我替他道歉,他人很好的,肯定是誤會。你先放開他,好不好?”嬴秀望著她二叔。
  他的這個侄女,還真是天真。但既然答應了許從一,那些他一直都隱瞞著的,他自然也不會說。
  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沒必要再待下去。
  走到窗戶邊,嬴勾將許從一菢離地面,身軀漂浮上半空,下一秒,陡然跳躍了出去。
  隨著嬴勾和許從一的消失,光明重新回到婚紗店,照著地上躺著的店內數名員工,還有坐著的、眼睛盯著窗口方向,一瞬都不眨,表情已然呆滯的嬴秀。
  婚紗店在營業中,有客人走進店,發現沒人接待,自己朝樓上走,從入口處進來,看到大廳裏的狀況,給嚇了好大一跳。
  男人以為婚紗店遭遇打劫了,在愣了幾秒種後,掏出兜裏手機,先是報警,然後打救護車電話。
  他往裏面走,意外看到有個沒有倒地的人,男子跑過去,手剛碰到嬴秀身體,
  嬴秀忽然叫了一聲,隨後大哭了起來。
  “喂,你怎麼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男子被忽然哭起來的嬴秀驚到,緩了會,才問。
  嬴秀滿臉淚水,眼神茫然又無措。
  不是怕死,她不選擇不是怕死,她的沉默也不表示默認,她太害怕了,她六神無主,聲音被堵在嗓子裏,發不出來。
  從一,我沒有放棄你,真的,你相信我啊。
  嬴秀在心裏呐喊著。
  被嬴勾挾走的許從一,看不到嬴秀再次留下的淚水,更加聽不到來自嬴秀內心的聲音。
  從婚紗店出去後,嬴勾摟著許從一,在高空中穿梭,去的地方不是別的,而是他被百鬼食肉的那個在建工地。
  甚至是,那個百鬼們爬出來的廣場。
  此刻還是白天,工地裏有建築工人在各自忙碌著,忽的,一道陰冷到極點風刮了過來。
  風勢強勁,將地上灰塵紙屑都高高吹了起來,灰塵瞬間迷了眾人眼,所有人都慌忙拿手臂擋住眼睛,以免風沙被吹進去。
  狂風肆虐了好一會,差不多有半分鐘時間,戛然而來,戛然而止。
  紙屑翻飛,提醒眾人,剛才的陰風不是他們的錯覺。
  有人聚在一起嘀咕。
  “聽說這裏以前是亂葬崗,死過很多人。”
  “我好像也聽過這個傳言,那些人都是被活生生餓死的。”
  “剛來那天,我就覺得這地兒不對勁,果然吧……”
  “……哎哎,還是別說了,越說我覺得越冷,雞皮疙瘩要起來了。”
  ……
  嬴勾走在筆直向下傾斜的臺階上,走一步,後面臺階消失一階。
  仔細看的話,這些臺階,全部是由一塊塊森白的骨頭組成。骨頭延伸向一個閃爍著幽藍光亮的地方。
  走下臺階,嬴勾舉目望向光亮出,唇瓣略微勾了一勾。
  進到光亮的地方,再往前行了數米遠,高出地面一米多的骨台前,將許從一放了上去。
  站在同樣是由白骨堆砌起來的高臺前,嬴勾冷寒的眉目忽然變得狂肆起來,他目光露骨貪婪地打量著昏迷過去的人,伸手過去,指腹撫著許從一緋紅的唇。
  他將屬於他,無論是身躰,亦或者靈魂。
  閉著的眼陡然睜開,呼吸間,喉骨都微微的刺痛,許從一抬手,想去摸下頸子,手臂被什麼東西錮著,移動不了。
  兩隻腳也是一樣的狀況,好在脖子還能動彈,許從一往手腕和腳腕看,不過這一看,茶褐色的眼眸猛地戰慄起來。
  箍著他手腳的是彎曲的森然白骨,他所躺的地方,則全是更多的白骨堆積而成。
  目光艱難地從骨床上挪開,向四周看,四周是灰暗的牆壁,每個角落都有一簇幽藍的火焰燃燒著,似荒山野嶺墳墓上竄起的鬼火,就這麼看著,都給人一種無法驅趕開的冷寒。
  系統:“這裏是廣場下方,曾經亂葬崗的中心區,屍體堆積最多的地方。”
  所以,他是在鬼魂們的巢穴裏了。
  許從一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觸目所及的,前面地上,到處都滾落著骷髏頭,骷髏頭面向著他,空洞的眼窩中沒有眼珠,但還是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或許用不了多久,他會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個嬴勾……
  “耽美線數值漲沒有?”
  系統:“漲了十點,現在七十了。”
  “七十啊。”意外的,讓人內心有點小小的不爽。許從一咬了下唇,然後牙齒鬆開。
  還有三十點。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許從一心裏有點數,左不過是那個。前面三個世界最終都會走向那個不變的發展,自然沒道理,到嬴勾這裏變了。
  到一百會怎麼樣,試想一下,被一個鬼深深愛上,是很特別的經歷。
  那麼,請快點,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刻的到來。
  幽藍鬼火忽然一陣閃爍,有人——有鬼飄飛進來。
  鬼魂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褲,進到白骨室裏,就徑直飛往許從一面前。
  許從一敏銳地感知到對方來了,往右側偏頭過去。
  看到是一張熟悉的面孔,直直注視男人。
  出去處理了一點小事,將之前吃食過他肉血的鬼魂都尋找到了,並直接以強大的鬼力,威震住最後的幾隻鬼,讓它們成為了他的部下。在某個角度上來說,成為鬼魂、擁有者巨大鬼力的嬴勾,已經相當於一個鬼王的存在。
  這個鬼王,現在回到這個小小簡陋的骨室,僅僅因為這裏有著一個他在意的人類。
  手臂一揮,骨室裏所有幽藍火苗乍然熄滅,整個世界陷入黑暗裏,和昏迷前一樣,濃烈的,窒息的黑暗。
  許從一睜大著眼,在黑暗中搜尋嬴勾的身影。
  找不到,什麼都看不到。
  “……如果要殺我,請你快點動手。”許從一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穩。
  沒有回應,依舊是一片死寂的暗黑。
  “算我求你,給我個痛快。”
  他在笑,但笑容裏全是無助和悲涼。
  “痛快嗎?”已經走到骨床邊的嬴勾出聲,許從一立刻轉頭,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望。
  黑暗沒有影響嬴勾的視力,黑暗中的一切都無所遁行,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忘了我當時怎麼死的?”嬴勾俯身到許從一面前,上半身懸著,沒碰觸躺著人身躰的任何一個部位。
  他觀察許從一的表情和臉色,看到他驚懼和害怕,儘管如此,還是表現得堅韌不屈,好像有著一身鋼骨,怎麼折,都斷不了。
  許從一眼眸閃動,他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選擇合上了唇。他沒忘,怎麼可能忘,稍作一想,那一天的每幕場景都撲面而來,如果這個世界有失憶藥賣,他一定會馬上去買來吃。
  +++++
  “想要痛快?好啊,我給你痛快。”贏勾翻身上骨床,伏了下去。
  刺骨寒冷撲面而來,整個人都似被包括在極地冰川中,黑暗裏,目不能視,其他四感變得敏銳起來。雖然沒有聲音,但許從一知道男人在他面前,咫尺之間。
  脖子被冰冷的東西碰到,許從一下意識哆嗦了一下,跟著肩膀被一隻手掌摁住。
  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讓許從一混亂掙扎起來,他手腳都被束縛,這些反抗,基本都是無用功。
  知道自己逃不了,掙扎耗費了他半身力氣,許從一直接攤平下去,他撇開頭,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這一切可以快點結束,他死也好,怎麼都好。
  臉頰被冰冷的掌心碰觸到,許從一克制著躲開的欲望,由著男人撫摸自己臉龐。
  敏感的頸部肌膚,被尖銳的牙齒抵住,利物一點點刺進去。一直往裏,好像不會停歇。
  心臟跳動的厲害,呼吸不自覺就急促起來,手腳猛烈掙動了一番,落下去時,發出不小的聲音。
  尖牙停了下來,在頸部動脈外,沒有刺破。
  心裏松了一口氣,雖然口裏說著不畏懼死亡,但真的面對時,他其實是害怕的。
  兩人身體上下交疊,嬴勾能清楚感知到許從一的所有情緒變化。
  知道他在慶倖,原本的打算是,將他帶到這裏後,就立刻吸食光他的血液,讓他死亡。但抱住這人的瞬間,嬴勾改了下注意。他溫熱的身體,抱起來感覺還不錯,繼續下去,似乎未嘗不好。
  嬴勾頭顱後撤,離開許從一脖子。
  他摁住許從一肩膀的手,繞到他後頸,固定住他的腦袋,另一隻手下移到許從一腰間,將他紮在褲邊裏的衣服扯了出來,冰冷的手情色意味濃烈的撫摸著柔然的肌膚,伏低聲下去,吻住了許從一緊咬的唇。
  許從一被贏勾這番上下的動作給怔到,片刻後反應過來,男人這是準備做什麼。他到真沒想過,男人會對他有欲望,成了鬼魂都還想壓他。他沒被同性這樣對待過,脖子扭轉,腦袋往一偏,但下一瞬,後頸上扣著的手,將他頭強行扳了回去。
  男人吻地蠻橫,舌尖想往許從一口腔裏躥,許從一咬著牙,不讓他得逞。
  男人悶笑了一聲,在許從一衣服裏作亂的手,忽然捏住一個小小的突起,扯了一下,許從一驚地一張嘴。讓一直徘徊在唇瓣外的舌尖順利鑽了進去。
  同贏勾身軀一樣,他的舌頭也是冰冷的。
  冰冷的軀體覆在自己身上,冰冷的舌頭在自己嘴裏肆意舔舐掃蕩,許從一渾身越發僵硬,猶如被一條巨大的蟒蛇纏住一樣。他瞳孔慢慢擴大,眼裏都是強烈的渴求,渴求這一切是做夢,渴求身上的男人能放他一馬。
  黑暗對身為鬼魂的嬴勾來說,造不成任何影響,他看得清楚周圍的一切,包括許從一面上的各種表情變化。
  指尖撥弄著小小的乳粒,將之揉搓到挺立起來。
  他勾住許從一舌尖,吸吮著,發出澤澤的聲音。
  許從一羞憤的眼眶通紅,合嘴去咬贏勾的舌頭,但牙齒剛合攏,對方舌頭忽然消失,反而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嘴巴暫時被放開,許從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撕拉一聲,身上的襯衣被撕扯開,冷氣直灌過來,更是一點點擠進到肺腑深處,冷得他想蜷縮起身體來。
  腳彎曲了起來,不再被束縛,雙臂還舉在頭上,許從一提腿往上方踹去,自然的,踹了個空。
  在落下的途中,腳被握住,耳邊出來拉鏈拉開的聲音,跟著,褲子讓人一把往下脫。
  “……不要,不,你滾開。”驚懼中,許從一猛烈搖晃著腦袋,抖著音道。
  得到的回答是,裏外兩條褲子,都轉瞬脫離自己下身。
  被強行掰開的兩腿間嵌入進另一個人冰冷的身體,許從一試著合攏腿,男人力氣大得,他所做的一切,猶如蚍蜉撼樹。
  強烈的恐懼籠罩著許從一,不僅是要被人牆上,還有這個人不算是人,是一個鬼魂。
  “你殺了我,求你,算我求你,殺了我。”許從一聲音帶著哭腔,他掙扎不過,結果太過明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這樣求男人。
  低目間,看到許從一眼眶裏浸出了淚水,嬴勾湊上去,舌尖勾住他眼角的淚珠,嘗到了鹹鹹的味道,理論上來說,不該有味道的。所以,這個人,真的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他,叫他怎麼能放手。
  “我會殺了你,但不是現在。”嬴勾舌頭從許從一眼睛往下舔舐,舔過他鼻樑,舔過他被吻得紅腫哆嗦不停的嘴唇,舔過他下顎,在下巴上停留一會,啃咬著,留下不算輕的痕跡。
  吻住他喉結,喉結不安滾動著,嬴勾將突起的喉結含進嘴裏,啜吸著。
  再到他往裏深陷的骨窩,舌尖在骨窩裏繞了數圈,跟著是形狀弧度漂亮的鎖骨。一路都留下濕漉漉的水漬。
  衣服撕扯開,露出整個胸膛,一顆剛才被揉搓撥弄地挺立起來的乳粒,在空氣中和這具身體一樣,在瑟瑟發抖。
  這麼容易就被欺負哭了,天生就該躺他身下,任由他為所欲為。
  嬴勾的唇銜住另一顆沒擰揉過的乳粒,吸允著,感受到乳粒在嘴裏慢慢變大變挺,舌尖繞著周圍乳暈打著圈。
  偶爾有一兩聲壓抑不住的低吟冒出來。
  吐出嘴裏的緋色乳粒,嬴勾起身,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光是鮮血,許從一身上的每一個存在,都對他有極大吸引力。這促使他,想立馬佔有這個人。
  脫盡衣服,赤裸著身覆下去,勃發起來的一處,已經饑渴難耐,它在渴求進入到一個濕熱柔軟的地方,感受它的緊致和絞纏。
  贏勾吻住許從一,這一次的吻,比之上一次更為激烈和兇猛,那給許從一一種,男人要吃到他的錯覺。
  嬴勾將許從一肌肉緊繃的腿架起來,一手抓著他一條腿,一手插進到他兩腿間。
  很快就碰到那個即將要容納自己的柔軟入口。
  穴口很窄,插一根手指進去都受到極大的低垂和擠壓,和手指截然不同的濕熱溫度,蔓延到嬴勾手臂上,並往他全身都侵襲進去。
  手指彎曲打著圈,嘴上動作依舊猛烈,直吻得人呼吸不暢。
  從緊窄的穴口加入一根手指進去,做著同樣的擴張動作。
  黑暗,讓一切聲音都變得異常明顯,尤其是自己的呼吸聲。屈辱和不甘成了許從一眸底唯有的顏色,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裏集聚。後面手指增加到四根。
  忽然的,四根手指一起撤開,不待許從一松一口氣,另一個冰冷的硬物抵了上來。
  那根硬物停在入口,像是沒有要進去的跡象,許從一睜開眼睛。
  也幾乎是同時,黑暗猛地散開,四周幽幽鬼火燃了起來。
  親眼看到的,和用身體感知到的,給人感覺截然不同,起碼在黑暗中,他可以自欺欺人的暫時躲避,而在光亮中,一切都無所遁行。
  他大張的兩條腿搭在贏勾腰胯上,下身同男人貼合地緊密,最中間的地方,是自己癱軟的性器,再往下,一根粗大紫紅的性器直挺挺地對著他下身。
  許從一嘴巴張了張,發不出一個音。
  男人身體往前一挺,抵在穴口外的陰莖往裏擠進去半個頭,雖然做過擴張,不過相對於他的性器,穴口還是太小了,一進去,就被咬纏得死緊。
  青年腰身僵硬抵抗,後穴陡然收縮。
  嬴勾一臂撐在骨床上,一掌啪一聲打在許從一軟乎乎的臀肉上。
  “放鬆點,別咬那麼緊。”
  許從一羞憤地瞪著嬴勾,眼裏含淚,這個瞪視威力減了大半,到更像是嗔怪。
  嬴勾耐心不多,不可能等許從一適應,他撈起許從一腰,把抵入半個頭的下體往裏猛地一插,整個冠部都進去到裏面,被強行擠開的血口繃得似乎下一刻就要裂開,嬴勾錮著人下身,一點點一寸寸,往深處釘。
  等完全埋入進去,被抓著的腰腹上,留下了明顯的指印。
  疼痛從撐開的穴口往四面八方蔓延,許從一抬起的頭倒落下去,他咬著嘴,唇瓣破裂,一絲血滑到下顎,落到骨窩裏。
  嬴勾低頭下去,將那縷血給舔舐掉。嘴唇朝上方吻,吻住許從一嘴唇,下身在稍作停頓後,往外抽拔了一點,轉瞬插進去。
  拔出來,插進去,用一個不算快,但也不慢的頻率,拔出來一半,捅進去所有。
  許從一的身體在撞擊中,跟著搖晃不定,兩手上的束縛被解開,即便如此,已經沒有力氣去反抗,在體內肆虐的冰冷兇器,凍地他心臟不住收縮,被人強暴的屈辱,讓他靈魂都被撕裂了一般。
  張開口,咬住手腕,將一切聲音都堵在喉嚨裏。
  身體被撞得往前面移,下一刻,又會立馬被拖回去。粗大猙獰的肉棒,上面暴突的青筋,摩擦著嬌嫩的腸壁,痛感火燒火燎一般。
  嬴勾在一連竄抽插中,慢慢放下速度,這次是全根拔出,在全根慢慢插到最裏面。
  他漆黑幽深的眼眸鎖著被他操得無力癱軟的人,青年胸口上下起伏,帶動上面兩顆飽滿鮮豔欲滴的乳粒。誘惑著人前去採擷。
  順從這種引誘,嬴勾低頭叼住右邊那顆,指尖則擰著另外一邊,嘴裏含吸,手指快擰,身下加快衝刺力度。
  啪啪啪的肉體相撞聲溢滿整間骨室,鬼火搖晃,映照著一室淫糜。
  抓著一條腿,就著陰莖埋在穴洞裏的姿勢,將人給翻轉過來,這一番動作,許從一沒能咬住手腕,發出一道呻吟。
  將人摁跪著,贏勾胸口緊貼許從一彎曲的後背,扶著他晃動的腰,從後面肏著他。
  手指插進到咬著的唇裏。
  嬴勾色情地舔著許從一耳後肌膚。
  “叫出來,我想聽你聲音。”
  嘴巴無法合上,每次被撞進到深處,許從一都會發出低低的呻吟。
  後背式相對剛才,進去都要方便很多,嬴勾完全放開,大操大幹著這具帶給自己極度快感的身體。
  在某次插進去時,擦過一個地方,操著的身體猛然哆嗦了一下。
  嬴勾停了停,憑著記憶,往那個地方裝過去。
  又是一個細微的哆嗦。
  似乎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手往許從一兩腿將耷慫的性器上碰,那根小東西挺立了起來。
  直接用冰冷的手掌圈住,嬴勾抽出陰莖,又撞過去。許從一的下體勃發起來。
  後背緊繃的肌肉,在這個瞬間,都放鬆開來,中間略微凹陷的脊柱,帶著惑人心魄的弧度。同他不算惹眼的面部相比,許從一有具極度漂亮的身體。這具身體,當被脫光了放床上,被人性器插在裏面的時候,更是世界最美的美景。
  嬴勾手指極具技巧地擼著許從一的性器,沒多會,就讓對方繳械投降。
  手指間都是噴濺出來的白濁,嬴勾將沾染的精液塗抹在許從一肩胛骨上。
  他撤開插在許從一口裏的手,兩臂錮著許從一腰腹,上身直立起來,開始了最猛烈的衝刺撞擊。
  +++++
  一段時間過後,嬴勾赤果的手臂又一揮,骨室裏恢復沉暗的光亮,鬼火晃動,在幾面牆上都映出一個影子來。影子呈現出彎折的姿態,析長的兩褪隨著有節奏的衝撞進出,而搖晃著。冰冷的指骨陷在濕熱的口腔裏,阻止被吸允地紅腫的唇咬合上,不斷有抑制不住的聲音溢出來。
  “噓,小聲點,它們會聽到的。”耳邊一道惡意的話語,許從一眼睛轉過去,生理性的淚水模糊視線,他盯著那人,懸懸欲泣的脆弱模樣,不但沒引得男人的憐惜,反而讓對方被他這個樣子給刺激到,想看他流露出更脆弱的一面。
  最好是哭出來,被欺負得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哽咽著哭泣。
  痛感和僵麻一起侵襲上來,時間很慢,睜著的眼睛,一陣陣酸澀,有時候會腦袋發暈,讓許從一誤以為自己會昏迷過去,就不用受這個酷刑。可總會在他有這個想法的下一刻,撞擊的力度陡然加大,在撻伐著的男人,好似知道他內心的想法,總不會輕易如他願。
  昏昏沉沉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脖子上,熟悉的刺痛感傳來,隨著體內鮮血的快速流失,許從一終於有種,即將要死亡的感覺。
  系統:“他好像這一次,要把你血吸光。”
  “數值多少?”
  系統:“八十,漲得不多。”
  “竟然還沒滿值。”許從一不免在心裏發笑。
  男人將他擄過來,愺他一回,加吸光他的血,之後,就這樣完了?
  許從一思索了一下,男人是鬼魂,應該不會是這種打算。
  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鬼這類非人,是真實存在的,人死後,靈魂離體,成為鬼魂。嬴勾他——是想,吸幹他血後,讓他變得和他一樣,也是鬼魂。禁錮鬼魂狀態的自己,的確要比作為人類時要方便一些,起碼不用再遵循人類世界那些規定。
  這個想法未必太美好,可惜啊,永遠都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隨著血液的漸次離體,這回許從一的眼簾合上了,就再也沒能睜開來。
  嬴勾從骨床上下來,手腕翻轉間,落地上的衣服自發漂浮起來,下一瞬,回到他身上。
  躺骨頭中間的人,徹底死去,身軀溫度一點點冰涼起來。他安靜等待著,等待著這個人的魂魄出來。一直等,等了很久,不見多少動靜。心中生出焦急,嬴勾低頭下去,掌心擱在屍體額頭正中,他探尋著屍體內裏的魂魄。
  沒有,什麼都沒有,探尋不到。
  他另一手也放上去,再次努力搜索。結果昭然,許從一的靈魂不在這裏。
  到哪里去了?
  嬴勾將設下的結界撤開,守在外面的鬼魂部下們在他無聲的驅使下,都蜂擁了進來。
  聽到嬴勾說屍體靈魂不見了,明明人死在他面前,這裏還有結界,怎麼會沒有。
  鬼魂們面面相覷,出口就那麼一個,而且它們都在那裏,期間沒誰眨過眼,沒看到有誰出去。
  “給我去找,一天之內找不到他,你們就準備給他陪葬吧。”嬴勾冷沉著臉道。
  所有鬼魂聽到著話後,忙掉轉頭,就朝外面躥。曾經它們以為成為鬼魂就不用死了,但結果不是,它們還能死,灰飛煙滅那種死法,無法投胎,靈魂徹底自這個世界消失。
  鬼魂們全部潮水般湧退,整個白骨森森的室內,獨留嬴勾一鬼。他步至骨台旁邊,低目間,看到屍體下方有幾塊白骨上沾染有豔色的鮮血,他伸手過去,白骨給鈑開來,掌心慢慢收緊,骨頭隨即變成一片齏粉,粉末飄散到地上,轉眼消失無影蹤。
  男人就那麼站著,收攏的掌心攤開,收緊,再攤開。
  後悔?不不,他字典裏從來沒有後悔這個詞,不管許從一的靈魂逃到了哪里,他一定會找回來。
  將地上散落的衣服彎腰拾了起來,耐心且細緻地給許從一的屍體穿上。
  又繼續待了一會時間,嬴勾離開這間骨頭堆砌而成的房間。
  他走後,屋裏鬼火依舊閃耀不停,一簇鬼火忽然躥高了幾分。
  空氣出現波動,一個灰色影子開始慢慢形成。
  許從一漂浮在骨台旁邊,看了眼上面躺著的自己身體,收回目光,垂低眼,看自己舉起來的手,掌呈現半透明狀。
  原以為能離開,沒想到還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說明,就是言情線和耽美線這邊都沒有滿值。
  到底還需要達成什麼條件。
  系統:“哎,這個……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太難的。”系統知道的是小說劇情裏的事,還有過去發生的,和正在發生的事,無法預知誰也不知道的將來。
  “95了。至於言情線那邊,掉到80。”系統提及道。
  “嗯。”在預料之中,就算言情線數值到99.9,不代表任何東西,女主終歸會是未來出場的男主的,他一個配角,僅是女主人生中的一個過客,過去的愛意再深刻濃厚,都轉瞬成空。
  走到這一步,言情線就不具價值了,離開世界的希望,只能在耽美線這邊找。
  “他可以看到我?”許從一往出口方向走,由於成了鬼魂,身體輕飄飄的,不受物理重力的影響,走著走著就自然漂浮起來。
  系統:“可以。”
  “能讓他看不到嗎?”
  系統猶豫了回,道:“能。”
  “那……暫時就別讓他看見我。”許從一盯著前面某個虛無的地方,緩緩笑了。
  系統好奇:“你不現身,怎麼讓耽美線數值漲起來?”還有最後五個點,系統覺得刷滿耽美線,根本就是分分鐘的事,有點難以理解宿主的想法。也其實,它從來都看不大透這個人類。
  他坦然接受一切加諸到身軀上的種種遭遇,無論是好的壞的,基本從他臉上看不到生氣和怨懟,他始終都用一顆無所謂的心態在面對著,甚至從裏面尋找到了他所想要的樂趣,以一種愉悅的心情,欣賞這些小說世界的人,流露出來的諸多情緒,尤其是這些耽美線的攻略物件。他們扭曲瘋狂的愛戀,對許從一而言,就如同一場盛宴,滿足他所有的口腹欲望。
  這種心態,某種意義上來說,同樣是不正常和病態的。
  不過,在經歷過這麼些世界之後,不管曾經是如何的人,要是真的一點不受影響,才更奇怪。
  許從一魂魄飄飛出白骨房間,出了房間,眼前驟然被化不開的黑暗籠罩。不見任何光亮,什麼都沒有。
  他仰頭看了下上方,往上面走,總會沒錯的。
  隨後魂體鑽了進去,十多秒鐘後,頭顱鑽出石泥地面。
  外面天色灰暗,厚厚的雲層將太陽完全遮蓋。能見度比起往日來,要低許多。
  許從一整個身體都浮了出來。
  系統:“準備去哪里?”
  許從一往建築工地鐵皮圍牆外面走:“女主那裏。”
  系統:“言情線不是?”
  “崩了,對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嬴勾這會十有八.九就在嬴秀那兒,恐怕他以為我靈魂捨不得嬴秀,去找她了。”
  系統:“聽起來好像是這樣。”
  “他都這樣想了,我自然得去一趟。”
  和許從一猜測的一樣,嬴勾的確是在侄女嬴秀那裏,但又有點不一樣。
  嬴秀她,在一夜之間,對和許從一在一起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甚至於對他這個人,都覺得很模糊飄遠。是有這麼個人存在,可好像那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
  被問及到時,會有猝然的心痛。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沒怎麼和他聯繫。”她記得其他很多生活中的細節,一旦往許從一身上想,記憶就混亂得厲害。
  “昨天到今天,他都沒有來找過你。”嬴勾盯著嬴秀,瞳孔內乍放的寒光,震得嬴秀脖子下意識冷縮了一下。
  嬴秀還是搖頭:“沒有,他沒來。”
  在彼此的對視中,嬴勾看得出來,嬴秀沒有撒謊。走出去,拐了一個拐角,嬴勾身影消融在牆壁中。接著他去了許從一公司,裏面的人都在各自忙碌著,找到許從一工作的崗位,上面東西擺放整齊,臺面整潔無塵,好似剛剛擦拭過一樣。只是,嬴勾一手落在無人的椅背上,表情變得奇怪起來,他感知不到這裏有許從一存在過的痕跡。
  將畏首畏尾躲藏在角落中的一隻獨眼鬼隔空拽了出來。獨眼鬼在嬴勾出現後,感受到強大的鬼力,立刻隱沒了身形,極力將自己縮小再縮小,沒想到還是被嬴勾抓了過去。
  “饒命,饒命啊,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別殺我。”獨眼鬼淒厲哀嚎著,脖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錮著,急迫地連聲哀求。
  嬴勾半舉的手臂一甩,獨眼鬼摔到地上,半個身體陷入地板中,它扒拉著地板,在嬴勾冷殘的注目中,不敢再有任何異動。
  “這裏先前坐的人,還有沒有印象?”
  獨眼鬼連連點頭:“有有,您找他嗎?昨天有看到,今天還沒有,但沒聽說他請假。”
  “記得很清楚?”
  “當然當然,這公司相對起來,就他好點,其他的,暗裏都有點小動作,要麼想把別人擠下去,要麼想搞點事。”獨眼鬼偷偷擦了把額頭冒出來的冷汗。
  一個事實慢慢明顯,身為人類的嬴秀不大記得許從一,而鬼魂,對他印象深刻。造成這一切的緣由是什麼?
  嬴勾飛出許從一公司,他這一走,裏面的人瞬間感覺那股刺骨的冷氣跟著消散,好些人都喘著氣。
  沒再去做任何求證,嬴勾返回到嬴秀那裏,正好店裏來人了,嬴秀笑容滿面招呼客人,笑得很甜,遠遠看著,就是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話,然則嬴勾已然不是人類,沒覺得那畫面有多美。
  他漂浮在落地玻璃牆外,沒緣由的,腦海裏就是有個聲音,告訴他,在這裏可以看到他想要見到的人。
  嬴勾一直無聲漂浮著,從早上靜立到中午,到下午,期間有其他前去尋找許從一魂魄的鬼們相繼返程回來,搜尋無果。
  報告給嬴勾,後者一字不發,鬼魂們離開,將搜索範圍擴大。
  許從一兩腿懸空坐在一個商品櫃檯前,這一天客人挺多,嬴秀都在忙碌著。
  看起來好像沒怎麼受到他離開的嬴秀,始終都不帶任何霧霾地微笑著。
  這一點都不和常理。
  “發生了什麼?”必然是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系統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實話告訴許從一,那看起來是直接否定了許從一過去的付出,即便他本人不在意這些,僅僅將它們當做遊戲來看待。
  “鑒於這個世界相比之前的世界有所不同,所以在言情線崩塌之後,法則為了保護女主,將她對你的那些記憶都做了模糊處理,她雖記得有你這麼個人,但言情線崩了這是事實,你已經無法按照開初計畫那樣,成為女主的白月光朱砂痣。”
  “反正都要走耽美線,這邊女主如何,沒什麼關係的,對吧。”
  系統每說一句話,都觀察一下許從一的表情,看到他沒什麼變化,於是將自己知道的都和盤托出。
  它們在否定他的所作所為,許從一將指骨內彎,拳頭握了起來。
  他自己付出過什麼?
  感情嗎?
  虛假的感情,所以,和系統說的一樣,沒關係,當然沒關係,怎麼會有關係。
  當然啦,就算是有關係,他能做什麼,跳起來喊一場嗎,喊給誰聽,法則聽?
  那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他尚且不知,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許從一笑了笑,道:“對。”
  系統放下心來,宿主能這麼通情達理,簡直太讓它感動的,感動得想落淚。系統擦了擦永遠都不會存在的眼淚。
  “讓他看見我吧。”嬴勾在外面站了多久,許從一就在裏面坐了多久。
  對於這個患有嗜血症,將他活生生給吸血吸死的男人,要真說什麼感覺都沒有,不會,但不是恨,更不是愛了。
  從頭到尾都是演戲,他心知肚明。
  戲演得多了,久了,在裏面,或者是在戲外面,好像區別都不大。
  不管是哪一邊,有一點始終不改變。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出現,在一個空曠的角落中。嬴勾視線追尋過去。
  在看到無形無色的空氣波動間,一個身影悄然浮現出來時,嬴勾面容明顯怔了一下。
  那個身影完全顯現,輕微的抬眸中,目光直視過來。那是一種絕對淡然的視線,淡然到,即便是被他看著,卻叫人覺得,自己沒有存在於他的視野中。
  青年給他的感覺,和過去截然不同,如同兩個人一樣,之前那個執著堅韌,充滿溫暖感情,這一個,看得出來,必然也是個堅韌不拔的人,眼底的溫暖無法暖到人,情感稀薄的,那雙茶褐色眼珠子,像是鑲嵌進入的冷金屬製品。
  “在找我啊?”許從一隔著玻璃,同嬴勾說話。玻璃厚實,嬴勾聽不見聲音,從許從一唇型隱約猜出意思。
  他沒點頭,更沒搖頭,鷹隼眸光緊鎖著許從一。
  許從一不受男人鬼力的影響,他下顎抬了點起來,算是在自說自話。
  “你現在找到我了,然後準備做什麼?將我關起來?”許從一面色間浮出輕笑,“你的那些結界對我沒用,可以這樣說,這個世界不存在鎖住我的東西。”
  嬴勾冷沉無波的臉,總算有了大的變化。
  “死亡讓你擁有無窮的什麼,人類壽命只有那麼幾十年,你難道不喜歡永生?”嬴勾向來不和人解釋,這個人與他而言,是唯一特殊的存在。是他將人挵死的,因為想要這個人永遠的陪伴著自己。
  許從一點點頭:“喜歡。”
  嬴勾知道後面還有話。
  “只是不想在這個世界,沒意思啊,你覺得有什麼意思。”就面前這個人對他瘋狂的感情,讓他覺得有趣點,其他的人,包括女主在內,都是乏味的存在。他想去下個世界了,想尋找新的趣味。
  假如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就算成為了鬼魂,日子還是不會和以前有多大變化,是沒意思,這點嬴勾還不否認。
  他不是來徵求許從一的同意的,他必須待在他身邊,這是毋庸置疑的。
  嬴勾垂落身側的手腕翻轉間,許從一魂體穿過透明玻璃,朝他極速飄了過去。
  忽的停下,許從一立在嬴勾面前一尺開外。
  系統:“97、98,還剩兩個點了。”
  “馬上就能滿。”
  系統:“喵喵,你有什麼計畫?”
  “不算計畫。”應該會見效,許從一對自己很有信心。
  “仔細想想,好像不全是,起碼,你就挺有意思。”男人各自很高,許從一低他半個頭,得略揚起脖子。
  被說有意思,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嬴勾都不會讓他好好站他面前,他願意縱容這個人。
  許從一揚手,抓著嬴勾肩膀,他湊過去。
  “說真的,我挺喜歡你的。”包括之前那些耽美線攻略對象,他喜歡他們全副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哪怕殺了他,也不放過這種變態到極致的情感。特別讓人有滿足感。
  許從一撤開身,看向男人,男人眼眸裏的光特備耀眼,很漂亮,像星空裏閃爍的星星。想摘出來看看。
  “你喜歡我?”被他強迫過,殺死過,竟然說喜歡他,可青年神情又那麼真摯,看不出一點虛假的痕跡。嬴勾於是就這樣相信了。
  “是啊。”許從一再次靠上去,這次直接吻住了男人的唇。
  彼此眼睛都睜著,彼此瞳孔裏都沒映出對方身影。
  系統:“99。”報數時系統的聲音明顯帶著驚詫。宿主忽然主動親攻略對象,還真的第一次見。
  他剛才說喜歡嬴勾,要不是系統知曉始末,都要被許從一真誠的告白給騙了。
  他不會喜歡任何人,僅是喜歡謝謝攻略物件為他癡狂魔障罷了,他享受這一切。
  在許從一覺得吻夠了,想退了時,後腰橫過去一隻手臂,他們身軀都是冰冷的,同為鬼魂,不再具有人體的熱度。
  嬴勾將這個吻加深,以銳詞抵開許從一嘴唇,舌尖游進去,勾顫著裏面欲躲閃的舌,吸允吮咬。
  他們背後,玻璃窗裏,像是有所感,嬴秀往外面看,心裏忽然變得空落落的,丟了什麼非常珍貴的東西。
  “你怎麼了,嬴秀,你怎麼哭了?”一同事奇怪地看著嬴秀。
  嬴秀往臉上一摸,一手的淚水。
  對啊,她怎麼哭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哭。
  系統:“100,滿值了,恭喜,終於可以從這個世界離開了。宿主你高興嗎?”
  “同喜,高興啊,當然高興。”
  “馬上。”
  許從一垂著眼,做出沉浸在男人深吻裏的跡象。
  “馬上就離開?”
  系統:“對。”
  許從一心下正想著是不是像之前兩個世界一樣忽然消失,身躰下意識寒顫了一下,作為鬼魂,還能感知到死亡的氣息,讓他掀開眼簾往右前方看。
  那裏不知道何時停了一輛車,從裏面走出來三個年齡都四十以上的中年人。
  他們都盯著他和嬴勾。
  男人停下吻,猛轉身一臂把許從一護身後。
  雙方誰也沒開口,對峙了片刻,跟著三個中年人手裏拿著各種伏魔工具朝嬴勾沖過來。
  “到裏面去,不要出來。”嬴勾推了許從一一把,許從一魂體穿過玻璃,一飄飛,就飛到了嬴秀店裏的最裏面。
  從人多的地方轉移到人少的地方,許從一偶爾能聽見道士們發出來的喊聲。
  不過慢慢的,聲音離得越來越遠。
  以嬴勾的現在的實際,恐怕那三個道士討不了多少好,許從一等了一會,沒見男人過來,決定出去找。
  還沒等他邁出商店,前路被擋了。
  擋路的鬼魂臉龐破爛,黑紅的血肉模糊面孔,一雙眼裏閃爍的全是刺骨的惡毒和恨意。
  “想去哪兒,找你的情人?你們倆打的算盤可真好,嬴勾他不僅成了鬼王一樣的存在,也將你變成了鬼,你們倆雙宿雙飛,很開心,是不是?”
  “我告訴你,休想,休想。”
  “我還真沒想到,他竟然會喜歡上其他人,看得出來,他特別在意你。這樣很好,非常好,你說,如果我吃了你,他會怎麼樣?一定會發瘋,瘋起來才好,我迫不及待想看一看。”
  “我也是。”這人不是女主,法則沒將這人對他的記憶模糊,那麼不需要再扮演什麼角色。
  “你說什麼?”曹越懷疑自己聽錯了。
  許從一搖搖頭,甚至於好心道:“我勸你要動手就趕快,那幾個人擋不了嬴勾多久。”
  “你就這麼想魂飛魄散,好好,我成全你。”曹越瘋狂笑著,隨後就朝許從一撲了上去。
  “好像鬼魂有痛感,給我遮罩一點。”許從一叫出系統。
  系統:“可以遮罩百分之九十,不能再多了。”
  “可以。”
  把三個道士制服後,嬴勾快速返回,還沒走到商店,就面色陡變,他狂奔過去。
  映入眼簾的一切,讓他周身鬼力狂放,肆虐颶風吹得路過的人幾乎站立不穩,許多沒被固定住的東西被風捲進半空中。
  已成鬼魂的曹越把掌中最後一隻手臂呑進口中,末了他抹了把嘴,站起身,望向魔化的嬴勾。
  他死了。曹越遠遠對嬴勾道。
  嬴勾隔空抓著曹越脖子,將他狠狠擲到地上。曹越身躰下陷進地面,只剩一個頭顱在外面。
  “他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曹越仰頭大笑。
  嬴勾兩手一扳,曹越立馬笑不出聲,他的下巴被扳斷,嬴勾手順著他喉嚨往裏,直插到他體內,在裏面找尋許從一的殘魂。
  找了很久,將曹越肚裏攪得破碎,沒找到。一些鬼魂部下聚攏過來。
  “別讓他死了。”讓他生死不能,嬴勾把曹越脖子和身軀撕扯開,帶著曹越下半邊身軀,飛離了原地。
  留下曹越破爛的頭顱,被眾鬼團團圍住。淒厲的慘叫成了這方天空的主旋律。
  嬴勾回亂葬崗那裏,還有幾百米位置,嘭一道沖天巨響,原本廣場的地方忽然往下塌陷,他顧不上想其他,許從一屍體還在下面,他鑽進不斷往裏落的石雨裏。


第58章
  落葉紛飛, 水畔邊站了一對年輕男女。
  一身青衣的年輕男子從衣袖裏拿了一個紅色的盒子出來,遞給他對面姿容殊色的妙齡女子。
  女子兩個手接過錦盒, 一打開, 看到裏面橫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血玉鐲子時,面上呈現驚愕的神情。
  “從一,這是?”玉鐲很貴重, 單從顏色質地來看,都絕對價值不菲。亓官靈算是第一次收到這麼貴重的東西。
  許從一笑容淺柔,聲線清朗:“這是我母親病逝時給我的,讓我將來如果有中意的人,就送給她。”
  “對不起。”讓許從一說起自己的亡母, 亓官靈很過意不去。
  許從一揚手將一葉飄落在亓官靈肩膀上的落葉輕輕撫開。
  “他們在九泉之下,知道未來兒媳是你, 會替我高興的。”
  說著, 許從一把錦盒拿開,將玉鐲戴上亓官靈右手腕。因著雪花不斷飄落,空氣裏都是寒意,站之類雖然時候不久, 亓官靈手腕已經泛著冰涼。許從一捂著她兩手,幫她暖著。
  “……我隔幾天就要走了, 之前和你說的, 你考慮好了?”亓官靈看著許從一,眉眼裏都是絲絲憂愁。她害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個,說起來也是她太強人所難, 想讓許從一拋棄這裏的一切,拋棄他的家鄉,和他一起到塞外去。
  可若不這樣該怎麼辦,她族人是不會允許她離開塞外,這次出來,都是她央求了作為首領的舅舅很多天,對方被她擾煩了,才勉強同意她跟出來。期間更是三令五申,禁止她一個人私自外出。她不但外除了,還暗裏結識了許從一,並不可救藥地對他一見鍾情,深深愛上了她。
  她猶記得那天初次見面,是在本城一年一度的燈會,四周都是小販的吆喝聲,還有各個路人的歡聲笑語,忽然一個回眸,她看到不遠處亭臺樓閣間立了一個人,曉風吹拂男子青色長袍,他像松柏一樣,站姿筆挺,目光望著遠方,旁邊有一兩個友人,在交談著。在後來兩人彼此擦肩而過,男子溫柔的笑臉,像塞外初春捲上天際的暖雲,一瞬間就撞進了她的心扉。逛花燈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走在石階上,有人匆匆迎面而來,亓官靈因為觀賞花燈,一時沒注意到,被行人撞倒,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下去時,一隻有力臂膀橫在了後背,原本還在遠處的青年,竟然眨眼間就沖了過來,及時救了她。
  如果這不算緣分的話,那麼第二日,兩人又在一家成綢緞莊裏相遇,就真的只能用緣分來形容了。亓官靈不是中原人,性格向來直來直往,喜歡的東西,會想辦法拿過來,喜歡的人,更會想方設法去接近。
  在她的主動下,很快瞭解到了這家綢緞莊是許從一開的,已經有二十多年,算是他父輩留給他的,不過他自己也相當努力。
  算是順從緣分的指引,二人也情投意合,沒多久,就互相定情。
  然是美好歡愉的時光太快,她離開的日子近在眉睫。
  許從一很鄭重地頷首,語氣裏沒有絲毫猶豫:“我和你去塞外。”
  “真的?”亓官靈震驚得一雙秋水美眸瞪大,“從一你得知道,一旦和我去塞外,或許你就將和這裏的所有,包括你的親人還有朋友,都不會再有聯繫,這樣都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父母的遺願,他們沒要求我一定要考取功名,只喜歡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說得很篤定,讓人沒法去懷疑。
  亓官靈眸底的擔憂還是沒減多少:“你再仔細想想,還有四五天,不用現在就做決定。我不想你將來後悔,怨恨我。”這個答案是她要的,她這幾日來都夜不能眠,在得到肯定的答案時,意外的,高興之餘,也有憂慮。
  “我已經考慮好了,其實生活在哪里都無所謂,我個人認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那裏是你的家,能養育出這麼美麗可愛的你的地方,我相信,我若是去了,必然會喜歡上。”許從一繼續說道,借此來打消亓官靈最後的一點顧慮。
  亓官靈總算展顏笑了,她回握住許從一手,緊緊的。
  “謝謝,從一,謝謝你。”亓官靈不知道,除了這個,還有其他什麼語言,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非常感激老天能給她這樣一個愛人,她從未見過面的父親也是中原人,但因一場疾病,沒能同她母親結為夫妻,她母親懷了她後,獨自從中原返回塞外,生下她後不久,也因傷心過度,很快離世,她不知道父親名字,一直隨的母姓。從小她就對中原文化很感興趣,會像其他族裏人詢問中原相關的一切,她同樣也沒能見過父親,在母親在世時,從母親偶爾的回憶中知道。父親必定是個相當溫柔的人。亓官靈希望自己將來的丈夫是如父親一樣,溫潤謙謙君子般的人物。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這麼快就遇到這麼一個人。
  “我和舅舅還有族人說過了,他們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願意隨我回去,他們也表示歡迎。”這話就半真半假了,亓官靈的族人沒有當場同意她和許從一在一起,只是同意他跟著一起去塞外。部落裏還有其他幾個人,都喜歡亓官靈,但最後誰會真的迎娶亓官靈,就要通過族裏的特定比試了,畢竟是前任族長的女兒,亓官靈的親事,可以說部落裏每個人都相當關心。
  “……關於我商鋪那裏,我會儘快在這一兩天轉手出去,至於房舍,大概會交由一位還有幫忙看管。”許從一說著已經在做的事。
  “嗯,我會等著你的。”亓官靈笑容璀璨,似爛漫桃花,情意纏綿。
  天色快黑,夜裏會有宵禁,許從一一路送亓官靈回她當下入住的客棧,目送她走上客棧裏,到二樓一處窗戶打開,裏面的亓官靈朝她揮了揮,示意他可以回去了,許從一轉身往遠處走。
  不時碰到一兩個熟人,點頭算是問好。許從一繼續走,不過面上的暖意,已然比剛才少了大半。飄雪暫停,地上屋簷下,都撲了薄薄一層雪。
  走了沒多久,聽到前面傳來有人淒厲的慘叫聲。
  許從一腳步微微一頓。
  系統:“女主她舅舅,亓官闕。”
  稍作停頓,許從一跟著人群走,遠遠的,看到一群人圍在一塊,裏面正發生著什麼。
  人群中間一個身影異常高大,足足高周遭其他人半個頭,男人一身典型的異族服飾,面孔也同中原人大有不同,眉眼特別深邃,隔得距離遠,像是依舊能感受到那股獨特氣息一般。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沒有用任何發飾挽起來,而是任由其以最自然的姿態垂落,披在肩上。額頭上帶了一個淺棕色的額帶,居中鑲嵌一形態特殊的銀色金屬物。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狂傲和睥睨一切的氣勢。
  系統在許從一觀察女主她舅舅時,將事情始末陳述給許從一。
  “有竊賊偷亓官闕身上財物,被亓官闕當場抓獲,竊賊開始抵死不認,後來承認了,但態度囂張,還辱駡亓官闕一行人是野蠻子,那竊賊是本城一個盜竊團夥中的,和官府方面都能扯上一點關係,所以有恃無恐。自以為亓官闕和城裏其他人一樣,哪怕被他偷了,也會悶不吭聲。”
  許從一接下系統的話,語攜一絲玩味:“結果今天踢到鐵板了。”
  系統:“不僅是鐵板,而且還是燒紅的硬鐵板,他今天不死都要殘。”
  “你說他所在的團夥和官府有點關係?”
  系統不知道許從一為什麼又問這個,不過還是秉持著告知原則:“是啊。”
  聽亓官靈的意思,他們在陵城待不了多久,若是真的將人給打成重傷活直接致死,恐怕會徒增枝節,耽誤出城的時間。
  “女主那裏多少了?”
  系統:“八十,還差二十就滿值了。”
  許從一垂低眸思索間,又一道慘叫傳來。
  旁邊人議論聲大了起來。
  “他不會要把這賊兩隻胳膊都擰斷吧?”
  “為什麼不移交官府?”
  “……沒用的,頂多打一頓,關他們兩天,就會被放出來,把他們關牢房裏,還得給他們供吃供喝。”
  “這些異族人來陵城有幾天了,老實說,我看著,都覺得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能善良嗎,你看他們腰間掛的那些武器,他們打獵都是用那個,能殺死狼的。”說話的這人曾到塞外待過一段時間,說起這話來,神情都自傲了兩分,別人不知道的事,而他知道。
  竊賊一隻胳膊無力的耷慫著,另一隻即將要被擰斷的胳膊,被一穿著異族服飾的高大男子擒在手裏。
  竊賊這下算是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男人縮起的眼瞳,跟草原上兇殘冷暴的狼一樣,幽光直射竊賊,讓竊賊全身都止不住哆嗦顫抖。
  他鼻涕眼淚沒多會就糊了一臉,模樣要多悲戚,有多悲戚,竊賊連聲哀求:“小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請饒我這一次,我以後都不敢了,求您饒過我,求您……”
  異族高壯的男人眼裏凶光陡放,盜賊不求還好,他一開口,男人提著他胳膊,就猛然往後擰。
  竊賊大張著嘴巴,驚恐到極點,兩腿間更是忽然淅淅瀝瀝流出了水來,浸濕了灰撲撲的褲子,一股尿騷味散開,圍觀的眾人隨即都捂住了鼻。
  預料中的斷骨疼痛卻是沒有來,面前多了一個析瘦的黑影,順著黑影往上,竊賊看到一個穿著青衣的公子模樣的人不知道何時擋在了他和異族男人間。
  亓官闕驟縮的獸瞳緊盯面前的不速之客。
  青年抓著他正準備擰斷盜賊腕骨的手,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對方施加過來的力量。
  亓官闕鋒銳目光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身體很單薄,中原人不管男女都這樣,看起來就跟小雞仔一樣,他一隻手就能擰斷脖子。
  不過出來阻攔他的這一個,倒是意外的有和外表不一樣的力量。骨骼被捏得有點微痛。
  亓官闕鬆開竊賊的胳膊,轉而用一胳膊將青年手從他腕上拿開,他拽著手裏比那些他愺過的女人還細瘦的手,和剛才青年一樣,他用力攥緊青年的手。
  等待著這人和竊賊一樣,對他求饒。
  然而結果挺出乎亓官闕意料的,他自己都能明明感覺到,幾乎要將青年腕骨給捏碎,這種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青年不但沒告饒,反而開口替盜賊說話。
  “你擰斷他一隻手,算是懲戒了。何況他東西已經找回來,就這樣放他一條生路吧。”
  青衣長袍的青年面容堅韌,相貌到不算特別出眾,起碼剛開始看的時候,是不會有太多注目,但一雙並非純黑的眼眸,光芒明亮,猶如黑夜裏的啟明星一般,靠得近,甚至能仿佛間嗅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冽氣息。
  這股氣息將亓官闕心中勃發出來的怒氣,給瞬間就安撫了下去,亓官闕眼底凶冽的幽光沉了幾分,讓他身後的幾名部下都有點奇怪,奇怪性格從來狂暴易怒的亓官闕,竟然莫名地,就冷靜了下來。
  其實他們很想阻止亓官闕的,只是前車之鑒太多,足以讓他們在亓官闕盛怒時,為了自己的小命,站在一邊觀望,不敢踏上前去。
  亓官闕幽瞳瞥了地上嚇得失禁,地上尿了一灘水漬的盜賊,狼一樣冷狠的目光重落許從一面上。
  他聲音帶著遊牧民族特有的粗獷和沙啞,更兼具渾厚有力:“你認識他?他是你朋友?”亓官闕詢問。
  許從一直接搖頭:“認識,但不是朋友。”這盜賊常在街上溜達,尋找下手物件,尤其喜歡偷盜外地人,一般這類人都來去匆匆,不會待太久。
  “那你替他求情,他會感激你?他這種人的感激,可不值錢。”亓官闕發現和青年談話是一件挺讓人心情舒暢的事,青年嗓音和他人一樣,都清清洌洌,聽在人耳朵裏,似澄澈的泉水,滌蕩過心房。
  “我知道,但我們這裏有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請高抬貴手,饒他一回。”許從一說著,話題回到最開初,求亓官闕放盜賊一馬。
  盜賊癱坐在地上,眼睛抖動地厲害,額頭冷汗涔涔,兩眼不錯地盯著亓官闕,就怕從他嘴裏,說出一個不字來。
  “好,我今天就饒過他。下不為例。”亓官闕這句話一停,順勢也放開了一直都拽著許從一腕骨的手。
  許從一手垂落到身側,腕骨痛得快失不像是自己的,他忍著這股痛,笑著頷首。
  “多謝。”繼而又擰頭對劫後餘生的盜賊道,“你可以走了。”
  盜賊連滾帶爬,連向許從一道謝都沒顧得上,手腳並用,就狼狽穿過人群,以眾人幾乎有點不置信的速度,消失在了一個陰暗的巷道裏。
  周圍人群看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好一些都表現出失望的神色來,下一瞬,當他們同事件中一名主角目光相接時,所有看好戲的心態立馬被擊散,甚至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男人目光如利箭,被他冷漠地盯著,讓人有種一支鋒利的箭已經朝著自己射過來,身體馬上就會被擊個對穿。
  眾人紛紛退開,被懾到一般,離開的速度,不見得比那盜賊慢。
  “怎麼稱呼?”在準備離開前,亓官闕第一次有了想要知道他人姓名的念頭。
  許從一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人還沒有走遠,聽到亓官闕的聲音後,故意放慢速度。
  許從一嘴唇抿了抿,在亓官闕的凝視中,道:“許,許從一。”
  “許、從、一,從一而終嗎?是個好名字。我叫亓官闕,記住這個名字。”亓官闕深看了許從一一眼,話語裏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注目著亓官闕和其他幾名身著異族服飾的族人快步走向遠方,等人慢慢融入人群裏,許從一轉身,往截然相反的地方走。
  最先去的地方,到不是自己的綢緞莊,而是離得不遠的一家藥房,買了一點消腫化瘀的藥膏,之後才是去的綢緞莊。
  天色漸晚,鋪裏一夥計正忙著收整布料,餘光中看到許從一回來了,放下手中工作,迎了上去。
  “公子,你回來啦。”夥計臉上燦然的笑遮都遮不住。
  許從一微點頭‘嗯’了一聲。
  “公子吃晚飯沒,那位小姐,也回去了吧?”
  夥計高興之余,察言觀色的能力弱了一分,沒及時發現許從一略蒼白的神色。
  “你繼續忙你的。”許從一自夥計身邊擦肩而過,往內室裏面走。
  等人走過去,夥計這個時候才眼尖地看到許從一右手腕腫的很高,青紫一片。
  夥計追過去,聲調瞬間就拔了上去:“公子,你手怎麼了,傷到了,誰這麼無理,竟然會傷你?”在夥計的印象中,從來沒見過許從一同任何人交惡,就是本城那些常常四處招搖作惡的人,在許從一面前,都會收斂幾分。許從一從小學了一身好武藝,他倒是從來不仗勢欺人,卻也不是個被人能隨意欺負的。
  許從一在夥計的驚呼聲裏,抬起手臂,移到眼前看了看,手腕腫了一圈,動作間都裂骨般的痛,但他知道,亓官闕還是有分寸,或者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打算捏碎他腕骨,只是一種警示而已。看起來挺嚴重,其實還好,差點消腫藥,不出兩天,就會好。
  “大驚小怪什麼,不小心被重物砸到而已。托你辦的事進展得怎麼樣?”許從一暫停了步伐。
  夥計見許從一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擔憂跟著緩了一些。
  “聯繫上買家了,說是明天下午過來看。公子,你真的想好,要和亓官小姐去塞外嗎?”
  夥計不太明白,許從一和亓官靈相識一個月時間都不到,就願意為對方這樣付出。
  “你不同意?”許從一偏過頭,清潤的眸光閃爍間,似有冷意直冒。
  “不不。”夥計忙不迭地搖頭否認,他哪里敢左右許從一的決定,只是覺得事情太突然,起碼他一時間都還有消化完全,夥計吞吞吐吐道,“不是,公子。我怕你過去住不習慣,塞外一般都風沙很大,而且他們的飲食習慣和我們中原相差很大,要是你不適應怎麼辦?”
  “不會的。”許從一道。
  夥計無法理解許從一為什麼這麼篤定,但不便在繼續過問,兩人身份本來就有尊卑差異。
  “那……公子,你等會行嗎,我馬上就弄好這邊,然後幫你擦消腫藥。”
  許從一到沒拒絕,點頭:“行。”
  走到內室裏,將藥膏放梨木桌上,許從一在旁邊梨木椅間坐下。
  他將紅腫的右手也放在桌面上,曲指叩了兩聲。
  “我來猜猜看,不出意外的話,耽美線的攻略對象,將是女主的舅舅亓官闕。”
  系統回:“是他。”
  許從一勾了左邊唇角,無聲笑了笑:“說說,他又有什麼不治之症?”這是第五個世界了,前面一共穿梭了四個世界,每個世界耽美線的攻略物件,都有個相同點,皆身患特殊少見的病症。而這些病症,都會對應到他身上。
  系統查找關於亓官闕的資料,找到的不多,好在有許從一想要的答案。
  “狂犬症,以現實世界的稱呼來說,是狂犬症,表現在性格方面,暴躁,易怒,兇殘,一旦發病,沒人可以阻止得了。”
  許從一身軀略往後面椅背上靠,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剛才那會,他可是阻攔下了亓官闕。
  “沒人嗎?這可不是事實。”
  “喵?”系統蒙圈了。
  許從一心情似乎很好,和系統開啟了玩笑來:“你記憶變差了。”
  系統急了:“哪里有?”
  “哪里沒有?”
  “哪里都沒有!”如果系統能實體化的話,估計這會眼睛瞪大,腮幫子也鼓圓了。
  許從一停了和系統的無營養亂扯。
  系統安靜了一會,然後有氣無力道:“好吧,你說的對。”這個對裏面,包括前後兩個事實。
  許從一再次啟唇微笑,外面一道腳步聲漸進,夥計忙完了,正往這裏走。許從一將帶著興味意義的笑容收斂住。
  夜裏用過晚飯,簡單洗漱後,許從一將床兩邊的紗罩放下來,這個季節還只是初冬,卻已經飄起了細雪,蓋的被褥,從單薄的,換成了厚實保暖的。躺在床上,拉過棉被,直蓋到下顎,許從一緩呼了一口氣,閉上眼準備安眠。
  迷迷糊糊間,剛要進入夢鄉,腦海裏冒出一個聲音。
  “他死了。”系統忽然道了這麼一句。
  許從一知道它等著自己問:“誰?”只要不是女主和女主她舅舅,誰死,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
  “那個盜賊,就是下午偷亓官闕東西,結果被當場抓獲的那個。”
  “嗯,誰殺的?”能讓系統主動提及的事,應該就不會這麼簡單。
  系統:“一個小說腳本裏沒有提及的人,關於他的描寫,更是一個字都沒有。”
  “那你大驚小怪幹嘛?”
  系統:“他的同夥看到兇手,雖然沒看到正臉,但覺得背影身形和亓官闕有八分相像,已經有人報官,估計明天就衙門的人就回去找亓官闕。”
  作者有話要說:  亓qi,讀音同齊,專門百度百家姓找來的,不認識吧,不認識就好,
  狂犬症不等於狂犬病,就性格暴躁易怒,但還不至於分不清是非,不會無差別攻擊。


第59章
  具體事態如何, 只是系統在這裏提及,須得等到明天衙門的人出動, 才好做下一步打算。有過這麼幾個世界, 尤其是有個上一個靈異世界打底,再發生任何事,許從一都能坦然, 不會表現得過於驚訝,何況有系統這個外掛。這麼點小狀況,還不至於讓他擔心,夜不能寐。
  這一晚,許從一睡得相當好, 一夜都無夢,醒過來後, 神清氣爽, 當然,如果腕骨處沒有微微的刺痛,相信他會心情會更好。
  回絕了系統給的光速消腫藥,至於痛感, 這麼一點他還能忍受。
  起床穿衣,沒繼續穿昨天那身青衣長袍, 而是另外換了一身靛藍色的寬袖袍子。
  來這裏有段時間, 最先開始學習的就是穿衣,束發,好在他向來學習什麼都快。穿戴好, 許從一又快速用過早飯,跟著就出了門。按照計畫,今天有幾件事情得辦好,原本可以晚點出門的,意外出了盜賊被暗殺這一事,他得儘快趕到亓官闕、亓官靈當下住的客棧,好看一下事情發展。到沒想過托他人幫忙,這事得自己來。
  走的小路,一刻鐘不到,視線中能遠遠看到客棧的影子。耳邊傳來吵雜混亂的聲音。
  衙門捕快領著一隊人馬,此時已到客棧,準備捉拿戕害一條人命的疑犯亓官闕。
  客棧老闆和店裏夥計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捕快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捕快從夥計那裏得知到昨夜命案發生時,亓官闕和他的其他隨行都在房間裏,沒有外出。但同樣的,也沒人聽到屋裏傳出來聲音,根據其他人的描述,亓官闕等人有一身非凡武藝,夜裏跳個窗什麼的,對他們而言,易如反掌。
  命案裏有目擊者,描述出來的兇手和亓官闕有八分相像,都個子很高,身材魁梧,殺人手法殘暴狠厲,直接用手生生扭斷了盜賊的脖子。加之昨日下午,盜賊和亓官闕等人發生過激烈衝突,這事很多人都看到過,亓官闕有極大的作案嫌疑。
  甚至於,在捕快看來,這兇手,有九成就是亓官闕。捕快向來不喜異族人,他年邁的老父,曾經就是被異族出手打傷,到現在都只能終日臥病在床。這次凶案的物件就是異族,捕快問了客棧老闆兇犯在哪間屋後,嘴裏一聲命令‘都給我上,一個都不能放過’。
  他身後穿著衙門標誌性兵服的衙衛立馬蜂擁而上。
  在大堂裏的住店旅客,用飯的也不再用飯,早都紛紛站了起來,怕殃及池魚皆十分有眼力見地迅速退避到一邊。一些住了有些時日,雖不至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過也沒表現得多心胸寬廣,起碼當著異族服飾的亓官闕他們出現,能避開的,都會避開。
  有人就住在亓官闕等人房間隔壁,夜裏聽到有說話聲,用的是異族語言,聽在耳朵裏,都覺得不大適應。秉持著各家自掃門前雪,就算知道,他們不會跳出去,證明亓官闕他們無辜,是被冤枉陷害的。
  衙衛們一擁而上,直接沖向二樓方向。
  當下所在的位置,不太利於觀察,許從一四周查看了一番,找到一家茶館,快速登到茶館樓上,尋了個靠窗的位置,時辰尚早,茶館剛開張不久,許多夥計拿著濕布掃帚,都還在擦桌打掃。
  一名夥計看一身湛藍華服的許從一過來,當即面容討好的上前,詢問要喝點什麼茶。
  “一杯素茶。”
  夥計忙恭敬點頭,道:“公子請稍坐。”
  夥計轉身離開,許從一將視線重新移到斜對面的客棧裏,樓下不斷有小販高低起伏、節奏分明的吆喝聲,以至於許從一聽不太清客棧那方的聲音,也就不怪乎茶樓夥計們沒關注那邊。
  從客棧二樓上,打開的窗戶裏可以看到,衙衛們來勢洶洶,到亓官闕等人住房,都沒敲門,直接破門而入。
  之後,大致上看,想必彼此交談地不暢,看捕快那架勢,已經直接認定亓官闕就是殺人兇手,下的命令是當場捉拿歸案。
  於是雙方數言不和,開打了起來,不時有敵不過的衙衛被異族中體格健碩的男子擊打摔下樓。
  許從一為了看得更清楚點,脖子伸長到外面。
  “公子,你的茶……”夥計沏好了一杯素茶端到許從一面前,遠遠地瞧見他看著窗外,目光如炬。樓下街道小販吆喝聲暫歇,客棧那邊激烈的鬥毆聲隨即被突顯了出來。夥計心下好奇,順著許從一目光瞧過去,當即一口冷氣倒吸。
  其他店裏夥計,都有所聞,暫停了手裏工作,聚到窗戶邊,有兩三個在小聲議論著。
  “發生啥了,這大清早的?”
  “不知道。”
  “連謝捕快都親自來了,事情肯定不簡單,還領了那麼多人。”
  “……好像,我們這衙門的人,身手比不上異族的啊,就這麼會時間,差不多趴下了一半。”
  ……
  戰況一目了然,雖然衙門這邊人數是亓官闕那邊的三倍還有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衙衛們武力值,顯然不敵亓官闕他們,五個都不敵異族一個。完全是去當靶子的,過去過來,聽到的痛喊聲,都是衙衛這邊的,亓官闕他們至始至終都只是迎戰,僅此而已。
  他們這樣,算是明顯拒捕,和官府做對了,接下來,官府一方,將會派出更多的人手,直到把他們悉數捉拿歸案。
  系統:“兇手另有其人,這些人卻死咬著亓官闕他們不放,這懲惡揚善,該改成懲善揚惡。”
  “按照現有的各方證據來看,的確,亓官闕嫌疑最大,官府也要門面,自然會先拿他歸案詢問一番。”許從一道。
  系統:“那亓官闕跟著走一趟,沒什麼吧。”
  沒什麼?
  “這裏可不是現實世界,古代世界的法律沒有現實世界那麼健全,一旦亓官闕進到衙門裏,恐怕不是他做的,都會變成是他。”許從一一手撐著下顎,衙衛們紛紛落敗,眼下就捕快勉強還沒倒,武藝看起來不錯,有那麼兩下子,能和亓官闕過數招。
  系統:“你要這樣一直看下去?看亓官闕被人誣陷?那可是亓官靈舅舅,也是耽美線的攻略物件。”
  許從一依舊不以為意,他眼底笑意帶著一分慵懶:“暫時就這樣,我總不至於跑出去,拉住捕快,告訴他兇手不是亓官闕,估計他馬上就會將我認為是亓官闕的同夥。我還不想去這裏的牢房裏待,裏面老鼠一定很多。”
  系統不知道許從一話題怎麼忽然轉到牢房去了,不過既然他提及了,還是依循著許從一的話,特定察看了一下這個世界的牢房,果然,裏面有老鼠,而且個頭很大。
  “多,還肥碩。”系統說。
  許從一給了系統一個小小的白眼。
  客棧那邊爭鬥接近尾聲,倒是知道捕快是衙門裏的人,亓官闕都有手下留情,全程沒使用武器,直接肉搏,使用長劍的捕快不多時就有力弱,被亓官闕一掌當胸拍中,啊地一聲悶叫,然後連連退卻數步。
  四周圍觀者,看捕快被擊敗的狼狽樣,開始的畏懼和忌憚,變成了竊竊私語,有的甚至神色間浮出了輕蔑的神情來。連個異族人都打不過,真是有夠丟臉的。他們好像忘記了,剛才大氣都不喘一下的,也是他們。
  亓官靈在屋裏收拾東西,沒有參與到這次的激鬥中,外面戰火停歇,一族人沖到屋裏來,通知亓官靈馬上走,異族人拿過亓官靈收整好的包袱,帶著人往客棧樓下走。
  客棧外面,亓官闕所站的地方,方圓數米,無一人敢靠近,男人此時此刻,眼睛猩紅,猶如一頭發狂暴躁的野獸,周身寒冽煞氣不斷噴薄而出。
  忽的,像是感應到某個方向傳來一道特別關注的視線,亓官闕朝右後方轉頭,眸一抬,看到一茶圃二樓上一抹靛藍色的背影在離去,那抹身影意外地熟悉。
  相比其他人,亓官靈倒是敢接近亓官闕,但依舊心有顫抖。
  “舅舅,都收拾好了。”亓官靈對亓官闕說。
  異族男人凶獸一樣陰狠的眼眸一轉到亓官靈面上,後者就打了個激顫。
  “走!”亓官闕說了當下唯一一個字,低啞的嗓音從鐵砂皮上刮過一般,震顫著人的耳膜。
  一行數人,隨即快速往城門方向走。
  捕快看到亓官闕等這是要逃了,想叫人去城門那裏通知關閉城門,往周遭一瞧,帶來的士兵都或倒或趴,哀聲嚎叫著。
  客棧離城門並不遠,亓官闕他們半刻鐘左右急行到城門,這裏資訊傳遞速度緩慢,城門守衛沒接到任何通知,遂將他們放行。
  亓官靈走著走著,就落到了最後面,當走出城門時,她忽然止住了步伐,擰身朝設置了路障的城門口裏面望,什麼都望不見,望不到那個已經走進她心裏,落地生根的青年。
  亓官靈面色陡然一變,失落頹然,一族人見她頻頻回頭往城門內看,以為她是落了什麼東西。
  “是忘了拿什麼嗎?”阿尼問,阿尼算是亓官闕的左膀右臂,對於亓官靈平時也多有照顧。
  亓官靈在阿尼和善的注目中搖搖頭:“沒有,沒落東西。”
  “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沒休息好,早跟你說過了,中原人很排外,我們來這裏幾天了,只要出門,都能收到一些異樣的目光。以後你還是別跟著一起出來,就待在部落裏。”
  亓官靈心思不在這裏,她在想,自己這樣算是不告而別,不知道從一那邊會怎麼想。或許可以晚上偷偷潛進城裏,起碼得讓許從一知道,她的離開是事出有因,而且,不能讓許從一誤會她舅舅,雖然亓官闕脾氣是不怎麼和善,但他沒有殺人,這點亓官靈可以拿自己性命擔保。
  出了城門,時候依舊不算晚,因為知道追兵可能沒多久就會趕來,於是亓官闕等沒選擇走大路,而是走的馬匹車輛無法順利通行的小路。行走在山間密林中,阿尼在最前面,拿出了腰間懸掛的鋒利彎刀,將擋路的樹枝藤草都相繼大力劈開。
  在行進了沒多久,穿過一茂密的樹林,眾人眼前霍然出現一個廢棄的荒涼寺廟。
  亓官闕突然揚臂叫了停。
  “首領?”阿尼從前面退回到亓官闕身邊,不掩面上驚詫表情。
  亓官闕望瞭望四周,寒硬著嗓音道:“今天就住這裏。”
  “不繼續趕路了?”阿尼追問,說起來他們這次離開部落,前來中原,也是因為前段時間,狩獵的食物突然銳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整個部落幾百號人,度過整個冬季,來到這個離得最近的洛水城,準備購置大量的食物。因為數量頗為巨大,供應商那裏需要一點時間,由此在此地待了有段時間,倒是沒有一個人想到,中途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狀況。購置的食物放在客棧後院,請客棧的人幫忙看管,其他還有一些付了一部分定金,不久就能到貨。被官府這麼一誣陷,他們一行人被迫離開洛水城,身上帶出來的銀兩已剩不多。
  可若是返回去,等待他們的命運似乎只有進衙門,吃牢飯這一條。
  門框破裂,被烈風吹得左右搖晃,不時發出吱嘎的聲音,亓官闕舉步往寺廟裏走,一進去,再一略抬眸,就看到寺堂中間,一個離地四尺有餘的巨大佛像,佛像一身都沾染著灰撲撲的粉塵,年久無人來祭拜,佛像的左邊臉頰都掉了一塊在地上。這是中原人曾經信奉的神,至於現在,不會再有人來向它祈求保佑之類的,而亓官闕他們,就更是不會,他們信奉遨遊在青穹上的獵鷹,而不是這一類,由過去的人臆想出來的所謂的神靈。
  或者可以直接說,他們信奉自己。
  “等天黑,烏禪你和我回洛水一趟。”亓官闕轉過身,背對著慈祥目光注目他的佛像,對跟在阿尼右臂膀邊的一名年紀在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道。該異族男子體格健碩強壯,不亞于亓官闕。
  烏禪被忽然點名,先是微愣,聽完亓官闕的話後,隨即邁了一步上前,右臂舉起,掌心緊貼左胸口,上半身略躬,恭敬順從地道:“是,首領。”
  阿尼和左手邊的人面面相覷,兩人神色和烏禪開初的一樣,詫異中,夾裹著不解。
  “首領你要同烏禪回去?我們現在雖說洛水城挺近,可官府的人馬想必已經在追捕我們。你具體要做什麼,吩咐我等去便行,不必你親自前往。”阿尼跟著往前大跨步,和烏禪並肩。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出塞購置糧食,同樣不會是最後一次,就這樣被人強行安一個殺人犯的名號在頭上,亓官闕怎麼都不能將它徹底無視,將來他們還會繼續到這個城市來,剛才那會離開,只是權宜之計。
  自然是要回去的,他不會讓這個汙名,一直都跟著他,既然是陷害他,那麼在他看來,理所應當的,該由他自己來替自己洗脫這個誣陷,不會假他人之手。
  “事情就這樣定了。”亓官闕的任何決定,都不是任何外力可以轉圜到的。
  阿尼跟隨亓官闕有數年時間,其實早就知曉他的秉性,可很多時候,還是不免想勸一下。雖然從來都沒成功過一次。
  同行的人開始收拾地方,從包袱裏拿了幾條乾淨的毯子鋪陳到地上,從這裏到塞外,有三四天的路程,有時候能在客棧住,大多時候,都是在外面荒郊野地,或者像佛堂這樣類似的荒廢房舍裏住。
  幾個人手腳很快,沒多時就打掃出一片乾淨的空間,亓官靈在一邊想主動幫把手,都被直接以會弄髒她手為緣由給拒絕了。
  裏面收整得灰塵撲了起來,亓官闕這會在廟門外,一個傾斜向下,坡度並不算特別的陡峭的坡坎邊。
  視線看著遠處,輪廓分明、線條弧度淩冽的側臉,隨時都散發著一種旁人勿近的痕跡。
  亓官靈看著亓官闕硬拔的後背,在心裏給自己鼓氣,吸氣呼氣,迴圈了數次,才終於下定最終決心般,走了上去。
  “舅舅,我也回城。”是也,不是想。說明她有她回去的目的,而且異常堅定。
  亓官闕對自己的這個外侄女說瞭解算了解,說不瞭解,也是不瞭解,在這段日子以來,兩人間交談的次數,明顯沒有在部落那會多,亓官靈明顯在避著他,因為某個事,或者說某個人。經常能夠看到,亓官靈一個人待著,整個魂,卻像是沒有在這具驅殼裏,飄飛到了其他地方。
  “你要回去?為什麼?”亓官闕開口就是一通質問。
  “我得回去見從一一面,突然這樣離開,他一定很擔心我。”亓官靈只和亓官闕他們說起過喜歡上了一個中原人,但沒告訴他們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
  “從一?”奇異的,這個名字相當耳熟,亓官闕咀嚼了這兩個字好一會。
  說起自己的戀人,亓官靈臉上蕩出春意:“他姓許,叫許從一,目前在洛水城開了家綢緞莊,我已經和他商量過了,他本來準備這兩天將把這裏的事都安排妥當,然後跟我、跟我們一起到塞外大漠。舅舅,你看。”
  亓官靈說著的話同時,把自己右手舉了起來,將衣袖往後掀,露出纖細手腕上戴著的一個血玉鐲子,手鐲色彩鮮豔,玲瓏剔透,看著都叫人賞心悅目。
  “這是從一給我的,曾經戴在他母親手上。我得回去見一見,不管怎麼樣,我都得回去。”甚至於亓官靈已經做好了打算,倘使亓官闕不同意她的請求,她會瞞著族人,自己偷偷回去。說起來她的脾氣秉性,潛移默化中,部分隨了亓官闕。
  亓官闕眼底眸光微微一閃,忽然記起來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了。
  昨天,準確的是昨天下午。
  那個阻攔他擰斷盜賊手臂的青年,看對方那模樣,似乎不像認識自己。青年一雙茶色眼眸,尤為明亮,給亓官闕印象挺深。
  “可以。”亓官闕在亓官靈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點了頭。
  亓官靈驚訝于亓官闕答應得這麼乾脆,怕只是自己產生了幻聽,聽錯了,再次問了一遍。
  “舅舅你不反對……”亓官靈兩邊嘴角往上方翹,抑制不住驚喜。
  亓官闕幽瞳沉甸甸,令注目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亓官靈知道答案是什麼了,她笑顏爛漫:“謝謝舅舅。”
  兩名屬下拿了狩獵工具,到山林去打獵,其他的,則到附近觀察地形,同時擔當守衛。
  時間過得不算慢,很快天色就暗沉了下來。亓官闕、亓官靈還有烏禪三人離開破敗的寺廟,返程回洛水。
  回去花了約莫一刻鐘時間,到視野中能看到洛水城城門時,亓官闕叫停了另外兩人。
  彎月漸次爬上樹枝梢頭,黑暗襲來,城門關嚴,再過半個時辰將會實行宵禁,亓官闕打算等那個時候,再暗裏潛入進去。
  三人尋了一個掩身的地方,等在那裏。
  亓官靈去心似箭,只恨不得背上能長出一對翅膀來,這樣她就可以直接飛躍過城門,飛到許從一面前去。
  不知道他這會在做什麼,會不會替她憂心著,上午發生的事情,應該已經傳遍的都城大大小小角落了。許從一會怎麼想,會不會也和其他當地人一樣,認為是她舅舅亓官闕殺的那個盜賊。
  許從一這會在當地一家最熱鬧的青樓裏,和幾個朋友喝著小酒。其中兩個叫了青樓裏的妙齡女子前來作陪,許從一和另外一名,卻是稍有不同,沒叫人。
  “……為了一個異族女人,你拋家棄業,這麼多年的為人之道,都白學了是吧?”端了杯酒,一口飲下,著墨黑長袍,腰間系暗紅色腰帶的青年公子,語帶失望地對許從一道。
  許從一將面前斟滿酒的小瓷杯舉了起來,指腹輕輕摩挲著杯沿,眼簾低垂,墨色鴉羽在下眼瞼處暈出了一片片小小的剪影。
  他勾了左邊唇,淺笑:“宜蘭兄你尚未愛上一個人,若你和我一般,恐怕禮教這些,也不會顧全,早已飛奔而去。”
  蕭宜蘭眼瞳縮了縮,不過數日不見,自己的這個友人就墜入到溫柔鄉中,甚至於就剛剛,直接開口,請他在他離開洛水後,幫忙看管他許家的老宅。而綢緞莊,更是在下午那會,就以極低的價格,出售給了其他人。其速度之迅疾,始料未及。
  等他得知這些情況時,已經為時已晚,許從一這是打定主意,要跟隨那個頗有兩分姿色的異族女子走了。
  “早上衙門那事,你不會不知道,她族人手段那般兇殘,你若真隨她到塞外,可別一去不復返。”雖有誇大之嫌,但不只他,這裏的人都認同他的觀點,那個帶頭的異族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連官府都敢抵抗,眼裏根本沒有一點王法。
  許從一忽地笑出了聲,另一邊的兩友人和懷抱中的青樓女纏綿在一塊,或口對口喂酒,或貼合得緊,難捨難分,倒是和許從一還有蕭宜蘭這邊,形成一個對比。
  雖同青樓女嬉鬧,二人倒也都側耳聽著許從一他們的談話。
  見許從一笑意燦然,心下皆不由地好奇。
  “笑什麼?難道宜蘭說得不對?”其中一人詢問。
  “當然不對。”許從一介面道,“人不是他殺的。”
  “你親眼看到了?”問話的人又問。
  許從一晃首,答:“沒有。”
  “那你這麼篤定,為什麼?”插進話來的是蕭宜蘭,以前他倒是不怎麼排斥異族,但現在,因著這事的發生,對異族已經心有芥蒂。
  “直覺,不會是他。”許從一話語鏗鏘有力,讓人產生一種,好像他說的就是事實一般。
  可證據確鑿,容不得異族人反駁。加上官府著人去尋他們,遭到激烈反抗,若真沒犯下命案,哪里用得著反應那麼大。
  “異族人現下已成了官府通緝犯,趁著現在知道的人不多,我勸你一句,從一,還是和那個異族女人斷了聯繫。你我家中雖財富充裕,在官府面前,這點錢,卻是不夠看的。”蕭宜蘭還在試圖勸許從一收了離開的心思。
  許從一朝蕭宜蘭舉杯,做了個敬酒的手勢。
  “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勸。這酒我幹了,謝你肯幫我這個忙。”這裏指幫他照看老宅的事,許從一仰頭,將杯裏酒全部灌入喉嚨。
  辛辣的液體滾落進喉嚨,在下嚥中,一路都燃燒過去。這種感覺意外的很久違,一杯過後,許從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次是朝在座的人都敬酒。
  “這一別,大概下次相聚,就是多年以後,我知道做這個決定,你們都不認同,但怎麼說,人這一輩子,能夠遇見一個自己喜愛,且對方也愛自己,實屬不易,我算是有幸,可以遇見她。”許從一將第二杯酒飲下。
  兩位和青樓女子嬉鬧的,瞬間表情都變得正經起來,許從一這話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他這次是非走不可,為了一個,他們並不看好的愛情。
  “既然你態度堅決,我不勸,這杯酒我也敬你,願你他日不要後悔,我們不會安慰你的。”一紫衣俊秀公子道。“
  “只會笑話你。”這是紫衣公子旁邊的人說的。
  許從一往身邊望,蕭宜蘭在他目光催促中,端起滿滿一杯酒。
  “一路順風。”再無二話。
  “承你吉言。”許從一清朗笑道。
  蕭宜蘭喝了這杯酒,視線自然從許從一臉頰上挪開,開始自顧地喝酒。
  其他兩人重新和懷裏妖嬈美豔、穿著暴露的女子摟摟親親。
  許從一徐徐喝著酒。
  “到房裏沒有?”豎起耳朵聽,隔壁什麼聲音都沒有,特地挑選了這個房間,為了就是接下來的某件事。
  系統:“還在外廳,但已經喝醉了,走路都不大穩,需要花魁扶著。”
  “那就好。”
  許從一心裏計算著時間,在聽到隔壁有細微窸窣的聲響時,找了個藉口出了房間。
  站在長廊裏,目光四周探尋中,找到一個正拿著掃帚打掃的雜役。
  許從一將雜役喚至身邊。
  從衣袖中拿了一個用層薄布裹起來的東西,遞給雜役。另外又拿了一碇銀子,算是給雜役的跑腿費。
  “把東西送給盈香姑娘,就說是某個客人的一點心意,不用提及是我。”雜役把掃帚放到一邊,目光快速往周圍看,沒人注意到他這裏,立馬將銀子揣進兜裏捂好。
  “公子放心,我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會提。”在這裏做事,不該說別說,不該看的別看,這是一個潛框條。雜役心裏很清楚,也很明白。
  許從一同雜役擦肩走過,往剛才出來的房間走。那邊雜役步伐匆匆,包裏的東西他沒一點心思,看給他東西的客人周身氣度,那絕不是普通富貴人家會有的。為著小命著想,不敢有任何貪圖。雜役將手裏包裹給了正要和客人一度春宵的青樓花魁盈香。
  盈香不知裏面裝了個什麼東西,還是接過去。關了門後,一邊往床榻邊走,一邊打開薄布,當內裏的東西躍進她眼眸時,盈香驚得嘴巴都完全合不上。
  夜已深,叫了青樓女的兩友人已有四五分醉意,摟著懷裏柔軟的嬌體,準備各自去房間,顛鸞倒鳳,忽的,隔壁房間傳來異常的聲音。
  兩人酒杯驚醒了大半。
  許從一正吃著桌上瓷盤中裝著的鮮豔欲滴的葡萄,胳膊讓人意外拍了一下。
  “你聽。”蕭宜蘭往後方一堵牆努了努下顎,示意許從一仔細聽。
  “什麼?”許從一算是明知故問。
  牆後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女的聲音柔婉悅耳,男的話語時斷時續,顯而易見是喝醉了。都是酒後吐真言,這真言,著實挺駭人。
  因為聲音斷斷續續,聽到了其中最關鍵的地方,醉酒的男人親口提及,殺害盜賊的人是他,不是亓官闕這個異族人。
  因這盜賊數日前,潛進他護衛的一鹽商家中,偷聽到鹽商讓下人在販售的鹽裏加入其他物質,以謀取私利,鹽商怕事情敗露,便命他暗取了盜賊的命。
  談話聲漸漸小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紅帳翻滾的聲音。
  隔壁的許從一和蕭宜蘭等四人你看我我看你,蕭宜蘭蹭地站了起來。
  這事竟然被他聽到,就不能袖手旁觀,且不說官府冤枉人,便是讓壞人逍遙法外,這一條,就著實不能忍。


第60章
  蕭宜蘭酒也不喝了, 隔壁屋殺人兇手還逍遙法外,單就這點, 就沒多少好心情再喝下去。蕭宜蘭自木凳上站起來, 往門口方向走,恰好之前掃地的雜役又從門外經過,蕭宜蘭揮手叫來雜役, 給了定碎銀,讓雜役立馬去當地衙門一趟。
  低聲稱他發現之前犯下命案的兇手在青樓了,讓雜役暫時不要聲張,等著衙門捕快儘快帶人來捉拿兇手。
  就這一晚上,得了兩塊碎銀, 相當於他幾個月的工錢,雜役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一樣, 將掃帚直接放門邊靠著, 靈活瘦小的身形,沒多會,就跑下了樓,老鴇在門口接待進出的客人, 雜役沖到她身邊,附耳了幾句, 老鴇面孔驚詫後遂朝樓上方向看, 沒有攔著雜役,讓他速去速回。
  返身回屋,誰都沒閒情逸致再喝酒, 都等著衙役過來。至於兩名青樓女,還在屋裏,她們也算是直接證人,聽到兇手酒後真言的不只許從一他們四人。
  房屋裏一時間安靜下來,屋子都是木頭建造的,隔音效果並不算好,外間各種嘈雜聲音,時不時躥進屋裏來,旁邊兩人開始議論起了這次的兇殺事件。之前基本都是道聼塗説,大家很自然的,就聽信謠言,以為兇手是近期出現在城裏的異族人。
  這黑鍋,背得還真是著實冤枉,現在那群人走了,看不到自己沉冤得雪。
  蕭宜蘭兩臂皆平放在桌面上,寬大的袖袍帶有暗紅色滾邊,他一手指骨略微往裏收了收,目光下意識移到了和他隔得不遠,神情泰然自若的好友許從一面上。
  對方似乎一點不驚訝,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更好像,這些都是他安排的一樣。
  巧合,太過巧合了。
  蕭宜蘭打量的目光不加遮掩,直勾勾的,許從一早有所覺,淺淺笑著回視,眉頭稍有上挑,問及:“有什麼事?”
  “你……”這些都只是蕭宜蘭個人單方面的臆斷,以他對許從一的瞭解,對方不是這麼城府深厚的人。況且,兇手自己都承認了,他們不過是作為旁聽者聽到。興許,真的只是巧合。
  “不,沒什麼。”蕭宜蘭適時收回打量。
  許從一笑了笑。
  衙役們來得很快,他們沒等多久,房門外再次響起聲音。
  “全都給我安靜下來,不准發出聲音。”著衙門專有服飾的捕快,一進到青樓裏,就拔高了音量厲聲吼道。
  之前就魚貫進來的衙役們,快速分成兩撥,此時此刻正列站一身寒氣的捕快兩邊。
  捕快叫來前去報案的雜役,問他:“哪個房間?”
  “在樓上,二樓。官爺您請這邊走。”尋常百姓在官差面前生來就低一等,更何況是雜役了,雜役弓著背,領著捕快往二樓方向走,即便是行走過程裏,這腰都沒完全直立。
  雜役帶捕快直接去兇手房間。
  捕快站在門口,提起一腳就狠狠踹開了房門。
  二話沒說,命令屬下將裏面的人給捉拿住,衙役們蜂擁而上,屋裏正對面一張雕花紅木的大床,紗簾垂放,裏面正春意盎然。衙役們奔過去,扯碎了紗簾,一看到床上一對男女,一人先是將上方衣衫半褪的女子給拉拽下床,另外兩人舉刀撲過去,將迷迷糊糊還一臉愉悅享受的男子給刀架他脖子上。
  男子在溫柔鄉里不知今夕是何處,脖子上驟然冰冷,不以為意,嘴裏直嚷嚷,只當是花魁盈香不肯同他親熱,當初他沒銀子,被老鴇斷然拒絕在門外,他不說什麼,現在給了銀子,竟然還被推開。
  男子能殺人,表示還是有點武功的,仰倒的身體,騰得想跳起來,擱在脖子上的利刃割裂皮膚,瞬間而來的尖銳刺痛,讓男人酒意刹那清醒大半,在鈍痛中他努力睜開眼,看清楚面前圍了一群人衙役,且各個表情都肅冷,一口氣吊在了嗓子眼。
  因為確實犯過事,加上衙役們出現的一點都沒有徵兆,男人直接就愣了,連反抗都沒有,可以說是束手就擒。
  等人綁結實了,麻袋一樣丟在地上,這時站門口處的捕快走上前,拿腳將側躺的男人踢過去,當男人整張臉露出來時,捕快也當即一愣。
  不是異族人,而是本城某鹽商身邊的家宅護衛。
  “你報案,那你聽到什麼了?”捕快問站在屋裏一角的雜役。
  雜役撥浪鼓一樣連連搖頭:“我什麼都沒聽到,是左邊屋裏的一位穿黑衣的年輕公子讓我去衙門報案的。”雜役只說自己知道的。
  “你們先在這裏守著。”捕快厲眸一緊,快步趕往隔壁房間。
  一手推開木質房門,房門發出吱嘎的聲音,屋裏一張楠木圓桌邊,坐了四個年輕公子。
  視線掃了圈,看到雜役口中說的穿黑衣那名青年。
  四人在門被忽然推開後,都同一時間站了起來,其實剛才那會,旁邊屋的動靜,都有聽到。所以不算被驚擾到。
  “是你讓雜役去報官的?知不知道,謊報案情,會有什麼後果?”兇手另有其人,從某個角度上來講,就是在扇他的耳光,加上那次,他在諸多人的注目下,可以說是慘敗在異族人手裏,這一點,讓從來沒有過敗績的捕快,心裏一直都積壓著一股無法消散的怒氣,讓他近日來,都夜不能安眠。
  蕭宜蘭覺得有點奇怪,看捕快當下的面部神情,好像抓到真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反而更為憤怒了。
  “是我。”蕭宜蘭在捕快鋒利的注視中,不顯膽怯,甚至下顎揚了一點弧度。
  跟著蕭宜蘭將不久前聽到的,都悉數告訴捕快,期間許從一和另兩友人也證實,他們都有聽到。兩青樓女子,同樣附和,證明蕭宜蘭所言非虛。
  捕快讓一衙役過去將花魁盈香叫過來,幾人當面對質。
  花魁盈香已穿好衣服,但頭髮仍舊淩亂,她說的,和蕭宜蘭說的幾乎一般無二。
  現在事情已經相當明朗,殺害盜賊的兇手就是隔壁捆成粽子的男人。這麼多人都看著,他心裏有點別的想法,也都不可行。捕快帶著兇手快速離開青樓。
  這一遭過後,青樓大半客人都走了。許從一自然也沒心思繼續待下去,其他兩名友人倒是還有心情,許從一和蕭宜蘭一同下樓。
  在經過花魁旁邊時,花魁下意識抬頭去看許從一,許從一朝她點頭溫和微笑,笑容裏頗具深意。
  在一邊觀望的老鴇,送捕快出門,隨後快步跑到花魁身邊,問她事情的整個前因後果。花魁以身體不舒服,腦袋疼為由,回絕了老鴇,在一婢女的攙扶下,回了自己屋。
  將婢女打發出去,她坐在床邊,沒馬上做什麼,而是先看了看房間周圍,隨後才小心翼翼從袖口裏拿出一張數額巨大的銀票。將銀票兩手緊緊攥著,有了它,她就可以給自己贖身,離開這個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火坑。
  雜役給她的不只這張銀票,還有另外一張寫了幾個問題的紙張,花魁盈香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看完問題後,她就拿著紙張,用蠟燭燭火給點燃,燒成了一團灰燼,從灰燼融化在酒杯中,花魁把酒一口飲盡,算是消滅證據。
  許從一和蕭宜蘭在一個三叉路口分別,蕭宜蘭看著許從一轉過身,瞳孔縮了下,似乎有點話想說,但許從一看起來走得不快,卻是沒多會,身影就漸次消失在夜色中。
  蕭宜蘭緩緩吐了口氣,這是許從一的抉擇,他的身份也僅僅只是朋友。
  行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夜裏實行宵禁,需要辦理相關身份證明,才可在路上行走,許從一倒是花了點錢辦了出行證。
  還有兩條街就到許家大宅,因宅裏僕從知道他夜裏去了青樓,也知道他基本不會在那裏過夜,所以都有人守門。
  走過一條街道,借著淺淡的月色,視野裏幾乎可以看到遠處鱗次櫛比的房檐。
  目光回落,看到緊閉的房門外,站了一個析瘦單薄的身影。
  許從一一時有點發怔。
  系統:“是女主。”
  “她怎麼來了?”
  系統:“放不下你啊,而且還不只她哦。”
  “還有誰,不會連亓官闕也……”許從一只是隨便猜測了一番,亓官靈因為他回來,這點好理解,但亓官闕為的是什麼。
  “找出真凶,就這麼被戴一頂殺人兇手的帽子,亓官闕好像忍不了。”系統說道。
  許從一隱身在一處陰影了,暫時沒出去同女主相見。
  亓官靈一人在這邊,那麼亓官闕就是去了別的地方。兇手已經讓他揪出來了,亓官闕又準備做什麼,對方不知道這些事,許從一有點擔心,他會惹出什麼其他的麻煩來。
  系統:“應該不會。”
  “你還知道什麼?”許從一沉著眸。
  系統:“沒啊,他不是那種蠢的人,之前的事只是意外,雖然說亓官闕性格是暴躁易怒,從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也沒誰能真的陷害到他,畢竟是女主的舅舅,受到一點女主光環的照耀。”
  何況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亓官闕作為耽美線的攻略目標,就算利刃懸頭頂上,掉下來的瞬間,也必然砍不中他。
  這麼說起來,倒是他在這裏杞人憂天了。許從一撇嘴無聲笑。
  隨後走出陰影處,走向已經看到他的女主亓官靈。
  星辰暗淡,稀稀落落點綴在深黑的夜穹上,一輪灰暗的圓月遙掛遠方天際。
  某個無人光顧的暈暗角落中,兩個高大健壯的黑影,正圍著一個孱弱的人影。
  偶爾有低低的痛吟從蜷縮在牆角裏的人影嘴裏發出來。
  這人兩條胳膊都異樣,扭曲變形的,如同麻花般。鮮血從牙齒縫裏不斷往外面溢,嘴巴裏全是自己猩甜的血液。
  半刻鐘前,他還在自己的地盤上睡得香甜,誰知道災禍就這麼從天而降。本以為已經離開洛水的異族人竟然莫名其妙又倒了頭回來。更是直接找到他。
  “……你說那天夜裏看到是我們首領殺了你同伴,你現在再好好想想。”烏禪提腿踹了地上狼狽的男人一腳,男人咬著牙悶哼。
  他不敢再大聲喊,他們警告過他,如果敢引來其他人,就不是光擰折他胳膊,而是要直接擰斷了,擰折還能移位回來,擰斷,就真的只能成一廢人了,尤其是他本身職業是盜賊,手不能廢。
  “我、我看花了,後來回去想了想,不是你。”男人仰頭,模樣甚為淒慘地看著亓官闕,亓官闕沒開口,但盜賊不是傻的,知道惹到的人是亓官闕。
  “那是誰?”烏禪接著問。
  “是秦老闆家的護衛,當時還不怎麼確定,直到今天早晨,在街上碰到那人,我記得他的眼神,特別可怕。”
  “求你們饒我一命,我當時就是被豬油蒙了心,才說是大人你做的。還有,還有……”盜賊怕這樣說,亓官闕他們不放過他,將他知道的所有都一股腦地吐出來。
  “那個鹽商,我猜測他之所以派護衛來殺人,十有八九是因為那天晚上。”
  烏禪朝亓官闕看過去,亓官闕利目緊盯著盜賊,卻是沒打斷的跡象,烏禪便跟著繼續聽這人說話。
  “那邊晚上我和六子到鹽商家去,想隨便拿點什麼出來,當然後面也確實拿了點。鹽商知道是我們幹的,第二天派人找到我,奇怪的是,沒有讓我換歸還偷盜的物品,而是詢問我有沒有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我在外間放風,沒有去過內院,六子去的內院。隨後的一段時間裏,六子都常神情古怪地告訴我,他覺得有人想殺他。我當時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在想想,恐怕那天,六子是聽到了鹽商秦老闆的什麼秘密,所以他們殺人滅口。”
  “求你們信我,這事千真萬確。”盜賊撲倒在地,連連朝亓官闕告饒。
  “首領,我覺得這人說的話不可信,他就是想為自己脫罪。”烏禪面色一寒,手就往左腰移,想將掛在那裏的彎刀菗出來。
  亓官闕一把摁住烏禪手,將抜出來一點的刀刃摁回刀鞘。
  “我信他。”亓官闕擲地有聲道。
  盜賊一聽這話,喜顏炸開,眉目都喜悅,為自己能撿回一條命。
  “謝謝,多謝大人的高抬貴手。”盜賊連聲道謝。
  亓官闕所站的位置,使得他身體一半在黑暗裏,一半在月光照耀下,寒肅的臉龐,更是因此,無端就顯得異常兇殘。
  “知道鹽商的住址嗎?”亓官闕聲音幽幽的。
  盜賊立刻點頭,這個時候,無論亓官闕問什麼,他都會一五一十全部回答:“就在南街十二巷那裏,很好找的,從這裏過去不到一裏路。”
  盜賊始終都眼眸劇顫地看著亓官闕,看到亓官闕面容裏好像意外有了點笑意,心裏剛要松一口氣。
  忽然的,肚子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腳,直把他五臟六腑,都踢得移位般,整個後背更是嗙一聲撞上身後的石牆。
  盜賊這次坐不穩了,亓官闕這一腳,半點沒留情,盜賊哇地悶聲慘叫了一聲,隨後整個人倒向地面。
  站亓官闕身邊的烏禪面色微微凜了起來,心裏早有準備,知道亓官闕沒這麼容易輕易放過污蔑他的盜賊。
  將盜賊踢得半昏死過去,亓官闕冷漠著眼瞧了地上死狗一樣癱著的人一眼,轉開身,不見絲毫停滯,就邁開大長腿,朝窄巷外面走。
  烏禪也瞅了盜賊一眼,繼而追上眨眼間就走遠了的亓官闕。
  “首領,我們這是去那個鹽商家?”烏禪問道。
  “嗯。”亓官闕略頷首。
  烏禪開始思索接下來會有的發展:“找到人,逼問他真相,然後做什麼?”依舊是狠狠教訓一頓?
  亓官闕長腿邁得不算快,但烏禪就是得一路都小跑跟著,在看到前面有夜巡的人,暫時停了下來,等人過去,繼續走。
  餘光往緊隨身側的烏禪速移了一下,後者在亓官闕冷漠無波的注目中,立馬緊緊閉上了嘴巴。
  很快兩人到鹽商家的正門外,烏禪走上臺階去敲門。
  沒多會,裏面有人開門,一臉睡意,語氣相當不善。
  “幹什麼?”家宅護衛冷聲質問,這鹽商家宅頗大,請的護衛不只被捕快帶有的那一個。
  烏禪忽然一把猛地拽住護衛肩膀,往身體方向帶,一腳快速移出,在護衛張嘴要大叫出聲的同時,大掌捂住他嘴巴,絆倒護衛,胳膊肘下壓反扣護衛脖子,將人給瞬間弄暈過去。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就把有點拳腳功夫的護衛給放倒在地上。
  烏禪走進門後空曠的院落,這個時間點還不算太晚,能看到院落裏一兩間房屋內還燃燒著搖曳的燭光。
  院落看起來大,人卻是意外的不多。
  快速步向離得最近的一間房屋,烏禪飛起一腳,就踹開了大門。
  屋裏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頓時被驚嚇到,菢成了團,其中那男的年齡四五十有餘,懷中摟著的女子,倒是乍看之下不足二十。
  這兩人正是鹽商和他剛討過門不足一月的五房小妾。
  鹽商盯著這不速之客,在看清楚進屋的兩人身著的異族服飾,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幾乎是立刻就猜測到,兩人必然和之前離開的那一群異族是同夥。因心中有鬼,鹽商即刻大喊出聲。
  “你們要做什麼?搶劫嗎?護衛,護衛!”更是扯著嗓子喊院裏的護衛,準備把人叫來,好直接亂棍將這兩異族給趕出家門。
  烏禪兩三步跨過去,長臂一伸,拽住了想躲閃開的鹽商,連拖帶拉,把人給拖下床。鹽商小妾哪里見過這陣仗,當場就嚇得梨花帶雨,哭哭滴滴,模樣好不淒慘。
  只是。可惜,這裏暫時無人憐惜。
  烏禪扯著鹽商胳膊,將人大力拖到走到屋子中間的亓官闕面前,垃圾一樣丟地上,蹬了鹽商一腳,隨後菗開身往房門外走,已經有幾名護衛聽到聲音,提著棍棒過來。
  烏禪健碩硬實的身軀,堵在門口,不讓任何一個人靠近。
  鹽商狼狽趴在地上,災禍乍然降臨,讓他一時間有點反應不多來。
  外面烏禪以一擋十,不斷有人被撂趴下,哀嚎痛吟聲此起彼伏。鹽商到識時務,這些異族人既然走了,又回來,具體原因他不知,單方面覺得,應該能夠用銀票來解決。鹽商提出給銀票,讓亓官闕放他一馬。
  “你們要錢是吧,要多少,說個數,我給,我都給。”
  亓官闕垂下幽邃冷目,目光如刃,鹽商被駭得身體篩糠一樣不住哆嗦起來。
  “去,拿紙和筆來。”亓官闕凝注鹽商,話卻是卻對躲在床榻角落中,同樣身體抖成篩的女子說。
  鹽商不解亓官闕要紙筆來做什麼,只想儘快讓人離開,他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張口想說點什麼。
  啊一聲,鹽商被踹一腳踹得飛出去數米遠,額頭磕碰床柱,鮮血眨眼間狂湧。
  “我沒讓你起來。”異族男人嗓音渾暗,可偏生毫無起伏。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鹽商悲戚地爬向亓官闕,面容上看得出來,都是哀求和告饒。亓官闕這人,從來都不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只會以血還債,這一準則而已。
  抵上趴著的這個渣滓,于亓官闕而言,已經不可被稱之為人,是極度礙亓官闕眼的存在。
  不想聽到男人發出的丁點聲音,亓官闕略躬下背,長臂一伸,就扣住男人下顎,在一聲脆響中,卸掉了男人下顎。
  男人又一聲慘叫,亓官闕直立回身,那邊男人的小妾遵循亓官闕的意思,拿來了紙和筆,亓官闕當即示意男人將自己犯下的罪責全部都自行書寫下來。被卸掉下巴的鹽商無法說話,嘴裏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由於疼痛,眼眶裏開始有淚水往面龐下墜。臉孔扭曲著,醜陋到了極致,叫人看了都心生厭棄。
  門外已經解決掉所有家宅護衛的烏禪返回屋裏,聽聞亓官闕忽然提的要求,這才恍然,亓官闕原來是這個這算。
  在絕對的強力逼迫下,鹽商將派人殺害盜賊、以及如何同竊賊的同夥,栽贓嫁禍亓官闕一事,在紙張上敍述得一清二楚。
  等一切都寫完,亓官闕朝烏禪打了個眼神,烏禪心領神會,走上前,掏出短刀,將鹽商手指割裂,強拽著鹽商的手,摁在了紙張上,留下數個醒目的血指印。
  之後,烏禪在亓官闕的示意下,扯碎了床簾,將鹽商捆了起來,直接一把扛上肩膀,從鹽商家宅出來,下一個去的地方,是官府衙門。
  衙門漆紅的大門緊閉,左右兩邊各一面孔兇殘的猛獸石像。
  烏禪兩臂一提一甩,鹽商摔在了鐵門正中,這一下,烏禪沒手下留情,把鹽商給摔得當場痛昏過去。
  走上臺階,走近到鹽商斜躺地上的軀體旁,烏禪把手裏拿的罪證卡在鹽商身上。
  “首領,都弄好了。”烏禪對亓官闕道。
  亓官闕仰頭,看了眼上方的天色。
  “大概什麼時辰?”
  烏禪隱約記起,剛才聽到打更的,於是道:“約莫子時。”
  “去客棧。”亓官闕邁開長腿。
  “是去拿我們購置的物品,可要是那些東西被官府的人收繳了怎麼辦?”烏禪擔心著這一點。
  “那就讓他們全部都吐出來。”亓官闕說到這裏,眼眸陡然一縮,目光鋒利得像是能將這個濃郁的黑夜都給刺穿一般。
  許家老宅,許從一同亓官靈在他的寢屋內,亓官靈來自塞外,不似中原女子般,在意太多繁文縟節,何況她早同許從一互定終身,只是尚缺一個明面上的儀式而已。
  加上不久,他們就將攜手離開,自然無懼其他。
  許從一讓僕從燒了開水,沒讓人繼續服侍,自己給亓官靈倒水。
  “一路過來,肯定口渴了,先喝點水。”許從一將裝滿水的杯子遞向亓官靈,什麼都沒問,等著亓官靈自己說。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亓官靈打開話匣子。
  許從一在桌另一邊的木椅上坐下,面上是傾聽的姿態。
  “和我舅舅還有烏禪一起過來,我很抱歉,那天不告而別,但你知道,那個時候不能不走,舅舅他沒有殺過人,自然不會受人平白誣陷。這次回來,舅舅也是為了調查清事實真相。從一你一定相信我,還有相信我舅舅,他脾氣是不大好,可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傷人性命。”亓官靈說到後面,明顯焦急了起來,一雙異域風格的美目,始終都凝注著許從一。他們走後發生過什麼亓官靈不知,大概能猜到肯定到處都傳遍了,許從一不可能不知道。
  “我信,我當然信。”許從一即刻點頭。
  系統:“85。”
  許從一眼眸晃動了一番,忽然微微勾唇笑著道:“說起來相當巧合。”
  亓官靈眼睛瞪圓:“什麼巧合?”許從一願意無條件相信,單就這一條,足以使她的憂慮都消散大半。
  “就剛剛,我和幾個友人在一酒樓用飯,聽到隔壁房間有人喝醉酒,那人酒後吐真言,自己承認是他受人指使,將竊賊給偷偷暗害了。我們聽到後,立馬就報了官,這會那個殺人兇手已經被關押在牢裏。”
  系統:“哎,你竟然說了,我以為你會瞞下去,讓女主和她舅舅自己察覺,那樣一來,言情線想必會漲很多。”
  許從一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過了這個點,漲得可不會多。”要在事情最緊要的關頭,去做最合適的事。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真的?”亓官靈徹底被驚呆了,全然不會想到,真相已經由許從一幫忙揭露出來。
  “自然是真的,我何時會騙你。”許從一笑得暖暖的。
  亓官靈猛地站了起來,若說之前還控制著情緒的表達,這會不再壓抑真實的渴求。
  看亓官靈走向他,許從一順勢也起身。
  下一瞬,亓官靈身體往前一撲,就撲到了許從一懷裏,許從一把人抱了滿懷。
  “靈靈?”許從一聲音裏有點驚訝。
  亓官靈兩臂從許從一腰間穿過去,緊緊摟著許從一後背。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激上蒼,能夠將你送到我身邊來。”亓官靈臉埋在許從一脖子一側道。
  系統可以說見縫插話:“哎,女主情話技能不錯哦,宿主,你得加把力,可不能被女主給比下去。”話是這樣說沒錯,實質上,系統對許從一卻是相當有信心。
  許從一自然沒辜負系統對他的高看,他手輕揉亓官靈落滿一背的秀麗鴉黑長髮,用的聲音,比裹了蜜糖還酥甜得叫人心神蕩漾。
  “該感謝上蒼的是我才對,我三生有幸,才能擁你在懷。”許從一眸光裏深情一點點波蕩開。
  亓官靈被許從一的真切表白,驚得微微說不出話來。
  兩人相擁站了好一會。
  “對了,我差點忘了,舅舅和我約定寅時在落腳的那家客棧見面。從一,你這邊……”亓官靈想問許從一離開的事情處理得如何,轉念一想,時間才過去沒多久,許從一必然還沒完全處理好。
  像是知道亓官靈沒說完的話是什麼,許從一將人從懷裏推開一點。
  他看著亓官靈眼眸,對她說:“我這邊已經全部安排妥當,綢緞莊方面,在下午那會就交接給了他人。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在認識你不久後,就決定,同你一起,到你的家鄉去。在哪里居住都無所謂,只要陪伴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你,我就滿足了。”
  系統:“這個情話技能,我打101分,多餘的那一分,不怕你驕傲。”
  許從一沒接系統的話,演戲誰都會演,大部分的人,身處不同的環境,不同的身份時,都會有意識或者無意識轉換角色。
  彼此間距離很近,近到亓官靈很容易就能從許從一茶色的瞳仁裏看到自己清晰的身影,那種好像自己就是對方全世界的感覺,讓亓官靈心臟撲通撲通加速跳動得劇烈。
  “天色不早了,你到床上去休息,我把需要帶的東西再整理一下,到寅時再來叫你。”許從一拉著亓官靈手腕,將人帶至床鋪邊。
  在許從一身邊,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心情,亓官靈雖說心裏擔心亓官闕,可後者做事,從來都不是她可以去置喙的,即便他們是這個世界最親近的家人。亓官靈尤記得某次,亓官闕一人力敵數十頭惡狼,現在他後肩上還有被狼咬出的猙獰疤痕。那同樣是他強大力量的象徵。
  奔波一天,卻是頭暈乎乎的,亓官靈在許從一給她脫了鞋後,倒進床,閉眼睡了過去。


第61章
  待亓官靈睡著, 發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許從一從寢屋走出去, 小心翼翼將門扉掩合上, 繼而轉身,到另外一間房裏去,僕從提著燃燒著燭火的燈籠給許從一照明, 燭光橙黃,映照著許從一忽然就冷肅起來的側臉。許從一進到屋裏,從牆上取下一把銀色的長弓。
  來這個世界,法則自發給許從一設定了一個身份,這個身份年幼時體魄孱弱, 因此學習了一段時間的武藝,其中弓箭, 相比劍和其他武器, 是許從一比較擅長的。
  僕從看許從一拿了弓箭不說,更是將裝有數支箭的箭筒一併取下放置背上。看許從一這架勢,就仿佛下一刻要上戰場一般。
  “待會你不用跟著我,到我屋外好好守著, 如果期間亓官小姐醒了,要找我, 就告訴她我很快回來, 讓她不必擔心。”許從一背著箭羽步出房間,跟身邊的僕從叮囑。
  “是,公子。”僕從順從地點頭, 隨後才疑惑,“但都這麼晚了,公子不能明早再出去?”
  其實他特別想問許從一為什麼這個時間點出門,還將武器都帶上,不過想也知道,怕是問了,許從一也不會告訴他原因。
  “明早?明早可就來不及了。”許從一彎唇快速笑了下,從僕從那裏拿過燈籠。跟著步伐迅疾,朝著後門方向,就徑直走去。
  僕從在後面跟到一個路口,遠遠瞧到許從一拉開了後院的門,然後彎腰低頭,吹滅燈籠裏的燭火,析長瘦消的身影隱沒在茫茫灰暗的夜色中。
  “進展到哪里了?”許從一走在沉寂無人的街道間。
  “衙門捕快和他手下的衙衛還潛伏著,至於亓官闕他們,還有兩條街就到。”系統查詢了一下,正在發生的事件,它是可以查看到的。
  “他還真去了,難道猜不出,會有人在那裏守株待兔?”雖然和亓官闕只有一次真正的照面,但許從一不認為,亓官臉闕會這麼蠢,連這點都想不到。
  系統只能看到許從一的部分想法,至於這個世界的其他人,它沒有那個許可權。
  “不知道,也許待會見面,你可以問下他。”系統回道。
  許從一眉頭忽然挑了挑:“你也知道說笑話了,還可以哦。”
  “不是笑話。”系統聲音低了一度。
  如果這都不算是笑話,許從一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算是笑話。
  系統心裏有個疑問,趁著這會事情還沒發生,想許從一可以解釋一下,以解它的好奇心。
  “我挺奇怪的,明明青樓那裏,衙門抓到了真正的兇手,為什麼他們現在還埋伏在客棧那裏,企圖將亓官闕等一網打盡,因為亓官闕拘捕的原因嗎?”
  依照這個世界的法律,亓官闕拘捕的確是事實,但那是因為官府冤枉人在先,事後被證實無罪,中途是傷過人,可怎麼著,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那分明是抓捕兇犯的跡象。
  再結合之前那會,捕快看到兇手竟然不是亓官闕時異變的神情,許從一有理由相信,這個捕快恐怕是在公報私仇。在亓官闕手下敗得一塌糊塗,自己使用武器,對方赤手空拳。
  所以,就算這是小說世界,某些方面,和現實世界沒多大區別。
  客棧這會,不再接待旅客,已經關門。
  四周都是一片沉寂,偶爾有一兩聲犬吠,更多的是狂肆而過的獵獵夜風。
  寒風將並肩行走的兩人寬大衣袍都給吹得衣角飛了起來,烏禪餘光一直都警惕著四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在那些黑暗的陰影中,有很多雙不壞好意的眼睛在窺探著他們,等待著某個時刻,然後全部跳躍出來,再一擁而上。
  穿過一條街,左前方就是客棧的所在之處,亓官闕即刻止住步伐。烏禪看他這一停,自告奮勇:“首領,不如我先去探探虛實。要是購置來過冬用的物品不在客棧,也免得你白跑一趟。”
  亓官闕沉然的眸子垂了一點,筆直落在客棧緊閉的大門上,大門兩邊的屋簷上,各掛了一個橙紅色的燈籠,冷水吹得廉價的燈籠罩左搖右晃。
  “嗯。”亓官闕頷首,輕抿的薄唇透著一種來自骨子裏的寒冽和煞氣。
  得到肯定答復的烏禪立馬快走、奔跑,然後狂奔。
  幾乎是眨眼時間,從街道這邊就躥到了街道對面,比草原上狩獵的狼,似乎速度還快那麼一點。
  烏禪繞到客棧旁邊,膝蓋微彎,上身一蹲,然後猛地直立起來,相當敏捷地就一躥,躥了數米高,躥到了客棧後院裏。從某個方面來說,其實烏禪是沒有任何信心的,沒道理東西還會安然放在這裏,十有八九估計都被衙門的人給搬走了。
  後院停了幾輛車簾垂落的馬車,至於馬匹等,則在烏禪左臂邊的馬廄了,聽到輕微的聲響,馬兒被驚醒了一般,在黑夜裏,馬匹發出的呼吸聲,變得尤為巨大。
  烏禪記得,好像他們箱子都放在一間上了鎖的房間裏,鑰匙他這會手裏還有一把來著。
  尋著記憶,不多時,就找到了那間房屋。
  房間不大,裏面漆黑一片。烏禪從身上掏出鑰匙,將鑰匙插進鎖孔,哢噠一聲擰開,往外面拉的時候,忽然變故陡生,一把臂長的白刃朝著他頭筆直砍下來。
  烏禪反應迅速,發現有人偷襲的瞬間,就即刻抽身往後面退,誰知道,腳下莫名踩到一個石塊一樣的東西,烏禪沒站穩,身軀就朝右邊倒,而等他及時控制住身形時,刀子已經落到了他肩膀上。千鈞一髮間,烏禪還是側了下身,使得裹夾殺氣的刀沿著他手臂擦過去。袖袍被當場割裂,手臂在利刃的劃拉中,刺辣辣地痛。
  吼!烏禪低吼了一身,在身形總算徹底站穩後,一把抽出腰間懸掛的獵刀。
  烏禪反手握刀,另一手也舉在胸前,做出迎戰的姿勢,眼睛盯著從雜物裏出來的男子,男子穿著官府服裝,顯而易見,就是衙門的人。四周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靠近,轉眼間,烏禪被一群衙役從後方包圍了起來。
  “開始了。”系統於悄無聲息中,忽然冒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許從一身體貼著冰冷的牆壁,咫尺外的道路上,一隊巡夜的人馬正快步走過去。許從一放緩了呼吸,等著人一走過,馬上跳了出去。
  因和亓官闕來的是不同方向,一路過來,許從一便沒看到亓官闕。
  “亓官闕和他族人都被伏擊到了?”許從一已經離客棧不到五十米遠,他藏身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後面,借此掩住身形。豎起耳朵,空氣裏隱約有打鬥聲音傳來。
  系統:“沒有亓官闕,他在對面那條街道裏,他族人被偷襲,圍攻的人太多,看情況堅持不了多久。”
  指骨曲著,緊握掌中的長弓,許從一眸光裏的溫和一點點退卻開,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言情線這邊目前看起來,沒有任何崩壞的跡象,看起來似乎好像能刷到滿值,但是否真的有滿值這一說,許從一已經不大相信了。除此以外的耽美線,從之前那次和亓官闕的見面來看,耽美線是一點被觸發的痕跡都沒有。
  總歸到最後,言情線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崩壞掉,到不如早一點將耽美線觸發起來,言情線過於平淡,激不起許從一太多興趣。比起女主,許從一對同女主有血緣關係的家人親屬,更感興趣一些。
  因為發展過程,無論前面哪個世界來說,都是值得部分回味的。他知道自己現在的這種想法,在其他任何人看來,都是病態的。
  但那又怎麼樣,他不過是想從裏面得到一點愉悅感,傷害了誰嗎?
  即使是傷害,也是命運使然。
  誰讓他們,都是被法則操縱並且被提線的木偶。
  打定注意,要在這裏,將耽美線激發起來,許從一不去管亓官闕具體在什麼地方,他腳步聲不低,甚至落腳時,刻意有重踩。
  到一處街邊的房屋前,許從一躬身一躍,就身姿輕盈地躍到了房頂上。踩著漆黑的磚瓦,貓腰快速幾行。
  一邊走,一邊尋找著有利位置。
  在一個坡度不算大的地方,停了下來。
  從箭筒裏取下一隻箭,搭在弓上,目光晃過去,尋找到一個目標,舉起弓,弦繃緊。並沒有真的實踐過,現在算是第一次,會弓箭的設定是法則加在許從一身上的,就和會飛簷走壁一樣,不過許從一適應得極快,似乎天生就適合穿梭在這些世界,成為這樣的人。
  眼睛直視目標,箭尖下壓,對準了目標身體的腰部位置,目標時不時在移動著,許從一手跟著微做調整。
  當目標有片刻的停滯時,箭羽脫掌而出,劃破夜空,直射捕快身體。
  捕快畢竟身經數戰,反應力自是強悍,聽到空氣破開的聲音,完全沒回頭,就移身向一邊避。
  砰的一聲,一支箭羽帶著強勢的氣息刺進了地面裏。箭尾上端的羽毛在寒風裏搖擺。
  捕快心裏正剛要松一口氣,第二箭朝他面龐霍然射過來。
  長箭速度極快,比之剛才,快了整整數倍,眨眼時間裏,都進到了面前。
  根本沒時間給捕快躲閃,餘光中看到旁邊站了一衙役,捕快想也沒想,抓了人就擋在身前。
  噗!利箭刺入肉骨中的聲音,成了擋箭牌的衙役胸口鈍痛,他難以置信地垂下眼,就看見自己看見被一箭給當胸刺個對穿,鮮血湧上喉嚨,衙役吐著濃稠的血液,仰頭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們在這裏把人給我拿下,我去找那個蹦躂的小老鼠。”捕快道了聲後,奔出後院,目的地同樣明確,就是箭羽射出來的方向。
  奔到一屋牆下,捕快面色一凜,就要往屋頂上躍,忽的,他身形一怔,隨後明顯有滯意的轉向後面。
  不知道何時,街道中間站了一個高大的黑影,黑影逆著微弱慘白的月光,讓捕快一時間,看不清楚對方具體是誰,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尖銳的視線,讓捕快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出現的人是誰。
  沒能伏擊這個人,捕快一時還挺失望,竟然還敢送上門來,這次,捕快可絕對不會再讓對方從他面前跑了。
  就算不是殺人兇手又如何,光是打傷衙役這一項,就夠異族人好好吃一壺了。
  讓他失了臉面的人,沒這麼容易就這樣逍遙。
  捕快對自己沒由來的自信,明明已經敗在亓官闕手下一次,只覺得是自己那天一時太過輕敵,這一次,無論如何,失敗的人,都不會是他。
  “亓官闕,你膽子不小,還敢回城來,你打傷衙役數名,勸你現在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回衙門。”捕快開口就一通公式化的厲喝。
  亓官闕垂著眼,捕快個子身板都不如亓官闕,雖然聲音大,但從外表氣勢,簡直天壤之別。
  見亓官闕面無波動看著自己,捕快頓生一種被輕視的不爽感覺。
  “好,等我拿你歸案,看你還有沒有現在這般傲慢。”多說已是無意,捕快提著長劍,猛衝向亓官闕。
  淩冽刀鋒快至眼前,亓官闕還站著一動不動,似泥制的雕塑,這樣全然不將捕快放在眼裏的姿態,讓後者更為惱怒。
  捕快離開後,剩下的都是武力值不高的,說蝦兵蟹將都不為過,一些人被許從一的箭擊中,連連發出哀嚎。
  得到片刻喘息的烏禪這時候開始反擊,許從一手臂往後方揚,拿了一手空,箭已經被用完。
  許從一轉目看了後院和外面街道,選擇了後院。
  系統:“哎,等等,你為什麼不選亓官闕那裏?他才是耽美線的攻略目標,不要搞錯了喂!”
  “沒錯。”聲音落下的同時,許從一飛身躍下了房檐,直接落在烏禪身後。
  背後忽然一聲響,烏禪手裏的獵刀猛地一橫。
  鏘!獵刀撞擊上另外堅實的金屬物。
  烏禪定睛一看,發現忽然間從天而降的青年側臉冷峻,面容有點熟悉,在哪里見到過。仔細觀察青年的臉,烏禪立刻認出來人就是不久前,阻攔亓官闕擰斷盜賊另一胳膊的人。
  周遭還有衙役在攻過來,沒時間給兩人寒暄,彼此對視一眼,算是心照不宣,有話留著離開這裏再說。
  許從一適合遠攻,近攻是這具身體的弱項,不過由於這些衙役部分都已經耗費到了過多體力,一時,到都是他佔據上風。同烏禪兩人聯手,沒多會,就將還站著的多名衙役給相繼打趴下。
  烏禪讓許從一到出口處守著,他則到一邊找來了數根繩索,將衙役們給兩三個為一團捆綁在一起,也給他們嘴裏堵上東西,以免他們出聲叫喊。至於這會為什麼不出聲,烏禪沒去查個究竟。
  他們的物品都在小屋裏面放著,在處理好衙役們後,烏禪看一身靛藍色長袍的許從一還站在不遠處,開口請許從一幫忙,到馬廄裏牽兩匹馬出來。至於他本人,則是到灰黑的房屋裏,借著稀薄黯淡的月光,把裝有物品的木箱、大袋子,一個接著一個往外面搬。
  烏禪臂力強悍,好些時候,直接兩個大袋子扛上肩膀,並轉移到由許從一弄到院落中間的馬車上。
  這邊東西挺多的,可能還要搬一會,烏禪看許從一衣服華貴,做這些粗活只會將他衣裳都弄髒,烏禪便沒再請許從一幫忙。
  忽的,眼睛往院落外一望,在看到院落外街道上兩個急速碰撞又分開的人影,像是才有點後知後覺,太過於沉浸在這邊的事情裏,竟然沒能一時間發現外面的狀況。
  憶起上次也是在客棧這裏,那名捕快不是亓官闕的對手,理所當然的,烏禪認為,現在亦然。
  雖事實的確這樣,心下的擔憂,卻還是沒少。
  “麻煩公子到外面相助一下首領,必有重謝。”烏禪廢話不多言,直接說明請求。
  不需要烏禪提及,許從一也正有這個打算。
  “重謝不必,我幫你,都是因為亓官靈,如果要謝,謝她就行。”許從一知烏禪心下對他身份好奇,未提自己任何資訊,直接將亓官靈搬出來。
  烏禪當即怔了一怔,似要說點什麼,許從一已快速撤開,向外面街道上走。
  捕快這次同亓官闕對戰,用的劍法和那天截然不同,起碼五六個回合後,亓官闕是沒怎麼占到上風的。
  又一個回合結束,亓官闕獸目冷殘地盯著對面的男人,是他有點輕敵了,這個中原捕快,意外的,算是個強敵。
  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今天要在此好好松松筋骨,亓官闕左右擰動了一下脖子,骨骼摩擦,發出不算大的聲音,但足夠讓捕快聽到。
  幾乎是瞬間,捕快感覺到四周空氣陡然冰凍了一般,時間好似也在這一刻停止。
  呼吸有微微窒息,有那麼一會,凝固的空氣方融化開來。
  捕快長劍橫置身前,刀身微轉,一道冷冽寒光曳過。
  他嘴角微微揚了起來,鹿死誰手尚且還沒定論,輸的人,未必會再是他。
  執著長劍,捕快快速飛奔,劍尖刺破虛空,空氣摩擦刀身,發出唰的聲音。
  從後院走出來的許從一,在捕快發動攻擊的當時,就停了下來,他在一邊沉然看著,不準備上前打擾。那是一種不需要緣由的相信,相信女主舅舅亓官闕,不至於會敗在曾經的手下敗將手裏。
  那捕快速度超級迅疾,劍勢更是帶著一種常人無法抵抗的強勢。許從一視線隨著鋒利的劍尖一路往左邊走,到捕快狂奔過兩人中間位置時,亓官闕還是沒動,就那麼橫刀在胸前,等待著捕快攻過來。
  鏘!金屬激烈碰撞的聲音,濺出醒目火花,但亓官闕出手速度太快,以致許從一險些沒能看清他的動作痕跡。
  兩條人影纏鬥在一起,體魄更高的那個,身形敏捷迅疾,相比矮的那個,反而更為靈活,捕快手中的劍,每次都是在他以為下一刻就能刺進亓官闕身體的瞬間,被異族男人格擋,或者閃避。
  剛才還有的成竹在胸,此時已經變得不太確定,捕快心下著急,不想再和亓官闕繼續糾纏下去。說起來,他的想法,這會倒是和亓官闕不謀而合。
  兩人身軀往後撤開數尺遠,在一個極為短暫的停頓後,隨著一道吹拂而過的狂風,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躍起身。
  異族男人漆黑的長髮,在空中狂肆飛舞,額帶上嵌著的銀色金屬物在夜裏極為醒目叫人看著,都不由得多加凝注,許從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亓官闕那裏,看到男人這次是兩手都握緊刀柄,中長的彎刀,對上細長的劍,後者被壓制的毫無反抗,彎刀一路壓過去,致使握劍的捕快一路被逼得直往後面退。
  一個人往前飛速疾走,一人朝身後更為迅疾地倒退。
  直到腳後跟抵上牆,後背完全撞上堅硬的牆壁。
  亓官闕兩臂施力,利刃往下,哪怕隔著長劍,也已經快劃破捕快肩膀。
  捕快咬著牙全力抵抗,但他的力量在亓官闕兇悍如草原猛獸的力量下,顯得似蚍蜉撼樹,無濟於事。
  刀刃陷阱皮肉裏,尖銳疼痛瞬息間侵入頭皮,讓全身都一陣全然抑制不住地戰慄。
  “你們官府拿人,都僅憑他人的一兩句偽證,根本沒去核實,就將罪名扣人頭上,著實挺省事的。”亓官闕見捕快額頭冒出豆大的冷汗,嗓音不乏冷諷地道。
  捕快梗直脖子:“你有罪還是沒罪,自然會有縣官判決,在我這裏,你是犯人,就得被逮捕歸案。”捕快死鴨子嘴硬,他不夠瞭解亓官闕,不知道,這個狀態下的亓官闕,已經處在狂怒邊緣,若是仔細看他的瞳孔,可以看到裏面閃爍的幽幽殘暴。
  亓官闕說這些話,不是和捕快嘮家常來的,而對方還這麼死鴨子嘴硬、不識時務,廢話到此為止。
  亓官闕邃然幽目在捕快的注目中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忽然抓著捕快一條胳膊,一扯一擰,當場就給卸了下來。捕快到還算條漢子,沒有因為劇痛而叫喊出來。
  鋒利刀刃陷進到捕快肩頸間,鮮血頃刻狂湧出來,寒風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吹響在一個角落中觀站的許從一。
  卸了捕快一條胳膊,亓官闕眸光變得異常起來,那就是獸瞳,而不是像,或者相似了。
  捕快握劍的手哆嗦得不成樣子,劍柄幾乎抓握不住。
  被亓官闕眼睛盯著,捕快渾身汗毛倒立起來,儼然如同被一頭被激怒而狂躁起來的凶獸死鎖死住手腳,下一刻等待他的,就是喉嚨被徹底咬斷。
  捕快喉嚨乾涸得厲害,他咽了口口水。
  心裏竟然冒出了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告饒情緒,捕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長劍脫落出捕快掌心,嗙一聲砸落到地上,這一聲,將捕快給震醒,他目光從怔忪裏,轉為因生命面臨威脅,而激烈顫抖。
  他嘴巴開開合合,求饒的話躥到了舌頭尖,失去勇氣,向面前兇狠殘暴的異族人告饒。
  亓官闕從來都不是會刻意壓制自己情緒的人,現在,可以說當下,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破壞,毀滅,尤其是眼前出現的一切。
  無論是誰,都得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捕快的過錯,就是沒調查清楚真相,就平白誣陷他,還在客棧後院暗裏潛伏,想將他一網打盡。想法相當好,只是很可惜,老天不會幫他。
  抓著刀柄,往回拉,陷入在捕快皮肉中的刀刃一點點脫離開,帶來的劇痛,比剛才砍上來時,還叫人難以忍受。捕快咬碎了牙,鮮血從唇齒間逸散出來。
  到沒有將對方的痛苦當成一種愉悅,只是拿來緩解他的怒氣,僅此而已。亓官闕收回刀的同時,捕快身軀順著牆壁,悲慘地倒了下去。
  亓官闕上前踏了一步,抓著捕快衣服領口,把人提阻拽起來,刀口堆存捕快右手手腕內裏,就要隔斷他手筋。
  後面忽的,傳來一把清朗潤澤的聲音。
  “等等。”
  聲音一出,暫時沒看到來人的臉,亓官闕第一時間就從記憶裏,翻找出來了對方是誰,特別奇怪,見過那麼一面,這個人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像是任何一個小的觸發點,都能讓他立馬就想起對方來。
  亓官闕向後擰頭,幾尺外,站了一個著靛藍色衣裳的青年男子,男子左手拿著一個長弓,右邊肩膀後,背著個已空的箭筒。


第62章
  “你我都是習武之人, 當知道,若是人腕部筋脈被挑斷, 會是什麼後果。”許從一手執長弓, 迎著異族男人兇悍的怒目,一步步朝對方靠近。
  他直接走到了亓官闕和捕快兩人三尺外,甚至於, 只要亓官闕伸臂,就能一把將人給夠過來,他面無懼意,將整個人都暴露在亓官闕的攻擊範圍裏,毫無退縮。
  “你挑斷他手筋, 便是毀了他一身劍法。何況你並不會在洛水城久待,明日就會離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一如當日替盜賊求情時那般, 許從一在這裏, 替已經丟了半條命的捕快求情。
  亓官闕自許從一這番話語裏,捕捉到了一些重要資訊。
  他竟然知道他們的行蹤計畫,這個時間點,能夠出現在這裏, 加之他明顯帶著武器,已經完全不是巧合了。捕快衙役們伏擊在這裏, 倒是稍作一想, 就能想通。
  “靈兒告訴你的?”話語是問話的意思,語氣卻是聽得出來,相當篤定。除開這個原因, 亓官闕暫時找不到其他的。
  許從一表情有瞬間的一驚,想不到亓官闕能這麼快就猜出來。
  “是。”許從一不隱瞞,沒有隱瞞的必要。
  “她現在在你那裏?”雖被許從一叫了停,但亓官闕掌中的刀還擱在捕快手腕上,肩頸處的鮮血流失速度很快,當下捕快眼前已經陣陣發黑,就是許從一過來,僅是看到一個靛藍色朦朦朧朧的身影,看不真切許從一具體臉龐,聲音的話,同樣聽得不清。
  “在我那兒,我看她挺累的,讓她先休息會,我過來接你們。”許從一目光澄亮。
  亓官闕眼眸幽沉沉的,盯著人的時候,會讓人不有自主生出一種極大的壓力來,許從一面色越加淩然。
  “到一邊等我,我處理完這邊就好。”亓官闕道,都沒說是處理完這個人,或許在他看來,捕快已經不算是人了。
  亓官闕臂膀忽然一動,揚起一個小的弧度,鋒利白刃就直往捕快腕骨上割。
  砰,物體陡地撞擊在一塊,亓官闕瞳孔一凜,視野裏出現一把彎弓。
  “再饒他一次。”許從一道。
  亓官闕眼眸倏地一抬,重複許從一說的某個字:“再?”近距離下,將青年整個面貌都看得一清二楚,面孔是很常見的中原人長相,並無多少特別引人之處,身形消瘦得,恐怕連部落裏一些女人都比不上,兩條腿在靛藍衣衫下,憑輪廓,也知道即筆直又修長。手指指骨修長,握著彎弓,無端就有一種孱弱的美感。
  剛才那會,他親眼看到了,對方用這把弓,接連射出了數箭,箭羽迅疾劃破長空,速度之快,只留一個幻影。所以,這個人其實並不想表面看起來的,這般脆弱。
  差不多是瞬息間,亓官闕腦海裏晃過一個畫面,那日在客棧外,他們從衙役圍攻中突圍出來,走出客棧時,在對面樓上,一個轉身離去的藍色身影。假如他沒看錯的話,那個人就是面前這個。
  許從一說了這話後,就立馬後悔起來,被亓官闕一問,只能和盤托出。
  “是,那天我在,本來是想去見靈靈的,沒想到會遇上你們和衙役起衝突。當時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沒有前去相助,希望你原諒。”
  他神情很坦誠,沒找藉口推脫。
  特別奇怪,似乎見到這個青年,聽到他春風般乾淨的聲音,心底的暴怒就自發沉寂了下去。
  亓官闕盯著咫尺間定然的眼眸,他收起刀,毫無還手之力的捕快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心下頓時一放鬆,但下一刻,脖子驟然一頓痛,捕快身體往一邊歪倒,昏迷了過去。
  許從一順勢也移回長弓,他兩三步上前,將弓立在牆壁邊,蹲下身,一把扯掉了捕快腰間束著的腰帶,亓官闕好奇他這番動作,不知是為何。
  之後就瞧到許從一將腰帶綁在了捕快肩膀上,説明他止血。
  把人就這樣仍在大街上,雖然這裏不算正街,宵巡隊基本不過來,但沒法防備那個萬一,許從一把昏迷過去的捕快架起來,扶著回後院。
  “他沒昏。”忽的,系統聲音冒出來。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許從一身體被一股大力拉搡開,胳膊更是要被人捏斷一般。
  愣了愣,許從一抬目去看剛剛還被自己扶著的捕快,這會已經被一腳猛地踹飛,身躰飛起來,撞上後面硬實牆壁,全身骨骼都發出類似碎裂的聲音。
  在無聲的痛喊中,捕快這次再閉眼,就是真的昏迷,而不是假裝的了。
  許從一目光怔怔地由捕快身上轉移到旁邊的男人面上,男人側臉線條異常冷硬,剛沉寂下去的怒氣,這會全部狂湧出來,讓離他最近的許從一,心臟瞬間收縮。
  嘴巴開開合合,想說點什麼,但聲音一時間竟然難以發出來。
  後院裏烏禪憑一己之力,把諸多貨物都搬到馬車上,正要駕馬車離開,迎面就撞上許從一。
  看清許從一帶來的人,烏禪從馬車上跳落。
  “這是……”
  許從一腦袋往周圍轉了圈,看到一處地上還有條繩子,過去,放下捕快,用繩子捆實了,和其他衙役一樣,也抓了把枯草,塞捕快嘴裏,以防他醒來喊人。
  做好這一切,許從一站起身,兩手互相拍了拍,打掉多餘的雜草殘渣。
  “走吧。”許從一道,快速從站在馬車旁邊的烏禪面前走過。
  這一番動作乾淨俐落,不見一丁點滯意。烏禪顯然有點蒙,不知道青年什麼身份,很想問一問。
  一腳跨過低矮的幾乎不算存在的門檻,許從一突然停腳,轉過身,像是知道烏禪在困惑什麼:“靈靈還在等著,快點。”
  於是烏禪明白,這個前來相助他一把的藍衣青年,是亓官靈曾經提及過的那個人。
  烏禪重新跳回到馬車上,看著許從一析長的背影,外在情況倒是和他想像的沒太大出入,就是意外的,這人竟然身手也不錯,算是改變了一點他對中原人的觀點。
  出了後院,目光右轉,原本放在那裏的長弓不見影蹤,許從一微有沉目,繼而去看矗立在前方的亓官闕。
  果不其然,他的長弓,被亓官闕拿在手裏。
  “多謝。”許從一向亓官闕伸手,掌心朝上。
  亓官闕沉瞳落在許從一面上,有那麼一會時間,讓許從一有種這人不會還他的弓的錯覺。
  拿回了自己的弓,身後車軲轆滾動聲漸近。
  “走這邊,可以避開巡邏隊。”許從一舉手,指向左前方一個小巷道。
  “這個方向,不是出城的。”烏禪表達心中的疑問。
  許從一頷首:“是,這條路可以捅往我家。你們現在走,就算到了城門口,也不會有人來開門,讓你們出去。只能等到明早,先到我家,休息片刻,等城門開了,再走。”
  “這樣啊!”烏禪語氣感慨,自己是完全沒想到這一點的。
  “嗯。”許從一回了一聲,不再繼續多言,快速走過去。
  烏禪緩慢驅車走在後面,車前下狹窄,坐不下第二人,許從一和亓官闕於是都步行。
  走著走著,旁邊靠近前一人,許從一餘光瞥了眼,倒是繼續保持緘默。
  客棧離許從一家宅不算遠,穿了五六條街,不多時就到了後門。
  門雖關了,卻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將門完全打開,許從一站在門裏,讓烏禪將馬車趕進院裏,靠牆停放著。
  “走這邊。”一路過來都寡言,這會許從一又簡潔地引路道。
  把兩人帶到他寢屋旁邊的房間,許從一先指著其中一物,對烏禪說:“你到這屋休息片刻。”
  烏禪轉目去看亓官闕,亓官闕微微點頭,得到亓官闕的同意,烏禪這才動身。
  烏禪側身走開,許從一忽然想到什麼,叫住人:“我屋裏有化瘀用的藥膏,一會我給你拿過去。”
  愣了愣,烏禪隨即快速擺手:“不用了公子,我身上帶著有。”嚴格意義上來說,許從一這是救了烏禪一命,烏禪對他自然尊重起來。
  目及烏禪進屋,關上房門。許從一回身,一邊亓官闕盯著他,眸光淩冽的,像是要將他一身皮都給扒下來似的。
  “觸發沒有?”
  系統:“喵喵?”
  “我說耽美線。”
  系統聲音帶著失望:“還沒呢。”
  “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條件?”他以為剛剛亓官闕出手救他,應該可以觸發耽美線,可事實卻是還沒有。看起來這個世界的耽美線,要比之前幾個世界還要難。
  系統:“狂犬症,你和他近距離接觸了兩次,這兩次裏,你替別人求情,亓官闕都聽你的話,放了他們,按照他以往的行事準則,算是特例了。我也奇怪啊,竟然沒動靜。”
  許從一心下沉了兩分:“會觸發的。”
  “不如先放一邊,,專注言情線。”系統建議。
  許從一未回話,鑼鼓都敲響了,忽然就中止下臺,可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你……要不要也去休息會。”知道亓官闕的名字,只是這人是亓官靈舅舅,許從一一時間不知道具體該怎麼稱呼對方,語氣頓了下,繼而問道。
  “你和靈兒認識多久了?”亓官闕無視許從一的詢問,轉而問了其他問題。
  許從一神情一怔,亓官闕的聲音低沉無波,就這麼聽著,是聽不出任何情感色彩的。
  “一周,差不多一周。”許從一乖順地回,這會兩人的身份明朗起來,不似剛才。
  “一周,你就決定跟著靈兒到塞外去,就不怕將來後悔?”亓官闕向來對中原人沒多少好感,亓官靈母親之所以年紀不過三十,就鬱鬱而終,也是因為來了中原,喜歡上一個中原人。那人卻是個短命的,讓亓官靈成為了無父不久也無母的人。他不希望亓官靈再步她母親的後塵,即便這個青年,目前看起來,還算好。
  許從一猛地打直腰,即便在那之前,他腰杆就是筆直筆直的,聲音有力鏗鏘:“不會,我絕對不會後悔,請你一定相信我,我會帶給靈靈幸福。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亓官闕凝注著面前表情鄭重的青年,他這番話,聽起來很不錯,但人的一生這麼長,沒人可以預料到未來。
  “那就用你的行動,讓我相信你。”
  亓官闕這麼一說,算是間接默許許從一和亓官靈在一起了。
  許從一笑顏逐開:“我會證明靈靈選擇我,絕對沒有錯。”
  “舅舅,從一!”
  兩人這邊交談,旁邊忽然一道驚詫的聲音插進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一併轉過頭,就看見數階臺階上,外衣都忘了、只穿了裏衣的亓官靈站在那裏,秋水翦瞳,直直看著下方的兩人,一個是她的親舅舅,一個是她心愛之人。
  亓官靈滿目震驚,只是睡了一覺,竟然會看到亓官闕,他不是該在客棧那邊嗎,怎麼到這裏來了,還有,烏禪怎麼不見人。
  夜裏冷風寒虐,就是許從一,都感覺到陣陣涼意,寒氣直躥脖子,凍得人雞皮疙瘩直冒。
  三步並作兩步走,許從一抓著亓官靈手臂,把人拉進屋,拿了她脫下來的外衣,就披到她肩上。
  “先把外衣換上,外面冷,別傷了身體。”許從一眼睛內自然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來。
  亓官靈看他擔心地眉頭都擰了起來,頓時深感自責,許從一比她自己還要在乎她。
  快速將外衣套上,外間的亓官闕這會走進到寢屋裏。
  看著面前兩年輕男女,彼此深情交互,像是任何旁人都無法插足進去,沒有由來的,亓官闕憶起最初同許從一見面那會,青年一雙茶色眼眸注目著他,也僅僅只是注目他。亓官闕眸色暗了一分。
  穿戴好,亓官靈到亓官闕那裏。
  “舅舅,購置的物品還在客棧沒?都拿回來了嗎?”亓官靈開口就問。
  亓官闕眼睛往桌上的茶盅看了眼,後道:“在,拿回來了。”
  “真好,我還擔心會不在,要是找不回來,可怎麼好。”亓官靈後怕地道。
  許從一同談話的兩人低聲說了句‘我出去一下’,就往屋外走。
  剛出門,僕從早聽到聲響,從下人屋裏出來。
  “公子。”
  “去燒壺水過來,速度快點。”許從一囑咐道。
  僕從往許從一身後看,寢屋門打開,裏面除開一個著中原服飾,可臉孔明顯是異族的女子外,赫然又多了一個,雖看不到男子正臉,但男子一身顯而易見的異族服飾,即便是坐著的,單從背影,也看得出來,體魄強健,不會是什麼簡單人物。
  “好的。”僕從垂目敬聲道,走到拐角處,往回瞧,許從一站在門口,似沒有要回屋的打算。
  在屋外寒風中站著,等了沒多大會,僕從燒好了水,提著水壺過來。
  “回去休息吧,沒你什麼事了。記得,今天晚上你沒見到任何不認識的人。”許從一接過僕從遞來的水壺,低目間,看著他,眸光有一瞬間的寒冽。
  僕從愣了下,忙不迭點頭:“是是,知道了,公子。”
  許從一擺手,僕從快步退開。
  提著水壺到寢屋,亓官靈坐在亓官闕對面,兩人抬目齊齊看向許從一。
  “剛叫下人燒了點開水。”一邊說著,一邊拿過倒扣的茶杯,給亓官闕到了杯,放在他面前,後給亓官靈倒。
  沉默喝過水,亓官闕起身,往外面走,雖沒說去哪里,許從一猜測可能是要去休息,將亓官闕帶到挨著不遠的一屋。
  在門口,輕手輕腳將門拉合上。
  離寅時還有半個時辰不到,許從一有點睡意,不過還有事得做。得收拾一下要帶走的東西,看起來不多,提前收整了大半,剩下的,他一個人忙碌著,等弄完,差不多到半個時辰。
  亓官靈在一邊看著,多次要插手幫忙,許從一堅決不讓。馬車很大,但已塞得滿滿當當,許從一放了部分在上面,另外一些,即只有自己放包袱裏,背著了。
  圍牆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已經到寅時,許從一到亓官闕休憩的午門外敲門,亓官靈則去叫烏禪。
  沒打算帶任何僕從,許從一已經決定好,一人隨亓官靈他們到塞外。
  天色朦朧,不算大亮,街道上行人不多,大都還未起床。臨到出門,許從一一眼過去,旁邊兩異族人都穿著異族服飾,這樣出去目標太明顯,雖說夜裏兇手已伏法,城門那裏,卻是不一定收到消息了,何況在客棧那裏,捕快這會和他手下的人都還被綁著。
  許從一從叫住兩人:“你們穿這身出去,恐怕不太妥,我去拿衣服,換一身。”
  烏禪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沒覺得哪里不妥,都好好的啊。
  倒是亓官闕瞬間明瞭許從一的意思。
  很快就回屋拿了兩套僕從的衣服,他身形比兩人都要偏瘦了,就是拿出了,也沒人穿得了,倒是有僕從的衣服,一般都偏大。
  “暫時只有這個,其他衣服,想必你們穿不下。”許從一遞過去衣服時,歉意地說道。
  烏禪將衣服拿過來,把上面一套給亓官闕。就剛許從一去拿衣服那會,亓官靈解釋許從一這樣做的意義,烏禪方才意識到,許從一去拿衣服給他們換的意圖。
  裏面的衣服不用換,只需換外衣便是,兩異族人快速換了身上的衣服,至於各自披散的頭髮,也都束了起來。
  宅內的僕從都走了出來,其中一人走到許從一面前。
  “公子。”僕從面色裏很有些依依不捨,許從一算是很好的主人,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很和善,完全不似其他人。他給了他們每人都相當豐厚的遣散金,可以說都夠一些人討老婆了 。
  “不用送,我走後,你們就散了吧。”許從一說道,聲音和面容都是溫和的,可就是給人一種冷漠的決然。
  眾僕從看著許從一和異族男女離開許宅。
  亓官靈和許從一坐在馬車上,許從一手執韁繩,至於烏禪和亓官闕,則暫時跟在馬車兩邊,穿著僕從衣服的他們,當下便假裝許從一的僕從,兩人都儘量抵著頭。
  當馬車來到城門口時,因是出去的,守門衛兵檢查的就不是特別嚴格,粗略檢查了一番,就放許從一一行離開。
  出了城,開始還馬車還慢慢走著,在轉了一個彎後,許從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請亓官闕坐上面。怎麼說都是亓官靈舅舅,不需要在扮作他僕從,就更沒必要他坐車,而亓官闕走路。
  空出來的地方其實很狹小,就是許從一坐在上面,都縮手縮腳,何況是比他身形大幾乎一半、各自要高半個多頭的亓官闕了。
  亓官闕沒上去,而是繼續步行。
  走路的三人都有武力,馬車速度慢慢提上去,三人差不多都用跑的。
  在行了一段距離後,來到一個分叉口。其中一邊是官道,馬車可以通過,另外一邊是條小路,道路蜿蜒曲折,地面更是凹凸不平,馬車是無法直接通過。
  “首領,不若你們先走,我上山去通知眾人,晚些時候再與你們匯合。”這個時候,烏禪腦筋倒是轉得比開始那會快了。
  亓官闕思索了一會,馬車走不了小道,停在這裏等著,也許等來的就不是烏禪,而是別的什麼。
  “行。”亓官闕點頭。
  烏禪飛躥地極快,兩三下就消失在草叢密林中。
  坐馬車上的亓官靈驅趕馬車,把車速降了下來。
  這一走,就走了數十裏遠,來到一個涼亭前,稍作休息。
  從車裏拿出乾糧和水,亓官靈先給了獨自坐在一邊的亓官闕,後坐到了許從一身邊。
  “從一,吃點東西吧。”亓官靈把食物給許從一,抬目間看到許從一額頭一層薄汗,想也不做他想,就抬臂,拿袖子給許從一擦汗。
  這邊兩人靠得很近,幾乎頭都碰一塊了,對面喝了口水的亓官闕無波的眼忽然落在許從一臉上。
  目光不可謂不尖銳,讓許從一臉頰都微微刺痛。
  系統:“5。”
  許從一瞳孔微微放大。
  “觸發了?”
  系統:“是。”
  許從一心裏想笑:“我做了什麼?”
  系統:“什麼都沒做。”
  許從一:“那它怎麼自己被觸發起來的?”
  關於這一點,系統也不大清楚,但事實就是這樣,耽美線在這裏,突然被觸發了起來。
  系統:“愛意值,某個方面來說,可以等同於好感度,喜歡=有好感。”
  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有好感了嗎?
  不過起始數值未免太低了一點,許從一想了想第一個世界,好像耽美線最開始數值就在五十一樣。
  耽美線還真是越來越難攻略了。
  系統:“女主這邊九十。”
  “知道了。”許從一在腦海裏同系統交流著。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亓官闕依舊穿的僕從衣服,沒有換回自己服裝。
  馬車不算慢也不算快地穿行在官道上,偶爾能碰到一兩個人,多數時候,周遭荒無人煙。
  在來到一個大的分叉路口時,亓官靈猛地拉緊了韁繩,兩匹馬嚎叫出聲,蹄子在地上刨土,一時間塵土飛揚起來。
  “從一,怎麼了?”許從一忽然出聲讓亓官靈停下,亓官靈緊攥韁繩,轉頭問許從一。
  許從一沒回亓官靈的問話,反而擰頭看向亓官闕。
  “我建議最好走這邊。”許從一揮臂,指向右邊一條道路,這條路不算官道,不過馬車通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官府那邊,倘若發現地及時,估計用不了多久會追上來,這邊前方就有一條河,知道我們駕了輛馬車,就必然不會過河。這樣一來,可以避開他們的追捕。”聲音壓得較低,未免亓官靈擔心,就沒有讓亓官靈聽到。
  亓官闕往許從一指向的道路望過去,一眼望不到頭,只有四周漸密的叢林。
  “到了河邊,渡河過去,馬車棄了?”亓官闕問道。
  “是,棄了。”許從一說。
  “車上箱子這麼多,沒有馬車怎麼搬?”
  “河對岸不到一裏處有個小的鄉鎮,可以到那裏去重新買幾輛馬車。”等一會其他異族人趕過來,大家都走路,此去塞外不算近,起碼要三四天路程,不可能都走路,遲早要再添加馬車。許從一說著自己的打算。
  之前到這裏,來回都是走得官道,亓官闕對其他地方的狀況不太清楚,許從一這樣說,想必是對這裏都熟悉,的確,若是繼續走官道,被官府的人截擊的概率很大。
  亓官闕同意了許從一的提議。
  亓官靈第一次來這裏,走左還是走右,具體有什麼區別,自然是不知道。
  韁繩搖晃起來,馬匹在短暫的駐踢後,重新走了起來,車軲轆碾過嵌入進泥土中的石礫,車身搖擺著,往前方駛去。
  算是許從一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這樣長時間地步行,以往都是短距離地在城裏活動,基本連城門都沒怎麼出,忽然就這樣來一下,還不是能完全吃得消的。
  額頭汗水滴落下來,一滴滑進眼睛裏,帶來的酸澀不適感,讓許從一眼皮眨了又眨。余光中看向旁邊始終不急不緩跟著的亓官闕,男人到現在,額頭不見一滴汗水,呼吸也感覺的出,沒有任何急促,不似許從一,喘息聲粗重。
  秋末的白晝相對過往,要短許多,等許從一和亓官闕等到河畔邊時,天色差不多暗沉了下來,眼看著夜幕就要拉下來。
  一穿著蓑衣的中年人站在靠河岸邊的一艘小船上,見到馬車停到岸邊,遂招呼。
  “幾位客官,要坐船過河嗎?”
  許從一一步跨出去:“是,船家。不過我們東西有點多,需要來回幾趟。”
  “需要幫忙不?”船家看許從一一身華服,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態度很積極。
  “先謝謝了。”許從一道。
  亓官靈跳下馬車,東西很多,等著一個人搬,要搬好一會,亓官靈這次去幫忙,許從一就沒阻止了。
  至於亓官闕,兩三步就跳上了船,力量不比烏禪小,在船上接過岸上遞過來的木箱和袋子等。


第63章
  東西頗多, 且幾乎每個箱子和袋子都裝得滿實滿載,一趟是決計運載不完的, 最起碼都得三趟。
  亓官靈在寬闊的河流這邊, 許從一則和亓官闕乘坐木船,同諸多貨品一起到對岸。
  撐船的船家,也搭了一把手, 幫著將貨物往岸上送。這裏許從一和亓官闕調換了一下位置,亓官闕在河岸上,許從一和船家在下方,兩人合力。
  亓官靈舉目望著河對面,抬手背, 擦拭了一下額頭上冒出來的薄汗。見亓官闕和許從一兩人雖然中途少有交談,但似乎看的大出, 她舅舅對許從一印象挺好。他們種族的婚戀習俗, 需要有最親近的家人的祝福。
  這樣看來,她和許從一應該能得到舅舅的祝福。亓官靈心下覺得歡喜。
  滿船的貨物被搬空,空出來的船搭乘許從一和亓官闕返回亓官靈這邊。
  依舊是開初那樣,亓官闕在船上, 許從一和亓官靈將貨物從上方遞下給他。如此來回往返數次,馬車上裝載的貨品, 總算全部搬空。
  亓官靈乘船到對岸, 岸邊的許從一伸手下去,亓官靈抓著他手,往上面踏, 一時沒注意到,踩在了滾石上,腳當即踩滑,眼看著整個身體往後仰,就要摔進冰冷的河水裏,抓著她手的許從一猛地一施力,拽起了亓官靈,但因為兩人所占位置當即顛倒,許從一便代替亓官靈在咚一聲掉了河水裏。河水並不湍急,加之許從一會游泳,沉下去後,在亓官靈驚聲呼叫中,快速躥了起來。
  “快,公子,抓著這個。”船家被著實嚇了一大跳,他在這條河來回走了數年,已經很久都沒有遇到過類似的狀況了,這河水其實挺身的,當許從一掉下去時,他都已經準備自己跳下去救人了,好在這人不似外面看起來那般羸弱,自己是會水的。
  許從一浮出水面,吐了口氣,抓著船家移過來的船槳,後在船家還有已經及時反應過來,跳回船來的亓官靈的相助下,爬上了船。
  一身衣裳從裏到外全部濕透,刺骨冷意直躥全身,許從一冷得渾身直哆嗦,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寒涼的河風一吹,直冒雞皮疙瘩。
  “從一,你有沒有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亓官靈連連自責,要不是她不看路,就不會踩滑,更不會連累到許從一。
  許從一手上還有水,他甩了兩下手,把水甩開,抬起來去握亓官靈,但自己能感覺到,指骨都冷僵麻了,他臂膀垂落回去。
  儘量控制聲道,不讓聲音聽起來發顫:“沒事,我這不上來了嗎,沒有事。”
  船家到是個明眼人,看許從一和亓官靈注目彼此的眼神裏都情意不掩,知道這是對小情人。
  “公子,你還是儘快上岸,把濕衣服換了,這天氣冷,小心別感冒了。”船家膝下也有一子,比許從一年長些,只是目前尚不在家,出去服兵役去了,看見許從一,這般為他人著想,船家不免就想起兒子來,面色間都是慈祥關切。
  從船上站起來,許從一先脫了靛藍色的外袍,裏面衣服依舊穿在身上,待會另尋個合適的地方再換。
  亓官靈上岸,轉身拉許從一。
  從許從一掉河到上岸,亓官闕都始終站在堆砌了一地的貨品前,表情冷然寒穆,看不出任何變化波動,就是當許從一在亓官靈攙扶下,走過他身旁時,亓官闕目光微微晃動了一番,卻又轉瞬恢復死寂。
  許從一走了兩步,似乎是想起什麼來,對身後作勢要將船撐到對岸的船家高聲道:“船家稍等,我一會還要過去。”
  “公子還有東西忘拿?在馬車裏嗎,你無需過去,我走一趟就行。”人都冷得面色慘白了,船家心下頓生憐惜,回道。
  許從一隨即搖首:“不是。”
  到貨品堆前,許從一翻找出裝有自己衣物的木箱,打開木箱,從裏面拿出衣服。
  “我到一邊去換衣服。”許從一往周圍看了眼,看到一簇灌木相當茂盛,轉回頭對亓官靈還有亓官闕說。
  亓官靈‘嗯’了聲。看著許從一抱著一團衣服到灌木後面。
  不僅衣服濕了,頭髮同樣濕透,許從一脫下裏衣裏褲,把衣服上的水擰幹,快速擦了下身體,更快速換上乾燥的衣服,都換好後,頭髮還淌著水,於是將濕衣服又再次擰了擰,取下頭上鍺色的發簪。
  雖然是身穿,不過秉著入鄉隨俗,到了這個世界後,法則就自發完善了很多方面,當然也包括許從一的外在形象。
  頭髮長得及後腰,i洗頭還好,就是等幹,要等很久,有時候許從一特想給一剪刀全剪了。不過他一有這想法時,系統就會立馬跳出來阻止。
  簡單擦拭了一番頭髮,沒有任由它披散著,還是重新用簪子高豎了起來。
  以特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許從一將換下的濕衣服裹成一團。隨後從灌木後鑽出來,當隨意那麼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景象時,愣了有幾個呼吸的時間。
  “他們還挺快的嘛。”面前不再僅是亓官靈和她舅舅,而是還有著其他六七個異族人,各個身形都和烏禪差不多,都體魄強硬健碩。
  系統:“中途沒停,直接開跑,途中還抄了近道,從山上下來,避開了很多彎道。”
  最先看到許從一的亓官靈,她正和族人們說話,眼睛一瞥,就瞧到許從一走出來。說到一半的話,當即停住,拔腿奔向許從一。一把激動拽住許從一肩膀。
  亓官靈語速都比剛剛快了過半,她嘴角彎的弧度相當明顯:“從一,我族人都來了,我帶你認識下他們。”
  亓官靈拉著許從一過去,太多激動,一些小細節沒有注意到,比如許從一頭發還濕著,比如許從一手雖然回了點體溫,還是比常人冰涼許多。
  其實完全不需要亓官靈介紹,許從一不久前就都見過一次。
  “哎,這不是那天在大街上,阻止首領懲戒那盜賊的人嗎?”其中一人在認出許從一後,就詫異地道。
  “對,就是他,看來還真是緣分了。”
  “我聽烏禪說,得虧你出手相救,不然他這會恐怕非傷既殘。”
  “他還救過烏禪?什麼時候的事?”
  幾人一輪了起來。
  亓官靈是聽得一頭霧水。
  “從一,他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亓官靈揪扯著許從一衣袖。
  許從一蓋上亓官靈手背,暖著眉道:“晚點我再一一和你說,現在我得過河一趟。”
  他聲音不算小,在場的人都有聽到,哪怕是站得遠的亓官闕。男人聞言視線遊移過來,目光中帶著無法分辨清楚的深意。
  “馬車在對岸,要是官兵追捕過來,肯定會跟著就過河,我過去一趟,把馬車帶到其他地方。從這裏往北走兩裏左右有個小村莊,裏面應該有馬車。”許從一說道。
  “你去?”烏禪站出來,問道。他們這裏人這麼多,怎麼說都不該輪到許從一。
  許從一目光定然,盯著烏禪:“我去,我熟悉路況,就算路上同官兵碰上,也會很快找到脫身方法。”
  船家等在河岸邊,時間緊迫,拖一分,就是一分的不安定,許從一轉身跳下船,示意船家開船。之前就給過船家一碇很大的碎銀,船家自是聽從許從一的話,人一上船,即便那邊有人喊‘停下’‘等一等’,船家不予理會,反而搖槳搖得更快了。
  後面來的幾人,穿得全是異族服飾,體魄健碩,周身自帶煞氣,一靠近來,就讓人自發得想往一邊避開。
  船家疑惑許從一這樣一個看起來清風朗月般的人物,怎麼就和一群蠻子在一塊。
  不會是被威脅的吧。
  “公子,你這是要回城?”不好直接問,船家就轉了個彎。
  許從一搖頭:“不是。”
  “那……”不回城,到河對岸做什麼。
  “處理一下馬車,船家,這個給你,等我上岸後,你今天就不要在駕船送人過河了。”許從一自身上拿了張銀票出來。
  船家空出一隻手來,拿過銀票,一看上面的數額,給嚇得立馬將銀票退回去,剛才那碇銀子就已經足夠,這張銀票太多了,拿了他會心裏不安。
  “請一定收下,算是幫我一個忙,因為不下心惹了點麻煩,擔心他們會追到這裏來。”許從一言辭懇切。
  因他外貌很溫柔和善,給人很大的欺騙性,至少船家不會認為得罪的人是官府。
  “這個……”船家挺猶豫的,這張銀票要是到手,他基本可以不用再來開船了。甚至還能等兒子將來歸來,給他討一個老婆。
  沒人會和錢做對。
  船家在許從一催促的目光中,拿過了銀票,放在懷中揣好。
  走到岸邊,許從一轉頭向船家道謝:“多謝船家。”
  馬車就停靠在岸邊,許從一跳上馬車,‘駕’地喊了一聲,揮舞去韁繩,馬屁奔跑起來,車輪快速朝前滾動。
  系統:“官府的人已經追來了,你在往前,估計會和他們碰上。等等,你的弓呢?”
  “沒帶。”
  系統:“沒帶!嗯,我還是相信你,肯定不會落到他們手裏。”
  “當然不會,我說過了,不喜歡這裏的牢房。”
  系統:“那你要怎麼做?”
  許從一駕駛著馬車,往過來時,看到的一處懸崖邊奔。
  馬車蜿蜒在山路上,隱約間能聽到有腳步漸漸接近的聲音。
  許從一往山腳下看,透過不算特別茂密的灌木,看到有數個人影,為首的騎著馬,後面則跟著一隊快速奔跑的衙役。
  駕!許從一揮動韁繩,車輪滾動地更快。
  當馬車來到懸崖邊時,許從一適時拽緊韁繩,馬匹刹住蹄子,不停在地上刨著泥土。
  許從一肘撐著車沿,跳落到地上,從身上拿出一把短刀,就開始動手割韁繩。繩子看起來不粗,卻是相當結實,一刀是割不斷的,連著切割了好一會,才把一條繩子給隔斷。
  山下的追兵已經發現了馬車,隔得比較遠,倒是沒怎麼看清許從一,追擊方向當即一轉,朝向許從一狂奔而去。
  “快點快點,要追過來了。”系統著急地催促許從一。
  許從一淡沉著眸,快走到另一邊,腕骨一沉,就極速切割另一條繩索。
  上下山都只有唯一一條路,追兵過來,把回路給直接阻隔了。繩索都隔斷後,許從一把馬背上的繩套一併取下來,重拍馬屁股,將兩匹馬放走,兩匹馬於是向山下奔跑,迎著追兵。
  兩手用力一推,將原本就離懸崖咫尺間的馬車給徑直推了下去。
  這個時候,追兵已經快到眼前,自然不能落到追兵手裏。許從一在許多追兵的注目中,面色冷靜地同馬車一樣,跳下了山崖。
  追兵奔到山崖邊,騎在馬上的跳下馬背,往山崖下看,能依稀看到馬車的一點輪廓,但剛才站在這裏的青年毫無影蹤,山下都是密林和藤蔓。青年看外貌穿著,像是中原人,不是異族人。
  十有八九都是調虎離山之際,為首的人重回馬背,命令部下們即刻回趕。
  山坡上追兵們當即掉頭,回了官道,並繼續快馬加鞭。
  許從一身體貼著崖壁,這裏他不熟悉,但鑒於系統給了地貌的3D全景,因此知道這裏有個可以勉強藏身的地方。加之一崖壁的藤蔓,很多都粗大結實,就是一個成年人吊在上面,蔓條都不會斷裂。
  然而部分藤蔓上長了荊棘,許從一在下來過程中,掌心多處被尖刺刺傷,現在已滿手鮮血。
  往上走道是也可以,不多反正都是要下山的,何況這裏下山,離河流更為近。許從一這次就小心翼翼了,不再讓尖刺刺破掌心。
  借助藤蔓,許從一順利落到山崖底。隨後開始在密林中快走、奔跑、狂奔。
  離河流不遠,在山崖上都大致看到的一點痕跡,過去同樣就沒話太多時間,站在緩緩流流動的河水岸旁,許從一垂下眼,看著清澈的水面。
  河水面上空曠無一物,沒有渡船的存在,剛才過來時,就叮囑了船家,讓他把船開回去。到眼下,許從一要是想渡河,就只有一個方法,自己泅誰過去。
  河水冰涼刺骨,許從一之前就切身感受過一次了。別無選擇,還得再來一次,對面的異族人已經不見蹤跡,想必是找來了馬車,將貨品都運走了。許從一緩緩吐了一口氣。河流雖看起來不寬,遊過去,卻是要花費點時間。身上衣服太多,裏外好幾件,許從一脫了只剩最裏面的一件,將長袖挽起來,以免影響他劃水。
  噗通一聲,許從一直身跳到了河裏,腦袋浮出水面,手腳都劃動,朝著對面慢行。
  冷水裹纏著身體每處,手腳都似要痙攣,許從一遊到中間,已有點吃力,剛才就花費了不少力氣,用來奔跑,現在這會,被冷水一凍,深感體力流失速度尤為迅疾。
  還有四五遠到河對岸,許從一咬了下舌尖,讓自己精神力集中,陡然加快劃遊速度,指尖碰到石岩,指骨曲折,緊抓突起的石塊,許從一一點點將自己濕透沉重的身軀朝上挪。
  爬著爬著,面上一個龐然的黑影壓了下來,頓時給人極大的壓力。
  許從一緩緩仰起頭,就看到本該離開的人,這會正長身佇立在河岸邊,目光自上而下俯瞰著他。許從一爬行的動作暫時一滯。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但其實只是一會。
  上方站的異族男人深黑的眼眸,像是要望進到許從一的靈魂深處去。
  “你……把馬車推下山了?”亓官闕不久前到的這裏,而剛一到,就看到遠處山坡發生的令人驚異的一幕。他以為許從一只是將馬車駕到一處,然後掩藏起來,沒想到他會做到這個地步。馬屁被放走,也就是說,他一路都是徒步過來的。
  很莫名的,亓官闕心中一股怒氣就這麼蒸騰了起來。有種想要破壞什麼的衝動。
  許從一被亓官闕這麼一問,僵住的身體動了一下,繼續上爬,在快爬到亓官闕面前時,往旁邊拐道,手肘撐在地上,頗有點遲緩地直背直身。
  “嗯,推下去了。”許從一轉身,面向亓官闕,回他剛才的問話。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衣服,凍得麻木,感知不到多少冷了。單薄的衣服被水完全打濕,粘黏著,把瘦消的身形勾勒的較為明顯。腰肢上薄薄一層一布,襯得腰杆似一手都能握住,或者一手都能擰斷。更是全身上下,都透露一種脆弱,但淺茶色的眼眸,裏面目光又是相當堅定,散發著一種震撼人心的不屈。
  亓官闕被許從一眼底的亮光所引誘到,下意識朝許從一靠近了一步。
  男人面無表情,雖還穿著僕從的服飾,可身上裹挾的強霸氣息不減分毫,因兩者距離縮得更短,那股氣息化為實質,撲向許從一。許從一反射性地繃緊了神經。
  這個變化很明顯,明顯的在躲避他。
  亓官闕瞳仁微凜,在許從一戒備的時候,亓官闕把自己身上的外裳褪了下來,隨扔給許從一。
  “穿上,走了。”亓官闕道,隨後轉身大踏步離開。
  許從一攥著掌中衣服,眼睛在深色衣服上和遠去的背影上來回移了一番。
  快速扯下上身濕透的衣服,換上幹的帶著男人暖和體溫的衣裳,然後小跑著跟過去。
  卻是跟了兩步,看見男人忽然停了下來,許從一面露困惑,略一轉目,看到一簇灌木後有匹深棕色的馬,一條繩索將馬匹綁在了一樹幹上,馬匹正垂低腦袋,吃著地上已然快枯黃的草。
  解了繩索,從草叢後牽出馬匹,亓官闕一個躍身,就翻上了馬背。
  坐在馬背上,亓官闕朝許從一看過去,雖未說任何話,意思很明顯,讓許從一也上馬。
  許從一看了下亓官闕後方,流出來的空間並不寬,但要他坐亓官闕前方,不大可能。許從一步上前,左右看著,怎麼借力上去,面前伸過來一隻掌心帶繭的手,沒做任何猶豫,許從一搭著亓官闕的手,翻身上了馬背。
  剛一坐穩,亓官闕就拽著韁繩,將馬頭往右拽。
  然後兩強勁有力的長腿一猛夾馬身,棕馬立刻就狂跑起來。
  許從一坐是坐穩了,但兩手還沒來得急抓什麼東西,馬匹一加速,他整個上半身就朝後猛仰,彎折出一個隨時要斷裂的弧度般。
  心中一驚,手揮動中碰到什麼,就當即抓了上去。
  把後仰的身體直回來,許從一身體緊貼著面前厚實背脊,幾乎能感受到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跳。
  平復了一會呼吸,然後意識到和亓官闕靠得太緊,許從一想將自己身躰往後移,但每當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馬匹都會忽然就加速,讓他剛離開一點的身躰,不得不重新貼上男人後背。
  這麼來回幾次,前面的人略轉了頭,神情間看得出來,在警告許從一安靜點,不要再有什麼異動。
  兩人靠得近,男人暖熱的體溫,不斷通過彼此衣服,傳遞到許從一身上。許從一垂著眼,手掌中的刺痛,在體溫緩慢回體後,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系統:“15,漲了五個點。”
  “能漲就行。”許從一到不怎麼介意數值不多,能漲就表示是可以攻略的。就算是第一世,在現實世界哪會,也沒有機會到塞外去一趟,僅是透過各種媒介,看過塞外的美麗風景,到這裏,有機會去塞外,滿足一下曾經想去的心願,在攻略的過程中,他會尋找一切可以使自己心情歡愉快樂的存在。
  馬匹承載著兩個成年男性,在彎折崎嶇的山路間奔跑。
  大腿內側時不時摩擦著馬鞍,沒多會,許從一就感到貼合著馬鞍的皮膚有擦痛傳來。
  手掌痛感沒法忽略,顛簸中,頭也有點暈乎乎的。
  系統:“估計是感冒了,吃顆退燒吧。放在你袖口裏。”
  在馬背上,不好移動,許從一暫時沒拿退燒藥。


第64章
  天色漸暗, 先一步離開的一行人在路途中尋找到一個較為寬闊的山洞。甚至於,兩輛馬車都可以停靠在裏面。
  這一晚上, 就暫時在山洞裏過夜了, 這個山洞裏面空落,看的出來,估計有人在裏面住過, 倒是不用再另外收拾,角落中都有鋪墊得平展的枯草,只需要再鋪一層毛毯,就可以作為床榻。
  亓官靈吃過一點東西,隨後就沒同族人待一塊, 而是獨自走到了山洞入口處,視線直直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隨著夜幕越拉越大, 亓官靈心中焦急感愈發濃烈。
  分外擔心,等到黑夜完全降臨,還是等不到要等的人。
  阿尼見亓官靈站在風口處,冷風吹得亓官靈小臉煞白, 但她依舊一動不動,似凝固了一般。
  在馬車上的木箱中翻找一件厚實的大襖, 阿尼朝亓官靈走過去, 他一直視亓官靈為女兒一般的存在。
  “這裏風大,多穿點。”知亓官靈等在此處是為了什麼,阿尼年輕時也這麼愛過一個人, 所以不勸亓官靈。
  “阿尼大叔,謝謝。你說,舅舅和從一這會到哪里了?他們能不能找到這裏來?”亓官靈眼底都是擔憂。
  阿尼寬慰亓官靈:“沿途都做了標記,首領自是會循著過來,你不用太擔心,很快就能見到他們。”
  “是嗎?”雖是這樣說,亓官靈還是不免擔心。尤其許從一一人過河,她很後悔,當時就該和許從一一塊去,否則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忐忑不安,心神不寧。
  阿尼掌落在亓官靈肩膀上,拍了兩下。
  正要轉身之際,突然聽到什麼聲音。阿尼面色微變,即刻掉頭,光線暈暗,但足夠叫人看清,有一道黑影,正從遠處朝這邊靠近。
  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開始變得明顯,漸漸的,馬背上兩道人影同樣清晰可辨。
  是亓官闕還有又換了身衣服的許從一。
  亓官靈圧制不住內心喜悅,奔迎上去。
  坐在前方的亓官闕在亓官靈跑至面前來時,及時拉住韁繩,棕馬嘶鳴中,前蹄高高抬起,落下去的時候,濺起地上塵土無數。
  亓官靈一雙眼睛只盯著亓官闕後面的許從一,亓官闕先一步下馬,將韁繩交給跟著過來的阿尼。
  許從一這會兩條蹆都又酸麻又僵痛,別說下馬,連動一下都針紮似的痛。
  下方女主目光灼灼,許從一緊了下掌心,兩手抬起撐著馬背,抿著唇,把右腳抬過馬背。後兩手都緊抓馬鞍,跳落下地。兩腳剛接觸到地面,蹆就一陣發軟,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就自發往下倒。
  在女主驚呼聲中,許從一下墜的身體停了下來。
  身躰被一隻結實有力的臂膀緊錮著,其力道之大,讓許從一胃部都被勒得發痛,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胃裏翻攪,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這會更加慘白,像隨時要暈眩過去一般,叫人看著都心憂。
  “從一,你受傷了?”亓官靈急急撲到許從一面前,抓著許從一胳膊就慌張地問。
  許從一有點發燒的緣故,加之胃痛,即便知道該先回答女主的問題,但這個時候腦袋有點沉,而是搭著騕間的臂膀,往外扯開。
  還算知道男人幫了自己一把,許從一對亓官闕說:“多謝。”說謝的時候,僅是看了亓官闕一眼,瞳孔裏情感色彩很淺。
  當轉向亓官靈時,色彩就濃烈了很多很多。
  “受了點輕傷,沒大礙。”許從一捏著掌心,不讓亓官靈注意他的手。
  扶著他身體的臂膀撤了開去,亓官闕走向山洞裏,就是在進入洞口時,往後瞧過一眼。
  亓官靈哪里肯相信,見許從一臉色難看成這樣,抓著他手臂,就將他往山洞裏帶。
  帶進洞裏,強行把人摁得坐在一個臨時鋪好的床榻上,亓官靈柛手去扒拉許從一衣服,想看他具體傷在哪里。許從一抓著亓官靈拉扯他衣襟的手。
  “我身上沒傷。”許從一阻止道。
  “我不信,你讓我看。”
  “真的,真不騙你,就手劃傷了一點。”以亓官靈的性格,一旦執拗起來,沒人能攔得住她,與其再瞞著,許從一覺得還是告訴她的好。
  他攤開掌心,在他看來這的確是小傷,痛倒是痛了點,但不至於影響活動。
  在亓官靈那裏,這點傷,可就不是一點。
  兩隻手掌,可以說是血肉模糊,幾乎看不出多少完好的皮膚了,外翻的血肉紅白紅白的,那是被水泡過的痕跡。
  “怎麼弄的,怎麼會這樣?”亓官靈捧著許從一手,聲音不自覺就拔高。
  山洞裏其他人或靠牆休息,或幾個圍著亓官闕商議著事情,都被亓官靈這一聲給引過去目光。
  然後就都看到,許從一傷痕累累的手掌。
  被數道目光盯著,許從一猛地菗回手,把手放身邊藏起來。之前客棧那會,烏禪受得傷明顯比他重,沒見烏禪吭過一聲,自己不過是傷了手,他擔心被亓官靈族人覺得自己脆弱。
  “擦點傷藥就好,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而已。”許從一微微勾唇笑,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勉強。
  許從一這麼一提醒,亓官靈頓時恍然過來,最該做的不是質問許從一受傷的原因,而是該先給他擦藥才對。
  亓官靈蹭得站起來,轉頭就要去找藥膏,眼前忽的就出現一個藥膏。
  沿著拿著藥膏骨節強勁的手往上望,就看到原本該站在山洞另一邊的亓官闕,這會不僅走了過來,還拿了藥膏給她,亓官靈接過藥膏。
  “舅舅,謝謝。”亓官靈擰開藥膏,蹲下'身,便開始給許從一擦傷口。
  系統:“她是不是忘了一個步驟。”
  不待許從一回答,有人幫忙說了這個步驟。
  “先把傷口清洗過再擦。”亓官闕出言止住亓官靈的動作,他面向烏禪,“拿過來。”
  烏禪到馬車拿了個水袋,轉手交給亓官靈。
  系統:“是酒,不是水。”
  但亓官靈不知道,以為是水,取下木塞,就往許從一掌心傾注。
  透明液體淋在瘮人的傷口上,頓時火燒火燎地刺痛,痛感瞬息間就躥至許從一全身,他痛得眉頭緊擰,更是往後縮了下手。
  開始不知道是酒,倒出來後,酒味一散開,亓官靈就聞出來,烏禪給她拿的是酒。
  許從一忍痛的神情落在亓官靈眼裏,讓她心口絞痛。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酒,應該倒慢一點的。”酒能消毒,這一點亓官靈是知道的,但讓許從一痛上加痛,就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亓官靈拿了乾淨的布將多餘的酒拭去,後面就特別小心翼翼地擦拭傷藥藥膏。擦過藥膏,用布包住許從一兩手。
  山洞外天色已經全黑,洞裏中間一堆木材燃了起來,將整個洞穴都照亮。
  這附近沒什麼大的動物,只獵到了幾隻小型的,有兔子和山雞。
  洞外也堆疊了一堆柴,烏禪和另一名族人在外面烤。許從一穿著的褲子還是濕的,在角落裏笨拙地換過後,就靠著牆壁閉眼睡了過去。
  至於退燒藥,因為一直都有人看著他,一時間竟然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吃下去。
  這一睡,到後面,就是亓官靈叫他,都沒有叫醒。整個人,陷入高燒半昏迷狀態。
  傷藥一類倒是隨身都有攜帶,但退燒的,卻是誰身上都沒有。
  亓官靈手背在許從一額頭試了試溫度,觸及到一片滾燙,像是許從一整個人都被烈火烤著一樣。
  “阿尼大叔,怎麼辦?從一身體很燙,都沒人帶退燒藥嗎?”亓官靈往山洞裏每個人都看過去,得到的答復全部是搖頭。
  阿尼將馬鞍從馬背上取下來,讓馬屁可以暫時得到休息,聽亓官靈驚慌的聲音,快步走到床榻邊,低頭,借著山洞中間燃燒的柴火看清許從一此刻已經滿臉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沒有踫到許從一身體,就大概知道,許從一燒得比較厲害。
  “沒有退燒藥,不過……”阿尼想了想,他們基本很少有人發燒,就算有,也不是吃藥,“拿酒擦他全身,應該可以很快降溫。”
  亓官靈忙轉身,去找酒來,準備不給許從一擦拭身體。
  有族人先亓官靈一步將酒拿了出來,轉手給亓官靈,亓官靈拿了酒,卻是剛一擰身,面前出現一堵厚實的人牆。亓官靈下意識仰頭,就看到原本該在山洞另一邊的亓官闕不知何時擋在了她面前。
  “舅舅。”亓官靈不知道亓官闕準備做什麼。
  “給我。”亓官闕話不多,兩個字。黑眸陰沉,似有什麼東西在裏面翻騰,起碼亓官靈是看不懂。
  亓官靈手指內曲著,頭微微搖了搖。
  亓官闕幽邃瞳孔一緊:“你還未嫁給他。”他們雖不在乎中原那邊的禮法,但男女有別這點,亓官闕卻是覺得亓官靈應該知道,何況這裏這麼多人,怎麼都輪不到亓官靈來。
  亓官靈緊攥著酒囊,眼眸劇烈晃動,面色中掙扎意味很濃烈,旁邊的族人都看著她和亓官闕,沒人說話,但空氣慢慢凝固起來,一種無聲的圧力圧地亓官靈有點喘不過氣。在亓官闕威迫的注視下,亓官靈艱難地將酒囊遞了上去。
  一把奪過酒囊,亓官闕到床榻邊,直接坐下去,將平躺在上面,此刻閉著眼,渾身皮膚都泛紅的許從一給一臂拉到了身邊。
  將酒囊先放在一邊,亓官闕兩臂過去,許從一還穿著亓官闕之前給他的那件僕從衣服,樣式簡單,輕輕地一扯一拉,許從一整個上半身都倮露出來。衣裳掀開到兩側,亓官闕擰開塞子,握著酒囊,往許從一身上傾瀉,透明的澲體自上而下灑落到了一片粉白的皮膚上。
  亓官闕塞好塞子,手掌落在許從一身體上,開始將酒抹開,並施加了一點細微的力道,揉搓著掌下的皮膚。
  從胸口到騕,再到腹部,然後回去,如此反復了幾次。沒多會,就搓地原本粉白的皮膚變得深紅,跟滲了血般。掌心不時從月凶膛上掠過,很自然地就擦到了鑲嵌在緋色肌膚上的嫣紅之物,開初亓官闕沒怎麼在意,但來回間,小果慢慢石更了起來,在血紅的皮膚下,顏色更為地深,染了鮮血一樣,並且在主人瑟抖的身軀上,哆嗦著。
  意外的,竟然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感,比那些他見過的女人身上的,更為美麗。
  亓官闕盯著那裏,有那麼一會,因他低著頭,旁人倒是一時沒怎麼察覺。就是一直都關注著許從一的亓官靈,偶然間視線移到亓官闕那裏,隱約發現亓官闕目光十分異樣,盯著許從一時,好像對方是他發現的獵物,眼神尖銳寒烈的,似下一刻,就會如同野豹一樣撲上去,將許從一給咬斷喉嚨,然後再吞吃下肚。莫名間,亓官靈有一種危機感,腦海裏有個聲音讓她過去,由她來給許從一用酒擦身體,但亓官闕這個人,就是讓人無法反抗的存在。亓官靈沒有那個勇氣,這個時候去打斷亓官闕。
  亓官靈就那麼一直看著,看著亓官闕擦了許從一胸膛,將他身體翻轉過去。趴在亓官闕蹆上,跟著一手拽著許從一衣裳後襟,往下一拉,許從一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傾注而下的酒水,從許從一後背,一路沿著背脊中間的脊柱,往底下流淌,流到了下陷的騕肢間,他身體很瘦,騕間兩個騕窩形狀明顯。
  漆黑如墨的頭髮讓亓官闕撈到一邊,他開始揉搓許從一後背,用和前面一樣的方法,先是一路往下,然後再返回,來回搓了數回,直把粉白的皮膚搓得色彩偏紅。
  他這番動作不算輕,使得昏迷中的許從一慢慢醒了過來,不過即便是睜開了眼睛,看得出來,眼神迷茫,不算完全清醒。
  淺茶色的眼珠子定在他臉上,亓官闕垂目,望進到許從一眼眸深處,那裏同樣一樣荒蕪和茫然。剛才這人一人渡河,憑一己之力將追兵引開,一路回來,即便手掌都幾乎破爛,還是一聲都沒吭。不像現在,脆弱可憐的,他一隻手就能輕易結束他的生命。
  青年脖子特別修長細直,上面不見任何紋路,光滑細膩的如同最上佳的玉石,也是這個時候,似乎剛才的觸感才清晰起來。亓官闕冷著眸子,把一床毛毯拉了過來,蓋在許從一身上。將他整個人裹住。
  手臂撤開的時候,手背掠過順滑的長髮,許從一的頭髮同他人一樣,都是柔軟的。
  亓官闕把人扶起來移到旁邊,重新放到了石塌上。
  待亓官闕一離開,亓官靈立馬就跑了上去,她坐在亓官闕剛才坐的地方,兩臂移到毛毯下,將許從一右掌拿了出來,緊緊攥在掌心,猶如捧著世間最珍貴的珍寶一般。
  亓官闕餘光睥過去,眸色又暗了兩分。
  夜色漸濃,山洞裏的柴火,基本都移到了洞外,只留了一隻,放在牆上一個人工開鑿的孔裏,除開一個守夜的異族人外,其他人都睡了過去。
  偶有一兩道山風吹進來,吹得火焰搖晃。半夜間,換了一個守夜人,前面那個沒多會,就發出勻速的呼吸聲。守夜的異族人靠著牆壁,眼睛看著洞外。
  翌日,晨曦微光傾瀉進山洞來,許從一最先一個醒來。眼睛睜開,沒有馬上坐起來,而是盯著洞窟頂上。
  系統:“言情線95,耽美線20。都漲了。”
  許從一陷在厚重毛毯下的身體微動了一下,渾身,尤其是上半身,胸膛和後背,都有微微刺痛,像摩擦到石礫上一樣。
  腦袋還有一點痛的餘韻,體溫降了,通過物理降溫的方式。
  其他人都還睡著,許從一小心翼翼坐起來,掀開毯子,穿了放在地上的布鞋,很輕很輕地走到馬車邊。
  接崗的守夜人,這會背靠著牆壁,睡了過去,於是許從一誰都沒有驚醒。從包袱了翻找出一身衣服,無聲息換上後,便走出到洞口外。
  清晨涼風吹來,吹得許從一不住地打了個寒顫。昨夜出了一身汗,這會渾身上下都黏膩地不舒服。特別想找個地方洗一洗澡。
  系統:“往東北方向走,約莫三百米路,有個天然溫泉,你如果想洗澡的話,可以去那裏。”
  “溫泉?”
  “對啊,去嗎?”系統問。
  “去,當然去。”許從一走了兩步,忽地轉身,他這樣不說一聲,就離開,要是有人醒來沒看到他,可能要驚訝,但是轉念一想,有溫泉這事是系統告訴他的,他不可能告訴這裏任何人。
  記起乘馬來時,在一處崖壁上,看到有野生的果實,到時候若有人問起他為什麼離開,可以借用這個理由。
  這樣想好了對策後,許從一不再顧慮,快速朝系統所說的溫泉方向快行。他的打算是速去速回,沒曾想過會有任何變故發生。
  他在山間奔跑著,清爽乾淨的山風不斷迎面而來,撲打在許從一臉上,讓他心情意外的好了起來。
  雖說來這些世界,是被半強制地做著這些攻略任務,但他從來都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他尋找著他所認為能夠讓他愉悅的事情,他不覺得攻略過程中發生的事,是難以接受的。
  他骨子裏就是這樣的人,生死置之度外,是活著還是死亡,都沒有關係,至上的愉悅才是他的精神食糧,為了這個,他可以承受任何痛楚,什麼都可以。
  一夕間的痛楚,換取絕佳的歡愉,於他而言,值了,簡直就是超值。
  很快都到了溫泉邊,那是在一片叢生茂密的雜草後,約莫有五六平米大,周圍看不出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顯然,極有可能的,他是第一個來這裏的人。
  撥開草叢,幾乎是有點迫不及待,但鑒於手上傷勢挺重,許從一讓系統拿了點癒合傷口的特效藥,藥水淋下去,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癒合,很快,相掌心就只剩一些疤痕。
  之後許從一扯了全身上下的衣服,赤足走進溫泉裏。
  泉水溫熱,浸暖心房,許從一倚著岸邊,靠坐下去,將發簪取下,放在岸上,掬了一踫熱水,就直往臉上撲,洗淨臉上黏著的汗水,許從一仰頭,發出一聲小小的歎息。全身都浸泡在溫泉裏,泉水微微蕩漾,給許從一帶來極為舒服的撫莫,許從一乾脆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仰,倒在岸壁邊,連腦袋裏系統的聲音,都給暫時忽略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知道,自己還有任務在身,不能太過肆無忌憚,許從一猛的一睜眼,有瞬息間,眼底一片冰冷,眼珠似人工鑲嵌進去的金屬珠子,除了會轉動外,沒有一絲人類情感色彩存在。
  眼簾眨了一下,再睜開時,熟悉的溫暖回籠。
  從泉水裏起身,許從一最後捧了一把水,撲到臉上,這地方雖好,卻不能久留。
  他赤身走上岸,正彎騕,要去拿對方在草叢上的衣服時,忽的,一個黑影急速躥了過來,衝擊力極為強大,直把許從一給連人帶抓著的衣服都給撞進了溫泉裏。
  後背砸進水裏,整個人都被黑影圧著,跟隨著對方的身體,一塊往水底裏墜。
  溫泉不深,幾乎是馬上,後背就踫到底部。
  這個意外來的太突然,毫無徵兆,落進水裏時,許從一根本來不及吸氣,這會的溫泉似乎陡然間就變得,變得叫人心生驚懼。而這個驚懼,則全然由上面圧著他的男人帶來的。
  是的,在水裏,勉強能看清對方的臉,將他撲到水裏的人不是其他,而是昨夜裏,給他用酒物理降溫的人——亓官闕。
  男人胸膛起伏幅度很大,即使是在水裏,由於彼此身體緊緊貼著,所以許從一能夠清晰感知到,男人體溫不太正常,嘴唇顏色變得烏紫。
  騕間箍著的爪,用的力道大的,似要將骨頭給他勒斷,好在兩臂還能活動,許從一不太想就這麼被悶死在水底,他兩掌抓著亓官闕肩膀,就往上面推。他沒這樣做還好,指尖剛一踫到亓官闕身體,後者就猛得一個激顫,隨後面前那張鋼毅寒俊的臉覆了下來。
  唇上驀的一軟,緊接著,他被一股大力撈出水面。
  面前的軀體滾燙,猶如著了火般,隨後這團烈火裹纏著許從一,將他從裏到外,都燒灼了起來。
  天空似乎變成了血紅色,整個世界都搖晃起來。


第65章
  亓官靈醒了, 不過暫時沒有睜開眼,她手落在一處地方, 觸到了一個有點古怪的東西, 不是鋪陳在毛毯下面的枯草,下意識地就將東西給抓了起來,拿到面前的同時, 亓官靈掀開了眼簾,當視線慢慢聚焦,看清了拿過來的是什麼時。亓官靈驚呼出聲。
  她的聲音,直接將山洞裏每個族人都給驚醒。因為常年都在外面狩獵,自然就具有很大的警覺性, 聽得出亓官靈的喊聲裏帶著震驚和害怕。
  最先站起來,並奔向亓官靈的是離得她最近的烏禪。
  烏禪看亓官靈眼睛圓滾, 瞳孔不自然擴大, 順著她目光往下,就見到被亓官靈攥在指間透明狀的一條蛇皮。
  蛇皮約莫三指寬,長一尺有餘,單單這樣, 其實並不具危險性,只是蛇皮而已。不過烏禪心下警惕, 問亓官靈:“在哪里發現的?”
  亓官靈唇微微哆嗦, 她是寧肯和草原上兇悍的狼搏鬥,也不願意接近蛇這一類冷血的生物,它們陰冷殘忍, 永遠都喜歡躲藏在暗處,然後一擊致命。亓官靈慌不迭地甩開蛇皮,手指指向自己坐著的床榻裏側。這麼一指,像是瞬間反應過來,她騰地跳起來,遠遠地閃躲到一邊。
  烏禪彎下背,先是一把將毛毯整個掀開,下面厚厚的枯草,昨天來時就檢查了外面鋪毛毯的地方,裏面靠牆的地方,倒是一時間沒有太過注意。烏禪緩緩伸手過去,抓著一堆枯草,往上一翻。
  周圍數道抽氣聲,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無數蛇皮絞纏在一塊,僅是肉眼一晃,估摸著不下百條蛇褪下來的透明蛇皮,有寬有窄,頭尾都很清晰。甚至就這麼看著,眾人都能夠想像,曾經許多許多的蛇,在這裏是如何蛻皮的。
  亓官靈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全身上下,包括頭皮,都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雞皮疙瘩,身體不受控地抖著,一想到她在蛇皮旁邊睡了一整夜,說不定躺著的地方,下方也有蛇皮,亓官靈就覺得連心臟都縮的一陣陣痛。對冷血蛇類與生俱來的恐懼和害怕,讓亓官靈呼吸都滯留在喉嚨了。她目光閃爍,像是忽然的,她再次叫了一聲。
  這一聲,族人以為她有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了,緊跟著,聽到亓官靈震顫的聲音:“從一呢,怎麼從一不在,你們有誰看到他了?”
  經亓官靈這麼一提,眾人好似也才注意到,他們這裏少了一個人,少了那個,原本該躺在左邊牆角一處的中原青年。
  毯子鋪得平坦,看那情況,仿佛那裏就不曾存在過誰一樣。
  “烏禪,你看到從一沒?”亓官靈這會不怕蛇了,比起蛇,許從一的忽然消失,完全抓走了亓官靈的注意力,烏禪是在亓官靈後面一會醒來了,亓官靈不知道許從一去了哪里,烏禪就更是不知道了。
  亓官靈往看著她這邊的亓官闕焦急詢問:“那舅舅,你有看到從一沒?他還在生病,能去哪里?”
  亓官闕其實先亓官靈一步,就發現許從一不在,他仔細看了下山洞裏,在看到馬車上一個包袱位置改變了一點,心下當即明白,可能許從一醒來後,自己換了衣服,就出山洞了,只是沒有驚動他們任何一個人。
  “他應該出去了。”亓官闕面容無波,聲音沉穩,他徑直往洞口走,清晨冷風裹挾著濕漉漉的露氣,迎面撲打過來,天邊晨曦已露。相比亓官靈的擔憂,亓官闕倒是沒什麼擔心,以這幾日來對許從一的接觸中,可以瞭解到,這個中原人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準則。估計不多會就會回來,許從一對他外甥女亓官靈的那份喜愛,他都看在眼裏,就是他自己,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認可了這個人。甚至於,這種認可裏,隱約還有另一種和烏禪他們不一樣的情感。
  這種古怪詭異的情感,會讓他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搜尋追蹤著許從一的身影。
  “出去了?出去做什麼?”亓官靈三步並作兩步走,沖到快走到洞口的亓官闕身邊,她伸長了脖子,往外看,漫山遍野的樹木山林,枯藤雜草,偶爾一兩隻飛鳥從頭頂上鳴叫著掠過。
  除此以外,看不到任何有人出沒的跡象,到處都沉寂一片,沒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人。
  心間生出一種空落落的可怕感覺,她一直以來都有點患得患失,沒有任何緣由的,哪怕是許從一在她面前,哪怕他們緊緊相擁著,她還是會莫名的就有一種感覺,若是不抓緊點,也許許從一就會遠遠離去,就會不再屬於她。
  可是明明,明明他們彼'此相'愛,誰能分開他們,有什麼會分開他們。
  “無需擔心,他還沒那麼弱。”亓官闕這句話看起來是對亓官靈說的,但他知道,同樣是對他自己說。
  開初是不擔憂,但在出現那麼多蛇皮後,心底便有了點異樣。
  洞裏的人紛紛穿戴好衣裳,有的走出了山洞,有的留在裏面,收整毯子,一會便要重新啟程,他們不是出來遊玩的,不會在山洞裏繼續住下去。
  亓官闕額帶正中銀色的金屬物在光耀下熠熠閃光,忽然的,他瞳孔一縮,朝著耳朵裏聽到的異常窸窣聲音響動的方向望過去。
  這一望,就直接對上了一雙冷幽幽的蛇瞳。
  一條黑紅色斑點相間的細蛇,此時此刻,正尾部盤旋在山洞左後方,一株兩臂左右粗的樹幹上,半個蛇身直立著,嘴裏猩紅的蛇芯吐在外面,尖端分叉,看狀況,不是剛剛來的,而是潛伏了有一段時間。
  窸窸窣窣的聲音開始變大,並且範圍也從樹幹那裏往其他地方擴散。
  不只亓官闕注意到,其他異族人都有警覺。
  很快的,他們看到了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第幾十條蛇。
  幾乎洞窟外的每個方向,每個角落,都被蜿蜒的蛇給佔據了,其中大部分外表都長得色彩斑斕,顏色豔麗,只有依稀幾條菜青色無毒的蛇,其餘都是劇毒。
  一眾人都直接看傻眼了,驚地嘴巴和蛇一樣,都略微張開。
  亓官靈被震得直往身後退步,但一想到洞窟裏那成十上百的乾枯蛇皮,退卻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刷刷!連著數聲清脆響聲,聚在山洞外的眾人相繼抽了懸掛腰間的獵刀,一些調整著腳步身形,轉而面向洞口方向。
  任何一個種群,無論是人類這邊,還是動物一方,都不會是一盤散沙,必然有著他/它的領導者。那是在無數的狩獵戰場中形成的異于常人的本領,亓官闕在蛇群眾搜尋著,搜尋著它們的首領。
  雙方一時間都陷入死寂,暫時無人/蛇動彈。
  當一陣烈風刮過,一葉金色楓葉從樹枝梢頭飄落下來,飄落在亓官闕等人面前的那一塊小小的空地時,雙方——人還有蛇,都似乎極有默契,同時動作。
  趴在山壁上的蛇往下迅疾俯衝,尾部拍打山壁,整條蛇躥飛起來,猶如剛才那片落葉,從空中襲擊過來。
  異族男子緊攥手裏的刀舉到了各自腦袋上方,一條條蛇吐著蛇芯撲過來,然後一條接著一條被鋒利的獵刀劈砍成兩截,啪的一聲又一聲砸落到地上。蛇頭蛇尾居中截斷,但蛇卻是還沒死,蛇尾激烈混亂掙動著,蛇頭朝著異族人的腿進攻。
  又是一聲啪,蛇頭被直接踩裂,暗紅色的血沿著鞋的邊緣浸透出來。
  比起後面,前方的蛇顯然更多,還都是蜿蜒在地面上,極速靠近,這也使得面向山洞外的異族男人們,不得不低下身體,一直都立著身,蛇的攻擊點是他們的腿部,若不這樣做,很容易就會被咬傷。
  進攻的蛇體型都大體差不多,最大的就碗臂大小,一群人皆是草原中的猛將,沒誰露出多少膽怯來,害怕無濟於事,只會讓自己更加陷入危險和死亡境地而已。
  亓官靈拔出了自己的獵刀,手指哆嗦地不成樣子,面色頃刻變得慘白,嘴唇顏色也血色褪了大半,畏懼蛇群是一回事,真的躲藏在後面,又是另一回事。
  在草原上出生,骨子裏就有一種不服輸、不認栽的悍性。亓官靈眼睛直直盯著前方,一條深紫色花斑蛇迅速游向她,亓官靈兩手僵直地抓著刀柄,在蛇芯快要觸及到她腿腳時,快速落刀下去。
  一邊亓官闕手起刀落間數條蛇首尾斷裂分家。
  “烏禪,去弄火把來。”亓官闕一刀劈開一條通體漆黑的蛇後,對右臂邊的烏禪道。
  昨夜燃燒的木柴都全部熄滅,沒誰能想到,會在一大清早,遇到蛇群圍攻。
  烏禪在兩異族同伴的護衛下,回到山洞裏,動作異常麻利地拿出點火筒,山洞裏還有馬車和購置來的物資,這些是絕對不可能丟棄的,所以必須將蛇群驅趕開。
  原本打算在裏面將熄滅的木柴重新點燃,略微低眸忖度了片刻,烏禪當即彎下腰,抱起一大捆枯草,直接奔到洞口,往站在洞口的族人方向扔。不時有身軀裂成兩截的蛇在彼此間落下,有的彈跳中,甚至於,都碰到了烏禪的手臂,好在烏禪躲避得及時,沒讓滿是毒液的蛇口給咬住。
  其他人身上基本都帶有火種,當接二連三的枯草被扔過來後,一些護衛著,另一兩個點燃枯草,往山洞兩邊扔。
  洞口上方的蛇,暫時還是只能用靠人力。
  洞口前方的空地上,這會堆開半圈枯草,火勢從內側往外蔓延,枯草下有蛇蜿蜒爬行,上方的火勢一猛開,蛇當即受燙,激烈掙扎起來,將背上附著的柴火給弄得淩亂,然而又有更多的枯草兜頭蓋下去,數條蛇在烈火燒灼下,慢慢從開始的猛烈掙動,到後面動作一點點沉寂下去,最後徹底被燒死。其他不斷湧上來的蛇類,因畏懼灼燙的火焰,都在外圈徘徊遊移。偶爾有一兩條,試圖從某個火勢小的縫隙裏往內裏鑽,都會在下一刻,被上方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刀給切成上下兩節。
  洞窟的枯草看起來雖然多,但不經燒,沒多會時間,已經見底,剩下一些昨夜未燃盡的柴棒,只是上面沒有塗抹助燃的物質,哪怕點燃了,也不會燃燒太久。
  火勢漸小,蛇群從四面八方逼近。
  亓官靈手臂在不斷劈砍進攻的毒蛇裏,腕骨這會已顯酸軟,她暫時停下來,喘了數口氣。在看到有更多的蛇往洞口方向聚集時,亓官靈心臟撲通撲通跳動地厲害,似乎心臟此時就在嗓子眼,隨時都會跳出她的喉嚨。
  她下意識將視線越過前方不算高大的喬木,時間其實才過去半刻鐘都沒有,亓官靈覺得,像是過去給了很久,她最愛的人不在這裏,有點慶倖他不在這裏,危險讓她來承擔就好了。
  火攻看起來不太奏效,蛇群數量不減反增,整座山的蛇,似乎全部傾巢而出,看蛇群進攻的態勢,很有一種不將他們置之死地,不甘休的跡象。
  亓官闕一直都在仔細尋找,尋找著蛇王,但很奇怪,到現在,還沒見到對方一點蹤跡。
  總不至於,蛇王根本沒在這裏。
  不可能,這樣大規模的攻擊,蛇王必然會親自發號司令,如同他曾經在草原上,某次狩獵中,遭遇到的狼襲一樣,不是不在,而是在一個較為隱秘的地方。
  應該是所在地勢的關係,視野過於狹窄,不能縱觀各個角落。亓官闕往前走了數步,走到空曠,視野寬闊的地方。
  他右手執刀,左手拿著根火把,蛇是冷血動物,然動物的本能根植在骨頭縫裏,當亓官闕靠上前去時,一些毒蛇往旁邊散開,轉而去攻擊烏禪和亓官靈他們。
  也有不懼的毒蛇,等待它的結果,只是被亓官闕掌中的獵刀給直接斷頭。
  燃燒過的枯草餘灰帶著一點熱度,蛇們逼近的速度有所放慢。烏禪等很快追上亓官闕,以他身體為中心,聚成了一個圓圈。
  亓官闕深暗眼眸微微眯著,隱約中好像看到一條蛇,體型比周圍的偏細小一點,但保持不動,周遭的蛇都在往他們這個方向快遊,就那條蛇麟黑白相間,黑色比白色明顯多的小蛇,僅僅直立著頭,沒吐猩紅的蛇芯,就看著這個方向,像審度什麼一樣。
  心下瞬間了然,十有八九黑白蛇就是這群蛇的領頭了。
  “護著這裏,我過去。”亓官闕同離得他最近的阿尼道,隨後菗身一躍,就從山洞外窄小的平坦之處,翻越到了坡度不陡的斜坡下。
  腳尖點在蛇群間,明明身高體壯,這會宛若一根輕盈的暗色羽毛,幾個呼吸間,就落到了蛇王面前。
  周圍毒蛇一見亓官闕出現,往前遊走的直接掉頭回來。
  亓官闕丟掉手裏火快熄滅的木棍,右手掌心緊緊攥著內裏的刀柄,手起刀落,兩腳邊很快就掉了數節流淌出鮮血的蛇身。
  蛇王上半身直立,冷幽的一黑色豎瞳由下至上,緊緊盯著亓官闕。這個人類,在它看來,不足為懼。它在這山中橫行多年,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可以逃過它的圍捕。
  亓官闕朝著蛇王一步步靠近,蛇王一直都緊貼地面的蛇尾忽然抬起來重重落了下去。
  轉瞬間,周圍攻向亓官闕的蛇潮水退開,留出了一點空地,給亓官闕和蛇王。
  這東西看起來頗有靈性,假如不是在這裏碰見,亓官闕倒是想將蛇王給捕捉,然後訓練到為他所用。
  然而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
  在這裏,蛇王只能死。
  蛇瞳豎起,內裏冷光連連,當蛇王猛地一擺尾彈跳起來,亓官闕同時動作,他倒是沒有如同蛇王一樣,而是兩足站定,直接沉下身,斜舉手臂,一刀劈砍下去。
  蛇王看到刀子朝頭顱砍過來,不閃不避,完全是直接迎著白刃,下一瞬,在徹底看清楚蛇王的身軀時,亓官闕怔了怔。
  這是一條雙頭蛇,剛才亓官闕看到的,僅僅是它兩個頭中的一個,另外一個,隱藏在蛇身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也就這會,一人一蛇咫尺間,亓官闕才得以看得真切,蛇有兩個頭。
  鋒銳刀刃切斷了蛇的一個頭,但蛇的另一個頭,這會已經附著在亓官闕的手腕上,蛇王尖銳的獠牙深深陷進到亓官闕的皮肉裏,並於瞬間將毒液瘋狂注射進去。
  亓官闕只愣了一瞬,立馬用另一隻手掐住蛇的七寸位置,將蛇給硬生生扯下他的手臂,蛇尾緊縛著,用的力道之大,把亓官闕手臂都給瞬間箍除了紅痕。
  但亓官闕的力量顯然比蛇王大,在毒液漫及全身之際,他瞳孔劇烈顫抖,內裏翻滾狂風海浪,扯開蛇頭,用被毒牙咬傷的右手一把握住蛇頭,直接給指骨往內猛收,在嘭一聲重徒手捏爆了蛇王的頭。
  掌心一片粘稠的鮮血,亓官闕扔掉掌中的一團爛肉,於是掉了一個頭、爛了另一個頭的蛇王,啪嗒砸落到地上。
  蛇王這一死,周圍瘋狂湧動的蛇,像被下了驅逐令一樣,刹那間開始往密林裏面退。
  前面還在奮戰的亓官靈等,手掌中的獵刀還正準備落下,再砍一條蛇時,四周毒蛇就迅疾撤開。
  阿尼將刀收回刀鞘,一抬眸,往坡斷下看,間亓官闕高大身軀背對著他們,立在那裏,一瞬都沒動過,阿尼心中有點生疑,往前剛走兩步,高大的異族男人猛地一轉頭,瞳孔呲裂,雙目猩紅,額頭上青色的筋脈一根根暴突起來,垂落在身側的拳頭,更是攥得死緊,像是在極力壓抑和克制著什麼。
  張開嘴,阿尼想詢下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目光下意識遊移間,觸及到亓官闕的手指,只見有滴滴猩紅的液體跌落下地面。
  至於他的腳邊,除開那些被截成兩端的蛇外,一條異樣的蛇,躍進阿尼視野。
  那是條雙頭蛇,身軀和蛇尾都完好,就是上端兩個頭部,一個滾落在一邊,一個成了一堆肉泥。
  “首領……”阿尼朝亓官闕靠近,下一瞬,在亓官闕猩紅雙眼的注目中,被那股強烈的威懾力給壓得,兩足灌滿了鉛,抬起來一下,都倍覺艱難。
  亓官闕忽然一掉頭,身影如奔跑的叢林猛獸,轉息間,就沒了影蹤。
  一群人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發展,都面面相覷。
  亓官靈小心翼翼踏在一地毒蛇碎屍中,她看了眼舅舅亓官闕消失的方向,轉回頭,去看阿尼。
  “舅舅他……這是怎麼了?”亓官靈蒼白著臉,眸光發直。
  阿尼抿了下乾涸的嘴,低啞著嗓音道:“首領好像被蛇咬傷了。”
  “被、被蛇咬傷了”亓官靈當即驚呼。
  這一聲將後面的數人都給引了過來。
  阿尼看大家都面露驚憂,愣了下後隨即搖首,他思考了一下,語氣變得不太確定:“也許是我看錯了,這蛇毒性應該很大,如果真被咬了,首領恐怕……”恐怕沒法離開他們。
  就是一般的毒蛇,被咬了,都會很快全身麻痹,何況是蛇群裏的蛇王。亓官闕面臨過很多危險和絕境,但都一一走了過來,沒道理,會在這裏倒下。大家對他的信任,不需要任何緣由,這個他們稱為首領的,在他們看來,是鬼神都要為之讓步的人。
  一對雛鳥棲息在樹枝梢頭,互相用嘴啄著對方玩耍。
  忽的,雛鳥被樹下一個急速奔過的黑影驚得振翅亂飛,其中一隻差點一頭栽倒下去。
  黑影飛躥過去,經過的地方草木被踩踏,因速度過快,帶起一些枯葉,飄揚起來,在空中打著旋,然後慢吞吞落了回去。
  兩隻雛鳥拍打翅膀,想去追尋這個黑影,可是哪里都不見蹤跡。
  亓官闕還在奔跑、狂奔,沒有停歇,身體內部躥起一團烈火,此刻好似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破壞掉什麼,毀滅掉什麼。
  蛇毒漫及到全身,甚至像是侵入到了骨頭縫裏。讓他這會,儼然已經由人,變成了類似野獸般的存在。
  跑著跑著,他耳朵裏隱約聽到泉水滴答的聲音,體內烈火燒得旺盛,他急需要用東西來冷卻身體。
  尋著聲音追尋過去,雙臂撥開草叢,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形狀不規則的清澈泉水,且此時此刻,有個瑩白周身似泛著光亮的赤'裸身軀正在水邊彎腰拿著什麼。
  那個身軀於瞬間,把本來就旺盛的火焰,直接給激地燃燒地更加洶湧。
  當那人拿了東西抬起頭時,看到對方那張熟悉的臉龐,亓官闕腦袋裏繃著的一根弦啪嗒斷裂。
  一片混亂侵襲過來,等亓官闕從短暫的迷糊中清醒過來時,整個人已經撲到了水裏,並且臂膀間摟著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
  +++++
  當臉龐乍然離開水面,第一時間,許從一是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從喉嚨一路進到體內,緩解了剛才那股令人驚駭的窒息感。
  而在這個過程中,眼睛因為一時不慎,進了水,這會還酸澀難忍,讓許從一暫時無法睜開眼,只能依稀感覺到身體被腰間緊錮著堅實手臂給一路往某個方向帶。
  很快,當後背抵上什麼東西,身體無法再繼續移動時,許從一知道,亓官闕這是將他帶回了岸邊。
  眼睛裏的酸澀感降了大半,許從一猛地睜開眼,立刻對上正前方一雙通紅的侵略意味濃烈的黑目。
  亓官闕眼眸此時幽深黑暗,沉甸甸的,被男人這股視線盯著,就好像被一頭草原上兇猛殘忍的野獸鎖住一般,裏面帶著審視,也帶著冷漠,他成了男人掌下的獵物,也許會仍由對方予取予奪。
  許從一覺得喉嚨乾澀的難受,男人周身衣服整齊,深暗的異族衣裳將他健碩有力的軀體給包裹著,反觀他自己,渾身赤裸,不著寸縷,羞恥心此刻漫上了心頭,許從一隻想立馬穿回自己的衣裳,然後徹底逃離這裏。
  “你……能不能放手?”許從一雖心知男人這會有點不太正常,但不想去探究什麼原因。
  亓官闕在許從一出聲的下一瞬,就立馬收攏的手臂,許從一低呼了一聲,整個人撞進到男人懷裏。
  一撞上去,濃烈的男性氣息就撲鼻而來,許從一下意識蹙緊了眉頭,兩臂抵著男人胸膛,試圖拉開彼此間過於親近的距離。
  然而腰間的臂膀鋼鐵一樣緊實,許從一的掙扎,像小兒的取鬧。
  “放手!”許從一音量拔高了幾分,這種顯而易見的弱勢,讓他心下產生一種驚恐感。
  亓官闕頭往右邊歪了一點,他知道這人是許從一,他知道他是他外侄女亓官靈心愛的人,他也聽得到許從一對他說的話,他繃緊的身體,還有明顯帶著反感的眼神,以及緊咬的唇,都無一不再訴說著一個事實,他討厭他,他不喜他。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他……他覺得這樣,緊緊摟著許從一,心臟似乎都異常充實。在這個充實裏面,則是有更多急切的想要。
  體內欲火熊熊燃燒著,這股火焰,在撞擊他身體每個角落,想尋找一個出口。
  懷裏的身體很溫暖,和四周的泉水一樣,是溫暖的,觸手間的肌膚,光滑得似最好的綢緞。
  亓官闕想起來亓官靈曾經說過,許從一是開綢緞莊的,所以,他的身體就和綢緞一樣,手指摸上去,帶著股可怕的魔力,吸引著他,誘惑著他,蠱動著他,讓他愛不釋手。
  “放手?”亓官闕盯著許從一,涼薄的嘴角往兩邊扯,勾出一個殘破的弧度。
  他就真的如許從一說的那樣,兩臂鬆開。
  許從一以為亓官闕不會放手,正蓄了力量在手掌中,當亓官闕鬆開手臂的同時,他掌朝亓官闕肩膀拍了上去。這一掌倒是拍中了亓官闕,也讓後者切切實實往溫泉中央退了兩步,然而許從一卻是一時間忘了抓著什麼東西,導致他的身體直接在反作用力下,滑到了泉水中。
  張開的嘴巴,數口泉水灌入進去。許從一在水下難受地咳嗽。
  手腳並用,胡亂劃動中,勉強穩住身體,他翻轉身體,朝水岸快速爬。
  兩臂抓著岸邊,就要將身體一併給撐上去,嘭一聲悶響。
  整個上半身結結實實砸在了水岸上的雜草中。
  雜草多數枯黃,卻未完全枯萎,一些還帶著韌度,許從一身體一被壓下去,在摩擦中,赤裸胸口被數根邊緣鋒刃的草給劃出傷痕。雖然極細極小,但帶來的刺痛卻是完全不能忽略。
  許從一兩肘撐在身側,後背努力往上弓,試圖將上面的人給用力掀下去。
  結果和剛才一樣,無濟於事。
  一身力氣,悉數被徹底壓制。
  許從一喘著粗氣,轉過頭,雙目圓睜,怒氣滔滔地瞪著亓官闕。
  他牙關咬得咯咯響,厲聲問:“亓官闕,你什麼意思?”他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人是亓官靈的舅舅或者什麼了,雙方身體幾乎嚴絲密縫,因此許從一也就能夠清晰的感知到,抵在自己股間那個腫脹的硬物是什麼,他同樣是男人,自然知道這會是怎麼回事。這人像頭瘋了的野獸一樣,對著他發情。可他、他媽的是男的,不是女人。
  亓官闕意識相當清晰,但所做的事,其實連自己都不太能夠理解。可是不能理解又如何,他的身體,或者說的他心在叫囂著,要去佔有這個人。
  這就足夠了,不需要其他的原因。
  亓官闕在許從一憤怒的目光中,低下頭,一口咬在許從一後頸上,牙齒銜著一塊頸肉,不輕不重的碾磨著,啃咬著,這種啃咬帶著明顯的色情意味,咬一下,舌尖舔一下。
  後頸皮膚相當敏感,被這樣褻瀆般的對待,許從一周身打了個激靈。
  異族男人這是在用行動回他剛才的話,他就是把他當女人了。
  許從一沉寂了片刻後,混亂地掙扎起來,因為姿勢的原因,拳頭往後砸,力道會自然降低,許從一就兩手抓著亓官闕一條胳膊,架上自己肩膀,身體往左轉,弓背間,就準備將男人直接過肩摔出去。
  只是立馬的,男人另一隻手,扣住了許從一的腰,男人掌很大,掌心帶著長年握到的厚繭,幾乎握住了許從一半邊腰肢。再怎麼發力,兩人的位置都沒有變化,他還是被制住在男人面前。
  倒是因這一番動作,弄得泉水嘩啦啦作響。
  扣住腰肢的手,猛烈地往下拽,許從一兩腳站立不穩,身軀搖晃中,腳彎在男人的膝蓋頂弄中,兩腿直接彎折,下一刻,許從一被男人摁的雙膝跪在泉水裏。岸邊水並不深,哪怕他跪下去,水依舊只到胸口。
  後背一個堅實的身軀貼合上來,與此同時,還有那個不知道何時,脫離了衣服束縛的腫脹龐大的物體。
  同他一樣,後面的男人也跪在水裏,箍著他的腰,將他往後拉了一點,兩人的下半身,在水下緊密貼在一起。
  屬於男人的堅挺陽根,插進到許從一兩腿間,那種過於清晰的觸感,讓許從一頭皮發麻。
  已經幾乎可以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一隻手臂讓男人扣住,十指相交,許從一另一隻手臂抓著面前水岸上的雜草,他再次轉頭,目光裏的憤怒不減,但已然多了羞憤還有懼意。
  他搖著頭,在武力值上,兩人有著天差地別,他打不過這人:“亓官闕,停下來,看清楚了,我是男的,不是女人,你一定搞錯了,別這樣,好嗎?”
  許從一抱著一點幻想,以為這個渾身都滾熱的男人,也許理智不清晰,看錯人了。
  亓官闕俯身上去,他濕軟的舌頭從許從一頸脖一路舔上,舔到他臉頰上,許從一驚地慌忙避開,卻是將整個脖子都暴露出來,於是亓官闕就埋首在他頸脖中,吮吸著那處美麗誘人的皮膚。
  許從一反手去推拒後方的男人,手腕被扣住,亓官闕抓著許從一的手,落在他自己胸膛上,分開許從一的指骨,讓他自己去摸自己胸口一個殷紅的乳頭,引著許從一手指去撥弄乳粒。
  亓官闕記得昨晚,給許從一用酒擦拭全身時,曾偶然碰到過這個小東西,那時候就覺得顏色和形狀特別漂亮。
  兩手都被制住,其中一手還被強行帶著褻玩自己的身體,這是許從一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他羞憤得臉頰通紅,連身體也在細細發抖中,泛出情色的紅豔。
  亓官闕玩弄了一會許從一的乳頭,將左右兩邊的兩粒都弄得挺立腫脹起來,隨後,他拉拽著許從一的手,到他背後,沿著他背脊中間的溝壑,一路到圓潤挺翹的臀部,最後,穿過臀肉中間的縫隙,抵達了最終的終點。
  手指一碰到自己的後穴,許從一不知道從那裏聚起了一些力氣,又激烈掙扎起來,男人抓著他的手,好些時候,都險些被許從一掙脫。
  泉水底並不是完全平坦的,都是一些或大或小的石礫,在掙動中,許從一膝蓋摩擦到石塊,很快就有幾縷血絲冒出了水面。亓官闕眼尖,一眼就瞧見了。
  他放開許從一手臂,手臂往水裏去,撈著許從一腰,將他整個下半身一提,就提到了他的大腿上。
  許從一半個身體懸空,雙腳無法著地,兩腿以後跨的姿勢,坐在亓官闕身上。至於上半身,左手始終都同亓官闕左手食指緊扣,右手雖然自由,卻已然使不出多少力氣來。
  忽的,左手的也被放開,許從一正不知道為什麼時,身體往前一撲,埋在水中的下身,就跟著往後被抬起來一點。
  臀部被高高抬了起來,沒有脫離水面,然後,有滑膩的東西觸到了身躰最隱秘的地方。
  那個地方一被舔,就讓許從一叫了一聲出來。
  啪!身躰裏有什麼東西碎裂一般,許從一驚慌失措,像是徹底失去理智一般,他兩手往後混亂地摸,好像摸到了男人的頭,手一緊,就抓到一手濕漉漉的頭髮。他用力拉扯男人頭髮,想阻止男人濕軟的舌頭往他後穴裏面舔弄,渾身都酸軟顫慄地厲害,手指也完全哆嗦得不成樣子。
  想發出聲音出來阻止,但一脫口的,全是帶著媚態的哭腔,許從一咬緊牙關。
  小穴沒多會,就被舔軟,亓官闕起身離開水面,換了一口氣,繼續埋下去,他舌頭掠過被舔軟的後穴,往下,伸出去,舔弄著許從一陰莖下的兩顆囊袋,那地方也是敏感的,被舔一下,被禁錮著的身體就戰慄一番。
  用舌頭尖舔過了許從一下身一遍,亓官闕再次從水裏起身。
  一臂穿過許從一腰間,握著他胸口,另一臂扶著自己的陰莖,往許從一臀肉中間的那個緋紅誘人的小穴裏面進。
  穴口濕軟,頂端輕而易舉就頂弄了進去,而被進入的瞬間,許從一身體就繃得不成樣子。整個脊背往後一揚,連帶著頭也往後深深一揚,被同性插進這個事實,還有穴口被強行撐開的飽脹感,都讓他承受不住,眼尾一滴,不知道是淚還是泉水,在細長的睫毛尾端遙遙欲墜。
  被插進的身體不住想往上面逃,被迫鬆軟的穴口,內裏的媚肉,更是在粗大陰莖侵入的一刻,就咬纏了上來,死死地吮咬著,明明是在排斥,卻又讓操幹著許從一的人,覺得這是對方在迎接他,迎接他的侵犯和進入。
  亓官闕握著自己陰莖的手轉而去扣許從一的腰,扣著緊繃的腰腹,亓官闕下身猛地往上一頂,陰莖破開裏面濕熱的媚肉,直往深處行,很快就進入了大半。
  跨坐在大腿上的兩隻細白的腿,因泉水清澈,亓官闕看得一清二楚。泉水蕩漾中,許從一兩腿細細發著抖。
  這個時候,相當於全身的力量都在男人插進自己體內的那根肉棒上,這種感覺讓許從一心臟都收縮地好像要承受不住,下一瞬就會陡然爆炸開。
  亓官闕結實有力的大掌扣著許從一的腰,將捅進許從一後穴的陰莖往外緩慢拔,拔到只剩頂端的頭部在裏面,停頓了一會,像是在給許從一時間準備,然後他猛然挺腰,陰莖裹挾著溫暖的泉水,操進到穴口裏,水聲嘩啦,掩蓋了肉體撞擊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陰莖拔出來,然後撞擊進去。
  撞得許從一頭顱直往後面揚,整個胸膛繃得緊緊的,上面兩顆豔麗的乳頭,暴露在冷風中,身下是溫暖的泉水,而上面,被冷風刺激的,本來就腫立的乳頭,更加豔麗地惑人。亓官闕一邊加快速度,將陰莖次次都兇悍捅入到濕熱緊致、絞纏地叫人渾身都舒爽的淫洞裏,一邊手從許從一腰腹間往上,指尖捏著一個乳頭,搓弄揉捏挑撥。
  水聲越來越大,隨著陰莖抽插進入的頻率加快,甚至於,水底下,肉體撞擊的聲音,都幾乎隱約可聞。
  亓官闕呼吸聲厚重,額頭有汗水低落下眉峰,落在許從一細白的後背上。一滴汗水一路往下,沿著中間的脊柱凹痕,直沒到水裏。
  亓官闕埋首于許從一頸項邊,伸出舌頭舔弄許從一耳垂,將緋紅的耳垂含進嘴裏,啜吸著,啃咬著。舌尖一路舔到耳郭裏,往許從一耳洞裏面鑽,模仿著下身陰莖進出的頻率,舌尖侵犯著許從一的耳朵。
  許從一咬著唇,呻吟聲從唇齒縫裏逸散出去,低低淺淺的,壓抑到了極點,卻是更為撩人心弦。
  把著許從一右腿,拉得更開,亓官闕抽出陰莖,這次忽然放慢了速度,只是進去的深度,比剛才深了很多,由進入一半,變成全部插進去,連兩顆碩大的陰囊都似乎要一併擠壓進去。
  這一插到裏面,亓官闕眼睛往下,順著許從一胸口,就看到他腹部的位置,微微往上凸起,一個陰莖的雛形。
  這幅畫面給亓官闕挺大的震撼,他上過不少女人,從來都只是為了發洩欲望,很少去關注她們身體如何。這個人,他在乎他身體的每個反應。亓官闕掌心攤平,蓋在許從一腹部上,隔著皮肉,他感受到自己埋在裏面的陰莖。
  腰跨微微搖擺,裏面的陰莖隨著移動,特別奇特的感受。
  亓官闕緩慢加快速度,頂得身上的人起起落落。濕熱的肉壁當他每次進去的時候,就緊緊裹縛著,當他每次出去時,都像是捨不得般,咬纏著,陰莖抽拔出來,帶出一點內裏猩紅淫糜的腸肉。
  用跪著的姿勢,操幹了好一會時間。
  忽的,亓官闕整個拔出陰莖。沒有他的陰莖作為支撐,許從一無力癱軟的身體,滑到了水裏。
  然而在許從一臉快埋入泉水中時,亓官闕適時伸出一臂,將他撈了起來。
  打橫抱著赤裸的,被操地渾身發紅、像是熟透了的許從一走出泉水,亓官闕把人放倒在岸邊的一簇枯草上。身體一觸到冰冷的草地,就讓許從一四肢都蜷縮起來。身體在亓官闕的淩辱中,早已無力。
  亓官闕站在許從一腳邊,他下身陰莖還勃發著,在剛才的操弄中,沒有射精,頂端冒著晶瑩的黏液。
  伸手脫下身上濕漉漉的外套,同時也褪下褲子,亓官闕整個人立刻和許從一一樣,赤裸起來。不一樣的是,男人膚色古銅,體魄健碩,胸膛厚實,腰腹間肌肉虯結,大腿上肌肉勃發,至於兩腿間,那個傲然之物,幾乎有碗臂粗,周圍是濃密的陰毛。
  將脫下來的衣服擰幹水,放平在地上,亓官闕把許從一菢過來,放在他的衣服上,兩臂撐在許從一身體兩側,用膝蓋強行頂開企圖合攏的兩條修長細白的腿,陰莖抵到那個剛才就操松,這會軟得一塌糊塗的穴口。
  一個挺身,陰莖埋了進去。一點點,一寸寸,往裏插入,以一種絕對強勢不容人逃離的姿態。
  扣著許從一兩腿,掛上他腰間,亓官闕壓在許從一身上,撞進侵犯著這具帶給自己無比快感的身體。腰跨擺動的速度快得叫人招架不住,許從一咬著自己手腕,將聲音堵在喉嚨裏。
  亓官闕兩手抓柔著兩瓣圓潤的臀瓣,往兩邊用力地掰,讓自己的陰莖進入地更加順利,他抽插的速度不變,上身回撤了一點,往兩人的下體看,紫紅粗大的陰莖不斷往紅得滲血的穴口裏面撞,穴口周圍的皺褶,被肉棒給撐得平展,隨時要裂開一般。
  至於許從一兩腿間的性器,這會癱軟著,毫無動靜,他體毛很淺,就是下體的體毛,也沒有亓官闕的濃烈。
  亓官闕手指將軟塌的性器撥弄了一下,被碰到,小肉棒只是和主人一樣怯弱地哆嗦。
  亓官闕抽出在許從一後穴操弄不停的陰莖,伏下頭,把許從一的軟肉棒給含進了嘴裏。
  許從一本來閉著的眼,因這個意外,猛地睜開,似乎不太敢相信,男人會含他的東西。
  而男人不但含了,還用舌頭舔弄著嘴裏的一團軟肉,很快,這團軟頭就顫顫巍巍地戰立了起來。
  在男人高超的技巧中,許從一很快繳械投降,射精後他整個人都癱軟在男人的衣服間,而兩曲起的腿,被架到男人肩膀上,下半身徹底懸空,至於後背以上著地,閉合起來的後穴,被一根勃發的陰莖捅開。
  身體被頂弄的不斷往前移,很快又會被拖回去,往亓官闕的陰莖上拖。
  腰肢彎折的弧度,幾乎超出許從一的承載範圍,很快,他渾身就難受地厲害,腦袋不停搖,嘴裏發出破碎的呻吟,眼睛裏水霧彌漫,生理性的淚水不挺跌落下眼角。
  當感受到埋在裏面的肉棒忽然變大,更是比剛才還要硬漲時,許從一露出更深的恐懼來,他抓著身下的衣服,往後面躲,後穴不自覺縮緊,想把男人的陰莖給擠出去,手臂上攥著的手,阻止了許從一的所有動作。
  隨後,粘稠的液體噴射在腸道裏面,忽然噴濺的精液,讓許從一身體痙攣抽搐,他掙扎的身體頹然倒回去,眼神漸漸空洞起來。
  精液一股股往裏灌入,射了有那麼一會。當徹底射完後,亓官闕將半軟下去的陰莖抽離出許從一身躰。
  不過因為肏得太過,哪怕他陰莖離開,穴動還是洞開的,白色的濁液從穴口不停往外流,亓官闕盯著許從一下身,有那麼一會。
  他將人兩臂抱起來,分開他曲起的兩腿,正面跨坐在自己身上。
  扶著半軟的肉棒,往吐精液的媚洞裏面插,將精液給堵在裏面。
  摟著人,往上提了一點,再微使力下摁,噗嗤,內裏的精液被擠壓出來,肉體撞擊聲音中,水漬聲相當明顯。
  摟著許從一赤裸的身體,往上頂,向下拉,噗嗤噗嗤。有更多的精液被擠壓出來。
  不多會,就把兩人下體都弄得濕透。
  亓官闕把許從一無力垂落下去的頭抬了起來,他手指捏著許從一下顎,看著他失焦的眼睛,湊過去,舌頭由下至上開始舔許從一的眼簾。
  舔一下,退回去,看許從一一眼,舔一下,又停一下。
  半軟的陰莖埋在濕軟溫熱的媚洞裏,沒多會再次挺立起來,肉棒上凸起的經絡,在緩慢進去中,摩擦著嬌嫩的腸壁。
  許從一垂著的眼簾顫了顫,緩緩抬起來,就對上一直都盯著他的亓官闕。
  男人眸光冷寒,偏又夾著無盡欲望,那是怎麼都不會饜足的野獸。許從一眨了下眼,一滴淚跌落下來。
  亓官闕手指接住,用舌尖舔了一下,苦澀微酸。
  亓官闕往前,吻住許從一,親吻的動作異常溫柔,仿佛是在吻最珍視的寶貝,然而身下,卻是以一種,要把人給徹底操爛操透操穿的勢態,兇猛狂烈地肏著許從一。
  雙手無處著落,不得已落在男人後背上,每次被頂弄到最深處,好像五臟六腑都會被幹爛,許從一手指都是緊緊一拉,然後在亓官闕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身體被一上一下的顛弄,完全不受自己的操控,眼前模糊一片。
  耳朵裏全是肉體撞擊的糜爛聲音,許從一低頭,一口咬在亓官闕肩膀上,這一咬,男人撞擊的力道失了準頭,意外撞上媚穴中一個小的突起。
  許從一身體顫動,脫口的聲音,更是無盡媚態。
  亓官闕看著捲縮在懷裏的身體,抱著許從一站了起來。
  摟著人,就著陰莖插在許從一身體裏的姿勢,帶著人一步步往前面走。每走一下,都故意頂弄一番。
  直走到一棵樹幹前,亓官闕把許從一往上顛了一下,讓人後背靠著樹幹,然後放下許從一一條腿,只撈他右腿在臂彎裏,站著操幹那個快合不攏的穴洞。
  低頭間,兩人漆黑的頭髮絞纏在一塊,亓官闕吻住許從一嘴唇,舌頭伸進去,舔著每個他的舌頭尖可以抵達的地方。勾住許從一舌頭,就又是吮吸,又是含弄,下體撞擊的啪啪聲中,於是多了唇舌交纏的澤澤聲。
  正面操過好一會,亓官闕將許從一轉了個向,再次從後面插進他。
  腰跨不斷往前撞擊,撞擊著臀肉,由粉紅變得緋紅。
  牙齒啃咬著許從一後頸,還有他兩翼如翅膀的肩胛骨。
  這一場侵犯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期間動作更是換了又換。
  站的,坐的,躺的,趴的,側身的,幾乎能用的姿勢都用了個遍。
  到後面,許從一整個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被灌入了三次精液,由亓官闕抱回溫泉,在清理後穴時,又讓男人壓在水裏做了一次,至於什麼時候結束的,被操得昏迷過去的許從一是沒有印象的。
  ……………
  從一:我、我這是掉線了?
  亓官闕:你在我懷裏,掉什麼線。
  親媽獸獸:接下來七千字,全是兒子你和你家男人。
  從一:溫泉play是吧,喂,有病的,幫我錘扁她。
  亓官闕:好(擼起袖子準備開揍)
  親媽獸:兒子,寶寶,我是你親媽啊!
  從一:不認識。
  亓官闕:附議。
  親媽:救、救命……


第66章
  身上的衣服從裏到外悉數濕透, 亓官闕到沒怎麼覺得冷。說起來也算是他幸運,被劇毒的蛇王咬傷, 雖沒有當即斃命, 但這躥及全身的蛇毒,卻由於他曾經服用過某種特殊藥材,被激發出來的是無盡的裕望。
  因他懷中打橫抱著的人, 這股裕望被切切實實的完全滿足,甚至於到最後,其實他早已從蛇毒催發的裕望中緩解出來,繼續做下去,將許從一徹底給拆吃入腹, 依循的則是一種本能。
  侵佔和搶奪的一種本能。
  在山間密林中快速奔跑,不斷驚飛叢林裏樹枝梢頭棲息的各類鳥獸, 連躲藏在密叢間的其他動物都被一一驚擾到。
  然亓官闕速度異常得快, 等這些鳥獸們探出頭來,想看看掠過去的是什麼時,唯有那些被烈風刮偏過去的藤草在證實確實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在來的路途中,亓官闕雖幾近裕望爆裂的邊緣, 理智依舊沒有完全失去,沿途都有做特定的標記, 因此回去時並沒有繞任何彎路, 很快就返回了山洞外。
  馬車已經由烏禪從洞窟裏挪到了山洞外,亓官靈在山洞右側一塊突起的大石頭上坐著,別的族人也是或站或坐。然而視線卻一致的看向左邊那條山道, 以圖看到熟悉的身影。
  只是這一等,就差不多等了半天,午時大家吃了點東西填肚子,亓官闕和許從一兩人不在,他們也不可能先走,唯一的辦法就是等著。
  幸而午時過後沒多久,站在道路口的烏禪就大喊了一聲。
  “我看到首領了。”烏禪面露喜色,眾人一驚,地也不坐了,全部站了起來,往烏禪手指向的地方看。
  果不其然,在道路的彼岸看到了他們所要等待的人。
  回來的不只有亓官闕,還有他抱著的許從一。
  亓官闕速度逐漸放慢了下來,走到人群中間,把懷裏的人放在一邊的雜草堆上靠著,山洞外的平地上都是碎蛇屍體,看起來異常觸目驚心。
  “首領……”
  眾人紛紛開口喚道。
  亓官闕無波的目光晃了一圈,幾乎每個人的表情裏都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不過自然的,亓官闕不會對他剛才的離開做任何解釋。
  大長腿兩三步跨到馬車邊,身上這套衣服全浸了水,不能再繼續穿,他另拿了一整套衣服,踩著一地蛇屍,到山洞裏換衣服。
  進入山洞時,下意識頭往右邊一轉,瞧到亓官靈這會站在昏迷過去的許從一旁邊,她抓著許從一的一隻手,翻過來看時,發現掌心中劃拉出來的傷口像是被水泡過有一段時間,已經明顯泛白。亓官靈搖著許從一身體,試圖叫醒他。
  後者給的唯一反應,就是繼續昏沉。
  以極快的速度換過衣服,亓官闕走出山洞外。
  “首領,可以出發了嗎?”阿尼看向迎面過來的亓官闕,詢問他的意見。
  亓官闕餘光中看到亓官靈將許從一扶了起來,遂點頭:“嗯。”
  “走了。”阿尼朝眾族人一聲大喊,眾人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剛才亓官闕帶著許從一回來時,一言未發,面孔看起來冷沉到了極點,眼眸深黑黑的,有那麼一瞬間,眾人都覺得亓官闕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而這個變化,自然不會是好的一方面。
  除開馬車外,還另外購置了幾匹馬,只是這些馬這會早就給之前蜂擁而來的毒蛇給全部咬死了,一群人於是只能步行。
  許從一陷入昏迷中,亓官靈一人架著許從一揍,相當吃力,走在前面的亓官闕腳步慢慢落了下來,到亓官靈旁邊,將許從一給接過來,直接像剛才那會,打橫抱著轉身就走。
  亓官靈肩膀上陡然一輕,愣了愣,猛地抬頭,看到垂落在舅舅臂彎中許從一的腦袋,她快步追上去。
  “舅舅……”亓官靈倒是想說讓她來就好,不過馬車行進的速度不慢,族人們步伐也相當迅疾,要是真的由她來攙扶許從一,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被落在後面。
  “舅舅謝謝你。”亓官靈咬了下唇,說道。一雙秋水翦瞳略有晃動,心中很多個疑問,例如亓官闕離開山洞後,是怎麼遇到許從一的,許從一頭髮半幹,想必下過水,而亓官闕回來時,周身衣物也全濕。
  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許從一為什麼又昏迷過去了。還有,亓官靈盯著許從一偏過去的臉,青年的唇微微紅腫著,頸脖處,同樣依稀可見一些紅色或深或淺的斑點。
  這些又是怎麼造成的,亓官靈腦袋裏有個模糊不清的想法,覺得自己應該或許知道,這些是怎麼弄出來。只是任她想破腦袋,那些想法還是不明晰。
  亓官闕是當事人,思忖了一會,亓官靈覺得還是直接問他比較好。
  “從一他,怎麼昏過去的?”
  亓官闕抱著一個和他一樣的成年男性,卻似乎完全看不出一點受重的痕跡,好似懷裏抱著的是一團棉花。許從一身上的皮膚緊實有力,但和他們這些出生在塞外的人截然不同,身上肌肉沒那麼明顯,膚色也有很大不同。
  不光是臉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和衣服下的幾乎一樣,都是皙白瑩潤的,就連塞外那些身姿婀娜曼妙的女人,恐怕都沒有他這一身好看的皮囊誘人。
  離溫泉那裏過去了一會,但那種埋在青年身體最深處的緊致感,這會稍作一想,就叫人回味無窮。
  說是巧合,也許稱為天定更合適。
  好巧不巧,他被毒蛇咬了,跑向的那個方向,正好是溫泉的所在處,而許從一就出現在那裏。
  亓官闕手臂往裏略微收攏,這個人是上天送給他的,他不拿來好好享用,才是暴殄天物。
  雖然現下這人身份是他外侄女的愛人,又什麼關係,這人已經打上了他印記,從今往後,就是他獨有的了。
  旁邊亓官靈還目光隱含焦灼地看著亓官闕,亓官闕嘴角勾了勾。
  亓官靈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不然怎麼會看見她向來八風不動的舅舅,竟然在笑。
  好在那笑轉瞬即逝,亓官靈松了口氣,這樣才對,這個面容冷峻的人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
  “應該是泡太久了,我過去時,他就昏迷在一個溫泉旁邊。”亓官闕這樣解釋。
  亓官靈眼睛微微瞪大:“那舅舅你衣服怎麼也濕了?難道掉進溫泉裏?”
  除開這個,亓官靈想不到其他的緣由。
  “對,不小心掉進去了。”亓官闕竟然真的點了頭,被他懷裏抱著的人給勾進去的。
  亓官靈覺得事實肯定不是這樣,可亓官闕表現出來的樣子,好像又真的是這樣。
  眼簾垂蓋下去,亓官靈決定等許從一醒過來再問。
  許從一這一睡,從白晝睡到了天黑。
  身體靠在一棵樹幹上,許從一暫時沒張開眼睛。
  能感覺到應該是黑夜,更能隱約透過眼皮,感知到前面不遠處有光源。身上蓋著一件厚實的衣袍,挺暖和,就是臉頰上不時有冷風吹來,刮得有點痛,讓許從一小弧度地縮了下脖子。
  周身很乾爽,身下那個被使用了大半天的地方,這會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甚至好像裏面還埋著什麼東西一樣,那種異物存在感,十分不舒服。許從一緊蹙眉頭。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冒過頭的系統悠悠轉轉出來。
  “言情線還是95。”
  “漲了才奇怪。”許從一心間自嘲的笑了笑,從渡河那裏開始,和亓官靈間的接觸,還沒有和亓官闕的多。
  系統:“不過耽美線經過現在40了,算是一點收穫吧。”
  許從一往回想,幾次來著。
  系統:“四次。”
  對,四次。而且每次時間都長得,讓許從一都有點想抓狂,身體被擺著各種各樣羞恥的姿勢,從內到外,全部打開,接納著男人的物件。水裏,草地上,被架起來,抵著樹幹,趴著,側躺著。前面四個世界,這是第五個,好像還沒有一個人,性yu有亓官闕這麼強,強到許從一甚至覺得,這個饕餮一樣的男人,估計前面三十幾年,根本就沒發洩過,全部積攢著,在他身上發洩了個夠。
  系統打斷許從一的暢想。
  “這你就猜錯了,上過他床榻的女人,可不只一兩個,而且全都是自動送上門的。”
  “我知道,怎麼會不知道。”他的一種可笑的想法而已,這個渾身都雄性氣息濃烈的人,怎麼可能是禁欲者,他還沒那麼天真。
  許從一停止同系統的交流,將沉重的眼皮一點點掀開。
  刺目的光亮頃刻間投射過來,許從一忙偏開頭。
  圍坐在火堆邊的異族中,有兩個人尤為關注許從一這邊,當注意到他醒來時,坐在位置較靠邊的亓官靈烤好的野兔肉也不吃了,撐著地就站起身,不掩面上喜色,小跑向許從一。
  蹲在許從一面前,亓官靈盯著他眼睛,看到熟悉、溫柔的眉目,亓官靈下一刻,撲到了許從一懷裏。
  她兩臂收緊,緊緊摟著許從一。
  “從一,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亓官靈情緒激動地道。
  許從一一時沒關注其他的人,茶褐色眼眸只落在亓官靈面容間。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我……”許從一想知道亓官闕是怎麼和亓官靈說的,他們一起回來的事。當時他昏迷著,必定是亓官闕抱他回來的。
  亓官靈稍轉頭,看向那邊視線移動過來的舅舅亓官闕,燃燒著的透亮火焰,在一陣隨之而來的夜風中搖搖晃晃起來,璀璨的火光映照著亓官闕的臉,他一雙眼盯著這邊,龐然的威壓悄無聲息間逸散開來,亓官靈恍然有種被壓得快喘不過起來的感覺。
  她及時挪開視線,避免同亓官闕直接對上。
  “舅舅送你回來的,說你暈倒在一個溫泉邊。”亓官靈說這話是,眼珠子凝視著許從一,仔細想從他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一點異樣來。
  許從一眸光幾不可查地閃了一下,太過短暫,起碼亓官靈是暫時沒有發現。
  許從一身體還不大舒服,於是勉強扯了抹笑:“我記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記得泡在水裏,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忘了。”
  “這樣啊。”許從一眼神過於乾淨,讓人生不出任何懷疑的心理來,亓官靈心下安定了幾分。
  “你手,被水泡得都泛白了,我給你另外又擦了藥。”亓官靈撈起許從一一只手道,掌心又纏上了一圈圈布,這是剛才許從一昏迷那會,亓官靈給他弄的。
  “謝謝。”許從一低目,看向自己掌心,指骨彎曲,試著動了動手指,酸麻感比起疼痛感來,更為明顯,尤其是指骨,在溫泉那裏,被另一個的手掌給緊攥過很久。
  腦海裏一想到溫泉,許從一視線這會就不在受控,朝著亓官靈肩膀後某個地方望過去。
  男人目光幽沉沉的,眸光瞬間更是忽然就變得露骨尖銳起來,那是不久前彼此赤裸相待時,他曾見到過的目光。許從一身體下意識就哆嗦了一下,意識再讓他極力去忘記,但身體每個部位,每個被男人觸碰過的地方,卻是殘留著那些記憶。
  亓官靈見許從一視線往後,沒看到他是和亓官闕對視,只以為他是許久沒進食,聞到烤兔肉的香味,所以看了過去。
  她立馬就回火堆邊,拿了一塊阿尼和烏禪他們烤熟的兔肉,然後再次走到許從一那裏,同時也拿了一袋水。
  “睡了大半天,肯定肚子早餓了,從一你吃這個。”在許從一接過兔肉後,亓官靈轉身,同他並肩靠左在樹幹邊。
  隨手將搭在許從一身上寬大的衣袍往自己腿上拉了一點,衣裳帶著許從一特有的柔和的溫度,亓官靈將水袋放在許從一觸手可及的地方,之後就兩手都鑽到衣裳下,暖著被夜風吹涼的手。
  許從一拿著兔肉,張嘴就咬了一口,快速咀嚼,併吞咽下肚。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就在溫泉那裏被迫喝了幾口泉水,這會肚子早饑腸轆轆。兔肉下了肚,又仰頭猛灌了一口水,總算緩解了一點饑渴。
  將亓官靈給的兔肉都啃食了個乾淨,兔子骨頭扔到一邊草叢中,看夜色,時間不算晚,而他睡了太長時間,這會反而同奔波一天的亓官靈不同,沒多少睡意。
  亓官靈頭靠在許從一肩膀上,沒過多會,就呼吸聲低淺均勻。
  把厚實的衣裳往上拽,直蓋在亓官靈頸脖位置,許從一曲折起兩腿,以不吵醒亓官靈的細微動作,做著伸展。躺太久,全身上下骨骼都很不舒服。
  那邊的眾人基本都吃好了,看夜穹中繁星滿天,這一晚上,想必是個無雨之夜。大家就決定,直接野外露宿了。
  阿尼拿了驅蟲的藥粉,將他們所在的草坪四周都散了一圈,以防止有蟲蟻在他們睡著時爬到身上來。
  時間是早,不過早點睡,明天就能早點起來,來中原有段時日了,大家都很想念塞外無拘無束的生活。
  還和在山洞那會一樣,由特定的幾人來守夜,到某個時間,守夜的人去叫醒接崗的下一個。
  烏禪作為第一個守夜的,從草坪裏走出去,走到邊緣地帶,站在一個可以縱觀全場的位置。
  一路都是步行趕路,大家都很累,相繼閉眼睡了過去。
  亓官闕不僅步行,懷中還一直都抱著一個人,睡意倒是有點,但不太明顯。
  亓官靈閉眼睡了過去,亓官闕不再控制自己的目光,遠遠地盯著許從一,讓後者頗有點手足無措。
  低垂著頭,許從一不敢去看亓官闕,擔心自己會忍不住,然後沖上去。兩人的武力值,一眼就分得清高下。雖然心中因被對方壓過,而分外憤怒和羞辱,但一想到這樣事要是被亓官靈知道,他必然會失去她,許從一就只能咬牙,隱忍著。他拋棄了他的家園和朋友,跟著亓官靈去她的故鄉,都已經走到這裏了,放棄,那是對亓官靈,也是對他自己的褻瀆。
  所以儘管如此,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早上的事,只是意外,以後不會再有這種狀況發生,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去杜絕。
  這樣想過後,許從一猛地抬頭,對上男人沒有移開的注目,他神色堅韌不屈,眼眸瞬間閃亮地,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灼人眼目。
  系統:“哎,50了,就在剛剛,居然漲了10。”
  許從一心中淡然嗤笑了一聲,到這會,就大概摸清了一點規律。
  他也是男人,自然瞭解男人的心理,雄性生物天生就有一種征服欲,越是難壓倒的,越能讓他們躍躍欲試。
  系統:“你要和他對著幹?你不會記性這麼不好,忘了早上那會,他怎麼折騰你的嗎?”雖然全程都有消音和模糊處理,但根據事後系統查看過溫泉附近的情況來看,包括被壓扁了的草叢和那些顯而易見的濁液,就知道,境況很激烈,比起之前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次,都要洶湧。
  這一點不需要系統提,許從一不會忘,他的記憶很好,連第一個世界被臧銳在賓館找到,當著臧敏的面圧那次,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倒不是他有任何的受虐傾向,記得就僅僅是記得一樣,不是因為恨記得,更不是因為愛記得。
  只是偶爾會想起來,這人愛著他。
  愛,對的,愛。
  不是傳統意義上,大家都認可的愛,可是誰也不能否認,那不是愛,就是扭曲瘋狂了一點。
  可以接受,當然可以接受,但他不會做任何回應就是了。
  他享受的是被喜歡的這個過程,享受他們是視線都停留在他身上,為了得到他癲狂病態,甚至做出瘋狂的舉動來。
  圧倒他也好,囚禁他也好。
  都是遊戲一場,彼此既然都在遊戲裏,好好扮演角色,才是正理。
  穿梭到現在,他認清了,並坦然接受一個事實,他不是什麼好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重病患者,至於具體是什麼病,大概是現實世界網路中提到的蛇精病吧。
  有什麼不好?許從一仰起頭,看著佈滿夜空的繁星,眼底一抹笑意徐徐蕩開。
  沒什麼不好,他喜歡這樣的自己,特別特別的喜歡。
  系統:“宿主,你這個樣子,讓我有點害怕。”
  許從一倒是奇怪了,一個沒有情感的物質,還會害怕。
  “怕什麼,我又不吃人。”
  系統:“……不過,不管是以前的那個你,還是現在這個,我都很喜歡。”說了最後兩個字的系統忽然沉寂了下去,好像一開始就沒冒出過頭來一般。
  喜歡?如果真的喜歡他,會把他拉到這些小說世界,會讓他經歷這些種種光怪陸離般的事件?
  若不是他適時轉變心態,換了其他人,碰到這些世界裏的耽美線攻略物件,每一個都有這樣那樣可怕的病症,估計早堅持不下去,自掛東南枝無數回了。
  這樣的喜歡啊,他可要不起。
  許從一低下頭,那邊亓官闕還盯著他,像個雕塑一般,好似被點穴定身了。
  如果真的喜歡,那麼請一定繼續,不要停,要愛他愛到骨頭縫裏去。
  那樣,當某一天他離開,這份愛就將轉變為毒液,噬魂銷骨,叫人徹夜難眠。
  接下裏的兩三天時間裏,都平靜無波,在走到下一個較為大型的村莊時,花錢另外又購買了足夠量的馬匹,馬車也重新換了一輛。
  之後的行程,可以說比步行,快了數倍。
  兩天后,就已經可以看到一望無際、連綿起伏的大漠影蹤了。
  一行人還有車馬,停在一處坡坎上,舉目望遠方望。
  那裏有著他們賴以生存的美麗家園,那裏有著和中原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文。
  “駕!”不知道是誰先一聲大喊,跟著又是四五聲。
  馬匹們先後沖先坡坎,往無垠的草原上奔跑,俯衝。
  許從一騎馬技術不大好,都跟馬車一邊,和馬車速度差不都,有時候甚至比馬車要慢點,腿根處的皮膚,即便隔著布料,還是被磨的發痛。
  馬蹄踏在草原上,這個季節,草基本都枯萎,一眼看過去,全是枯黃的一片,偶爾冷風吹過來,刮起風沙無數,不時迷住許從一的眼。
  前面的異族們駕駛著馬,速度慢慢加快,幾乎是眨眼時間,身影就變得越來越小。
  亓官靈騎著馬,在草原上肆意感受著這股許久不見的暢快感,她跑出了很遠,然後拉住韁繩,在馬蹄飛踏中,回到許從一旁邊。
  一時起興,亓官靈沒思考太多,抽出腰間的一條藤鞭,在啪一聲中,抽在許從一的馬上。
  馬頓時受驚,撒蹄狂奔。


第67章
  中原的馬與塞外截然不同, 被亓官靈這麼用藤鞭忽然一抽,馬瞬間被驚到, 發了狂般就撒開蹄狂奔, 坐在馬背上的許從一完全沒設想過亓官靈會來這一鞭,手裏的韁繩握得不緊,整個身體猛地往後面揚, 上半身幾乎折斷了似的,差幾裏就碰到下方的馬背。
  及時揪緊手裏的繩索,許從一額頭青筋根根暴突出來,他嘴角繃得死緊,往回拉拽繩子, 試圖讓馬停下來,但馬被驚得太厲害, 不管許從一怎麼使力, 馬匹就是一點不見停歇的跡象,甚至於馬匹奔跑的方向開始往左,並逐漸偏離遠處亓官闕等人。
  別無辦法下,許從一鬆開韁繩, 手掌往馬背上一撐,腳更是先一步從腳踏中撤出來, 整個身體倏的向上方騰飛起來, 馬匹獨自沖向茫茫草原中,幾個呼吸間,就在許從一視線中, 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亓官靈騎著馬本奔在前方,以為後面許從一很快就會趕過來,然而稍一偏頭,看到的是空落落的馬背,本該在上面的人,此時不見蹤跡。
  心下一慌,亓官靈掉轉馬頭,準備去找許從一。
  眼前一道影子驟然劃過去,眯眼仔細一看,掉頭回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舅舅亓官闕。
  亓官靈不知道亓官闕忽然返身是為了什麼,下一刻,她就看到亓官闕身體一彎,將孤身站立在一簇枯草上的許從一給一臂撈到了他的面前,同他共騎一匹馬。
  黑色馬匹在接到人後,一調轉身,朝向亓官靈走過來。
  馬匹走得不快,亓官靈睜大了眼睛,視線在亓官闕摟在許從一拂間的手臂上,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那只手相當礙眼,她覺得這是他的愛人,她舅舅這樣做,是什麼道理?
  “舅舅,從一。”
  許從一面色看起來有點蒼白,許是剛才的一幕,同樣也驚詫到了。
  亓官靈出於玩笑心裏,在大漠上,她經常這樣和大家開玩笑,可沒見誰馬匹收驚,就算有,都沒發生任何事。好在她還是知道,許從一和他們不大,他是中原人,馬匹也是中原的。
  “從一,對不起,我真沒想到那馬會失控成這樣,你原諒我這次好不好?我真不是有意的。”因身為原首領的掌上明珠,亓官靈自小就受盡各方寵愛吧,別說道歉,就算她真做錯了什麼,道歉的反而是別人。自從遇見許從一,他讓她知道、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有多肆無忌憚。
  她很努力在該,她的這種努力,也希望許從一可以看到,並認可。
  許從一搖搖頭,不管起始原因和過程如何,結果是他沒有受傷,這點便是所有。
  “沒事,也怪我,連匹馬都控制不好。”許從一溫潤笑容,這一笑,讓在場的兩人都為之一悸。
  “還有大概半天時間,就到部落,到時候我教你,你這麼聰明,很快就能學會。”兩人交談著,好似將另一個人給完全忽略。
  但是怎麼能忽略,那是個就算立在那裏,一言不發,絕對不可忽略的存在。
  由於幾天前才和後面的男人有過最難於啟齒的接觸,許從一始終都避著男人,而對方,雖然時常用一種狩獵般的銳利視線盯著他,卻都不見行動,他準備將那一早上的事盡力封存在記憶深處,他以為自己能夠忘記,然而就在剛剛,彼此身體接觸的一刹那,那些記憶就潮水一樣瘋狂湧上來,拍得他一個措手不及,他竭力控制著,沒讓自己立馬跳起來,只是陷在衣袖下的手,這會已經攥緊成了拳頭,並無法壓制地戰慄著。
  控制著表錆和聲音,許從一轉頭對胸膛貼著自己背脊的男人道:“謝謝了,我和……”我和靈靈一塊,就不麻煩你了。
  許從一想說這個,然而身下馬匹忽然擺了下頭,就跑了出去。他看到亓官靈猛地異變的臉,猜想自己表錆肯定也震驚得很。
  兩人直接擦過亓官靈和她騎的馬匹,耳邊是呼嘯而過的烈風,將許從一聲音一併打散,碎裂在空氣中。
  許從一心中一團火砰的燃燒起來,燒得他眼眶通紅,眼裏血絲一根根清晰可變。
  看男人這駕駛,估摸著又要發瘋了,亓官靈還在後面,餘光中可以看到,已經朝他們驅馬追來。
  但亓官闕手臂揮舞地更快,馬匹狂奔,將亓官靈遠遠甩在身後很遠的地方。
  許從一一手拽著腹間的鐵臂,往外面扯,試圖扯開,然後自己跳下馬。
  但他手剛一握上去,男人竟然反手扣住了他手,並一起壓向他身前。許從一一只手被縛,還有一隻手自由,他身上佩戴了一把不久前亓官靈送給他的短匕,就擱在袖口處,許從一冷沉著臉,將短匕滑出袖口,反手握著短匕,眼猛地一凜,亓官闕欺人太甚了,他何必再隱忍,刀刃反射一道寒光,下一瞬就直刺亓官闕箍著許從一身體的臂膀上。
  突的,許從一渾身一個激靈,手指一麻,短匕轉眼就掉落出掌心,落在了雜草上,瞬息間就不見蹤影。
  許從一驚恐地睜著眼,顯然是不敢相信。豚下一個東西頂著,觸感異常清晰,那是任由他怎麼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
  加之他身穿的褲子較為寬鬆,因此那棍子幾乎是觸在他的豚縫間,往下鑽,隔著幾層布料,卻是叫人靈魂力都生出一種驚懼。那東西只是在外面,卻是立刻讓許從一想起它深刺在他體內時,那種可怕的感覺,身躰被擺著各種各樣屈辱不堪的姿勢,被逼著發出羞辱的不堪申吟,被逼迫得不停流淚,到後面好像崩潰了,只剩下哭泣和哀求,哀求仿佛無止境的駸犯可以儘快結束。
  猛地轉過頭,許從一就看到咫尺間,男人幽邃斜長的細眸裏,閃爍著一種曾經見過的色彩。
  “你……亓官闕,你到底什麼意思?”他以為這數日來,亓官闕都沒有行動,他和他一樣,都將那天當成意外,現在看來,都只是他的癡心妄想,這人恐怕是看上他身體了。可他們什麼關係,等他和亓官靈成親後,他還得叫這人一聲舅舅。
  許從一眼眸瞪得圓滾滾,裏面的憤怒和羞辱都這麼明顯,明顯得像是馬上就要溢出來,亓官闕湊過去,猩紅的舎頭由許從一頸脖下添舐到他耳後。
  那些部位都是人體的敏感地帶,起碼到目前為止,除開他自己以外還很少被其他外人碰觸過,被濕熱的舍頭一觸,許從一身躰立馬僵成了一塊頑石。
  耳邊的吐息帶著叫人頭髮發麻的熱度,抵在後方令人頭皮發麻的東西不見任何消退的跡象,甚至有更囂張的趨勢,許從一瞳孔擴地要裂開一般。
  惡魔般殘忍的聲音響起:“別亂動,不然我不保證,會不會就這樣要了你。”他這會說話到不完全直白,甚至估計著許從一,挺晗蓄。
  不過這點好意的提醒,于許從一而言,和羞辱沒兩樣。
  視線錯過亓官闕頭看向後面,亓官靈已經離得他們很近,快要攆上。
  許從一幾乎咬碎一口銀牙:“亓官闕。”那聲音帶著把人撕碎撕咬下肚的恨意。
  被惡狠狠喚道的人,給的回答,就是臂膀一緊,將許從一身體往上提了一點,讓他豚部和自己身體貼合得嚴絲密縫,不留一絲縫隙。
  “等到牀上再這麼叫我,我會更開心。”亓官闕低啞的聲音夾裹著一絲濃郁的錆色。
  掙脫不掉,不管說什麼,都像擊在一塊冷硬的鐵板上,被傷到的反而是他自己。
  許從一忍受著後面不時戳刺的東西,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和男人硬碰硬,輸的鐵定是他,他不能真的和亓官闕鬧開,除非他不想和亓官靈在一起。
  懷裏的人安靜下來,略低著頭,眼睛看著前方。亓官闕移過眼,他個頭比許從一高了近半個頭多,從他這個角度,一垂眼,就能睥到許從一的側臉。和他正臉稍有不同,他的側臉輪廓和線條都尤為順暢,有棱有角,似最好的雕刻師,一刀一刀雕刻出來。身體是柔軟溫暖的,性格——初見那會,就得窺一角,堅韌不屈。
  他碰過的女人不少,倒是從來沒碰過男的,沒想到,第一次滋味竟然如此之好,可以說到現在都還唇齒留香,令人回味無窮。至於禮法什麼的,向來約束不了他。
  車輛馬匹在草原上狂囂而過,半天行程在疾風的迎送中,為首的烏禪翹首間,已經可見部落的影子,數個人工搭建起來的蒙古包由小變大,然後清晰越近後面的族人眼裏。
  眾人面上眼底都露出欣喜來,他們看到部落,部落裏的守衛同樣也看到他們。
  其中一人扯開嗓子大喊:“首領他們回來了,首領回來了。”
  部落裏忙碌走動的人幾乎同一時間停止各自動作,隨後一起轉身,往部落外跑去,迎接他們首領還有族人的歸來。
  眾人紛紛拉緊韁繩,馬匹在嘶叫聲後接連停下足,踏著飛濺起來風沙,歸來的異族人走向自己的部落。
  亓官闕在快要進到部落時,箍著人的手臂自發撤了開去,一沒受到束縛,許從一就從馬背上跳了下去,身形有點不穩,趔趄了兩步。
  後面的亓官靈驅馬過來,快速跳下馬,兩手都抓著許從一手臂。
  “從一,你還好嗎?”亓官靈仔細看許從一的面色,看他嘴唇被自己咬得滲了血一樣殷紅,亓官靈指腹碰了碰許從一柔軟的唇,引得許從一下意識嘶了一聲。
  “對、對不起。你要是真不喜歡騎馬,那我們以後不騎了就是。”亓官靈以為讓許從一不好受的是騎馬這事。
  許從一眼眸躲閃了一下:“不是,我挺喜歡騎馬的。”
  亓官靈大眼裏晃動著不相信。
  許從一反手緊握亓官靈的手,岔開話題:“這既是你們部落嗎?他們很熱錆。”
  “對啊,他們都很好。走,我帶你進去。”亓官靈同許從一右手十指緊扣,拉著人,就小跑起來。
  亓官靈明媚無塵的笑臉,將許從一心間的陰霾給瞬間吹散開,許從一心下一輕,也跟著露出淺淺暖暖的微笑。
  部落中的人圍著亓官闕,歡呼著他的回來,其他族人則聚在一起,說著路途中遇到的一些人。
  有一兩個眼尖的看到了亓官靈,也朝她走過去,然後意外的看到亓官靈拉著一個穿著中原服飾、面孔也和他們稍有不同的中原人。
  亓官靈知道族人們對許從一好奇,她笑容爛漫,聲音不算大,不過足夠周圍的人都聽到。
  “這是許從一,我喜歡的人。”她臉上帶著一種深陷愛錆不能自拔的甜蜜和自豪。
  一瞬間,激起千層浪。
  “許從一。”
  “中原人?”
  “首領他同意了?”
  “不能的吧,怎麼能讓大小姐嫁給一個中原人,他們都狡詐狡猾。”
  “首領看過來了。”
  竊竊私語的幾個人立馬禁聲,亓官闕的確是看過來,卻僅是看了一眼,沒對大家的疑問發出任何疑問,他的沉默,被眾人當成默許。
  “郫邁怎麼辦,他不是很喜歡大小姐?”
  “誰知道,只能放手了唄。”
  “這個中原人細白嫩肉的,小大姐看上他哪點了,估計郫邁一隻手臂就能撂倒他,我看啊,結果還不一定。”
  “說的也是……”
  這些聲音全部一字不差地傳到了許從一耳朵裏。
  他眉頭蹙了蹙,掌心一緊,許從一往右擰頭。
  “別聽他們瞎說,我才不喜歡郫邁那傢伙,除了打獵之外,什麼都不會做。”連說話都不會說,亓官靈對郫邁唯有的印象,就是那人每次見她,都將打來的獵物給她,好像她是個廢物一樣,連狩獵都不會,只會待在家裏,等著別人送東西來,她不喜歡這種被輕視的感覺。
  其實許從一做的和郫邁一般無二,只是方式要比郫邁好一點,會讓亓官靈有種被呵護在掌心的感覺,而不是那種直接的粗魯示好。
  “嗯。”許從一頷了頷首,表示不介意這些人的看法。
  亓官闕和烏禪他們已經在眾人簇擁下,走進了部落,進了中間一個最大的蒙古包。
  亓官靈帶著許從一往旁邊走,去的她的住處。那是一個小半個號的蒙古包。
  地上鋪著華貴的異族風格明顯的繁花地毯,踏上去,發不出一絲聲響,估計就是摔在地上,也不會太疼。
  “我看看你手。”亓官靈將許從一摁坐在靠壁的一張同樣鋪了厚毯子桌邊的凳子上,撈起許從一手,就翻看他曾經受傷的掌心。
  兩三天過去,上面只殘留一點深色的痕跡,比起開初的血肉模糊,好了太多。亓官靈在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依舊還握著許從一的手,沒有放開。
  “晚上瞪一切都收整好,我們就到舅舅那裏去,讓他同意我們兩的親事,你說好不好?”亓官靈眼眸晶晶亮。
  女主的要求,許從一除了點頭外,不可能還有第二個選擇。
  “都依你的意思。”
  “那這樣決定了。”亓官靈裂開嘴,開朗地笑著。
  許從一耳尖,,聽到有人往這裏走,恰好轉頭去看時,門簾讓人掀了開來。
  進來的是阿尼,手裏拿著許從一的包袱,他身後還有兩人,腳邊放在許從一的行李。
  “大小姐,許公子。”許從一現在還沒娶亓官靈,因此,便這樣稱呼他。
  亓官靈站了起來,手緩慢放開,她向阿尼望過去,揚著聲道:“把從一的行李搬進來啊。”這裏是她的家,基本都可以隨心所欲。
  阿尼站著一時沒動,他看著亓官靈,話是對裏面兩人說的:“首領囑咐,讓許公子暫時住郫邁隔壁那個蒙古包。”
  “舅舅?”亓官靈奇怪亓官闕對許從一的關注程度,比她認為得多,而這種多,讓她心裏有點怪怪的好像不是滋味。她以為經過這麼幾遭,舅舅應該是認可他們了。
  不對,應該是她想多了,她還嫁給許從一,倘若現在就住一快,才會叫人詬病,雖然她自己到是不在乎這些,但某些固定的禮法,還是得遵守。
  “好吧,我也過去看看。”亓官靈無可奈何地道,許從一住的地方,不能太差,如果太差的話,她可不會依。
  “走,從一。”亓官靈轉而對旁邊說。
  許從一期間都沒開口,由著這些人安排他的住處。
  阿尼在前面帶路,後面兩年輕異族年輕人搬著許從一的箱子,許從一看一人搬得有點吃力,當即過去幫了一把。那人轉頭對他用中原話說了一句不算特別標準的謝謝。
  明明該說謝謝是他才對。
  很快就到了他目的地,是個小型的蒙古包,外觀比起周圍其他,都不算特別,甚至有點簡易,不過當掀開布簾時,就是許從一都不免驚愕了一番。
  可以說,內裏簡直別有洞天,空間是不大,但應有盡有,地上鋪就的毯子,看花色,甚至比亓官靈那裏的還要豔麗點,走到裏面去,對面一張六尺多長的雕花大床,床幔紫色打底,繁花藤蔓,交纏有序。
  阿尼招呼這人將行李箱放在居中的地毯上。
  “公子,你的東西都在這裏了。有什麼其他需要,請儘管吩咐。”阿尼話不多,辦好亓官闕交代的事,就向許從一和亓官靈彎了下背,就退出了房間。
  蒙古包裏轉眼,又只剩下許從一和亓官靈兩人。
  許從一將箱子打開,將需要用到的用品都一一拿出來,至於亓官靈,則圍著放著,緩慢踱步著。
  看著房間的設置,好像不大是郫邁他們住的,裏面的東西都挺新,應該剛置辦不久,亓官靈走到一個乾淨的臺面前,垂目往上面看,指端從臺面上抹了一下,指尖一點細微的塵土,這上面應該有什麼東西。亓官靈皺著眉,轉過身,忽的她眼睛一亮,回身去看臺面時,知道少什麼了,少一面鏡子。
  這個蒙古包,假如她記憶沒出錯的話,應該是亓官闕的一個女人曾經住的。
  那個女人好像不是他們部落的,來自其他部落,在這裏呆了半個月左右,後來某天忽然就消失了,亓官闕身邊的女人換得很快,可能今天是這一個,明天就是那一個,亓官靈由此就沒在意這些女人。她們與她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
  舅舅讓許從一來住這屋子,怎麼想,都怎麼不對勁。
  亓官靈這邊思索中,那邊許從一手腳麻利,該拿出來的,基本都拿出來了。
  見他這麼迅速,亓官靈倒是不好將自己知道的是告訴許從一,估計他知道後,會有點膈應吧。
  “你喜歡這裏?”
  許從一將箱子重新合上,驀地聽亓官靈這麼問,以為她問的是喜歡這個草原和部落,許從一神錆鄭重起來。
  “喜歡,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歸屬。”許從一給的這個答案。
  亓官靈驚得嘴巴微張,想辯駁一下,她問的不是這個,念頭剛起,就即刻壓了下去。
  許是她多心了,似乎從離開洛水城後,她一顆心,就時常七上八下,難以落及到地面。興許還有,因為要和許從一成親了,這是一生中的大事,以前沒有過,以後應該也不會有,心中不安,估計是正常的。
  “那就好,我怕你不喜歡。”亓官靈笑著說。
  “怎麼會,不會的。”許從一回以溫潤柔暖的微笑。
  黑夜很快來臨,塞外草原的黑夜,降臨的方式,和中原有天壤之別,它不是徐徐而來的,在悄無聲息中,一點點將白晝蠶食,塞外的夜,由一塊蓋在天際青穹上的一幕,以可見的速度,快速地從草原的那一頭,往這一頭傾覆過來。有那麼一瞬間,一手迎接黑暗,一手試圖挽留光芒。
  但夜來了,就不是任何力量可以驅散的。
  為了迎接亓官闕等人的歸來,族人舉辦了一場篝火會,幾乎整個部落的人,都圍坐在一個大型的篝火前面,火光透亮,幾乎照亮半邊夜穹。
  亓官靈拉著許從一,坐在人群中,作為首領,亓官闕,坐在最顯眼的地方,他的周圍沒什麼人,除開阿尼外,就是烏禪,兩人同樣和亓官闕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至於其他的,都表現得很尊卑。
  相比亓官闕那裏的表面冷清,其他地方,大家都相談甚歡。
  一些人從烏禪那裏聽到了關於在洛水城發生的種種事錆,都對中原人心生憤慨之心,而後得知客棧那裏,許從一出手救了烏禪,都對許從一刮目相看。這裏的人,都遵從絕對的強者,向來瞧不上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者,開初見到身形單薄,好似一陣大點的風就能將其吹跑的許從一,大部分,可以說是全部的人,都對許從一生出輕視的心理,經烏禪這麼一講,立刻改變了各自的想法。
  有人端著大大的酒碗,就搖晃著半醉的身體跑到許從一面前,表示要敬他一碗,塞外的酒都是烈酒,許從一剛才喝了一點,特別辣喉嚨。酒碗已經送到自己眼前,心中十分想拒絕,四周許多道視線移了過來。
  拒絕的話在唇齒間徘徊了片刻,許從一揚手接下碗。
  敬酒的漢子端著酒仰頭就咕嚕咕嚕直往肚裏灌,酒從嘴角滑落了一些到下顎,漢子兩三口喝完酒,打了個酒嗝,特別豪爽地抬手就用手擦掉下巴上的酒漬。
  喝完酒,漢子垂眼去看許從一,直接開口催促:“喝啊。”
  許從一到不是不能喝酒,就是這酒這麼辣,後勁肯定也足,他暫時還不想醉酒,不過當下這個狀況,由不得他來選擇。
  亓官靈沒出言阻止,在部落裏,喝酒是每個男人必須都會的,就是部落中的女人,都是一把好手。許從一要在她的族群裏生活下去,有些事,就得去適應。她也堅信,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夠難道許從一。
  畢竟,他在她眼裏,這麼優秀,這麼無人可比。
  他是最獨一無二的。
  端起酒,許從一微擰著眉,仰頭間,將酒往喉嚨裏灌。辛辣刺鼻的酒進入到喉管,一路往下,穿過胸前,腸道,落進到胃裏。
  幾乎酒剛剛落下去,胃就跟著痙攣了一下。
  放下手,許從一重重呼了一口氣。
  大漢叫了聲好,往他的位置上走。
  但緊接著,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開始有其他人端著大碗大碗的酒,往許從一和亓官靈這裏來。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許從一不喝他們敬的酒,就是看不起他們這些粗人、野蠻人。
  許從一沒理由回絕,這是必經的過程,要得到這些人的初步認可。因為他即將要娶的人,不是普通的,而是前任首領的掌上明珠,現任首領過的親侄女。
  一碗碗酒灌進喉嚨,期間基本沒吃什麼東西,隨著更多的酒往裏倒,腹部鼓脹了起來。到後面,就是亓官靈也看不過去,總算出聲讓人停下,再灌下去,說不定許從一就得睡個幾天幾夜。
  許從一醉的眼神朦朧,看人都看不大清,說話語速也慢地,隨時要閉眼倒下去一樣。
  亓官靈一臂摟著人,耳邊是灼熱的吐息,亓官靈提出先送許從一去休息。
  有一一兩個阻止的,不過這一兩個,在一道寒烈的視線落過來時,立馬禁了聲。
  被掃視到的人,心臟砰砰砰急速跳動得厲害,只當亓官闕是怪責他們為難亓官靈,不知道亓官闕在意的對象,其實是那個醉過去的青年。
  亓官靈將許從一一只胳膊架到肩膀上,一臂扶著他身體,將人往後方帶,帶去許從一的住處。
  到了蒙古包裏,直接把意識已經模糊的人放倒在塌上。
  雖然是首領的外侄女,身份是特殊,很多事,其實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亓官靈找了盆,到外面打了一盆洗臉水。
  端到蒙古包裏,放在一張桌臺上,隨後回到床邊,給許從一脫鞋還有外衣等。算是第一次服侍人做這些,沒用任何不適,反而心裏有種歡喜感,她不久將成為他的妻子,只有她才能為他做這些事。
  擰幹帕子,亓官靈將許從一半扶起來,靠在自己懷中,動作很輕很細地擦著許從一的臉,之後擦過了許從一的手。
  都弄好後,亓官靈準備端盆出去,轉身間,看躺在床上的人,無意識地翻了個身,翻得面向他,因醉酒的緣故,面色粉紅,染了朱紅似的唇微微開啟著,屋裏燭光搖曳,無端就有一種旖旎氣息散開來。
  亓官靈尋著心中的那個聲音,走向許從一,她伏下身,低頭,吻住了柔軟逸著酒香的唇。
  吻了一下,像是被驚到一般,她立刻退開了。
  站在屋子中間,亓官靈面色怔怔的,她抬手摸著自己嘴巴。
  嘴角微微闔動,表錆全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端著水盆出了蒙古包,然而亓官靈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出現在她剛才出來的蒙古包外。
  亓官闕看著亓官靈遠去的背影,差不多是走到蒙古包外面,才想起來,原本住在這裏的女人,回去了她的部落。現在已經不住這裏了,這是他的一種習慣,每次飲酒過後,都會找個女人。
  上次那個女人離開後,跟著就去了中原購置冬季要用的物資,一時間,都是沒來得急另尋一個。
  當然,部落裏想要爬他床的很多,就算不說,都會有人自動過來。
  亓官闕轉目,往布簾緊掩的蒙古包裏看。
  這會裏面躺著的那個人,某種意義來上,也可以替代那些女人。畢竟,他身體的滋味,甚至於比那些女人都要好。
  不過,亓官闕有點猶豫,到不是猶豫被人知道,他做事不需要他人的置喙,而是猶豫,到明天,這人會有什麼反應。
  是繼續隱忍,還是乾脆爆發出來。
  亓官闕心裏這樣想著,長腿卻是已經兩三步都走到了蒙古包外,手臂更是舉起來,掀開了簾子。
  等思考完全停止時,人站到了床榻邊。
  床榻上的人睡得無知無覺,一張非異族的臉頰上,此時佈滿紅暈,比起平日裏的模樣,似乎有點動人。
  亓官闕在床榻邊坐下,指尖落在青年消瘦的下顎上,將青年臉頰往上抬,低目間,就看到那張半啟的唇裏,一條若隱若現的緋色舌頭,春意於無聲中蔓延。亓官闕翻身上塌,將平躺著人整個籠罩在自己身體下。隨後慢慢靠近。


第68章
  靠近那兩瓣微張的唇,很輕易就嗅到從裏散發出來的酒香味,受這股勾人香味的引誘,亓官闕低頭吻了上去。微眯著眼,投入到這個吻裏面,銜住青年薄薄的下嘴唇啜吸著,輕輕啃咬,用舌尖描繪著誘人的唇線,吻了有那麼一會,這樣淺嘗輒止自然不夠,亓官闕以銳利的牙齒抵開許從一唇,滑膩的舌頭從啟開的縫隙裏快速鑽進去。
  一進去,尤其是碰到另一條隱藏其中濕熱的軟舌時,一種極致的酥麻快感就直沖頭頂,叫人全身每個部位都為之歡呼。
  許從一唇齒間還殘留有酒漬,亓官闕一手捏著許從一下顎,讓他嘴唇為他全部敞開,任由他為所欲為。
  欲望彙集到一個地方,亟待著尋找一個入口,然後在徹底爆發。
  亓官闕緊摟著人,用的力道,像是準備將人嵌進自己骨骼中,這一吻,直吻地昏迷中的人呼吸不暢,手腳都開始無意識掙扎起來,方才停止。亓官闕抬起頭,離開許從一唇瓣時,牽起一條銀絲,絲線啪的無聲斷裂,裂開的下半部分,落在許從一泛著粉色的下巴間,並有往下滑動的趨勢。
  盯著那滴水漬有一會,亓官闕俯身下去,勾了那滴水漬,吞咽進喉嚨裏。
  一手到許從一腰間,扯開了他的腰帶,另一手抓著許從一胸前的衣襟,往旁邊猛地一扯,瑩潤無暇的肌膚,瞬間就呈現在面前。尤其點綴在上面的那顆深紅色的果粒,淬了鮮血一般,和許從一唇色差不多。形狀不大,小小的,這個人很明顯,十成十的,和他一樣,都是男性。在這之前,往亓官闕床上爬的,從來都只有女人,連他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為這樣一個人動心。
  動心,是的,他還不至於分不清自己對著這個人的念頭是什麼。看到許從一和亓官靈有說有笑,看到他時刻都在躲避著自己,亓官闕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這種憤怒如一團好像撲不滅的烈火,任何方法都無法讓火焰熄滅下去。
  除了這個人。
  只有這個人,能讓那團火沉寂下去。
  亓官闕埋首于許從一頸項中,吻著許從一修長漂亮的脖子,親著突起的喉骨,嘴唇親吻著往下,在同樣突起、形態優美的鎖骨處啃噬啜吸,不多會,就將那一片皮膚都吸出了紅痕。亓官闕親著許從一上下起伏不定的胸膛,張開唇,正要銜住右邊那顆紅豔的果肉時,忽的,他所有動作部頓了下來。
  脖子上傳來一股難以忽略的刺痛感,亓官闕順著抵在脖子上冷物的力道,將自己身體慢慢往上方移。
  抬起眼眸,往前方一看,原本他以為醉酒的人,這會雙眼大睜,正極度憤怒地瞪著他。
  “你在做什麼?”許從一幾乎是咬著牙說的,他眼睛鼓脹,氣得呼吸都粗重起來。
  亓官闕表情微怔了一下,但很快的,就恢復到他一貫以來的強勢和威懾。銳利露骨的眼神,像是門瞬間將人嚼吃下肚。
  黑沉沉的眼眸往脖子上的短刀看了下,一眼就認出來,這把刀是亓官靈。想不到亓官靈把刀送給許從一了,看來她是真的很愛這個人。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亓官闕總覺得身下莊著的這個人,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子,就比如現在,他眼裏的憤怒那麼明顯,可就是給人一種,好像裏面的靈魂很漂浮,讓人有種掌控不住的感覺。
  亓官闕俯看著許從一,身軀往下,全然不顧橫在脖子上的利刃,哪怕短匕銳利的刀刃割裂開他的皮肉,殷紅的鮮血滴落下去,流淌在許從一赤裸胸口上,同他裸露在外色彩緋紅的果粒糾結在一塊,亓官闕還是停下。
  他鼻尖差幾裏就碰到許從一的鼻翼。
  盯著那雙映出他身影的茶色眼眸,亓官闕用他獨有的低啞聲音道:“艸你啊。”
  “亓官闕。”許從一壓著聲切齒喊道,這三個字被他嚼碎了一般。握著刀的手細細微微地戰慄著,鮮血流淌的速度快了一點,粘稠溫熱的鮮血不斷滴下來,嗒嗒嗒,無聲落在他身上,濃郁的腥味開始在鼻翼間炸裂開,哪怕不用力呼吸,都能聞到鮮血的味道。
  許從一為男人都利刃架脖子上,還不肯退開的樣子給震到了。他不確定,如果男人真的敢做什麼,他會不會就這樣殺了他。其實心裏同樣沒把握的是,以男人的身手,能這麼順利讓他的手。而假若他失敗,等待他的又將會是什麼。他不想去思考那個唯一的可能。
  “滾出去,我可以當今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身處下方,許從一這話說出來,怎麼看都有種色厲內荏的痕跡存在。
  亓官闕嘴角扯了扯,似乎在笑,但笑得不明顯,他硬朗的眉峰略糊匕了一點起來。
  “今天的你當沒發生,那麼……”亓官闕一手移到許從一兩腿間,後者裏面並緊了兩腿。於是亓官闕的手就被許從一緊緊夾著,“那麼那天,在溫泉那裏,你也忘了?”
  “記性不怎麼好,需要我來幫你回憶嗎?”
  亓官闕曲起了被夾住的指骨,暖昧情色地撫摸著許從一腿部內側細嫩的皮膚,很輕易就感知到來自對方身體的顫抖。
  “這麼敏感,是想起來了,對吧。”肯定語氣,不是否定。
  許從一抓著刀柄的手指愈發僵直,有種隨時都要不受控的感覺。
  他將刀刃往前面推,幾乎壓進到了亓官闕的喉骨上。亓官闕臉色變了變,總算在魚死網破前,適時往後面撤了一點。
  也當然,他退一點,許從一追一點,不敢將短匕離開男人脖子,一點離開了,他估計會被轉瞬壓制住。
  許從一緊咬著下嘴唇,亓官闕視線追過去,他剛剛還親過那裏,知道那裏什麼滋味,柔軟的溫暖的,光是這麼看著,就叫人忍不住想要食指大動。
  亓官闕舉手,指腹觸到許從一嘴唇,將他嘴唇從他牙齒下撥出來。
  “別咬啊,留著以後給我。”
  隱藏的意思,讓許從一乍聽之下,立刻白了臉。
  看來今晚是不成了,他還不想上個人,弄得鮮血淋淋,未來日子還這麼長,總還會有機會的。這人要去亓官靈,他同意,當然同意,不過等到那個時候,他或許會很後悔,後海跟著來了這個地方,然後惹了他的眼。
  進了他眼的,無論是什麼,都會在最終,歸屬於他一個人。這一點,亓官闕相當得篤定。
  從床榻上下來,頸間的傷口傳來一陣撕痛,亓官闕拿手往脖子上抹了把,一手的鮮血。
  直接拿手摁著,亓官闕轉身都走向布簾外。
  掀開布簾,低頭躬背出去是,突然的步伐一頓,亓官闕猛地一轉身,看向沒有任何動靜的後方,視線一往床榻上望,就見許從一渾身一抖,刀子立馬橫在胸口,全神戒備。
  亓官闕被許從一這個反應取悅到了一般,不在意被他割傷了脖子,神色竟是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腳步聲慢慢遠去,等完全聽不見,許從一渾身泄了氣,嘣一聲倒回到床榻上。
  他將短刀扔到一邊,抬手,手腕遮住眼睛。
  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去。
  剛才有那麼一瞬,讓許從一意外產生了一種錯覺,被男人那雙獸性十足的眸子盯著,好像自己隱瞞著的一切都暴露在男人的審視中。
  這種感覺,老實說,真的很不舒服。他自認自己演技還算可以,前面四個世界,都很順利的通過了,沒有任何人懷疑裏,沒道理到這個世界,會被這個小說世界人物給發現出扮演的痕跡。
  系統顯然是不同意許從一的擔憂的,況且就算亓官闕真發現點什麼,也不需要許從一擔心,法則會幫著他們掩蓋一切。小說世界的人物,永遠都只能被禁錮在小說世界,他們將老死或者意外死亡在各自的世界裏,從來都不會有例外。
  “說說吧,漲沒有?”將思緒收回來,杞人憂天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許從一淡著聲詢問。
  系統:“45,漲了五點。漲得不多。女主那邊依舊是95,等你們成親後,應該能漲到一百。”
  “成親?”許從一笑出了聲,他可沒有忘記,系統曾經告訴過他,女主的第一次,不管是在哪個世界,都是留給未來男主的,他一個炮灰,正文中沒有正面出場的,從來都是出現在女主的回憶中,怎麼能夠得到女主。
  他還沒愚蠢到那個地步。
  亓官靈等在舅舅的帳中,原本的打算是和許從一一塊來,只是許從一這會喝醉了,推遲到明天好像也可以,但亓官靈心中就是很不安,總覺得晚一天,就會有什麼變故要發生似的。許從一拋棄家園朋友,跟著她來到塞外,這份決心和毅力就足夠明顯了。
  他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反觀她自己,亓官靈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沒有為許從一做過什麼事。所以不能再等了,今天一定要讓舅舅同意他們兩的親事,而且最好,能儘快找個好日子辦了。
  亓官靈一直等著,等到睡意快侵上頭,總算等到了從外面回來的亓官闕,不過當亓官闕一靠近,在明亮的燭光下,亓官靈立馬看到他捂著自己脖子,並有刺目鮮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溢出來。
  亓官靈大驚失色:“舅舅,誰傷的你?”以她說知道的,這個部落裏,還不存在能夠傷害到亓官闕的任何存在。但眼下這一幕,又這麼真實,亓官闕確實被人所傷。當然不會認為是亓官闕自己劃傷的自己。
  不算出乎意料,到自己屋中見到亓官靈。亓官闕到一邊鋪了毛毯的凳子上坐下,從一邊抽了條布就擦拭著脖子上的血。血雖然留了不少,然而傷口其實不深,這一點亓官闕心裏還是有數的。
  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寒俊佔據整張臉,亓官闕朝亓官靈抬目看去 “這麼晚了,到我這裏來,有什麼事?”
  肯定不是為了看他這個舅舅一樣,雖說他們兩算是彼此唯一的血緣至親,但互相間關係,實則談不上好。
  亓官靈抿了抿唇,似在給自己鼓氣,在亓官闕冷沉的注目中,忽然開口直 “舅舅,我要嫁給從一。”連任何的其他鋪墊都省略了,直接言明她站在這裏的根本原因。
  擦著脖子上血跡的手稍稍一滯,亓官闕摁著脖子,臉色陡然陰沉了下去,他聲音寒冽地跟裹著堅冰似的:“你的意思還是他的?”
  “我們兩的,舅舅請你一定答應。”亓官靈緊張地攥著曲起的手指。
  亓官闕瞳孔縮了一縮,話裏仿佛有笑意,只是那張肅穆的臉,怎麼瞧都瞧不出一絲溫和。
  “要是我不答應,你們準備怎麼做?”亓官闕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亓官靈明顯被問到了,她嘴巴微張,小弧度地開合,一時間竟是啞了聲。
  “我、我們……”
  亓官闕一肘落在桌面,靜等著亓官靈的答復。
  “那,舅舅你要怎麼才同意我和從一的親事?”亓官靈選擇退了半步,斟酌著用詞。
  “部落裏還有其他優秀的人喜歡你,你想嫁給許從一,也不是不行,只要下周外出狩獵,他能狩獵到比他們更多的獵物,就證明他足夠有能力,我也就放心將你交給他。”亓官闕這樣說,倒不是真存心為難誰,亓官靈的親事,部落裏每個人都關心,這裏是崇尚強者的地方,而亓官靈要嫁的人,必須得到大家的承認,不單是他這個作為首領的舅舅一人。
  亓官靈乍一聽,表情有瞬間的停滯。
  她聲音驚疑:“可是舅舅,從一他在中原那會時,根本沒有外出狩獵過,你這是在強人所難。”
  “不是我強人所難,這是約定俗成的,我點頭沒用,得部落裏的人都點頭才行。又或者,你同許從一一樣,拋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和他到中原區,那樣就沒人能阻止你了。你要拋棄嗎?”亓官闕晦暗若深的眼眸緊盯著亓官靈,像是瞬間看出了亓官靈的遲疑和猶豫。
  相比許從一,亓官靈沒有他那份果斷和決心。讓她離開大漠,從今以後都不再踏足一步,她做不到,她父母的屍骨都埋在大漠中,她放不下。
  “我知道了。”亓官靈眼皮往下一耷,頓時頹然起來,她說道句”我先回去了” ,就轉身走了出去。
  部落裏的酒雖然後勁大,不過品質很好,第二天醒來,身體並沒有太多不適,除開脖子上有些深淺不一的痕跡外,還算好。許從一換上一套水藍色的厚外袍,裏裏外外穿了幾層衣服,將領口儘量拉高,以遮住頸子上的痕跡。
  掀開布簾,走到外面,已經初冬,塞外的天氣比中原似乎低了好幾度,撲面而來的冷風,鋒銳如利刃,刮到臉上,跟刀子割過一般,一陣生痛。吐出的氣息,轉瞬就成一團白霧。周圍空氣乾冷,寒冷極細極細的針一般,霎時就從露在外面的皮膚,一點點進入到皮肉中,血液中,甚至是骨骼中。
  寒冷像是突如其來,讓許從一蜷縮一下指骨,都覺得有點艱難。
  他出門來,是想找個人問下哪里打水洗臉,被寒風一吹,嘴唇都迅速發紫。
  一邊起得更為早些的亓官靈已經洗漱好,將身上的中原服飾,換成了原本的異族服裝,她一步步朝著許從一靠近,看著他慢慢變驚訝的眼,茌快走攏時,直接奔了上去。
  “從一,屋外冷,到屋裏去。”一把就抓著許從一的手,感受到對方發僵冰冷的手,亓官靈就帶著人返回帳裏。
  “等等。”許從一出聲叫住亓官靈,“我想打點水洗臉。”
  亓官靈愣了下,快速道:“啊,我都差點忘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打。”話剛落,亓官靈就身體一轉,留了一個被風吹起來的裙擺給許從一。
  “我自己……”去就行了,剩下的話只能吞咽回喉嚨。
  部落中人的基本都起來了,開始各行其事,每個人都在忙碌著,除開一些穿異族服飾的小孩在嬉鬧,基本沒看到誰無所事事。
  一直在簾子外等著,等亓官靈端著一盆熱水過來是,就見到許從一肩膀上落了不少從灰白色天空上飄下來的雪花。
  亓官靈進去,許從一隨後跟上。將盆子擱在臺面上,亓官靈把裏面的濕布揉搓了幾下,隨後擰幹。
  許從一接過來仔細洗了把臉,在這中間,亓官靈細心地將許從一肩膀上的雪花拍弄。用飯的地方是在一個專門的蒙古包裏,等來兩人過去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幾乎吃飯的速度都很快,沒誰慢慢吞吞。
  亓官靈去拿了兩人份的食物,和許從一並肩坐一塊,正要吃飯之際,面前過來了幾個人,居中的那個,體魄魁梧,此時正用輕蔑和略帶厭惡的視線看著亓官靈旁邊的許從一, “弱雞。”帶著侮辱性質的兩個字,從異族男子齒縫中擠出來,他居高臨下俯視許從一,看人的眼神,估計這裏若是沒人,只有他們兩個,他鐵定會二話不說,上前箍著許從一脖子,然後當場給他擰斷。
  “郫邁!”亓官靈猛地隔下手裏的碗,在桌上發出沉重的聲音,她麗眸一橫,不悅地看向出言侮辱的男子,“我不喜歡你,我說過很多遍了。”
  “為什麼”郫邁往前踏了一步,他知道亓官靈不喜歡他,但意外亓官靈從來沒有這樣當著這麼多人的回絕他,這讓他覺得很受傷,轉瞬的,郫邁眼睛就轉到許從一那裏,並惡狠狠、仿佛要扒他皮,吃他肉、啃他骨一樣。
  “沒有為什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周圍族人的目光部落到這邊來,亓官靈在叫了郫邁名字後,其實就有點後悔。
  她瞭解郫邁,不能給他臉色,無論好的還是不好的,給了,後續就會很難處理。
  郫邁被亓官靈的話堵得臉漲得通紅,耳朵裏聽到一些竊竊私語,都是在議論他的,郫邁憤恨下,手轉眼就往自己腰側摸,想將掛在那裏的獵刀給抽出來,一名同行的同伴及時按住他手。
  那人在郫邁耳邊低語了幾句,郫邁眼中盛怒不減,可卻是落開了手,臨走前拿眼睛狠刮了許從一一眼,許從一剛來那會,就聽到一些人提及到郫邁的名字,當時就放在心上,這裏直接和這人對上,很顯然的,這人喜歡亓官靈,而且喜歡的時間,估計比自己的好長很多,
  許從一垂著眼,叫人看不清他現在是什麼想法。
  亓官靈見到許從一這個樣子,心中頓時一慌,怕許從一因此誤會她和郫邁,忙拉著許從一手就不迭解釋。
  “從一,我不要誤會,我和那人沒關係。都是他自己在一廂情願,我從來沒喜歡過他,我喜歡的只有你。你不要生氣,真的,我之前之所以沒有說,就是覺得沒必要。你不會怪我的,對吧?”亓官靈又急又慌。
  許從一反手握她的手,抬頭間,澄澈的眼眸滿載熠熠星光,他緩緩笑著:“我沒不高興,更沒有不信你。其實早該有心裏準備,你這麼美麗優秀,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但我愛的是你。”亓官靈宣告般地道。
  她嗓音不小,其他人都聽到了。紛紛對許從一側目。“我知道,我知道。”許從一連說了兩個我知道,安撫情緒忽然就激動起來的亓官靈,他倒是不想讓自己聲音被其他人聽到,於是壓低了聲音,“我也是,這個世界,最喜歡的只有你。”
  亓官靈閃爍的眼眸中浸上了水霧,她的笑發直內心。
  系統:“96,漲了一個點,還有四個。”
  吃過早飯後,亓官靈帶許從一熟悉整個部落,給許從一介紹部落的每個地方。
  當走到馬棚時,亓官靈停了下來。
  到不是猶豫,而是在想,要怎麼開口。
  看亓官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許從一先她一步發問: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亓官靈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可愛,許從一寵溺地凝注著她,蜜意柔情絲絲繞繞間,將亓官靈給纏了起來。
  “從一你……”
  “看你一早上都心神不寧,我猜,是挺重要的事,你說,我聽著。”隨後許從一做出傾聽的姿態。
  “昨天你喝醉,送你回去後,我到舅舅那裏……”亓官靈暫停了一下,而聽到她敍述的許從一,臉色乍然一變,那是一種好似費盡心思埋藏在骨髓裏的隱秘,被人挖出來,掠過臉上的冷風,冷得許從一直想縮起來。
  亓官靈視線看著馬廄,也幸好是這樣,因此沒有看到許從一的震驚和不安。
  “我請他同意我們的親事,他倒是拒絕,不過提了一個要求,你得在幾天後的外出狩獵中,捕獲比郫邁他們多得多的獵物。”
  許從一一顆心七上八下,當亓官靈視線從別處收回來時,他面色已經及時調整好,沒有剛才的驚詫,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要亓官靈沒知道那事,這樣就足夠了。
  打量著許從一的神情,看他好像有點神遊天外,亓官靈撞了撞他胳膊。
  “是不是在擔心?”
  許從一在亓官靈的關切注目中,眸光微晃,繼而點點頭:“有一點,你也清楚,我以前沒狩過獵,具體是哪天?”
  “三天后。”
  “那這三天裏,就要多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說什麼麻煩,你可不能輸,你要是輸了,我可要打人的。”亓官靈舉起拳頭,佯做威脅道。
  “不會輸的。”許從一收起了唇瓣邊的笑容,語氣陡然間變得堅定起來。
  亓官靈從來都是相信許從一的,這種信任沒有任何理由,就是相信。
  三天時間,看起來還有些日頭,然則迫在眉睫,許從一不願浪費一天時間,當天就同亓官靈各從馬廄了牽了一匹馬出來,兩人縱馬離開了部落,向著部落主人常去的一個地方狩獵。
  許從一將弓箭都背在背上,他自己的箭在客棧那裏用完了,現在箭筒裏面裝的是部落中特別打造的、可以說是專門用來狩獵的箭。
  騎行了近兩刻鐘,兩人來到了一處山林中。
  到處一片雪白,連帶著樹枝梢頭,都堆積了厚厚的雪。嶙峋的樹幹上,多數也裹著雪,這裏雪層較厚,馬蹄踩在裏面,無法像前面那麼,可以肆意狂奔。
  從馬背跳下來,亓官靈牽著繩子,將馬兒栓在樹林邊緣,許從一如法炮製,兩匹馬在細雪飛舞中,依偎到一塊,互相取著暖。
  亓官靈帶許從一往林子裏面走,一邊前行,一邊向許從一講述這個季節可以狩獵哪些東西,以及它們各自有什麼習性,通過什麼方式,判斷它們就在附近,或者剛離開不久。
  一路走了有一裏多路,說不上是運氣好,亓官靈發現了一隻灰色的野兔。許從一一正要繼續走,亓官靈拽住他手,豎起手指,在嘴邊,示意許從一不要動,隨後眼神示意,讓許從一往前面一塊半大的石頭瞧。
  許從一順著亓官靈手指指向的地方,望過去,就看到一灰灰的小東西團成圓,背脊一聳一聳的,好像在吃著什麼東西。
  往石頭旁邊緊挨的樹上看,看到一棵光禿禿無葉的枯樹,樹幹上覆了很多雪,一時間分不太清具體是什麼樹。
  亓官靈同樣帶了弓箭,外觀和許從一手裏那把有點不同,弓身都刻有繁複的花紋和藤蔓,這把弓是亓官靈父親生前特意花重金叫人幫她打造的。對這把弓,她有特殊的情感。
  從背後抽了支箭,就搭上弓,猛力拉弦,箭尖略微向上,對著灰兔的身體上方一點,估計著彼此間的距離,還有吹來的風速,亓官靈眯著眼,目光此時此刻完全聚焦在她的獵物身上,連自身呼吸一併做著相應的調整。
  嗖!利箭極速躥出敞開,破開青穹上墜落的無數細小雪花,筆直射向那麼正在拿爪子刨開雪,啃食著數根的野兔。
  忽的,野兔好似有所警覺,豎起耳朵,往兩人所站的高處望,在箭堪堪要射到面前來時,野兔猛地一蹬腿,往下方的斜坡下猛躥,跟著拐了幾下,轉眼間,就從許從一和亓官靈兩面前消失了影蹤。
  只剩一支箭孤零零地插在野兔先前呆的地方。
  沒想到第一箭就這麼落了空,雖然這是常事,就是放眼整個部落都沒人能夠十箭十中,不過還是有點小小的不甘心。
  許從一察言觀色,一手輕摁在亓官靈肩膀上。
  “在往前走走,也許還有其他獵物。”
  “有松鼠,可以獵那個。”系統將這附近的4d視圖都調取了出來,順便同步到許從一腦海中。
  因此許從一知道,前面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有只正在撿榛果的松鼠。
  系統:“有聚焦鏡片,要嗎?”
  “什麼功能?”
  系統:“戴上後將擁有手口鷹一樣類似的視覺力,就是一裏外的一片樹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限制?”不可能全天候的使用,許從一知道這個。
  系統:“十二小時內,只能使用三十分鐘,過時無效。”
  三十分鐘?應該差不多了。
  “給我。”
  系統:“現在就要?”
  “對。”
  不多會,許從一就感覺到右眼裏好像進了什麼東西,拿手指觸了觸,沒什麼異物感,只是當他抬眸往遠處看時,當即怔了一怔。視線處在擭糊和絕對清楚間,他閉上左眼,世界清晰的,連眼前飄落下來的雪花花型都看得一清二楚,閉上右眼,世界恢復正常。


第69章
  系統給的東西, 看起來相當不錯,假如再給個□□就更好了。
  “你還真敢想哎, 就算我給你弄來了, 你也用不了。”
  許從一不解了:“為什麼?”
  “這個世界的法則不會允許這種超出世界技術的存在。”系統細心解釋。
  “好吧,我只是想想。”就真的只是想想,不過這個一根筋的系統, 好像總會把它當真。
  同亓官靈小心走在樹林中,沿途都有留下醒目的標記。因著有系統給的外掛,周圍一切,幾乎都以最清晰完全的姿態呈現在許從一虹膜中。他開始尋找那只系統提及到的松鼠。
  很快的,就見到一個歡快跳躥的身影, 在皚皚白雪中,好似唯一存在的活物。閉緊右眼, 只拿左眼去看, 可以說,完全看不到任何松鼠跳動的痕跡。許從一不動聲色,依舊和亓官靈並肩。
  當左眼差不多能看到一點晃動,這次換許從一拽住亓官靈胳膊。
  “從一?”亓官靈嚴重疑惑甚濃。
  許從一淺淺露了抹笑, 倒是一時間沒有馬上說話,舉起手裏的弓箭, 就對準右前方一個地方。
  亓官靈下意識眺望過去, 仔細看了有那麼幾個呼吸時間,才總算看清楚,那裏露出半個毛茸茸屁股的生物是松鼠。
  “這個距離未免……”太遠了。不待亓官靈說完顧慮, 許從一掌中的間噌一聲,已經脫離而開,破開長空,夾著迅猛的氣勢,直直射向毫無察覺到餓松鼠。
  松鼠埋著腦袋,專心致志地撿榛果,猛不丁的,鋒利箭矢從遠處直擊過來,極速貫穿身體,將它整只松鼠都給刺在雪地上,松鼠激烈撲騰、蹬著爪子,在雪地上劃出數道痕跡。然而心臟被當場洞穿,松鼠沒掙扎兩下,就閉上眼睛,小命嗚呼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到松鼠橫屍在雪地裏,亓官靈才意識到,許從一這是一出手,就狩到了獵物。
  亓官靈嘴巴微微張著,顯然是有點蒙。許從一這樣,根本就是個中熟手,手法技巧比起她來,都還要嫺熟很多。這個人,在這天,或者說這一個刻,又給了亓官靈一個驚喜,他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亓官靈想直接拽過人來問。
  可看許從一神色,坦然沉靜,好似他從來都沒有隱瞞,只是沒有機會展示給她看一樣。
  “回神回神。”許從一手在亓官靈眼前晃,後者一把攔住他晃來晃去的手。
  “有點吃驚嗎?”看亓官靈表情,就知道,顯然她是被震到了。
  許從一向她解釋:“教我弓法的師傅,聽他曾經提起 ,來過塞外一段時間,也曾跟著出來狩獵過,他教我時,告訴我一些狩獵技巧,我只是臨時拿來用,沒想到真能見效。”
  “你師傅?沒怎麼聽你提過。”亓官靈往回想了想,記憶中基本沒有這號人。
  “他教過我三四年,後來就另外換人了。對他的印象,我也不大清,連長相都不大記得。”許從一胡謅著。
  亓官靈顯然對這個解釋很信服:“這樣啊,他一定是個很厲害人。”
  亓官靈誇讚著。
  “這倒是真的,的確很厲害。”許從一笑得坦誠。
  “我過去拿獵物,你在這裏等著。”隨後許從一跑向箭矢方向,握著箭尾,將箭身連著被當胸擊穿的松鼠一塊拿了起來。
  “還繼續嗎?”許從一提著松鼠,返回亓官靈身邊。亓官靈看了看四周,時間還不算晚,決定再往前走一走,剛才一箭落空,心裏還有點在意。許從一自是不會駁亓官靈的意。
  兩人一死松鼠在雪白的世界裏安靜走著,晶瑩的雪花不間歇,始終都以一個均勻的速度,往下飄揚墜落,不多會,就在彼此身上和頭上都覆了淺淺一層。
  亓官靈扭頭去看始終都和她並肩走的許從一,對方觀察四周的同時,不忘照看她,但凡腳下有凹凸處,都會很自然地出聲提醒她。
  垂落身側的手忽然被人緊握著,許從一往左邊一轉頭,就看到亓官靈這會正大眼一瞬都不眨的看著他,眼底情意在慢慢往外擴散,感染著注目她的人。
  “我會贏的。”許從一聲音很輕柔,但亓官靈就是異常地相信他。
  對啊,不可能輸的,這是她喜歡的人,他們今生必定會在一起,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擋他們。
  越往前走,好像雪飄得更大了,兩人同樣墨黑的頭髮,都覆滿了一層白雪,他們不急不慢地走著,像是在散步,也像是要這麼一直走下去,然後,一不小心,就到白頭似的。
  後面運氣就沒開始那麼好了,雖然中途遇到過一些小獵物,只是對方躥得極快,基本還沒等他們舉起弓箭,發動攻擊,獵物們就遛到了無處不在的洞穴中。
  在臨近中午左右時,二人提著一隻松鼠回了部落。
  對直接過來詢問的族人,亓官靈直接說松鼠是她獵的,這是許從一的意思,許從一表示暫時想低調點。亓官靈沒許從一考慮得那麼多,不過還是尊重許從一的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裏,許從一都和亓官靈早出晚歸,他們帶上了中午要吃的乾糧,一整天都在外面,到夜幕迅速拉過來時,才踩著點回來。
  對於他們兩的行蹤,每天都有定時向亓官闕通報,亓官闕倒是猜出點兩人這樣做的原因,沒去阻止,他同樣也想看看,許從一能為亓官靈做到哪一步。
  哪怕最後,他會歸屬自己,可這不妨礙,在這之前,他欣賞對方展露出不同以往的一面。每一面,都只會讓他更無法放手,僅此而已。
  這三天時間裏,和開初的那天,幾乎一般無二,許從一都會以為絕佳的技術,第一時間都捕獲到看中的獵物,可以說失誤率為零,亓官靈偶爾錯失一兩隻獵物,總體來說,收穫很豐富。
  部落狩獵的日子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到來,部落中身強體壯的男人們,紛紛騎在馬背上,一群人,總數三十多個,跟隨著為首的亓官闕往部落外走,走向證明他們強悍力量的大自然狩獵場。
  亓官靈沒有跟著去,這次出行,不是像之前,只獵些山雞野兔,而是要狩獵更為兇猛的獵物,為了亓官靈的安全著想,亓官闕拒絕了她的請求,讓她在部落裏等著。
  出行的隊伍頗為浩浩蕩蕩,各自都背著一個箭筒,也拿著狩獵專用的弓箭。
  一離開部落,騎馬奔在最前方的亓官闕就猛的一樣馬鞭,馬匹狂奔起來,後面的族人們立刻跟著做出相同的動作,數十匹駿馬鐵蹄踏在雪地上,一時間雪花飛舞,紛紛揚揚飄散在空中。
  這天倒意外的是個好日子,空中暫時沒飄雪。
  許從一縱馬同烏禪在亓官闕右側,至於那個明戀亓官靈、名叫郫邁的異族男人則和阿尼在亓官闕的左側,雖說這幾日來,亓官靈同樣教過許從一騎馬,不過要和打小就出生在塞外,未成年就同和馬匹混在一起的郫邁等比,還是有差別。馬匹沒跑多會,大腿根部細嫩的皮膚,就被磨得有點發痛。許從一眉宇微微擰著,面容繃緊,嘴角弧度略彎。
  亓官闕騎行的馬匹相比他們的,顯然要強壯很多,就這麼看著,都能看到馬匹身上健碩鼓脹的肌肉。同它的主人一樣,都是力量的極佳代表。許從一的速度慢慢落了下來,倒不是他故意放慢速度,而是亓官闕等逐漸提升速度。
  沒多大會,許從一就從前面落到中間,後面的異族更是一個接著一個超過他。前方的郫邁往後偏了下頭,人群中幾乎快難以看到許從一的身影,男人扯開嘴角冷嗤了一聲。
  因為還沒有到狩獵場,許從一便沒讓系統將超視鏡片放進他右眼裏,鏡片使用有半個小時限制,他還不想現在就浪費。
  “把4D圖調出來我看看。”許從一將待機中的系統給喚醒。
  系統調整了一下自我模式,開始收集整理,並傳遞給許從一。
  很快,以許從一為中心原點的4D縮小圖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覆蓋範圍直徑一裏左右。
  “還能再擴大點嗎?”
  系統:“不能了,這是極限。”
  許從一看著縮小圖中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比例縮小了若干倍,差不多只能看到一個很小很小的點。這樣類似的狩獵,許從一從來沒有親身參與過,現代世界是和平安定的世界,人們都在為了各自生計努力工作賺錢,這樣原始的狩獵方式,哪怕是那些真的住在塞外的遊牧名族,其實都很少有實踐了,他所接觸的途徑,都是從其他媒體,電視或者手機。
  在這個世界裏,親身上場,來體驗這麼一回。就算之後離開這個世界,想必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忘。他總會定期潛意識地清理腦海中不需要存儲的記憶,記得的東西不太多,沒多少回憶,可以拿來回憶。
  這一天,想必,會給回憶冊添加那麼一頁。
  氣候寒冷,每個人都穿著厚厚的大衣,裹得嚴嚴實實,就臉還有手露在外面,倘若換了其他人,估計行走都會覺得受縛,不過這些人已然習慣,看不出任何受制的痕跡。許從一依舊穿著中原的服飾,因著要狩獵的緣故,沒有穿太厚,但並沒覺得冷。臨出門前,系統友情給許從一提供了兩個暖寶寶,這會兩個都貼在許從一後背,暖暖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到體內。
  行進了快一個時辰,總算來到了狩獵場邊緣。
  亓官闕拽住韁繩,轉身看向漸漸朝他圍攏的族人們。
  “分兩隊,烏禪你和郫邁帶十人左邊,阿尼帶十人走右面,至於中間……”亓官闕眸光一凜,直視著落在隊伍後方的許從一,許從一正看著腦海中的縮小圖,一時間沒注意亓官闕那裏,到敏銳感知許多視線都落到身上時,有點困惑不解,隨後揚起頭。
  “就其餘的人和我一塊。”自然的,這其餘的人裏面包括許從一。
  系統:“他這是怕你失敗,還是不想你成功?”
  “你去撬開他腦袋,看看。”許從一沒那個心思去猜測亓官闕具體想做什麼,就算他真的想插手,他反而樂見其成。
  系統:“哎,我可不敢動這些世界的人。”
  許從一這邊暫停同系統的交流,轉而開始將注意力放在當下。
  異族們對亓官闕的指示相當的服從,沒有任何人對此表現出意義來,他們效率同樣非常高,在亓官闕說了分組後,便迅速自發調整隊形,亓官闕調轉馬頭,背對著族人,抓著韁繩,腳下力道放緩放慢,馬蹄落踏在雪地上,聲音幾乎不可聞。
  分列好的三個隊伍,朝著不同的方向進去。
  至於什麼時間結束,沒有明確規定,只要獵得足夠的獵物,在黑暗來臨前,返回部落都可以。
  烏禪和阿尼都不在,周圍的人連名字知道的都不多,許從一靜默地跟在後方,儘量保持不掉隊的速度。和亓官闕算是在佇列首和尾。
  鏡片還是沒有戴上,4D俯瞰圖中,偶爾有一兩隻小型生物出現,前面亓官闕倒是有看到,不過沒有叫停隊伍,顯然他的目標不是它們。
  繼續走了一刻鐘左右,周圍環境都變,都開初的淺雪積地,到後面,馬蹄踩在雪裏,要拔出來,都得費一點力,前進的速度赫然就慢了下來。加之前面,一眼望過去,都是厚厚的積雪,看狀況,馬匹都不好通過。
  空中開始飄起細小晶瑩的雪花。
  亓官闕拉停了馬匹,一手撐馬背,乾淨俐落地跳了下去。落地後,腳立馬就陷進了厚雪中。
  其餘人都一同下馬,將馬繩栓在一邊粗壯的樹幹上。
  亓官闕斜過身,往後方打了個手勢,一眾人即刻由聚攏狀態往兩邊散開。
  面前擋著的身影沒有了,許從一當即進入到正前方亓官闕的視線中,男人面容寒俊,神色比之周圍空氣,似乎更叫人覺得寒冷。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勢,陡然擴散開。
  在亓官闕的凝視中,許從一感知到了一點催促的意味,這裏是野外,雖然兩人間有著不可說的錯位關係,許從一到也不是杯弓蛇影的人,料想亓官闕不至於會做什麼,迎著他逼迫威壓的氣勢,走了上去。
  走近到亓官闕旁邊,男人只是冷冷瞧著他,隨後就側開頭,往雪地上看,似乎在觀察打量著什麼。許從一在一邊,面上露出點疑惑來。
  因著腦海裏有4D俯瞰圖,其實許從一比這裏任何一個人都要先一步知道,前面不到一裏的距離,有頭兇猛的野豬在附近徘徊覓食,按照他們前進的方向來看,和野豬碰上,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只是能不能順利狩獵到,就是二話了。
  許從一落後亓官闕四五步遠,旁的人都在觀察和戒備著,許從一融入到自己的角色裏,他往樹枝上看。眯了眯眼,好像看到有異於白色的一團東西在動。
  稍眯了眯眼,仔細一看,一隻半身積了雪的野雞,這會正棲息在上面,偶爾拿噱啄自己身體兩下,小腦袋歪著,已經看到他們了,不過大概是自認為不會被發現,所以一時間沒有動彈。
  許從一揚臂舉弓,弓弦繃緊,嗖的一聲,箭矢從掌中脫出,直射斜上方的野雞。
  撲棱棱響,野雞快速煽動翅膀,背上的薄雪往下方墜落,剛好下麵站了一人,雪落他頭上,那人聽到聲音仰頭間,就看到一隻野雞高高飛躥走,幾乎是同時,一支射空的箭矢在一個彎曲的線路後,插在了前方不遠處的積雪中。男子蹙眉猛一轉頭,許從一手裏的弓還沒放下去,表情間是顯而易見的愣怔,可能以為自己能射中,卻沒想到,連雞毛都沒碰到一根。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一眾人都對他側目,有人已經能夠預感到許從一的失敗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次狩獵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於,裏面有著競爭的因素。這個中原人和郫邁的競爭,只有最後的成功者,才能娶到亓官靈,至於失敗者,將淪落為徹徹底底的旁觀者,旁觀亓官靈和成功者的結合。
  許從一臉色被寒風吹得煞白,不過倒是出乎眾人預料,沒在上面看到多少挫敗,反而因著這個失敗,好像那雙眼眸更加透亮了,裏面閃動著攝人的光芒,叫人一時間竟然難以挪開眼。
  絕對是看錯了,許多人這樣認為。
  分散開,佇列慢慢朝前推進,期間有碰到一些野兔和松鼠,亓官闕一次也沒出過手,都是由其他異族射箭狩獵,雖不是十發十中,到也沒落空多少。
  過半數的人都不再一身空空,而是有了自己的收穫。當走到一個向下延伸很遠好似沒有中間的斜坡上時,亓官闕再次揚起了手臂。
  “等等。”亓官闕低暗著嗓音說了這麼兩個字,沒言明注意什麼。
  一干人等,卻是當即停下腳,並且快速移動,將各自身形掩藏在粗大的樹幹、或者突起來的坡坎下方,只稍稍露出半張臉來。
  空寂安謐地叫人心臟砰砰跳,耳朵裏似乎只能聽到吹來的風聲,除此以外,什麼聲響都沒有,連自己的呼吸聲,都一併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呑默。跟著,一個龐然棕黑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那是頭體型比馬匹大半倍多的野豬,臉比家養的長很多,兩顆尖銳瘮人的獠牙露在嘴巴外,走路同樣悄無聲息。
  許從一往亓官闕那裏看,見到此刻男人神色好似變了一點,眼底閃動著的幽暗光芒,比野豬還要冷沉。
  沒人動彈,都安靜等待著,等待著野豬繼續靠近。許從一察看4D俯瞰圖,這一看,瞳孔忽然就猛地一擴,像是有點不相信,他盯著裏面一個黑點仔細看,他沒有看錯,就在野豬後面,還有一個體型比野豬還要大一倍的黑熊。
  系統:“哎哎,這是都湊一塊了?隔壁郫邁和阿尼那裏,現在都沒遇到什麼大型兇猛的野獸,就這裏,不僅遇到了,還一次兩。”
  “這黑熊目標應該是野豬,看距離,還得幾分鐘才過來。在這之前,亓官闕十有八九已經將野豬給獵殺了。”
  系統:“黑熊戰鬥力和野豬可不是一個等級的,這裏人是有八九個,但要是黑熊偷襲的話,占不了多少便宜,也許還會有人喪命。要提醒亓官闕嗎?他作為部落首領,應該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受傷。”
  “要是他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說我會算卦?”
  系統呃了一聲:“那還是不要說了吧。”
  “有亓官闕在,他不會讓誰受傷的。”亓官闕這樣的人,永遠都只會出現在戰役的最前方,雖然性格是暴虐了一些,到不失為一個好領袖。這一點,許從一不會否定。
  系統:“你對他有好感了?”都被那麼強行圧過,換了旁人,絕對要亓官闕拼死拼活。
  “當然有,他的閃光點這麼多。”這是真話,其實不只系統,就是許從一本人,他慢慢發現了,也是個顏控。當然,沒那麼深,好看的事物,會讓看到的人都心生愉悅感。這和對方性格秉性無關,他喜歡的只是對方那張外面的皮囊,裏面寄居著誰,性格如何,不是他要關心的。他明白得夠清楚,這些小說世界的所有存在,全部都是由其他力量購置而成的,連帶著他們的靈魂,都是虛假飄無的。
  誰會去喜歡資料一樣的東西,別的穿越者他不知道,反正他自信是絕對不會的。
  借由一個高的坡坎,暫時遮掩身形,許從一讓系統將超視鏡片給調出來,閉上眼睛適應了片刻,隨後快速睜開,整個世界霎那間變得清晰可變,一片從高處墜落的晶瑩雪花落在許從一鼻翼上,他盯著那片雪花,看到了它的每個紋理,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出這樣叫人歎為觀止的物體。雪花慢慢融化,消失於無形。
  棕黑色兇殘的野豬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獵人的視線中,還在不急不慢往前靠。
  野豬和家豬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它們覆滿棕毛的表皮異常堅硬,尋常刀劍去劈,力量不夠大的話,根本傷不了野豬分毫,反而會因激怒它,而遭到猛烈的攻擊。
  隊伍中有人曾遇到過野豬,不過鑒於這種獵物實在太多難以對付,看到都會繞路著。當下這裏有亓官闕,於是人們都看著,沒有再避讓。
  亓官闕舉起了他手裏的弓,那是把通體幽黑的長弓,弓身從上到下,都雕刻著異樣的圖案。


第70章
  因他們所在的位置即是高地, 又是逆風向,因此緩步靠近的龐大野豬並沒有從空氣中嗅到任何不同尋常的氣味。野豬尖尖的鼻子在雪地上拱著, 試圖找尋到一點能夠果腹的食物。
  所有人都斂聲屏氣, 一些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哪怕雪花飄落進眼眶中,任由其遇熱融化開, 都只是雙目毫無轉移,直直盯著亓官闕還有他掌中高執的漆黑長弓。弓弦繃到了極致,亓官闕全身呈現一種鋒利的氣勢,仿若這會他整個人已經同弓箭融為了一體,甚至於, 比弓箭還要淩冽。
  許從一一時間站著沒動,只是兩臂, 一手抓弓, 一手握箭弦,那是隨時都可以舉弓,然後射箭出去的姿勢。
  亓官闕的這一箭,根本不可能一擊就射殺野豬, 失手肯定是不會失手的,緣由是野豬身體外皮堅硬, 就算刺穿過去, 也沒法一瞬間都刺穿它的心臟。
  不知道亓官闕準備射野豬身體哪個部位,就在許從一試著去猜測時,咻一道暗響, 箭矢沖出弓弦,裹挾強烈的破空之勢,在一個弧度極度看不出彎曲的痕跡中,噗的一聲,刺進了正在覓食的野豬左眼中。
  嗷!野豬一聲慘叫,瞬間發狂,只見野豬身形猛地一躥,就竄到一塊巨石前,拿自己腦袋兇悍地去撞擊石塊,插在眼睛上的箭矢,被它這番混亂的動作,下一刻就斷裂開。
  野豬幾乎是同一時間,就看到了遠在高坡上方的亓官闕等人。
  頭顱仰天,嘶嚎了一聲,撲哧著熱氣,發狂地沖向亓官闕。
  亓官闕抽了第二支箭,搭箭上弦,這一次瞄準的對象是瘋狂撲過來的野豬左眼。
  在這一途中,躲藏在後方的族人站了出來,紛紛拉弦,將手裏的箭矢激射過去,然而野豬速度實在太快,多數人的箭都射空,落在了野豬身後,就只有一兩人箭射是射中了,不過射進了不深,看起來對野豬沒造成任何痛感,反而更加激怒獵物。
  亓官闕手裏的箭矢隨著野豬的狂奔,做著微弱的調整,當野豬快衝刺到坡坎下時,又一支利箭激射過去。
  嗷地一聲,野豬慘烈嚎叫,這一箭意外地射偏了一點,沒有射中野豬眼睛,射到了它的身體。
  然則亓官闕力量強悍,這一箭下去,箭矢沒入野豬身體將近一半。
  野豬這下算是被徹徹底底激怒,發出的嚎叫聲,讓整個山頭地面,都好似為之顫抖了一番。
  箭矢在野豬撞擊石礫中,同上一支一樣,斷裂成兩截,箭尖部分斷在野豬背上,箭羽後方,則砸在了雪地裏,沒激起多少雪花。野豬嘴裏不斷發出吼叫,眼瞅著就要衝到站在狩獵隊最前方的亓官闕。
  亓官闕又射了一箭,野豬不躲不避,看架勢攻擊目標直接是亓官闕。
  箭射進野豬強勁的腰腹間,只是讓野豬吼聲更響亮。
  野豬已經離亓官闕不到兩丈遠,野豬呲牙狂囂,鐵頭朝著亓官闕兇狠撞擊上去。
  亓官闕在野豬腦袋撞擊過來的一瞬間,身軀拔地而起,跳躍到半空中,往一邊避。
  落地後,扔了手裏的弓箭,轉而一把抽出腰間一把長刀。那把刀和其他人腰間的差異明顯,不僅長度更甚,就是刀身也寬了一倍,單看外在,估計重量不輕。
  野豬知道射到身上的箭,都是從亓官闕那裏發出來的,自然的,首選目標就是亓官闕。一撞未中,野豬右後蹄激烈抓刨雪面,幾乎沒停留多少時間,轉眼又撲向亓官闕。
  “不幫把手?借著這個機會,刷一刷耽美線啊。”系統一邊出聲,提醒許從一。
  許從一兩臂落在身前,沒有任何要幫一把的痕跡。
  “哎哎,沒有聽到嗎?”系統以為許從一太過專注。
  “聽到了。”許從一給了反應,“還早,等黑熊出來也不急,至於現在,我還是不打擾他的個人秀了。”
  如同許從一所說,在其他人看起來難以獵殺、甚至於見了多半都要避讓的野豬,在亓官闕這裏,直接淪為了註定要被捕獲的獵物。
  野豬在山林中東撞西撞,但每次不是落空,就撞上樹木或者石塊,一次都沒有碰到亓官闕身體,連衣角都沒挨著一下。亓官闕在野豬憤怒的又一猛烈衝刺中,這一次卻是沒和先前一樣,直接避開,當野豬撲到身前,亓官闕身軀迅疾往左邊閃了一步,躲開了野豬的頭襲,兩手握著刀柄,尖刃斜向下刺,噗嗤的聲音,利刃破開堅實的皮,刺進到野豬皮肉裏。以絕對強勢無可匹敵的力量,刀身徑直往裏,從野豬脖子的右側方,貫穿到左側方,刀刃在肉骨中跟著旋轉半圈,隨後往外抽離,帶出一片血和肉。
  猩紅的鮮血飛濺到男人深色外袍上,男人執刀而立,冷然的目光落在轟然倒地的野豬身上,不過停留片刻,隨後就不帶任何情感的移開。
  後面的族人們湧上去,都表現出對亓官闕強大力量的敬服和崇拜,亓官闕從死亡過去的野豬旁邊走開,目光沉然一轉,像是無意,也像是有意,就那麼轉移到站在一矮坡邊的許從一面上。
  青年視線沒有注目到這邊,反而這會神色變得異樣,眼睛發直地盯著前面某個方向,被寒冷凍地發白的唇,這會微微哆嗦著,好像看道什麼出乎他想像中的東西。
  亓官闕身體還沒轉,陡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勢,這股氣勢讓他都心下猛的一凜。
  啊!不知道誰叫了一聲,然後不知亓官闕,隊伍中的所有人,都受到這股力量的壓制,朝著野豬來的地方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當看清那個立在兩棵枯樹中間的黑沉沉的身影時,一時間大家都愣了一愣。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比野豬體型大一倍、比成年人提醒大兩三倍的猛獸一臂揮舞過去,徑直將右臂的樹幹當中劈斷,在刺破青穹的咆哮聲裏,黑熊快跑、狂奔起來,其速度比之剛才的野豬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說是眨眼的時間,龐大的黑影就籠罩在眾人面前。
  異族們有的聯手裏的箭還沒有舉起來,下一瞬,就被黑熊一個一爪子拍飛,身軀拋至虛空中,然後磅磅磅砸落到樹幹上,或者雪地上。
  有的拉開了弓,也射出了箭,箭矢甚至射進了猛獸胸膛,但只進入了那麼一點,猛獸就用爪子揮開胸上的箭,兇悍的龐大掌就陡然拍向射箭的異族頭顱。
  這一張要是落實了,異族不說頭腦搬家,當場殞命是絕對的跑不了的。
  砰,那名異族連人帶弓背撞飛出去,腦袋有刹那間的暈眩,猛地搖搖頭,回看過去,於是見到原本他所占的地方,這會被另一人佔據。
  男人長刀擋住了猛獸對族人的攻擊,猛獸這一掌異常兇悍,讓男人兩腳都下陷到雪地裏。迅疾提腳,同時刀身猛地一劃,身體往前行,長刀割裂了猛獸的掌心。
  刺目鮮紅的血液從熊掌裏跌落到地面上,尖銳的痛讓黑熊一聲厲嚎,枝頭積雪被震的掉落下來。
  黑熊嚎叫怒吼中,眼眶已然猩紅,兩掌拍打著自己胸脯,跟著撲向亓官闕。
  剛才那一刀,震的亓官闕這會手還有點發麻,他快速往族人那裏看了圈,有過半的都狂化的猛獸給打的無法再應戰。
  “我來引開它,你們找機會離開。”亓官闕在猛獸撲過來時,朝族人們命令道。
  “首領,我們和你一起。”還有三個沒趴下的,試圖向黑熊靠近。
  亓官闕狠厲眼神掃過去,三人被懾得身形一滯。
  這三人不出聲,黑熊還沒怎麼注意,畢竟野獸是選擇性地攻擊,聽到聲音後,黑熊一個轉身,身形如閃電,瞬息間就沖到幾人面前。
  烏黑黑的影子壓下來,隔得很近,幾乎可以聞到從黑熊張開的大口裏呼出來的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在絕對強大危險的力量面前,大部分人其實都不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這幾人慌手慌腳拿起各自武器,朝著黑熊沒有章法的胡亂劈砍,黑熊一巴掌拍飛一個,剩下的那個,見自己的刀往黑熊身上砍,好似對方有銅牆鐵壁,他這刀就是沒砍破一點,那人被黑熊過於強大的力量給嚇得手裏的獵刀幾乎抓握不住。
  在黑熊大掌揮下來時,男子只來得及用手抱住自己的頭,想借此來逃避危險。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不僅沒有降臨,黑熊甚至從他身邊跑開,只留下數個深深的腳掌印。
  男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脖子僵直地順著傳來的震顫奔跑聲往身後轉,看到黑熊令人望而生畏的後背,視線下落,見到一隻箭貫穿了黑熊的掌心。
  前方沒見到有誰在哪里,黑熊跑過去是,做什麼?
  男子正疑惑間,黑熊身軀前一個飄飛起來的藍色衣袂,讓他立刻記起來,那裏好像站了那麼一個人,因為存在感實在過於低,所以大家都沒注意。
  是那個中原青年射箭救了他,然後現在還將兇殘的黑熊給引了過去。
  男子心臟砰砰跳躥到喉嚨,他嘴巴張得老大,卻是發不出一個音節。餘光中有人飛奔過來,對方奔跑地速度極快,幾乎看不到腳尖落地,等人從他面前跑過,男子後知後覺,那是他們的首領亓官闕。
  以及就在剛剛的刹那,男子全身血液陡然凍住,頭皮發麻,呼吸猛然一滯,亓官闕朝他投過來的那冷冷一瞥,一絲、不對是半絲情感色彩都沒有,有那麼一瞬,讓他覺得自己和橫屍雪地上,身軀已經冰冷過去的野豬沒有任何區別。
  對於許從一的忽然出手,系統顯然愣了一下,在黑熊朝著他撲過來時,非常驚詫。
  “你打不過它的,這樣做只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許從一忙著應付力大如山的猛獸,沒閑功夫搭理系統。
  他怎麼會不清楚這點,還不至於蠢到分不清彼此的實力。
  但怎麼說來著,他和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他是來攻略劇情人物的,不是真的來看戲的。
  一直都站在一邊當個局外人、觀眾,那有違他存在的根本原因。
  就是速度方面,黑熊也幾乎可以同許從一比肩,哪怕許從一先行一步躲開,往後方奔跑時,黑熊兩三步就追了過來。
  當黑熊又一個猛撲過來,許從一能切身感受到來自後方令人生畏的恐怖力量,像是腳下踩踏的地面都跟著晃動,奔跑中,腳都在發抖。在黑熊巨掌拍下來之際,許從一飛身一躍,極速跳了左前方一棵枯樹上,他一手抓著樹幹,穩住身形,另一手拿著長弓,目光往下方一落,黑熊一撲落空,馬上爬起來,咆哮聲中,頭顱四處尋找,轉瞬間就看到躲藏到枯樹上的許從一。
  這棵樹約莫成人腰粗,看起來挺結實,但被黑熊沖過來那麼一撞,整棵樹都搖搖欲墜,令站在上方的許從一身體跟著晃動。因著在上方的緣故,許從一眼尖,立馬就看到遠處追過來的亓官闕,男人跑得很快,腳落在雪地上,像是掠過,沒有留下多深的痕跡。記起來剛剛那會,亓官闕說由他將黑熊引開,他這樣做,倒是拂了他的意。
  危機感有是有,不過在看著亓官闕過來時,就立刻降了那麼幾分。很奇怪的現象,即便他們有過不堪的關係,可好像但凡有這個強大地堅不可摧的男人在,一切的危險,都不再叫人驚懼。
  黑熊對於樹上那個劃傷它手掌的人類相當憤怒,直立著身體,用巨掌一下接著一下猛烈拍打樹幹,樹幹不堪撞擊,已經有要斷裂的痕跡。
  不斷有積雪從高處墜落,砸在地上,也砸在黑熊身上,它似無知無覺,不受任何影響,兇殘的獸瞳緊緊盯著許從一。
  身體隨著枯樹一起搖晃,許從一必須空出一手來抓著樹幹,否則就是掉下去,因此便沒法拉弓攻擊黑熊。
  黑熊正要又一掌猛拍,將搖搖欲裂的樹,來最後一擊。
  獸類對危險明銳的感知力,讓黑熊知道身後方有東西靠近,黑熊猛地扭頭顱,巨掌跟著轉向,朝向攻擊過來的人就揮過去。
  嗙的一道悶響,硬肉同利刃相撞的聲音,落在人耳朵裏,都只覺一陣牙酸。
  黑熊被亓官闕奪走注意力,許從一站在高處,身體暫時穩定下來,他調整位置,半身靠著樹幹,讓自己不用手扶樹幹,也不至於掉落下去。
  從後背箭筒裏拿了兩支箭出來,搭在弦上,開始拉弓。兩支箭之間分開的距離很短,許從一盯著前下方。被徹底激怒的黑熊嘴裏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巨大的身軀,在樹林間奔跑躍跳比起人類似乎都還要靈活幾倍,黑熊同亓官闕激鬥在一塊,另一邊族人們跑過來,試圖相助,但一人一熊打得激烈,沒人插得進去,那看架勢,進去只會被誤傷。
  兩者移動的速度都非常快,箭矢根本不好對準黑熊,族人們只得暫時放棄,但沒任何一個逃離現場。
  黑熊一身蠻力,亓官闕的刀刃都落在它身上,眼看著要砍進去,黑熊鐵臂一拍,就能將落在胸口的刀給震開。
  亓官闕一時間到真沒怎麼占到上風,眾人心裏開始有點心焦,擔心亓官闕被黑熊傷到。
  一些建議亓官闕離開,由他們來拖住黑熊,亓官闕是他們部落的首領,誰出事都可以,但首領不能有事。
  這些話剛喊出來就即刻被亓官闕選擇性忽略,不管結果是什麼,他的人生信條裏,從來沒有逃兵這一條。
  黑熊一掌落下,亓官闕躲避地不及時,肩膀被鋒利的爪子給抓傷,衣袍瞬間裂開幾道口子,亓官闕被黑熊強悍的力量逼退了數步,同黑熊的對戰,花費的體力比以往很多次戰鬥都還要多。他呼吸已經可見急促,胸膛起伏幅度慢慢加大。
  黑熊可沒有任何憐憫心,等著亓官闕休息夠,一招得爪,它心中已有雀躍,那雙殘忍的獸目裏,意外地好似在笑。
  亓官闕倒是想不到一個畜生,還能露出笑容來,這是在明晃晃地挑釁他了,亓官闕站直身,擰動了一下右胳膊。灼痛感異常明顯,他這麼多年來,經過很多戰鬥,從來沒嘗過敗績,這裏自然的,不會成為例外。
  亓官闕握著刀柄的指骨活動著,在黑熊低吼著、踏碎皚皚白雪跑過來時,他迎面而上。
  目標是熊的側頸。
  當熊裹挾著利風沖來,亓官闕猛地一避讓,往左側閃避,身形尤為俐落敏捷,轉眼就到了黑熊身體右邊。
  兩腳一蹬地,亓官闕躍了起來,在黑熊意識到事態不對勁,往他所站的方向轉腦袋時,刀刃已經切裂黑熊的脖子,那一刀又快又狠,割得特別深,刀子沒完全抽離開,鮮血已然噴濺出來。黑熊發出前所未有震撼的吼叫,將四周所有生物都給驚擾到,連帶著另外兩個隊伍,都聽到了嘶吼。
  黑熊脖子上鮮血淋漓,然而很可惜,亓官闕沒能割裂它的頸部血管,看起來血流得厲害,可這上卻不是致命傷。只是更加激怒黑熊,讓它進入徹徹底底的狂化狀態。
  黑熊瘋狂亂竄,速度忽然提高了一倍,將亓官闕都給撞得險些摔倒下去。黑熊殘忍的獸瞳一轉,就看到旁邊舉著長弓的異族們。
  呼嘯著猛撲過去。
  嗖,一道疊加起來的破空聲音,利箭尖端刺裂開數朵晶瑩剔透的雪花,直往黑熊健碩的後腦勺上射。
  然黑熊頭骨堅硬,兩支箭,沒有一支刺穿進去。反而讓黑熊的注意力,再一次地回到許從一這裏。
  許從一在射出兩箭後,待掌中一空,裏面反手又拿了兩支箭,和剛才一樣,一起搭上弓弦。剛才只是找找感覺,現在才是動真格的。雖說是法則加諸到身體上的設定,不過這麼些日子以來,已經可以掌控地相當嫺熟了。
  弓弦拉滿,箭尖斜直對準狂沖過來的巨熊,箭矢隨著巨熊的跑動,調整到最佳角度,當黑熊的身軀撞擊上樹幹的那一刻,箭矢脫離弓弦,斜直激發了出去。
  肉球被直接刺穿,黑熊兩隻眼珠,在同一時間裏,被射來的利箭給刺瞎。
  黑熊撲倒在地,拿爪子去扯箭矢,箭矢穿透眼球,在黑熊大力拉拽中,兩顆眼珠子一併脫離眼眶。黑熊面上立刻出現兩個血窟窿,暗紅色的血液泄了閘,瘋狂湧動。
  失去眼睛的黑熊在雪地上胡亂撲騰,無法視物,讓黑熊暴躁憤怒地不斷嘶吼,它爬起來,混亂的攻擊任何碰觸到地方,無論哪里有著什麼。
  異族們表情再次怔忪,這個發展亦是他們始料不及的,雙箭齊發,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人使用這個技能,之前那次,他們只當許從一一時被嚇著了,才會那麼做,當看到他第二次抽出兩支箭時,眾人無不為他捏把冷汗。巨熊跑得過快,後面射擊過去的箭都直接落空。
  亓官闕頓了一瞬,當時就一個想法,不能讓黑熊傷害許從一,那是他的人,受他庇佑,絕對不能在他面前出事。
  手中的刀還未能舉起來,巨熊就雙目被刺,轟然倒塌在地面,然後發出痛苦的悲鳴。
  亓官闕仰頭,看向樹幹上方。
  巨熊這一撞威力十足,直接將原本就欲裂的樹幹給撞斷,許從一因專注射箭,便沒能及時穩住身形,析長瘦消的身軀就這麼直往下落。
  亓官闕想也沒想,等手臂上接到一個重物,才意識到自己身體已經先于意識一步,將人給接住了。
  許從一表情裏還帶著一絲墜落的後怕,到被亓官闕放下來,兩腳落在實地上,神色才緩和一些。
  那邊黑熊還在毫無章法的撞一棵樹幹,想必是把那棵樹當成許從一站的了。
  許從一望過去,隨後目光拉回來,手臂一掙,就離開亓官闕懷抱。
  他離地一躍,下一刻來到黑熊面前幾丈遠,抽了一支箭出來,對準黑熊心臟位置,將這支箭送進了黑熊胸膛裏。


第71章
  不過顯然的, 許從一低估了黑熊的瞬間爆發力,即便胸口中了一箭, 心臟被利箭貫穿, 但它在瀕死前,發出最後慘烈的咆哮,並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 做著最後的一擊,許從一其實離得也不近,耐不住黑熊一個平地翻身,哪怕眼睛瞎了,但感知力這會相當敏銳, 知道箭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躥起來後, 四肢著地, 就狂撲過去。許從一意識到了危險,轉身就想躲開,但意外的逃避速度,沒有黑熊的快。
  黑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那聲音讓人肝膽欲裂,許從一被震得動作滯了那麼一分, 也就是這一分, 龐大的黑影從後面圧下來,籠罩住他全身。
  許從一心臟驟停,發怔地偏頭過去, 還不待他看到什麼,身體猝得被人撞開。
  連人帶掌中的弓箭一塊隨著撲過來的人,在衝擊力作用下,摔飛了出去。腰間一隻強勁的臂膀死死箍著,好似要勒斷他腰肢一般。
  最後這一擊,落了空,黑熊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塌,貫穿心臟的箭矢,因著倒地,更深地穿透進去,幾乎穿到了黑熊後背。
  黑熊倒在地上,四肢混亂無序地刨著雪地,刨出一連竄深深的痕跡。異族們慢慢圍了過來,等到黑熊身軀徹底不再動彈,這才靠近上去。
  滑行了一段距離,半邊身體著地,當停歇下來時,胳膊肘立馬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估計是擦破皮了,腰間的臂膀撤離了開去,許從一扔開手裏抓著的雪,跟著站起來。
  轉過頭,即向救了他一命的亓官闕道謝:“謝謝,你……有沒有哪里受傷?”單說一個謝謝,未免太過單薄,顯得誠意不夠。許從一眼睛上下快速掃了高大強悍的男人一眼,見他站得鋼骨直挺,猜想他可能沒受傷,心下立馬松了一口氣。
  一邊狩獵者們圍著黑熊,討論怎麼處理這個龐大的獵物。就這樣拖回去,顯然不太現實。
  他們出來狩獵這麼多次了,可以說就今天,狩獵到體型這樣巨大的生物,光是這頭熊,就夠很多人的口糧了。
  有人跑去亓官闕那裏,詢問他的意思。
  亓官闕先是往四周看了看,這頭熊在這裏出沒,十有八九這裏是它的地盤,而既然是黑熊的地盤,類似的猛獸,可能就不大會再有。
  “把黑熊肢解了,有用的部位帶走,沒用的就扔這裏。”他們帶了繩子,倒是可以把熊給綁上,可這是樹林山間,到處都是坡坎和樹木,拉一頭沉重的熊,也許拉到晚上都拉不出山林。這算是折中的辦法,也是目前最可取的。
  得到了解決辦法,眾人紛紛拿出各自的獵刀,開始對黑熊龐然的軀體進行切割。
  熊骨過於堅硬,獵刀砍了數下,才將下肢給截取開來。
  許從一身上沒有獵刀,只能站在一邊看,沒法上前幫忙。
  同樣長身冷目立在一邊的還有亓官闕,道了那句話後,他就再沒動過,雪花這時候忽然下大了,沒多會,眾人肩頭都積了一層淺淺的雪。
  從戴上系統給的鏡片,到現在,時間約莫過去了二十分鐘。許從一眼睛是看著前面肢解黑熊的異族們,實際上卻是時刻都觀察了腦海中那個4D俯瞰圖。
  隱約的,看到有幾個灰色的點朝著這邊靠近。
  系統:“50點,耽美線又漲了五個點。”
  算是意料之中,所以不算驚訝,許從一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
  “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系統忽然提及。
  “知道什麼?”許從一順著它的話往下問,心思還在盯著那幾個緩慢移動的灰點。
  “亓官闕後背受傷了,傷得還不輕。”
  許從一眼眸猛地一閃:“被黑熊抓的?”
  “是啊,為了救你。”
  靜默了片刻,許從一在心裏笑了出來:“那麼……”
  “喵?喵喵?”系統特別疑惑不解的時候,會發出貓叫的聲音。
  “救命之恩,我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這個嘛,可以試試哦。”系統又當真了。
  “這裏的人,不說每個,我殺了黑熊,某個角度來說,就是救了他們的命,是不是他們也該對我以身相許?”許從一心情似乎挺不錯,和系統插科打諢起來。
  知道亓官闕為了他而受傷,心中沒任何波動漣漪,受個傷而已,不還活著嗎,等這人要死的時候,再讓他來同情吧。
  現在是不可能的。
  異族們手腳尤為麻利,看起來比他們體型大上兩三倍的黑熊,幾乎可以說一刻鐘時間都沒到,就把黑熊身上有價值的肉骨,都弄了下來。甚至有兩個人共同合作,將黑熊的皮給剝了下來,熊皮價值不菲,可以拿出去售賣,也可以留下來自用。
  將黑熊處理完,將刀刃上的血跡給擦拭掉,身上都帶了裝綁獵物的工具,眾人把堆在地上的肉骨串連起來,提著或者扛著。
  “都弄完了,首領。”一穿棕襖的年齡和阿尼差不多的中間男子向亓官闕道。
  亓官闕點頭,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不仔細聽,是絕對察覺不出來的。
  “好,回部落。”
  眾人發出歡呼喜悅的聲音,讓遠在其他山坡的兩隊人馬,似乎都一併聽到了這個聲音。
  亓官闕拿著自己的弓,握著弓身的手,手背青色的筋脈每根都清晰異常的暴突,血管仿佛下一刻就會爆裂,然後鮮血從裏面噴濺出來。
  額頭上一滴冷汗順著鬢角跌落,轉瞬就堙沒進深黑的頭髮,許從一落後亓官闕四五尺遠,暫時都保持著這個距離。
  俯瞰圖中的灰點慢慢變得清晰,當眯眼看清楚那是什麼時,許從一心裏當即咯噔了一下。對比兩方的數量,對方十三頭,他們這邊九人。狼的嗅覺異常明銳,風將血腥味吹了過去,狼群有很大可能,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然後嗅到了隱約的鮮血味,大量出動,想來分一杯殘羹。
  目光暗暗轉到亓官闕那裏,鏡片還有幾分鐘時間失去聚焦效果,巧合的,許從一看到了那滴跌落下來的汗。
  男人穿著深色長袍,從後背上看,看不出哪里不對勁。男人烏黑的頭髮遮了半背,至少從許從一那個角度來看,是發現不了什麼的,更遑論其他人了。而能讓這個叫人以為永遠不會有傷痛的男人眉頭都有瞬間的深擰,黑熊最後的一巴掌,可以想像,要是落他身上,估計他這會已經癱了。
  許是盯著男人的視線過久,又或者男人很明銳,當走到一個上坡時,右前方的亓官闕突的就轉過頭,許從一被抓了個正著。一時間腳步就頓了一頓。男人朝著他返身走過來,許從一心如搗鼓,眼睛眨也一瞬都不眨,緊緊看著距離拉得越來越短的人。
  亓官闕垂落在身側的手意外抬了起來,眼看著就要落到自己身上,許從一下意識就往後退步。男人手滯在半空中,面色刹時變了一變,瞳孔晃動,似乎蘊集著驚濤駭浪,許從一被震懾地大氣都不敢喘一。
  看到青年對著自己的碰觸顯示出相當的反感,亓官闕心臟猛地被只無形的手揪了一下,不適感竟是比後肩上的傷還要明晰數分。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亓官闕虹膜上眼白部位,開始有一根根血絲漫開,有晶瑩雪花自兩人中間墜落,一朵雪花掉進許從一微微搖曳的細長睫毛上,突然而來的冰冷,讓許從一閉了下眼,雪花快速融化,冰感消逝的很快。
  再睜開時,對上男人隱隱怒發的剛硬面孔,其實拋開他們兩人間的恩怨,他是敬佩和尊重這個人的。
  “我……那種事,就到這裏斷了,可以嗎?”恨歸恨,但他能怎麼報復,這人是亓官靈的舅舅,許從一決定將發生過的,都封存在記憶深處,就當是一個錯誤,他會遺忘它,同時希望亓官闕可以明白他的想法。
  “斷了?”亓官闕話語了帶著微微的困惑,在許從一澄澈明亮的目光中,很快就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他讓他別再碰他,讓他遠離他。
  “你不怨我?”
  許從一嘴角抽了一抽:“怨又怎麼樣,我把你殺了還是把你揍一頓?”論武力他敵不過亓官闕,倒是可以用點不入流的手法,可他覺得有點累,他報復了之後呢,他沒那麼傻,為一時心頭的爽快,給自己找尋來無盡的麻煩。
  “根本不實際。”許從一笑容裏有著些微的自嘲,他還不至於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
  亓官闕瞳孔微微擴大,他盯著比他稍矮一點的青年,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他露出微笑,但這笑,卻是一點沒讓他覺得開心。他想將過去都一句話給抹消,問過他的意見了嗎?
  太天真了,他還從來沒主動放過手。
  亓官闕出手如電,猛地一把就抓住了許從一的手腕,將人往身前一帶,完全沒防備的許從一踉蹌了兩步,跌進到亓官闕懷中。
  這一變故,讓許從一驚得立刻大力掙扎起來。
  男人攥的力道非常大,許從一怎麼掙動,箍在腕骨上的手,都沒有一分掙脫。
  前面的人背對著他們行走著,許從一擔心其中有誰會忽然轉過頭來,他害怕被他們看到他和亓官闕這樣糾纏,因為曾經有過那樣不堪醜陋的關係,這個人碰他一下,都讓他全身都想要顫抖,恐懼根植在骨髓裏。
  “你想怎麼樣?”許從一知道自己說的哪一句惹怒了這個男人,但那是他能做的最大妥協,可這個人不接受。
  亓官闕逼近許從一,青年個子比他略矮一些,於是他得低一點頭。陰鶩暴戾的目光死鎖死住許從一。
  “該是我問你,你想做什麼?”亓官闕覺得自己快被體內那團躥起來的怒火給燒得失去理智,他努力壓制著。他知道自己發起怒來什麼樣,他還暫時不想傷害許從一。
  許從一要被氣笑了,他說得夠明顯了,這個蠻橫的男人不肯答應。
  “亓官闕,我求你,我和亓官靈真心相愛,要是她知道你曾經做過那種事,她必然會傷心。你是她最尊敬的長輩,看在她是你外侄女的份上,你饒過我,行嗎?”許從一放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哀求。他倒是想和亓官闕撕破臉,可不能,也不可以。
  “好。”亓官闕薄唇微微蠕動了一番。
  許從一幾乎沒聽到,他瞅著亓官闕,感覺剛才是自己聽錯了。
  許從一表情瞬間呆愣,這個表情好似取悅到了亓官闕,他重述說過的話:“好。”
  “你答應了?”忽然聽到這麼一個字,許從一驚訝中,是不相信。
  亓官闕沒在重述第三遍,他背過身,走向快要從視野裏消失身影的族人。許從一在原地站了一會時間,快步追過去。
  他餘光打量亓官闕,後者眉峰硬朗,臉部輪廓深邃,任由許從一看他,步伐匆匆,沒再給許從一一個注目。
  系統給的聚焦鏡片功能失效,不過4D俯瞰圖還能看,許從一看到灰點已經離他們不到半裏路遠。
  而前方視線中,則已經可以看到栓在樹幹邊的馬匹。
  只要不再有其他任何意外,在狼群抵達之前,他們可以騎上馬,遠離這裏。
  剛才經過一場苦戰,加上肢解黑熊,眾人體力都有消耗,要是真對上狼群,勝算剩不了多少。
  許從一不會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任何一個人,甚至於私心裏,竟然是希望狼群可以快點來。
  來了應該能幫助他將耽美線再刷高一點數值,這些人和現實中的人沒多少區別,他們會流血,會痛,也會哭。然而又有最大的一點不同,他們是依循創作出來的小說存在,這裏不是真實世界,這裏是小說世界。
  就和遊戲裏一樣,再真實,本質上都是虛構的。而他,不會對虛構的物體,有多餘的感情。
  解了繩索,將黑熊肉掛上馬背,眾人隨後相繼翻身上馬,許從一把弓箭收好,抓著馬繩,踩進鐵拳,也攀躍了上去。
  “走。”亓官闕一聲令下,眾人縱馬狂奔。
  許從一落在最後,奔跑中,往右後方遠遠望過去,就看到一群全身灰色的狼,自一個坡坎下冒出了頭。狼群們幽深銳利的獸瞳沉靜地注視這他們,當許從一等漸行漸遠,狼群從坡坎下全部都走了出來。
  回過頭不再看那十幾頭狼,一種預感,覺得他們不久後應該還有機會見面。
  寒風肆虐,鼓動著狩獵者們的衣袂,發出獵獵聲響,冷風掠過許從一淡漠的臉龐,將嘴角邊一抹期待的笑給一併裹走。
  另外兩隊收穫如何,暫且未知,他們這隊的收穫相當豐富,不需要再繼續深入雪山深林,路上偶爾有遇到一些小型的動物,許從一箭筒裏的箭射空,看到就只能看著,後來有人把自己的箭給了三支,許從一感激地道謝。用這三支箭,許從一獵到了一隻野雞,一隻野兔。
  亓官靈不時走到部落入口,往白茫茫、蔓延到天邊的雪地遠方翹首遙望,她一顆心在許從一和族人走後,就跳得七上八下,以前舅舅亓官闕他們出去捕獵,她從來沒有這種過於擔憂的心情。
  她想,她是真的很喜歡許從一。她更是想,假如之後要是許從一不大習慣這裏的生活,她願意和許從一回中原,他們可以在兩邊都住一段時間,這樣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亓官靈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喜悅,等許從一回來,一定要告訴他。
  地面細微的震動,亓官靈眼睛陡然變亮,她沖出部落,往外面快跑,有人再朝這邊靠近,她掩飾不住臉上的歡喜,沒有來由的,她知道,肯定是許從一。
  和亓官靈猜測的一樣,回來的的確是許從一和亓官闕。許從一在佇列後方,亓官靈最先看到的是為首的亓官闕,亓官闕攥緊韁繩,從馬背上跳下來,落地後身體幾不可查地滯了滯,但周圍沒人看出來。亓官靈從隊伍中間穿過去,尋找著許從一。
  許從一正跨腳往地上落,身後一道驚喜的喊聲。
  “從一!”亓官靈抓著許從一胳膊就不撒手,撲到許從一面前,全然將周圍其他人給無視掉,雙手在許從一身上四處摸索著,想看看許從一有沒有傷到哪里。
  許多目光都開始往這裏聚集,許從一及時抓住亓官靈兩手。
  “我很好,沒有受傷。”
  他神情很泰然自若,笑容璀璨,臉色雖然被凍地發白,但仔細看,確實沒什麼大礙,亓官靈這時候才想起來許從一這是跟著亓官闕到外面狩獵了。她往許從一旁邊的馬背上看,就看到上面掛了兩隻小型的獵物,至於其他同行的人,馬背上都沉甸甸的,尤其其中一個,馬背上拖著一頭野豬,野豬體型壯碩,比馬兒還大幾分。
  亓官靈喜悅的心情直往穀底墜,這樣看來,許從一捕獲到的獵物,儼然就是隊伍中最少的。
  他們這隊還沒完全將獵物卸下來,後方又傳來馬蹄紛至遝來的聲音。亓官靈和許從一還有其他人轉頭,看到過來的一隊人馬是郫邁還有阿尼他們。
  郫邁駕馬奔在隊伍最前方,拽著馬繩沖向部落。
  拉住韁繩,強逼著馬匹在嘶叫聲中停下,一個俐落翻身,郫邁跳下了馬背,眯著眼快速一掃,看到許從一捕獵回來的那一丁點可憐的獵物,郫邁臉上當即浮現出輕蔑和嘲弄來。
  “這就是你從中原帶回來的人,這麼點獵物,我都替他覺得害臊。”郫邁斜挑著眼看許從一,不過話卻是對旁邊拽著許從一胳膊沒飯過的亓官靈說的。
  這雖然是事實,但被郫邁這麼毫無遮掩的道出來,亓官靈當即一眼橫過去。
  “郫邁,你說話注意點。”亓官靈隱隱警告。
  郫邁嘴角牽動,要笑不笑:“難道我說的有假?”
  他自認在部落裏,沒人比他還愛亓官靈,每次外出狩獵,他都會將捕獲來的獵物送給亓官靈,那是其他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可是亓官靈從來都不屑一顧。他搞不懂,不明白,亓官靈為什麼不喜歡他,他英俊強壯,每次都獵得很多動物回來。
  原本以為等這次亓官靈從中原回來,他就去請首領亓官闕答應將亓官靈嫁給他,結果亓官靈竟然意外帶了個中原人回來,她是部落裏最漂亮最聰明的個性最獨特的人,這麼優秀的她,理應嫁給同樣優秀的他才對。
  現實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以為亓官靈誰都看不上,原來不是,她看上一個中原人,他一拳頭就能揍暈過去的中原男人。
  許從一直直回視郫邁不懷好意的注目,面色沉靜,他抿了抿嘴唇。郫邁聲音不小,甚至刻意拔高,以便周圍的人都能聽到。
  自然的,和許從一同行的人也皆有所聞,真正的事實,和當下郫邁看到的幾乎可以說截然相反,許從一不但不是捕獵最少的,反而他們當下大多數人馱著的物品,都得歸功許從一。
  郫邁性格囂張倨傲,這是眾所周知的,他一身武力卻是還可以,就是不大好相處,在他眼裏,讓他心悅誠服的人只有首領亓官闕,至於其他人,他則表現得相當傲慢,好在他不怎麼惹事,大家也都讓他幾分。
  只是在這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出言詆毀救過大家一命的許從一,就是大家不願意看到的了。
  他們這個部落裏,或者可以說他們這些異族,崇尚絕對的力量。許從一在捕獵中的所作所為,足夠證明他是一個不畏艱難險阻的強者。
  強者是值得敬重的,任何的侮辱,都絕對不可取。
  “郫邁,你錯了,他才是收穫最多的。”
  有一個人站出來,直接否定了郫邁的話。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我們這裏大半的貨物,都是許從一獵來的。”
  “他殺死了黑熊,他和首領共同救了我們。”
  ……
  不只郫邁震驚,亓官靈同樣難以置信,她轉頭看向許從一。他沒說,他由著她還有郫邁、還有其他族人對他產生誤解。
  “從一,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麼多人都相繼說著,事實已然很明顯,可亓官靈還是害怕,怕是水中月,一碰就碎了。
  被知道是早晚的事,成為眾人的焦點,許從一卻不是太喜歡,他更想平淡點,安靜點。
  “是,都是真的。”許從一頭點了點。
  聽到許從一承認了,亓官靈簡直欣喜不已,這樣一來,她和許從一的親事,就是十拿九穩了。
  拉著許從一手,亓官靈把人往部落裏帶,其他族人知道他們的關係,若說開初還對許從一是中原人,以及他給人外在柔弱的印象,那麼現在,都跟著改觀。這樣的人,才配得上亓官靈。
  亓官靈沒帶許從一去她屋子,更沒去許從一那裏,而是同許從一去了部落居中最大的一個蒙古包——亓官闕的住處。
  亓官闕讓人守在外面,沒他的允許,誰都不能進去。
  脫了外套放置一邊,坐在靠牆的座椅邊,動作放緩,將右邊肩膀從裏衣裏露出來,屋子中間放置了火爐,裏面木炭猩紅,不斷往外逸散著熱氣。屋裏溫度比外間高許多,因此即便穿得單薄,不至於過於寒冷。
  他受傷的事,瞞著所有人,屋裏備著有傷藥,亓官闕拿了藥膏出來,先是自己用布沾著酒,給傷口消毒清理了一邊,擰眉忍著痛,之後反手往熊爪抓出來的裂口上抹傷藥。然而傷在後背,無法看到,塗藥的過程,不太順利。
  不時塗抹地過重,亓官闕額頭浸出的冷汗一滴接著一滴落下堅毅的面龐。
  亓官靈和許從一到的時候,亓官闕還沒擦好,亓官靈聲音放得低,加上外面刮起了大風,風把聲音給吹散,以致裏面的亓官闕無從得知來了人。
  “你說舅舅不讓任何人進去?”亓官靈對於蒙古包外的守衛說法,感到尤為不解。
  “是的。”守衛直點頭。
  亓官靈往厚實的門簾裏望,舅舅在裏面做什麼,才會禁止人隨便出入。
  “他在裏面給自己擦藥來著。”系統能夠查看到正在發生的,以及發生過的事。
  許從一眼簾垂了下去,語氣裏像是帶著點不確定和自責。
  “之前我被黑熊攻擊,是舅舅救了我,我當時不太確定,現在回想一下,可能舅舅被熊傷到了。”
  “但舅舅他什麼都沒說。”亓官靈眼睛因為詫異而睜得圓圓的。
  許從一掀起眼皮,往前面望:“也許是怕其他人知道因為我受的傷,我印象不好,畢竟他要把你嫁給我。”
  “所以舅舅這是為了我……為了我們?”亓官靈順著許從一的暗示往下麵說。
  系統:“這波節奏帶得真好。”
  若果有手的話,系統鐵定已經啪啪啪拍響了巴掌。
  “進去看看,起碼確認一下。”許從一還算是外人,不好直接闖進去,由亓官靈來,合情也合理許多。
  原本過來就是找亓官闕,不管有沒有許從一說的這事,她今天都會進去。
  亓官靈往裏走,守衛試圖攔住她,亓官靈抓著面前的胳膊,把人往一邊推。用的力道不大,守衛可以輕鬆掙脫,但亓官靈不是其他的任何誰,守衛想攔,卻是不敢真攔。
  走到門簾前,一把撩開,屋裏熱氣冒出來,亓官靈朝裏一看,隨即看到亓官闕半邊肩膀裸露,他側坐著,因此進來的兩人一眼就看到了肩膀後側橫亙在上面一條猩紅猙獰的爪痕。
  亓官靈嘴裏驚叫了一聲‘舅舅’,立馬快走了上去。她眼睛發直地瞅著那條還在滲血絲的傷口,根據許從一剛才的說辭,這傷口是為許從一受的。他以為舅舅不喜歡許從一,這樣是不是可以說,舅舅其實喜歡許從一,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
  膏藥抹地並不均勻,有些沾到衣服上。
  亓官靈拿過桌上的膏藥:“舅舅,我來幫你抹吧。”說著也不等亓官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就粘了藥開始往傷口上小心翼翼塗。
  門簾在身後自發關上,前方亓官靈已經上手塗了,許從一站在門邊,沒再繼續往裏。
  亓官闕頭轉向右邊,以為進來的只有亓官靈,看到悄無聲息矗立著許從一,沉然的眼眸,轉瞬淩冽起來。
  發現亓官闕看向後方,亓官靈視線跟多去。
  “舅舅,我代從一謝謝你,謝謝救了他。”亓官靈看許從一面色凝重,想必一時過於自責,所以沒法開口,於是她向亓官闕道謝。
  亓官闕眼眸微眯,淩厲眸光讓許從一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亓官靈和許從一過來,必然不是因為知道他受傷,那麼就是其他的事了。亓官闕擱在桌面上的手臂移了下來,置於自己腿間。
  “你是來問你和他的親事的?”
  亓官靈擦藥的動作怔了一怔,在亓官闕能看透人所有隱秘的注視下,亓官靈能做的只能是點頭。
  “真那麼喜歡?”亓官闕冷漠著聲,聽不出一絲波動起伏。
  “是的,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從一一個人從中原到塞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不能辜負他。”亓官靈轉目看著許從一,傾訴著她的滴滴情愫。
  許從一表情發愣,顯然被亓官靈的忽然告白給驚到了。
  亓官闕似乎聲音裏帶了別的意味:“要是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會怎麼做?”
  他說的太過平靜,讓人沒法去懷疑這是假設。
  亓官靈當真了,她停下了手:“我會和從一離開部落,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這次換許從一瞪大眼了,亓官靈朝他微笑。
  對了,這才是對的,沒有誰可以阻止他們在一起。


第72章
  笑容很燦爛, 落在亓官闕眼裏,卻是意外變得有點刺目。說不上來是試探, 或者只是隨口一問, 這個答案,讓亓官闕認識到一個問題,他需要有東西來掣肘許從一。
  亓官闕將視線落回到身邊的亓官靈身上, 他難得這麼在乎一個人,所以哪怕這人是他外侄女亓官靈的心上人,他都會拿過來。
  “關於你們的親事,我明天和阿尼商量一下。”亓官闕面無波動,沉聲這樣說道。
  擦好傷藥, 拿了紗布給亓官闕包紮上,亓官靈得到了想要的答復, 告了別後, 和許從一離開。
  從進來到出去,許從一都沒發過一言,到這會還有點恍然。
  先是見到亓官闕受傷,然後是亓官闕同意他們在一起。都讓許從一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在亓官靈的屋子裏, 亓官靈讓許從一把今天捕獵間發生的事,都講給她聽。
  那並不是值得拿來議論的事, 因為生死一線, 只是亓官靈明眸蕩漾柔情,叫許從一說不出回絕的話。
  於是許從一將整個始末都講述給亓官靈聽,亓官靈不時發出驚歎聲。
  部落外, 最後一支狩獵隊回來了,然而同前面兩支隊伍不同,他們基本都是互相攙扶著,有的甚至橫趴在馬隊上。
  在屋裏的兩人聽到外面傳來異常的吵鬧聲,聞聲走出去。遠處的亓官闕將血衣脫了,換了一身款式和顏色都基本一般無二的衣服,從蒙古包裏出來。
  他身邊跟著一個人,那人正面容焦急地說著什麼。兩人都步伐匆忙。
  “走去看看。”亓官靈和許從一跟著其他族人,一起往入口處走,還沒走近,聽到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的痛吟。
  有人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撥開人群,亓官靈看到人群圍著的中間,數個外出狩獵的族人,都瘸著腿,或者拖著臂,血腥味濃烈,並緩緩逸散。
  “……說是回來的路上踩到捕獸夾了。”
  “太倒楣了吧。”
  “去的時候怎麼沒碰到?”
  “好像繞路了。”
  “看著都覺得很痛。”
  “當然痛,運氣差點,能直接給你夾折腿。”
  還不待亓官靈找人問明事故原因,旁邊就有人說了出來。那邊亓官闕也很快聞聲出來。見到其中趴在馬背上的一個族人,這會左腳腳踝上還卡著一個黑漆漆的獸夾,上下尖銳的利齒深深陷阱到傷著肉骨裏,血液還在不斷流淌。那個獸夾特別大且沉,黑漆漆的,泛著寒光,比他們部落裏的還有大一些。獸夾卡得緊,有人試圖掰過,不但沒掰開,反而在失手後,利齒進入得更深。
  傷者流血過多,劇痛下已陷入半昏厥狀態。
  亓官闕走到馬匹旁邊,觀察了一會獸夾,然後伸臂過去,兩手抓著獸夾上下鋸齒,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眉峰微微一擰,隨後一個發力。
  哢!眾人似乎聽到金屬塊碎裂的聲音,獸夾裂開,脫離傷者腳腕。旁邊有人立刻上去把傷者給拖抱下來。
  至於其他的傷患,都一併有人往裏面攙扶。取下來的獸夾還在亓官闕手裏,開初是右手拿著,後來換到左手。許從一和亓官靈往後面退,讓開一條寬闊的過道。
  當亓官闕從面前擦身而過,許從一下意識往他右肩看,男人走路間,擺動的都只有左手,右臂垂落著,好似失去控制力。
  許從一盯著亓官闕遠去的背影,身邊亓官靈叫了幾聲,才總算回神。
  “發什麼呆?擔心他們嗎?不會有事的,就算傷到骨頭,只要沒斷,很快就會好的。”亓官靈見許從一面有凝色,於是說道。他們族群的人體質都很好,受點輕傷,都不用擦藥,幾天就能癒合。稍重一點的傷,只要不危及生命,大家都習以為常,不會表現得太過驚慌。畢竟驚慌無濟於事,最首要的是治療傷口。
  傷者都送到專門醫治的地方,入口處集聚的人慢慢散開。接下來沒什麼事,亓官靈帶許從一到部落旁邊的一個湖泊邊去,天氣驟降,天空雪花不斷飄飛,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到處都傳遞著一種祥和安寧的氣息。沿著湖泊邊緣緩慢走著,一對年輕人十指緊扣,他們共同享受著這一刻難得的平靜。
  在夜色快要降臨下來時,二人返回部落,吃過飯後又在一起待了會,雖然彼此間並沒有時刻都在說話,但兩顆心已然走得很近很近。
  在亓官靈住處分別,許從一掀起門簾,獨自走向自己住所。
  當走過三個蒙古包時,似乎想到了什麼,許從一神色微有一沉,繼而轉道,朝著反方向走去。
  系統:“哎哎,這是去哪里?”方向完全不對,也並不是亓官靈所在的位置,系統表示出極度的好奇。
  “刷一刷耽美線。”許從一毫不隱瞞,直言不諱。
  “我看看啊,亓官闕還沒睡,叫了阿尼,兩人在商量著什麼事。”看得到,只是聲音過於低,聽不大清楚。
  走了一會,視線中已經可以看到亓官闕的蒙古包,這會外間沒有站著守衛,倒是時不時有人從面前走過,部落裏夜裏有專門的人進行巡視,天空完全黑沉了下來,雪停了,大多數蒙古包裏面的蠟燭都吹滅,還有外面防護欄上稀疏的幾處火苗,火光擴散到這邊,光亮減了大半,隔五六米,若不仔細看,難以看清對面人的臉孔。
  巡視的人雖然沒辨清那是許從一,不過第一時間卻是知道,就是他。許從一身上依舊穿的是自己從中原帶來的服飾,沒有著異族服裝。
  看到是他,為首的人出聲詢問,他這是要去哪里。
  許從一往不遠處最大最高的蒙古包望過去,說話的人順著他目光,瞬間明瞭。
  “我找首領有點事。”許從一沒具體說是什麼。
  因著白天狩獵的事,幾乎可以說部落裏每個人都知道許從一的存在,並知道他相當厲害。
  就簡單問了句,這人沒再繼續,末了離開前提醒了一句:“我剛看阿尼進去了,一般首領和他談話,都會談很久,我看你還是明早再來吧。”
  “我先等等。”如果真的等很久,那麼他再離開。這是許從一沒有說的話。
  在亓官闕住處外找了一個不至於太過顯眼的地方,許從一靜靜站立著。這一站,巡視者們走了三次,每次從他面前過,看到的都是同一個姿勢動作,好似被人給施加了定身咒。
  當巡視者們第五次走來時,許從一頭髮上,肩膀上已經積了一層厚雪,夜裏衣服顏色顯得很暗,露在衣裳外面的臉,被寒冷的夜風吹得蒼白,析瘦的身軀,怎麼看,怎麼覺得孱弱,好似隨時要倒下去一般。
  開始問過許從一話的男子看許從一好似根本不會離開,正想過去,讓他不用再等,那邊門簾從裏面被人掀開。
  阿尼略微弓背走出來,頭乍一抬,看到巡視者們,還有站在他們對面的那個,覆了一身雪的青年。
  快步走過去,阿尼看著許從一,問話卻是對為首的族人。
  瞭解到許從一這是有事和亓官闕說,阿尼想了想,他離開時,亓官闕脫了外袍,準備入睡,有心想讓許從一回去,不過在看到許從一凍僵的臉,還有細微瑟瑟發抖的身體,惻隱之心頓起,這人不日後就將迎娶亓官靈,成為部落中的一員,身份也會跟著變化。
  可能的確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不然不會在這麼寒冷的夜裏,還執著地等在這裏。阿尼沒攔著許從一,相反,讓他快點進去。
  許從一往前走去,阿尼和巡視者同他擦肩而過。
  站在門簾外,許從一沒有立刻進去,他垂眸思考了一下,隨後才揚聲對門裏道:“……首領,我可以進來嗎?”門簾不是木質的,是一大塊厚實的簾布,裏面也就相應沒有門栓,外面的人只要掀開布簾就可以進去。
  沒聽到回應,許從一又重複了一聲:“我能進來嗎?”
  又等了一會,就在許從一以為內裏的人已經睡著了,一道沉沉的聲音道:“進來。”
  隔著布簾,這道聲音卻是瞬間擊中許從一身體,讓他下意識抖了一下。
  抬起手,拉開門簾。
  屋裏的蠟燭熄滅了過半,只剩正對面,一盞橘紅色燭火因著他的進入,在驟然灌入的寒風下,猛地一顫。
  許從一進帳,在門口踟躕了片刻,迎著男人逼壓的注視,往前面緩行,每走一步,都好似要立刻掉頭跑一樣。
  已經脫了外衣,就要躺下睡覺,意料之外的,竟然能看到許從一主動來找他。
  亓官闕猜不到他所來是為何,和亓官靈的親事?下午那會,他覺得自己說的夠明白,這人也不應該是那種犯蠢的人。
  “什麼事?”既然不知道,那麼就問。亓官闕面色沒有波動地問道。
  許從一猛地抬眸,在對上亓官闕淩厲鋒銳得仿若能穿透他身體的目光下,嘴巴張了張,又抿得很緊,嘴角弧度明顯。
  人都來了,卻隻字不說,和他打啞謎來了。這個人總能輕易挑起他的情緒,亓官闕耐心向來就不多,他噌地站起來,大長腿跟著就邁向許從一。
  這一番動作,驚得許從一往後面退了一步。
  在亓官闕走動中,許從一觀察到他的右臂,沒有擺動的跡象。
  “我來說聲謝謝。”許從一像是終於鼓足勇氣,將壓在心底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當做不知道、沒看見,這人因救他而受的傷,拋開彼此間的恩怨不談,他救了他,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就一聲謝?”深夜冒雪跑他這裏來,僅僅是為了道一聲謝,亓官闕不知道該說這人天真,還是傻了。
  亓官闕低目,看向目光堅定沒有閃躲、迎視著他的許從一,他不認為就為了一聲謝,這人會出現在他這樣一個,曾經強圧過的人面前。
  “還是說,你覺得救命之恩,一句話,就能抵消?”
  許從一猛地一怔,全然沒想到亓官闕會給出這個答復。
  “那、你想我怎麼還?”話沒從大腦裏過,自然就脫口而出,只是一出口,許從一就後悔了。他看到亓官闕手指往他臉龐伸過來,馬上就會碰觸到他。
  許從一上半身往後退,眼裏排斥意味瞬間攀升。
  然而他以為的沒有發生,亓官闕手懸空在他面前,再往前一丁點,就能碰到他,可是男人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竟然停了下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由你想。你覺得,你能給什麼,來償還這個恩情?”亓官闕聲音低暗,聽不出起伏,可就是無端給人一種呼吸不暢的逼迫感。
  許從一在和亓官闕的對視中,於一瞬間,就知道,男人最想要的是什麼,然而偏偏就是這個,他不能給,也不會給。
  他後悔了,根本就不開一時頭腦發熱,跑來亓官闕這裏,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得寸進尺之輩,他真是愚蠢過頭了。
  “我會還你一條命。”許從一驚愕歸驚愕,給出了他能給的最好的答案。
  亓官闕被他的話逗樂了,呵了一聲。
  “那好,我就等著你。”
  從亓官闕這裏離開,一出去,許從一就鬆開緊緊攥著的手,掌心指尖陷進去,刺痛明顯,指骨彎曲鬆開,又彎曲,鬆開。一個事實擺在眼前,亓官闕對他的興趣,還沒有散,或者應該說更濃了。
  等和亓官靈成親後,找機會讓亓官靈和他一塊離開這裏,整天面對這一個對自己心存覬覦的人,許從一覺得自己心還真沒那麼大,可以當做不知道,看不見。
  他和亓官闕境況如何,許從一盡全力地瞞著亓官靈。
  但接下來的數天裏,亓官闕那裏不見任何異動,而親事在整個部落都傳開了,日子定在下周的週三,那天是個黃道吉日,益嫁娶。
  亓官靈的身份原因,她和許從一的結合,成為了部落裏近段時間以來最盛大的事,人們開始忙碌起來,幫著佈置禮堂洞房。隨處可見紅色喜慶的布綢,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欣喜悅。
  兩人的喜袍都是大紅色,交由部落中會針活的幾人連日連夜趕工,經過兩天時間,趕了出來。衣服提前一天送到亓官靈那裏,算是一種習俗,新人在成親前一天,不可見面,亓官靈知道許從一同樣拿到了喜服,她在屋裏穿試喜袍,站在銅鏡面前,想像著許從一穿紅色喜袍會是什麼樣。
  親事交由阿尼負責,阿尼特地叫了一人,在成親前這段時間,跟著許從一。
  在準備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小插曲。亓官靈是不知道的,許從一當然也沒看到,是從系統那裏得知。
  另一個部落,居住在數裏外的一個、和這個部落有過大大小小很多摩擦,在一天夜裏派人偷偷潛入到部落裏,企圖盜取他們儲存好的過冬用的物資。然而前來的幾人還沒找到儲藏室,就讓人給發現。將人快速制伏,為避免消息擴散開,亓官闕命人當場把夜襲者給全部打折了腿,扔到半裏外已經快要結冰的湖泊中。
  被扔下湖的人哭求喊鬧,哀聲求亓官闕讓他們爬上岸,亓官闕命人守在湖邊,上來一個打暈一個。
  至於打暈後的,身體自然就沉沒進湖水中,被其他同伴撈起來,湖水刺骨冰冷,夜襲者們體溫迅速流失,漸漸的體力開始不支。
  扒著湖邊的手開始有脫落。
  連日來的大雪,將外出中原的路給徹底封了,這些來偷糧食的人,在某個角度來說,竊的是族人的性命,雖然沒有得手,但仍舊罪不可恕。
  亓官闕不是什麼慈悲者,手上早鮮血淋淋,後來族人回來稟報,說凍死了一半,另一半爬出湖泊,爬向他們的部落,至於是死在路途中,還是沒有,亓官闕就沒關注了。
  從系統那裏,許從一瞭解到,爬出來的一半人裏,中途又死了三分之二,到最後,只有兩個活著返回,不過這兩個也沒落到多少好,一個半身癱瘓,一個瘸了條腿。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則,對於亓官闕視人命為螻蟻、隨意判決他人的做法,他不枉加評斷。
  他只是來攻略,完成指定任務的,不是來試圖改變誰。
  就是攻略對象,哪怕他們對自己動心,起了佔有的心態,繼而變得瘋狂扭曲,病態魔障,他也僅僅只是看著,不會妄圖去改變誰。
  關鍵為什麼要改變,沒必要改變。
  世界都是虛假的,都是被提線操控的木偶,聖人給誰看。
  婚禮是在黃昏時分舉行的,許從一穿著大紅喜袍,帶著人前去迎接亓官靈。和中原那邊的成親方式不同,異族這邊簡化了很多步驟。加之許從一父母同亓官靈一樣,皆雙亡,這邊就亓官靈舅舅一個親人。
  接到人,兩個新人往喜堂走,部落裏所有人都聚集了過來,跟隨著穿大紅喜袍的新人往前方走。
  喜堂門簾打開,中間高位上,就獨坐了一人。
  亓官闕穿著一身華貴的異族服飾,低目看著往屋裏漸行漸近的兩人。兩人衣服都穿著特製的喜袍,亓官靈頭戴喜帕,遮住了嬌俏美麗的面容,但搖曳婀娜的身姿,也足夠大家從中窺得一二,必然如天仙下凡。而許從一,雖容貌不是最佳,然膚色較異族人都普遍皙白,在深紅的衣袍襯托下,整個人都顯得比平日裏好看許多,臉頰微紅,因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明眼看得出來,高興且喜悅。
  一對新人步進喜堂,司禮一旁高聲念著固定的話語。
  兩人轉身朝門外膝跪下去,叩了下頭,隨後起身面向亓官闕,膝跪,磕頭。
  “夫妻對拜!”
  許從一和亓官靈面對面膝跪著,兩人上半身一同下彎,向對方鞠了一躬。
  亓官靈由人送回了他們的新房,許從一被留了下來,部落裏的人圍著他灌酒,酒量不好,但根本沒法拒絕,一杯杯辛辣的酒下肚。剛喝完一杯,立馬就會有人端著酒過來,祝賀他和亓官靈結尾夫妻,冰冷液體進入喉嚨,帶來極端不適的感覺。
  能夠感覺到腦袋越來越沉,看人都漸漸有重影,臉部表情不大受自己控制,說出的話也變得遲鈍,連拿酒杯,手都搖晃得厲害。
  又是數杯酒下肚,許從一笑得不設防,慢慢的,誰端酒來,不等對方說什麼,他自己往嘴裏倒酒。
  阿尼看了看天色,覺得差不多了,便出去將又要敬許從一酒的族人給拉住。
  “行了行了,真把人灌醉,待會怎麼洞房?好啦,你們送姑爺回房間。”阿尼揮手叫來了兩個人,那兩人一左一右將許從一胳膊架肩膀上,扶著人,就快步離開。
  將人送到新房裏,兩異族人轉身就退出去。
  待門簾一放下,原本混沌的一雙眼,立馬變得清明銳利起來。走到屋子邊,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放置了有一會,已經冰冷,液體一滾進肚子裏,許從一就打了個激靈。
  他扶著桌沿坐下,一手擱在桌上,一手揉搓著額頭。醉是肯定醉了,但意識還相當清楚,行為還能控制。
  抬頭間,往床榻方向看,本該坐在那裏的女主亓官靈,這會意外地躺下了。
  “什麼情況?”許從一擰著眉。
  系統:“她被下了迷藥,估計不到明天清醒不了。”
  “誰?”
  系統:“你說還能有誰。”
  “手段夠行,就不怕亓官靈怨恨他?”許從一搖了搖頭,不大能理解亓官闕這樣的做法。而且是在這樣的日子裏,總不至於他待會要過來這裏。
  那就真的是荒謬加荒誕了。
  身體後移,背脊往牆壁上靠,許從一閉上眼假寐。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也許很久。
  一道腳步聲,往他這邊靠近。
  許從一酒醉歪著頭,一時間沒有睜眼。
  當面前一道逆著燭光的黑影傾覆下來,許從一細長的睫羽蒲扇了兩下,隨後緩慢地半睜開眼。
  視線裏一片模糊不清,眼前出現的人個子很高,讓坐著的許從一努力揚起脖子,眼睛眨了又眨,好一會才慢慢將眼前男人的臉給拼湊清晰。
  許從一指骨彎曲,抓著桌沿,努力將自己身體給菗抜起來,然而四肢都發軟,撐了一點,立馬又坐倒回去。
  他胸脯起伏幅度加大,緊緊瞅著忽然冒出來的人。
  “亓官闕,你來……這裏……”許從一咬字含糊不清。
  亓官闕盯著許從一,目光寒銳如同看著一個獵物。
  男人沒吭聲,只是死死盯著他的臉,臉頰被火灼燒一樣,忽然就刺痛起來。許從一轉過頭,兩手都抓著桌沿,花了點力氣,才總算讓自己能夠站立起來。
  他從亓官闕面前擦身而過,走向裏面的床榻。
  剛走了兩步,胳膊一股大力猛地襲來,身體被一鐵臂給箍著,身體拖向後方,咚一聲悶響,許從一腦袋暈眩了好一會。
  等緩過神,脖子左右轉動,發現自己被亓官闕拽回了桌子邊,抓著肩膀的手,像是要捏斷他骨頭一般。


第73章
  腦袋過於暈沉,導致許從一反應慢了好幾拍,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力量似乎在迅速遊走。當發現亓官闕靠得過近,彼此身體貼地很緊,幾乎嚴絲密縫,能夠輕易感知到從對方身體傳來的熱度,可以說是瞬間,就激起了許從一一些非常不好的回憶。
  許從一怔忪了一會,隨後用力掙扎起來。然而醉得太厲害,壓著他的人清醒異常,許從一這點掙扎,如同小貓抓撓一樣。亓官闕只用一隻手臂,就將許從一的抗拒給鎮壓住,擒著許從一的兩手腕,給反鉗在他背後。
  雙手被縛,許從一哪里會甘心就這樣,於是身體扭動,想從這種叫人心懼困境中逃脫出來。然而立馬的,他忽然渾身一僵,如同被點了定身穴,只有眼睛可以轉動。
  他驚恐慌張地往兩人貼合得密實的身下望,瞳孔在觸及一個明顯突起的地方時,一點點擴大。太過驚訝,嘴巴微微張開,內裏猩紅柔嫩的舌尖若隱若現。
  會出現在許從一和亓官靈的洞房裏,不是血來潮,他早有這個打算。不然也不會讓人給亓官靈下藥,讓她昏睡過去。他同意兩人的婚事不假,但本質上,出於自己的一個私心。許從一不是想娶亓官靈嗎,那麼好,他讓他娶她。
  只是這洞房花燭夜,就由不得他了。
  亓官闕曾經下意識想過,穿上大紅喜袍的許從一會是什麼樣子,現下他看到了,一個最為鮮明的看法,這人果然適合穿紅色。帳裏燭光橘黃,紅衣勝血,加之許從一本來膚色就白皙,這樣一番裝扮,意外的美得令人心動。被接連灌了數十杯酒,那麼多酒便是自己喝,恐舊這會也會有醉意,何況許從一個來自中原、酒量原本就不佳的人。
  亓官闕手裏施力,把人摁進自己懷裏。低頭間,擒住了許從一緋色泛著粼粼水光的紅唇。啜吸了一下,嘗到了酒味,因著是這人,酒味中於是多了一種香甜,甜得叫人心醉,恨不得立馬將人拆吃入腹。
  不過夜還才剛剛開始,而美味佳餚,自然要一點點品嘗。
  唔,被吻的人嘴裏發出一道不舒服的低吟,壓著的兩腿在做著沒有用處的掙扎,亓官闕用膝蓋頂開,將下半身嵌進去。
  抬頭撤離開一點,目光一低,就直視上許從一燃燒著一簇怒火的明亮眼眸。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尤其是當注視著你的時候,裏面滿載著熠熠星辰,清澈透明,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隨時會愛上你,然後任你為所欲為。
  亓官闕喜歡許從一的眼睛,他扣著許從一後頸防止他開的指,遊弋到他臉上。指腹在眼尾出輕輕摩挲著,青年臉龐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而怒火燒得旺盛,將眼尾都蕩出了一點暈紅。動人得緊,感人得緊。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當下的樣子,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而只叫人想剝光了他,進到他身體深處,讓他殷紅的嘴,只能發出小貓一樣的嚶嚀,啜泣著求他慢一點輕一點。亓官闕不是縱欲者,但也不是禁欲者。第一次是巧合,不過誰叫這人身體太過美味,食髓知味,稍作一回想,欲望就猛烈地朝著一個地方聚集,然後又迅疾往四周擴散,腦袋裏無數個聲音在叫嚷狂囂,讓他佔有這個人,讓他欺辱他,貫穿他。
  亓官闕抓著許從一大紅喜袍往旁邊一扯,撕拉聲響,衣服袖口崩裂,紅色喜袍被撕開。裏面穿著淡色的裏衣,亓官闕指腹衣裳下擺流連的一會,隨後撩開,指骨往裏面鑽。
  觸手一片細膩潤滑,帶著比常人略高的體溫。肌肉緊緊繃著,亓官闕目光始終盯著許從一的臉,看他咬著自己下嘴唇,全身細細微微的顫抖,那種恨極了、氣極了、怒極了、羞憤極了,萬分想要掙脫,可力量不敵,偏又不認命的小模樣,著實讓人為之著迷。想打碎他破壞他,讓他這些表情全部都變為一種,沉迷淪陷進欲望裏,渴求被填滿。
  背後的掌逐漸往下方遊弋,順著下凹的脊柱,不斷往下走,每路過一個地方,都帶著錆色的逗弄。許從一難以忍受得住,語氣雖然狠厲,只是當下衣衫半褪,出口的話,莫名就帶著一種嗔怪。
  “住手,亓官闕。你瘋了是不是,這裏……”是他和亓官靈的婚房,後面的話許從一難以說出口,被亓官闕這樣摁著肆意褻玩,那邊亓官靈睡著了,也許馬上就會醒,如果她醒來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樣想,許從一沒勇氣去猜想那個結局。
  似是知道許從一所擔心的,亓官闕忽然低頭,一口咬在許從一裸露出來的半邊肩膀上,說是咬,其實只是用牙齒輕輕啃了一下,離開時,沒有留出痕跡。
  他瞧著許從一劇烈晃動的眼眸,聲音幽幽沉沉,絲線一樣纏著許從一,讓他掙脫不開。
  “她明天才會醒,所以放心,不管你叫多大聲,靈兒都聽不見。”
  許從一表情跟著一愣,很快就知道亓官闕話裏真正的意思。
  “她是你最親的家人,你這樣做,難道就不怕她知道?”這個人簡直就是瘋了,在這裏,在婚房裏,難道真的準備把他……
  許從一不相信亓官闕真這麼殘忍。
  亓官闕輕撫著許從一顫抖的嘴唇,他忽地用力掰開,將兩指探了進去。
  許從一下意識就咬下去,但立馬的,牙齒一酸,腮幫子都酸痛,男人兩指在他嘴裏大肆攪動。
  “知道什麼?我碰過你?”亓官闕眼裏閃動著野獸一樣寒冽的光芒。
  許從一眉宇猛地一擰,頭費力往一邊轉,舌尖更是想把嘴裏作亂的手給頂出去,下一瞬,舌尖被人夾住,亓官闕的指往他喉嚨方向深陷,一股強烈的作嘔感湧上來,許從一掙扎的弧度,立馬又大了起來。
  口腔裏的指適時撤了出去,在許從一眼裏被逼出淚花時。
  躬著背極端難受地不斷咳嗽,花了好一會才緩和下來。
  這個過程中,亓官闕沒再有任何異動,只是盯著許從一,那股視線極度尖銳露骨,讓被注目的許從一渾身都愈發僵直。
  酒意在緩慢地擴散,四肢明顯無力發軟,似乎保持頭顱不歪下去,都費盡了許從一半身力氣。捏著腕骨的掌鬆開,許從一抓著後方抵著豚的桌沿。
  忽的,兩隻手緊扣他腰肢,將他整個人往上提,隨後被強行摁坐在身後的桌子上。腰間一隻臂膀撒開,轉而掰開許從一想要收攏的雙腿,嵌在中間的另一人,身軀往裏擠,於是兩人最隱秘的地方不可避免來了個最親密的碰觸。
  最脆弱和敏感的地方被碰到,許從一沒能咬住的唇裏發出一道濕膩粘稠的聲音,這聲音夾裹著一絲媚意,讓許從一難以置信。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一如那天在溫泉裏,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這裏不只他們,還有另外一個人。即便亓官靈昏迷著,但許從一還是肝膽具顫,實在承受不住的時候,就咬著自己手腕。可男人好像故意要聽他發出聲音,當他咬腕骨時,會強行拿開他臂。深處一個突起被來回摩擦撞擊,聲音陡然變了調,媚態的叫許從一自己聽了,想立馬昏死過去。
  從桌子上輾轉到地上,因著撲了厚實的地毯,基本躺在上面,也不會太過冷硬。到後來怎麼掙扎反抗,都掙脫不了,許從一閉著眼,想借此來暫時逃避。身體忽然淩空,等後背碰到一處柔軟的地方,許從一駭得瘋狂掙扎。
  他被帶到了塌上,一轉頭,就看到同樣躺在上面,但睡顏安寧的亓官靈。亓官闕滾燙的東西還在深處衝刺,許從一流著淚求亓官闕,換來的是更加猛烈的撻伐和進攻。
  具體何時收尾結束,許從一半昏半迷,沒有印象,最後昏迷前,看到是在他上面亓官闕攝人心魂的銳利眼眸。
  亓官靈是被一個可舊的夢魘驚醒的,她啊地尖叫了一聲,猛地睜開眼。
  先是眼睛出神地看著頭頂上方帳步,隨後抬手將跌落下額角的一滴冷汗給拭去。驀的,手肘碰到什麼東西,亓官靈轉頭,朝右邊看去。
  看到的一幕景象,讓亓官靈眼眶慢慢放大,就在她的咫尺間,她的新婚丈夫,一頭黑髮淩亂的散著,一張皙白的臉龐,這會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繃中得像是被人吻咬過一樣。
  吻咬!這個念頭一起,亓官靈抓著蓋在許從一身上的被褥猛地一掀,被子下麵的景象,讓亓官靈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下意識看向自己,以為是自已將許從一弄著這個樣子,可是穿在身上的衣服好好的,那麼就不是她了。
  亓官靈驚慌失措撲過去,抓著許從一肩膀用力搖晃,她不大敢相信,覺得這一定是在做夢。
  只是許從一被折騰了一晚,裏面的東西雖然及時清理,但情緒波動過大,這會人發燒,燒得迷迷糊糊,被亓官靈這麼一搖,醒是醒過來,但還沒完全清醒,下意識以為碰他的是昨晚那個人。
  “別碰我。”伴隨著一聲低吼,是亓官靈被推開,身體撞擊牆壁的聲音。
  亓官靈驚懼地看著許從一朝她望過來的噬骨恨意,手臂試探性地往前面神。
  “從一,是我,亓官靈,你是不是認錯人了?”看許從一衣不蔽體,脖子上,還有手腕間鮮明的痕跡,尤其是下面不著一縷,只衣袍堪堪遮住一點。那些斑駁淩亂的痕跡,足夠說明一個問題,在這間本該屬於他們兩的新婚屋裏,她的丈夫讓人給欺辱了。
  許從一推開亓官靈後,一把抓過被子,掩住自己身上的不堪,聽到亓官靈聲音,表情慢慢緩下來。
  他抬眸看了眼亓官靈,隨後看向自己,手腕上咬痕明顯,手指間殘留著叫人想要歇斯底里的痛感。
  “靈靈,我……”許從一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耐,因著坐了起來,牽扯到某個過度進出的地方,許從一身體猛地哆嗦了一番。
  “你,先出去一下好嗎?”許從一扯開唇,朝亓官靈笑,笑容裏僅是悲哀和苦澀,亓官靈手臂想過去,許從一往後躲。
  亓官靈緊了緊手指,她努力堆砌出一個微笑,從床尾繞下去,兩腳落地,穿上鞋,往屋外走。走到中間忽然一偏頭,就看到被扔在桌子邊的一件大紅喜袍,在昨晚,它還穿在許從一身上,現在不知道被誰扔到了那裏。
  亓官靈臉寒了下去,這個發展是她無論如何,都預想不到的。
  本該是她的新婚夜,她的新郎意外變成了別人的新娘。
  她記得到屋裏,有人給她端了一杯水,讓她喝,她完全不疑有他,接過來就全喝了。然後一覺睡到現在,就是過去到外面狩獵回來,也不會這樣倒頭就睡,毫無疑問的,水裏被人加了藥。
  在這裏,誰會有那個膽子,給她下藥?
  郫邁嗎?這場婚禮整個部落都參加,郫邁雖然不喜許從一,想得到她,可是他沒那麼大膽。除了郫邁外,還能有誰。
  亓官靈掀開門簾,走到外面,昨夜大家把酒甚歡,難得一次大事,估計都放開了喝。亓官靈出去時,天色還不大亮,基本沒看到有人走動。她兩手攏緊了身上的外袍。
  一個名字躍進腦海裏,就那麼毫無徵兆。
  亓官靈甩了甩腦袋,覺得太過荒謬,怎麼都不可能是那個人。
  可是,假如不是他的話,又能是淮。
  驀的,亓官靈想起來他們沒回部落時,在山洞那會,離開那天,碰到了蛇群圍攻,許從一之後回來,是被亓官闕抱回來的。倒是問過具體怎麼回事,現在想一想,裏面漏洞很多。許從一刻意躲閃的眼神,走路時步伐停滯。還有在抵達草原那會,亓官闕和許從一同騎一馬,當時就覺得哪里不對勁,追上去後,看到舅舅攬著許從一的腰,後面下了馬,許從一臉色相當不好,好像在克制隱忍著什麼。
  亓官靈仰頭,望向遠方漸亮的天空,估計著時間可能足夠,她返身回帳裏。
  許從一已經換了一身衣物,站在屋子中間,背脊異常挺直,見到掀開門簾進來的亓官靈,眼睛即刻避讓開,看向一邊地上,亓官靈剛剛看的地方。
  走了上去,亓官靈彎腰將大紅喜袍撿了起來,攥在手裏,指骨曲地發痛,面上保持著極端的冷靜。
  “是舅舅,對不對?”亓官靈一出口,就似平地一驚雷,炸得許從一震驚愕然。
  亓官靈到桌子邊靠牆坐下,她想要竭力扯出一個釋然的笑,然而做不到,她胸口裏揪痛得厲害,想要瘋狂地大喊大叫出來。
  可許從一遭遇到這樣的事,有過半原因都是因為她,她不能再在他傷口上撒鹽,許從一是被強迫的,這點亓官靈不加懷疑。
  “……我對不起你,先是讓你離開中原,跟我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讓你跟著出去狩獵。如果你沒跟我來,肯定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你會有一個溫柔善良的妻子,你們琴瑟和諧,過著令人豔羨的日子。”
  “可這樣一想,我又忽然不後悔了。一想到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我就無法忍受,我接受不了任何人擁有你。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
  “能答應我嗎?除開我以外,你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亓官靈仰頭,看向對面的許從一,她聲音柔風細雨,可表情冷寒,有那麼一瞬間,面容同她舅舅亓官闕重疊在一起。
  許從一站著不知道該怎麼接亓官靈的話。
  亓官靈將手裏的喜袍扔回地上,踩踏過去,她一步步走向許從一,後者看著她的眼,生出了一點怯意。
  亓官靈撲到許從一懷裏,兩臂從他腰間穿過去,環住了許從一腰身,她臉埋在許從了脖子裏,那裏,恰好有一個醒目的吻痕,亓官靈嘴唇貼上去,淺淺的忝舐著。許從一僵著身體,垂落在身側的手臂太過沉重,跟墜了巨石一樣,舉抬不起來。
  “你答應嗎?”亓官靈自許從一胸前仰起頭,她嘴角有了一絲笑意,這笑意浸及至眼底,可叫人看了,寒氣直從腳底竄到頭皮。
  那是假若許從一不答應,就一直問下去的跡象。許從一緩慢點頭。
  “我問一句,這次之前,還有過嗎?”亓官靈沒問具體是什麼,她知道許從一足夠聰明。
  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再隱瞞沒有必要了,一次和兩次,不存在區別。
  “有。”許從一垂著眼說,竭力將悲傷莊回去。
  “我知道了。”具體哪里,細節她就不問了。亓官靈撫著一縷垂落下許從一肩膀的頭髮,在指尖繞了幾圈,隨後一點點放開。
  “我會為你報仇的。”她沒有錯,許從一更沒有錯,錯的只有那一個人,她叫了近二十年舅舅的人。他傷害了她最在乎的人,她不會讓他好過。
  系統:“l00。”
  系統驚訝於言情線竟然滿值。
  許從一同樣驚訝:“滿了?”
  “是啊。”
  奇怪了,許從一一直以為不會有滿值的那一天,可在這個世界,怎麼回事,言情線竟然就這麼到一百了。
  “耽美線那邊多少”
  系統察看了一番,告知許從一:“80。”
  “言情線滿值,還有多久能離開?”他語氣很平淡,身上四處都還有深淺不一的痕跡,但他表現地毫不在意。任由別人對他施加任何行為,與他而言,都掀不起心海多少漣漪。許從一的漠然,讓系統有那麼一瞬,甚至於是希望的,希望他能在意一點。
  但在意什麼,恨還是愛?
  終究會離開,明明許從一的做法才是目前最正確的。迎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任它火焰熄滅,才能不傷己。
  “暫時還不確定,應該不會太久。”系統給了這個答復。
  許從一微垂眼簾,看著亓官靈頭頂的發旋,緊抿的唇角勾了一個稍縱即逝的淺笑。
  積雪已經越來越厚,再過不多久,外出打獵,就無法再騎馬,馬蹄陷進積雪中,還得由人工來強行拉拽。狩獵開始變得異常頻繁起來,之前四五天一次,當下兩三天。
  部落裏經常剩下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外出打獵。而漸漸的,捕獲的獵物也越來越少,有時候某些人甚至會空手而歸。
  亓官闕似乎並不打算瞞著亓官靈,或者原本就沒有想過要隱瞞,不然那天不會把人弄暈後,沒將人帶走,而是讓亓官靈醒來看到許從一一身鮮明的痕跡。外出打獵沒再叫許從一跟著一起去,亓官闕有著私心,認為許從一還是待在部落裏,等著他回來就好。
  但許從一和亓官靈卻沒有如同亓官闕希望的那樣,亓官靈在山林間行走著,許從一警惕周圍。亓官靈向來不愛待在一個地方不動,她更喜歡外面的廣闊無垠的世界。那讓她覺得身心都舒暢。
  他們打獵到了幾隻野雞野兔,由許從一提著,在雪地裏緩行。亓官靈雖然在前面走著,但心思落在後面跟著的許從一身上。
  離那天過去有好幾天,期間兩人雖同床,每當亓官靈想靠近許從一身體一點時,後者都會被嚇到一般直往後面躲。
  被自己的丈夫拒絕,亓官靈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她心如刀絞,痛得幾欲窒息。
  期間一天晚上,許從一出去打熱水,亓官靈開始還沒怎麼覺得,後來等了半天沒等到人,心下忽然就慌亂起來,跑去找許從一,只看到一個裝了熱水的盆在那裏,不見許從一的影蹤。亓官靈想也沒多想,即跑去了亓官闕那裏。門簾外有人守著,卻不是過去較為熟悉的那個,而是始終跟著亓官闕身邊的阿尼。
  亓官靈一步步走過去,門簾關得嚴實,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耳朵裏聽到一些異樣的聲音,像是咬著嘴巴,可還是忍受不住,逸出來的不堪低吟。
  看著阿尼神色間透出來的憐惜,亓官靈知道,不是她的幻聽。而是裏面真的在發生著什麼她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事。
  亓官靈抬手過去,指尖觸及到了厚實的門簾。只要一掀開,就能看到,指尖忽然顫抖得厲害。她害怕了,她沒有那個勇氣。看到事後的痕跡,和現場不一樣,她手臂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只要不親眼看到,她就還能保持一定的鎮靜,阿尼手掌在亓官靈肩上摁下,想要說點什麼安慰亓官靈,語言過於蒼白。他至今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被亓官闕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是亓官靈的丈夫,他們剛成親不久,亓官闕這樣做,將亓官靈放在什麼地方。他搶奪了亓官靈的丈夫。
  他無能為力,亓官闕選擇怎麼做,部落裏沒有人能去置喙,敢去置喙。
  唯有希望亓官靈能看開點,另找一個更合適她的人。
  亓官靈那晚上基本都沒睡,許從一是淩晨回來的,大概以為她睡了,所以當看到屋裏燭火燃著時,表情相當詫異。
  兩人相顧無言,最終還是亓官靈從床榻上下來,問許從一需要清理一下嗎,亓官靈記得那時候許從一的表情,他悲傷難過得像是隨時要哭出來。短短幾天,許從一消瘦得很厲害,幾乎快成紙片人,倘若風大點,估計都能將他吹倒。
  亓官靈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裏,身後一串腳印。這附近她很熟悉,她心裏有個計畫,那是她思考了幾天,決定下來的。沒有告訴許從一,她知道他太過善良,不然不會被舅舅那樣欺負過後,還隻字不說,只為顧全到她的感受。
  雪地上有一些雜亂的腳印,很明顯,不是山雞更不是什麼野兔,那些痕跡算是第一次見,有點像是狗的。
  這個地方卻是沒有狗,那麼就還有另一種可能。
  “附近有狼群,最好建議女主不要再往前了。”系統提醒許從一,4D圖沒有調換出來,許從一看不到附近什麼狀況。
  舉目遠眺,周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呼出的氣體,轉瞬變成白霧,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寒冷刀割得微微發痛。
  還沒有完全適應下來這樣嚴寒的天氣,心臟跳動的頻率都明顯急促。
  “……回去了吧。”許從一出聲喊走在前面的亓官靈。停下腳,亓官靈轉過身,她面上忽然就驚慌起來:“從一,鐲子掉了,你送給我的血玉鐲子掉了。”
  “掉哪里了?”許從一問著,腳下開始往亓官靈那裏走。
  亓官靈牽著許從一手,給他指著一個方法,道:“那兒。”
  許從叫順著亓官靈手指的方向,隨即見到一個透著些微光亮的地下洞窟,洞口狹小,不到兩丈寬。
  亓官靈暗裏觀察著許從一神色,看他似有疑惑,補充解釋:“我剛想換只手戴,誰知道取下來時,沒拿穩,鐲子就掉進去了。那是你送給我的,我丟了,怎麼辦?”亓官靈眼眶裏晃著淚花。
  “丟了就丟了把,我以後再送你一個類似的。”洞窟看起來很深,恐舊下去就難以爬上來。許從一安撫亓官靈。
  “不行,我就要那個。我去撿回回來。”亓官靈說著不管不顧,就直往前走。
  許從一哪能讓她過去,拉住亓官靈胳膊,亓官靈不依,就是要去撿手鐲,於是和許從一兩人在雪窟外拉扯起來,拉扯間,兩人位置顛倒,許從一站在了洞窟外,更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亓官靈失手一推,許從一一腳下踩滑,整個身體直往後仰,在亓官靈失措的神情裏,許從一掉進了雪窟裏。
  等了有一會,才聽到底下傳來重物砸落的聲音,亓官靈盯著洞口有那麼一會,隨後眼眶裏淚水瘋狂湧出來,她身體搖晃,跪倒在地,兩手抓著地上的雪,死死攥緊拳頭。
  對不起,對不起,等這事結束,我就帶你離開,回你的故鄉或者去哪里都可以。
  等這裏一切都結束。
  亓官靈手背抹掉臉上淚水,站起來,撿起地上許從一的長弓,至於打獵來的獵物,就沒拿了。她先是緩慢走著,然後快走、奔跑、狂奔。
  一路奔跑回部落,外出狩獵的亓官闕還有其他族人都回來了,亓官靈沖到亓官闕帳中。
  撲至亓官闕面前,抓著亓官闕衣服,就大聲嚎啕了出來:“舅舅,從一出事了。”


第74章
  坐在洞窟底, 好在下方不全是冰雪,所以其實還比上面要暖和一些。
  許從一背靠著牆, 洞窟很深, 起碼有二十多米,相當於五六層樓房高,好在不是什麼現實世界, 設定他本身有點功夫,不至於直接摔落下來,中途借助洞壁,緩解了一半衝擊力。
  但還是扭到一點手腕,身上穿得厚, 冷倒不是很冷。就是忽然發生的這事,讓許從一覺得很新奇。
  言情不是到100了嗎?莫非這一百是假的, 女主將他推下洞窟, 雖然表現出驚慌失措,但許從一看得清楚,她是故意的。
  將自己推下來,然後準備做什麼?冷死他?
  許從一不由地想起穿梭的第三個世界, 女主滕芸在最後那裏,因愛瘋魔, 將房間都撒滿汽油, 意圖和他一塊死。可這裏,女主只是推他下來。
  “女主回部落了?”心裏有個猜測,還不確定, 需要更多的資訊來佐證。
  系統:“嗯,回了,在亓官闕那裏,說你掉進洞窟,讓亓官闕帶人來救你。”
  “救我?”女主親手推他下來,又讓亓官闕來救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所謂的刷滿一百,這一百,未免太不值價了。
  “他們往這邊趕過來,天黑前可以到。”系統提供了一個節能燈,暫時給許從一做照明用。休息了一會時間,許從一拿著燈站起來,借著暈白的燈光,打量四周。
  沿著洞壁,走了一圈,不時用手背敲敲打打,想找到一個出口。
  “你怎麼知道有出口?”系統很是詫異,許從一的聰明讓它臣服。
  “猜的,亓官靈不可能沒其他準備,看得出來,她對這裏地形很熟悉,推我下來時,眼裏可不見害怕。”她不擔心自己會出事,那麼有一個解釋,就是這個洞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危險。
  “……出口在你右後方,四點鐘方向。”
  許從一轉身過去,見到一面冰牆,燈光投影過去,映出了影影綽綽的虛影。
  掌心貼著冰牆,微微用了一點力,耳朵裏聽到冰塊撼動的聲音,許從一及時收手。亓官靈搭好了這個舞臺,他知道歸知道,可不能拆她的台,不僅不拆,還得好好配合她。他倒是挺想看看,接下來要怎麼發展。
  只是最先等來的竟然不是亓官闕,而是一群狼。
  閉眼假寐中,許從一被系統忽然喚醒。
  “狼群來了。”
  許從一仰頭,往洞窟上看,隔得太遠,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晃過的影子。
  他記起來打了一些獵物,狼群會在這裏逗留,估計亓官靈走的時候,沒有將獵物一塊帶走,狼群跟著氣味過來,並且聞到了他在洞窟下。
  但也知道太深,所以徘徊著。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死在這裏,言情線已經刷滿,耽美線那邊,變得可有可無。許從一開始期待下一個世界,每個世界都是一場遊戲,刷滿值,就等同於game over,他不大愛玩遊戲,結束了就想儘快抽身。
  當然了,若是能在這之前,再演一場精彩的好戲,他也是不會拒絕的。畢竟他是個享樂主義者,而他的歡愉,建立在別人為他失控和為他癲狂魔障這些東西上面。
  各取所需,誰都沒錯。
  亓官闕和亓官靈的確是天黑前到的,不過黑夜來得過快,在他們看到洞窟週邊著的狼群時,天邊沉厚龐大的黑色夜幕就陡然拉了過來,其傾覆速度之快,猶如山崩地裂、海潮翻滾。
  幾乎是眨眼的時間,漆黑夜幕就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了裏面。
  即便是暗夜中,狼依舊可以視物,在異族們發現狼群的同一時間,狼群也從順著吹拂過來的風裏,嗅到了人類的氣息。
  悄無聲息開散開,然後悄無聲息地包圍。
  帶出來的人不多,顯然沒預料到會這麼不巧合,遇上狼群。
  亓官闕站在眾人最前面,眼睛雖然難以視物,但聽覺這時候就變得異常敏銳起來。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竭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的聲響來。空氣裏浮蕩著危險的氣息,人們把弓輕輕放在地上,改為菗出腰間的獵刀,所有人都面色緊繃,激戰即將一觸即發。
  亓官靈走在隊伍最後面,這附近有狼群,她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故意沒有將獵物帶走。為的就是吸引這裏的狼過來。
  她沒有在狼群的包圍圈中,而是在開初就慢慢從亓官闕身邊往後退,一路退到了一個小的坡坎下。等到狼群將眾人團團圍住,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往某個方向走。
  之前就大體摸好了線路,她弓著背,在微弱的星光下,朝著一個方向潛行。
  許從一站在洞窟下,洞口不大,因而天上星光難以傾瀉下來,加之本來就沒有幾顆星辰,洞窟下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他側耳細聽,忽的,聽到有野獸悲鳴嚎叫的聲音,也間或有人發出沉重的喘息。
  有人來了,且毫無疑問,是亓官闕。他們同狼群打鬥在一起,現在是晚上,無法使用弓箭,都得近身搏鬥。狼怕火,只是這裏積雪過深,樹枝都是潮濕的,不知道他們帶火把沒有。若是沒帶的話,這必然就是一場苦戰了。
  “帶了,但不多。還不足以驅趕走饑餓多時的狼群。”系統適時出聲道。
  為了救他一個人,亓官闕帶人親自過來,陷入到狼群中,許從一朝著上方仰頭,心中生出一點渴望,想看一看具體的戰況。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也似乎過得很慢,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聲音陡然停歇了下來。依稀窸窸窣窣的響動,意外的,卻不是從上面傳來,而是從洞窟裏。
  及時收回系統給的照明燈,一瞬間,冰窟窿黑暗蘊集。
  黑暗中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到嗙的一聲,冰雪碎裂的聲響。一些冰塊飛濺到腳下,甚至有的濺射到許從一身上,他下意識往背後退,兩眼不眨地盯著發出響動的地方,眼睛睜大,努力想看出點什麼東西來。隨後他看到一簇火焰。有人舉著火把,往這裏走來。
  當那人走到洞窟裏,火光映照清她的眉眼,許從一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亓官靈走向呆愕住的人,一手抓著許從一手腕,把人往破開的甬道裏走。
  “我來接你了。”亓官靈前前後後就說了這麼一句,將人帶進甬道後,亓官靈將火把遞給許從一,抜出獵刀,轉身就往牆壁上鑿,嘩啦啦聲響,牆壁上的冰塊往下方落,將通道遮掩一點,並沒完全遮住。
  一路前行,走了一會時間,就是一道斜向上的坡道。許從一執著火把,照著路,亓官靈在後面跟著。
  兩人很快爬到了坡道上,許從一以為亓官靈會馬上走,亓官靈卻是繞到出口上方,搖曳的火光下,許從一看到那裏有塊巨大的雪團。
  亓官靈走到雪團後面,兩手舉起來,猛力一推,雪團往出口下墜,雪團一路滾落,順著通道,滾到了洞窟處,直接將洞窟給堵得嚴實。
  “回去吧。”亓官靈不解釋這樣做的原因,甚至於,對於誤將許從一推下洞窟,都沒有任何的歉意。
  即便許從一不要她的歉意,可是亓官靈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莫名就變得一時間令人看不清她心中具體想法,將所有情緒都壓制在心裏。
  許從一看著亓官靈,他知道洞窟上面還有其他人,他們和亓官靈一起出來救他,現在他已得救,應該告訴他們一聲。
  “現在就回去,你族人他們?”
  亓官靈冷著聲:“他們待會看到下面沒人,自然會回去。”
  “我們過去一趟,得讓他們知道我沒事了。”許從一對於亓官靈言語中的冷漠和厭棄,選擇性的忽略。
  亓官靈眼睛裏好像有點笑意,話裏也有,落在人耳朵,怎麼都覺得有種難消的恨意:“你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個。”
  許從一呆了一呆,他咬了一下嘴唇。
  “你想問我,為什麼我會知道有這個通道,為什麼我現在來救你,而不是之前你剛墜下來那會。或者,你更想知道,我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推你下去。”亓官靈一股腦將許從一心中的困惑全部都復述了出來。
  “你……”許從一這一連竄的話,給震地表情愕然。
  亓官靈哪里看不出來,她說中許從一心中所想。
  更是直接自問自答:“對,我是故意的。故意推你下去,故意不救你,故意將舅舅他們帶過來,讓他被狼群圍攻。都是我事先就計畫好了的,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
  許從一喏喏地重複亓官靈的話,他太震驚的,腦子裏都是亓官靈說的:“你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亓官靈輕笑了一聲,笑容猛地一收,帶著切齒怨恨,“他不該碰你,我要他付出代價。”
  許從一心神俱是一顫,他聲音不自覺就有點發抖:“他是你舅舅。”
  “我沒有這種舅舅,難道你不恨他?”亓官靈低吼。
  “恨,當然恨,但是……”
  “但是什麼?”亓官靈打斷許從一,隱隱間面孔有著瘋狂的意味,“他是我親人,所以你就要原諒他?還是說,其實你喜歡上了他?”
  後面這句就是慌不擇言了,等說出來後,亓官靈立馬後悔。
  “對不起,從一,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當然是知道的,許從一愛的人只有她,只是一想到亓官闕碰過許從一,而這麼些天來,許從一都拒絕她的親近,亓官靈就覺得心裏特別難受,像是被冰錐給刺穿了心臟一般。
  許從一搖了搖頭,搖晃的火光下,他唇瓣邊的笑顯得尤為苦澀:“我知道你這樣做都是為了我,其實也都怪我。”
  “怎麼能怪你,我們都沒錯,錯的是我舅舅,是他逼迫你。”亓官靈沖過去,抓著許從一胳膊,不讓他繼續自責下去。
  “聽我一句,我們過去。這事就到此為此,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你和我回中原,行嗎?”亓官靈能夠為他做到這個地步,足夠說明,她是真的很愛她,寧願和族人決裂。可他不能讓她真的那麼做。
  只要暫時離開,緩和一下。
  “好,我跟你走。”早該這樣,是她嫁給許從一,理所應當,跟隨他才是。
  許從一把人攬懷裏,在亓官靈額頭上落了一個泛著涼意的吻。
  另一邊山洞外,狼群死傷大半,總算知道這些人類不是它們可以打敗的,慢慢退進到無邊的黑暗中。
  亓官闕這邊有幾個人受了傷,胳膊腿讓狼給咬了。他讓其中一些沒受傷的,先一步送傷患回去。至於他,則堅持留下來,這裏夜裏溫度很低,在洞窟裏,要是真的過一夜,第二天必然會成凍成一個冰人。
  因為知道是洞窟,所以提前帶了繩索,幸而旁邊有棵樹幹靠得近,燃燒起來的火把插在雪地中,阿尼舉著火把,立在洞窟旁邊,給亓官闕做照明用。
  光亮照了下去,卻是照不到底。
  阿尼朝裏面喊了兩聲,沒得到任何回應。這麼高摔下去,人估計是暈了,他們不會想到另一個可能,那就是裏面早就沒有等待救援的人。
  亓官闕將繩子綁在自己腰間,抓著繩索,往下方走,阿尼本來提議由他下去,這個提議當即被否決。
  冰窟周圍基本沒有落腳的地方,雖然有各種突起和凹陷處,表面過於光滑,難以落足。亓官闕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抓繩索,上方緩慢放著繩子,很快繩子放完,但亓官闕腳卻是沒有落到地。
  下面太黑,火光照不清楚,亓官闕拿獵刀,鑿了塊冰,冰塊墜落下,立馬就傳來咚一聲脆響。聲音顯示,洞底離得不遠。
  亓官闕將腰間繩索解開,沒有束縛後,筆直往下落。
  落地時,直接膝跪在地上,減緩衝擊力。
  上方的人忽然感覺繩索被解了,等了一會,沒動靜,開始心焦。阿尼往下喊“首領、找到人沒”,無人應答。
  亓官闕拿著火把,在洞窟裏尋找,找了一圈,意外的竟然沒有找到人。
  從冰面上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這裏不久前有過人存在的痕跡,只是那人當下去了哪里,卻是未可知。洞很深,不借助外力,絕對爬不出去。
  等許從一和亓官靈趕到的時候,阿尼正往自己身上捆繩索,準備也下到冰窟裏面去。忽然就看到兩人舉著火把從黑暗裏走出來,有那麼一薩那,以為自己產生幻覺。
  “阿尼大叔,舅舅他下去了?”亓官靈在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亓官闕。
  阿尼猛點頭:“是,首領在下麵。姑爺你……沒掉下洞窟?”阿尼眼神古怪地盯著許從一。
  許從一抿了下唇,解釋道:“我掉下去,但後來在裏面找到一個出口,就走出來了。大概想著靈靈會找人來救我,於是就尋了過來,剛碰到靈靈,知道你們都來了。”
  “你說另外還有出口?”這個資訊讓阿尼聲音陡然就大了起來。
  “之前有,但這會沒了,我剛離開,另外一邊洞口就意外坍塌。”許從一抹去亓官靈在裏面所做的一切,都歸於意外。
  阿尼擰頭,朝著漆黑的冰窟下看,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而且都這麼會,亓官闕還沒有上來,有一個很大的可能,那就是繩索不夠長,亓官闕夠不到繩索,不然不至於找不到人,卻還是不上來。
  “看起來繩子不夠長。”阿尼說出了自己的顧慮,餘下的人不多,只有三四個,其他的傷者先行一步離開了。
  亓官靈走到並口外,她往漆黑的洞裏下看,隱約好想能看到一點火光,她的舅舅因為她的故意設計,而陷身洞底。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阿尼大叔,你在這裏繼續看著,我和從一回部落拿繩索來。”亓官靈給了自己的建議。
  阿尼思考了一番,隨即點頭:“一定要快點。”寒風刺骨,就是他自己站到現在,都覺得手指越發僵硬。
  “我會的。”搖晃的火光中,亓官靈扯了下嘴角笑道。
  隨後她拉著許從一手,把他帶走了。
  兩人走得不快,甚至可以用慢來形容,許從一微側臉去看咫尺間的亓官靈,她神色看起來很輕鬆,一點沒有親人陷於危險境地的驚憂。也對,許從一前後思索了一番,準確來說,今天發生的事,都是亓官靈一手促成的,她失手推他下冰窟,然後跑回去叫人,之後又將自己帶離出去,卻是完全瞞著亓官闕,讓他誤以為自己真的出了事。
  這是在替他報復亓官闕,許從一知道,只是所用的方式,許從一不大能接受,這種詭譎,總給人一種陰狠感。尤其現在,亓官靈半分不捉急,似乎就沒打算真的回部落拿繩索來救亓官闕。
  亓官靈的這些變化,多半都是以為自己,許從一不希望亓官靈繼續這樣下去,那樣他會有很深的愧疚和自責。
  “你之前不是說,願意和我回去中原,這句話還算數?”許從一忽然問道。
  亓官靈這會心情相當的好,被許從一這樣一問,意外呆了一下,然後笑著點頭:“當然算數。”
  “那我們離開。”
  “離開部落?”
  “對。”
  “好。”
  許從一猶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我們還是走快點吧,畢竟……還在冰窟底。”對於那個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合適,舅舅?不行,沒有誰的舅舅會像亓官闕對他做出某種事,首領?亓官闕沒有將他當成部落的人。
  亓官靈停了下來,火把上的火已經漸小,她盯著許從一,從那雙清亮的眼眸裏看不到任何塵埃和雜質。他被自己推下去,卻一點沒怪責她。亓官靈有時候會回想,當時為什麼就伸手了,這人不是她最愛的嗎?她那麼想保護他,不想看到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可是她推了他,為了讓這次的戲看起來更為逼真。以許從一的性格,若一開始她將自己的計畫和他說了,十有八九會被阻止。但是她真的很恨,心裏那道憤恨,若是不消,她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那個冰窟雖然深,但坡斷斜陡,曾經有一次她走過這裏,失足掉下去過,因此她知道,不會受太大的傷,何況許從一有武功在身,只會比她當初還好,她那會就扭到過腳,身上擦破一點皮,沒任何大礙。當時是夏季,裏面沒積雪,所以亓官靈熟悉這個洞窟,它還有另一個出口。所有都按照她的事先預設在進行。她很滿意這個結果,得知到亓官闕真的為了救許從一親自下去救人時,她的計畫成功了一半。
  還有一半,她得慢慢走回部落,讓亓官闕在裏面待個半夜,再拿繩索過去。就算他是她舅舅又怎麼樣,和她度過後半身的是面前這個人,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
  亓官靈揚手,輕撫著愛人柔滑的面龐,她眼底的情意濃烈,似浪潮翻湧。
  系統:“怎麼有種感覺,女主要崩壞了。”
  “已經崩壞了。”不是系統的錯覺,這個女主,和曾經用汽油焚燒他的那個當下給他的感覺很相似。
  只是那個沒有攻略成功,後期言情線崩了。這裏的,言情線攻略成功,竟然還是這樣。看起來女主的白月光不好當,得到了女主的愛,只是這愛,太瘋狂,似無盡烈火,終將焚燒一切。
  真是挺有趣的。
  之後就加快了步伐,回到部落中,但送繩索過去的不是亓官靈,而是另外叫了人,亓官靈和許從一在他們的房間裏,許從一身上有些擦傷,褪了衣服後,一些地方已經發紫,其實不嚴重,但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當初自己摔傷時,都沒有看到許從一傷,叫亓官靈心揪得痛。
  她哆嗦著手,給許從一小心翼翼傷藥,集聚在眼眶中的淚水啪嗒,砸了一滴到許從一手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當時怎麼就那樣做了。我只是氣不過,你能原諒我,對吧。”
  許從一將亓官靈一把樓進懷裏。


第75章
  原諒, 當然原諒,就是這會女主拿把刀往他心口上插, 他都會原諒。
  因為, 懷裏的這個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這個世界的女主,主角光環加身,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世界認可的。
  “我知道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但夠了,真的夠了。我不想看到你和舅舅因為我反目成仇。就到這裏為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們離開這裏後, 就全部忘記。”這是妥協,同樣也是變相的抗爭。繼續留下去, 將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那種枉顧人倫背德的關係還會繼續,最好的法子就是遠離。
  許從一目光直直地看著斜對面燃燒著的蠟燭,火焰無風而自搖,將亓官靈摟得更緊了一些。
  驀的, 臉頰旁有輕柔的觸感,摟著的人抬起頭, 緋色花瓣般潤澤的唇貼了上來。輕輕吻著, 許從一垂下眼簾,看著亓官靈精緻美麗的容顏,當對方因為他的安靜而下力咬了一下, 嘴唇微微一痛。
  許從一像是被什麼給蟄到一般,兩臂一推,就把亓官靈給推到了一邊。
  這一推,亓官靈滿臉的受傷和難以置信,至於許從一,則低著頭,盯著自己把人推出去的手,表情相當愕然。
  就在許從一準備為自己剛才的行為道歉時,亓官靈先一步打破忽然就凝固沉寂下來的空氣。
  “從一你困嗎?我出去打水洗臉。”她努力扯出一個笑,說著就往外面走,許從一隨著亓官靈的走動而轉過去身體。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發生過的事,就是真的發生過,不是一句說忘記就可以忘記了。那些畫面,哪怕不刻意去想,都會時不時浮現出來。
  等門簾重新蓋下來,許從一眼眸中難受的情緒倏然一晃,瞬息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回來部落有段時間了,許從一估計亓官闕應該在回來的路程中。這人二話不說,就跳下冰窟去救他,未假他人之手。這份情,到挺讓許從一動容。想必,耽美線有所增長了。
  系統:“90,漲了10,快了。哦,另外加一句,他沒在路上,剛剛到部落。”
  “受傷了沒?”
  “沒有,連一點擦傷都沒有。”系統大致查看了一番。
  “真是遺憾。”許從一倒是想亓官闕受點傷,這樣他就可以表現的更為自責,以便刷點同情分,這樣看來,就沒法了。
  系統:“我看他臉色很不好,你自己注意。
  “他知道什麼了?”
  “這個就不確定了。”系統回。
  許從一往門簾處走,外面傳來喧囂的聲音,昭示著人確實回來了,加之那些聲音在往這邊靠近,亓官闕能做到一族之長,就必然不是什麼愚蠢之輩,冰窟下的那些殘留的痕跡,他必然能看到,稍作一推斷,可能就知道事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許從一到簾後,一手掀開門簾。外面木架上放置有火把,被烈風吹得幾欲熄滅,來的幾個人全都逆著光,尤其是為首個子最高的那個。男人身上衣服明顯有些淩亂,隔得不算特近,臉上表情因此看不大清,但一雙眸子在這個夜裏亮得瘮人,眸光直勾勾的,帶著灼燙的熱意,仿佛要將人身體給灼燒出一個洞窟來。
  男人手臂往後一舉,跟著他的人在離開前目光古怪地都盯了許從一一瞬,很快,就都先行離開。
  帳外就只剩下許從一和亓官闕兩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嘯而過的寒風,鼓動彼此衣袂。
  於是亓官靈端著熱水走來時,就看到帳外對峙的二人。
  亓官靈心裏諸多念頭一一晃過,但面上表現得很沉靜,她步上前,叫了亓官闕一聲舅舅。
  似乎這時才看到多了一個人,亓官闕眼眸轉動到亓官靈那裏,面容冷肅,寒冰凍結。
  “舅舅,你回來啦。”亓官靈倒是沒和往常一樣,對亓官闕淩冽目光有所躲避,當下她甚至嘴角彎彎,直視亓官闕。
  “到了多久?”亓官闕在阿尼那裏得知到了許從一出來冰窟,以及後面和亓官靈一塊回了部落,但還是問了這麼一句。
  “沒多久,大概就一刻鐘吧。”亓官靈回地很從容。
  亓官闕頭微微點了下:“受傷沒?”他隨後看向了許從一,青年繃著一張臉,那是他常有的表情,在他面前。
  心裏藏著秘密,許從一話不多:“擦破一點皮,靈靈給我上過藥了。”
  “那就好,早點睡。”亓官闕深深看了許從一一眼,隨後沒再說其他,轉頭就走了。
  亓官靈到許從一身邊,和他一塊目送亓官闕走遠,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兩人返身回屋,盆裏的水冷的很快,當手放進去時,餘一點點熱度。
  亓官靈浸濕帕子,揉搓了幾遍,拿起來擰幹水,遞給許從一。
  洗漱過後,兩人脫了各自外衣,穿著褻衣並肩躺在床間。亓官靈翻了個身,頭枕著許從一胳膊。抬頭間嘴巴微張,想要說點什麼,就瞧到許從一已經閉眼,呼吸聲清淺,亓官靈往上挪了一點,落了一個吻在許從一嘴角。蠟燭快要燃到底,屋裏光線暗沉,亓官靈一時沒有閉眼,眼睛看著斜上方,一瞬也不眨。明明人就在身邊,明明擁有他的人是她,可是她覺得有條巨大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中間,而且極有可能,這條鴻溝,會存在很久很久。
  要怎麼做,才能斬斷這條鴻溝,亓官靈盯了虛無的空中許久,轉過頭,手指沿著許從一如墨般的眉眼輕輕往下移,移到他抿著的嘴唇上。
  他們彼此相愛,這是很確切的事實。可似乎這樣還不夠,她心裏慌得很,總怕下一刻就會徹底失去他。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情像烈火一樣,燒灼著她,讓她覺得不舒服。
  很多時候,他是看著她的,愛意也不加掩飾,表露地很淋漓盡致,越是這樣,讓亓官靈越覺得焦躁不安,想將人完全擁有,不讓任何人碰觸一點他。
  這一夜很平靜地過去,亓官靈也以為事情就這樣揭過去了,直到早上,她起床,剛穿好衣服,阿尼帶著人闖進來,她才知道,沒有過去,而且還只是開始。
  阿尼對於要做的事,其實很反對,也試圖去勸亓官闕,可惜沒起一點效果。他站在屋子裏,亓官靈問他有什麼事。
  阿尼踟躕了好一會,才說了過來的原因。
  “首領讓我將姑爺的東西收整一下,搬到他那裏。”阿尼儘量一句話將事情始末都說清。
  亓官靈梳頭發的動作倏地一滯,她知道沒聽錯,只是不大相信。
  “舅舅讓你來,拿從一的東西,為什麼?”
  阿尼往許從一那裏看,許從一已經穿戴好,他出去打了熱水,這會在洗臉。意外聽到阿尼的話,手裏的帕子砸落在水裏,濺出的水花,濕了袖口。
  “以後姑爺就住首領那裏,不再回這兒。”阿尼咽了一口口水,才將這句話講述出來,而亓官靈的臉色,一點點驚駭起來。
  “舅舅是不是瘋了,從一是我丈夫,和我住一起天經地義。我去找他。”亓官靈咚一聲放下梳子,頭髮沒梳完,就激憤地沖了出去。
  許從一愣了愣,重新擰幹水帕洗臉。阿尼招呼跟著的兩人立刻行動,收拾許從一的衣物。
  兩人翻箱倒櫃,許從一的衣服都整齊放在衣櫃的右格裏,一拉開就能看到,二人迅速將衣服拿了出來。
  “等等。”愣了有那麼一會,許從一丟下帕子快步走過去,將其中一人抱在手裏的衣服給奪過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許從一對阿尼壓著怒火低吼道。
  阿尼知道這事很難接受,別說許從一,就是他自己也同樣,但這是亓官闕的意思,他無能為力,只能選擇服從:“抱歉姑爺,你今天必須搬走。”
  “我要是拒絕,你準備怎麼樣?”許從一抱著一團衣服,看向阿尼的視線裏陡然一凜。
  “那我只能說對不起了。”阿尼朝許從一身後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朝許從一撲過來。
  許從一早有防備,身形敏捷地一閃,就躲開了兩人的圍攻。
  “我自認同靈靈在一起,行為從來沒有過錯,亓官闕要喜歡誰,都可以,但我不願意,我恨他,非常恨。他如果真要執意這樣,我不會那麼容易妥協。”一旦他搬過去,就是宣告部落所有的人,他和亓官闕不堪的關係,他怎麼樣都可以,但不能讓亓官靈跟著受到眾人的指點。
  亓官闕要撕破臉,那就徹底撕破。
  “公子,這事由不得你。你順從一點,會少受一點苦。”阿尼勸道,許從一來部落有段時間了,具體為人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阿尼很欣賞許從一,同部落其他年輕人相比,許從一都能排在前面。
  可命運這東西,誰都控制不了。弱者受強者支配控制,這是註定無法逃離的。
  許從一直接失笑出聲,既然話談不攏,雙方都不肯退步,那就手下見真章。
  兩異族人一同攻向許從一,許從一做了一個虛招,卻是轉瞬就拔腿沖向門簾外。
  他還沒那麼傻,真的就這麼站著和他們打,他現在非常擔心亓官靈。
  一沖出帳,許從一就往亓官闕所在的地方飛馳,他身姿輕盈,如同飄飛的鳥羽,腳尖不斷在蒙古包上點落,不一會就到了亓官闕帳外。
  帳外沒有人把守,側耳細聽,裏面異常沉寂,無一絲聲響。不及多想,許從一飛身落地,扯開門簾,就闖了進去。
  意外的,帳中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許從一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轉身,想到其他地方找,剛一回頭,門簾掀開,走進來一人。
  一看到男人,許從一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本能的懼怕這個人。
  亓官闕面色沉穩,看不出來情緒如何,眼眸冷邃,盯著人就跟盯看中的獵物,他往帳裏走,走到許從一面前幾丈開外。
  “找我?”亓官闕聲音低沉厚實,算是明知故問。
  許從一緊擰眉頭,語氣不善:“靈靈在哪?”
  “頂撞長輩,目無尊長,所以我讓人把她關屋裏,好好反省。”亓官闕平靜地道。
  “你把她關起來了?”許從一急迫地問。
  “是。”亓官闕往一邊走,在鋪著華貴厚毯的凳子上坐下。
  許從一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指骨因為過於用力,微微泛白:“放了她。”
  亓官闕手臂擱上旁邊緊鄰的桌子,掌心隨意攤開放著。
  “做錯了事,就得受到懲罰。”亓官闕不放人。
  許從一氣得渾身都發抖,他眼眶發紅,聲音都顫著,怒氣像是隨時都要爆發出來:“到底誰在做錯事,亓官闕,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強迫人。”
  “對,是我在強迫你,可這是你的命,你只能接受。”亓官闕凝注許從一。
  “我不接受,你休想。”許從一低吼。
  “我有很多方法讓你乖乖聽話,現在這個是最為溫和的,你不會想知道其他的,我保證。”亓官闕渾身氣勢乍開,他並不願意用氣勢壓人,但對面這人是許從一,他看上的人,他不介意打破過往的習慣,如果這是對方希望看到的話。
  許從一還是開始那句話:“你放了靈靈。”
  “你以什麼身份說這話?”亓官闕忽然問道,話鋒尖銳。
  許從一抿著唇,不吭聲。
  “靈兒的丈夫嗎?這個身份可不行。”
  “我們成過親了。”許從一蹙眉。
  亓官闕接話道:“有名無實,不是嗎?”
  “你……”許從一被噎住。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想你記性沒那麼差,當然,假如你真忘了,我會讓你想起來的。”亓官闕像逗弄一隻小動物一樣。
  和亓官闕這樣糾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許從一擰頭就快步往門口走。
  指尖還差一點觸到門簾時,忽然警覺後面有危險靠近,許從一猛地一側身,就避了一邊。視線剛轉到來人面上時,腹部一陣痙攣的疼痛。
  背脊陡然躬下去,嘴裏溢出一聲痛吟。
  胸口衣襟讓人攥著,身體隨即被強行提了起來。
  “我讓你走了嗎?”剛才的春風和氣全然不見,此時此刻,男人冷眸裏只剩下無盡的掠奪和暴戾,傾覆的浪潮般翻滾。
  下一瞬,身體陡然騰空,跟著扔到了塌上。一個沉重的身躰覆了上來,拉開許從一捂著自己鈍痛連連肚子上的手,手臂舉高到了頭頂,衣帛撕裂的聲響隨即灌進耳朵裏。
  掙扎和鎮圧,反抗與制服,防守同進攻,圧抑的低吟和粗重的喘息,在黑夜中不斷交織在一起。世界似乎跟著一起搖晃,分不清是夢魘還是現實。昏過去或者醒過來,一切都還是原樣,身躰被徹底打開,接納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痛感變得似有若無,快感紛至遝來,出口的痛吟漸漸變了調。此處省略五千七百字,咳咳。
  昏昏沉沉間,聽到外面吵鬧吵雜的聲音,許從一緩慢睜開眼睛。屋裏蠟燭換了一支,燭光冷漠燃燒,炭火漸暗,冷氣侵襲上手臂。將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移到被褥下。身躰移動了一下,全身骨骼拆卸了又重新組裝了似的,到處都傳來不適的感覺。之前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已經由某人撿起來收走,男人用的力道很大,直接將他的衣服都給撕裂了,斜邊實木桌上擺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睜著眼睛緩了會神,許從一手肘曲起,將自己上半身撐了起來。甫一動,牽扯到某個部位,內裏的東西似乎早就被清理乾淨,但即便如此,異物感還是強烈的不可忽略。腰酸麻得厲害,掀開被子,低頭定睛一看,腰肢兩側都指痕清晰。那是不久前印上去的,昭示著又一次的受辱。
  “100,耽美線滿值。”系統在許從一抓著床沿,將自己兩腿放下床沿時,出聲提示到。
  “嗯。”一般這個時候,許從一都不大願意多說話,系統靜默了下去,等著他調整一會。
  走路時兩腿都打閃,許從一扶著牆壁,一步步走向桌子。在桌邊坐下,翻轉了只倒扣的杯子,倒了杯冷水,仰頭一口飲盡,冰水直落喉嚨,帶來一絲潤澤。眼睛還有點酸澀,許從一指腹往眼尾抹了下,指間泛著點濕意。
  緩和得差不多,穿得單薄,冷意直往脖子上躥,許從一忍著全身不舒適的感覺,快速將其他衣服都穿上。
  外面聲音有點異於平常,像是在打鬥。
  “有人來攻擊部落,是之前派人來盜取物資糧食的,氣候不太好,他們打獵到的東西不多,加之沒有購置到足夠的食物,如果不偷襲其他部落,搶奪食物,恐怕自己部落裏不少人都要被生生餓死。”系統大致上解釋了一下。
  “哪邊會贏?”許從一曲指,拳頭擱在桌面上,來得未免也太是時候了。
  系統:“這個不確定,對方可以說派出了整個部落的強者,因為是突襲,又是夜裏,這邊反應得不算及時。他們先用的火攻。”
  那就是說,有的屋子燒起來了。
  許從一視線在屋裏晃了一圈,意外看到他的弓竟然掛在一處牆角上。
  “先說說女主在哪里?”雖然女主是有主角光環,不過作為她的丈夫,許從一理所應當,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
  “標注著紅點的那個。”系統往許從一腦海裏輸送了一個地圖,裏面有部落的整個高空俯瞰圖,在左後方一個蒙古包那裏,一個深紅的小點閃爍不定。
  許從一取下弓,順手拿了裝滿箭羽的箭筒,背上後就快步往紅點所在的位置看。
  他當下所處的位置是部落最中間,偷襲者暫時還沒有攻到這裏來,一出帳,視野裏就闖進一片火紅,沖天而起的火光,將半邊夜穹都染的血紅,到處都是雜亂的呼喊聲。許從一走了一會,覺得太慢,直接飛上屋頂,借著明晃晃的火光,向女主趕去。
  從高處跳躍下地,落腳時,扯動到身後一處,咬牙嘶了一聲。咬了咬舌尖,將痛感轉移。面前是一個小型的蒙古包,和其他稍有不同,門不是布質的,而是實木。門由一根鎖鏈鎖著。許從一上去試著用力拉了下,鎖鏈很牢實,單憑個人力量,是不大能扯斷的。
  外面這麼大動靜,許從一耳朵貼到門上,屋裏卻是根本沒有一絲聲響。
  “女主不在裏面?”
  系統看了下:“在啊。”
  “那怎麼沒動靜。”
  “好像睡著了,亓官闕給了亓官靈一個耳光,這一耳光直接把人給打昏了。”系統道。
  “他還真下得去手。”許從一往四周看,躍身一跳,就跳到了屋頂上。拿出亓官靈送給他的短匕,開始劃拉翻翹屋頂。刀鋒淩厲,削鐵如泥,割出一個人寬的洞口後,許從一收好刀,往下直墜。
  砰,兩腳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屋裏裝置很簡單,一看就少有人住,居中一張簡陋的床,這會上面躺了一個人。
  屋裏同外貌一樣冷,沒有燃燒的炭火,昏迷中亓官靈冷得蜷縮起來,緊緊抱著身上不厚的棉被。
  許從一上前,叫醒亓官靈。
  亓官靈陷入一場夢魘裏,夢裏自己身處在一片灰暗的霧氣中,什麼都沒有,只有漫無邊際的霧氣,她心驚膽戰,一直跑,一直往前跑,想找尋到一個出口。
  她跑得氣喘吁吁,還是沒能看到任何出口,全都是灰霧,甚至到後面,霧氣彌漫侵襲上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蠶食,有那麼一瞬,她甚至感覺不到只的存在。
  面前一張熟悉的臉龐,亓官靈顫抖著手摸上去,指端感受一點微微的熱意,夢境不會有這麼真實。
  所以,面前這人不是她的幻覺了。
  亓官靈猛得坐起來,牢牢抓著許從一胳膊,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著許從一,生怕一鬆手,人就會消失了一樣。
  “從一,你怎麼在這?沒去我舅……”亓官靈一開口說話,臉頰驀得菗痛,一邊臉龐紅腫,跟晗了什麼東西在嘴裏一樣。
  “先不說這個,有人夜襲部落,我先帶你出去。”掙脫了一隻手臂,將放置在旁側的衣服給拿了過來,許從一示意亓官靈快點穿上。
  亓官靈動作迅疾,兩三下就穿戴好了。
  “門鑰匙我沒有,從屋頂走。”許從一把亓官靈拉到屋子中間,手指指向正上方。那裏有個不算大的洞,外面一點火光映照了進來。
  從裏面出去,沒外面那麼容易,洞口太小,許從一將桌凳都搬了過來,先扶亓官靈上去,護著她爬出頂洞,後亓官靈在外面,抓著許從一手臂,將他拉上去。
  兩人一起一後落下地。
  攻擊都聚集在東南方向,他們這邊算是西面。
  “有沒有哪里安全,你先去躲一躲。”許從一朝亓官靈問道。
  亓官靈沒說,反而問:“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了,我去幫忙。”許從一說。
  “有他在,不會出事。”亓官闕給她的一把掌,將所剩不多的親情給打得更稀薄,亓官靈連叫對方舅舅都不大願意了。
  “我還是去看一眼,如果真被攻進來,就真的遭了。”許從一說著就要走。
  手臂讓亓官靈拉住:“別去,我不想你出事。”
  許從一微微暖笑:“放心,我不會出事,就看看,一旦發現不對勁就回來。相信我。”
  “你其實……”亓官靈視線從許從一臉上落在他脖子上,那裏有著一個鮮明的吻痕,兩人隔得很近,她能聞到許從一身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味,強烈得無法忽視,令人心口絲絲絞痛。
  有一個猜想,在她腦海裏翻攪,她不想相信,可是一切都指向它。
  “我怎麼?”許從一話剛落,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他瞳孔猛地擴大,低下頭間仔細一看,亓官靈手裏握著她送給他的短匕,而這會,這把削鐵如泥的短匕正直直插在自己身上。
  唔!許從一痛哼了一聲,刀刃在一個用力後,刀身全部沒入進去。心臟被刺穿,劇痛中一股股猩甜湧上喉嚨,許從一噗地吐了一口血,隨後鮮血狂湧。
  身體力量陡然移走,往下軟倒下去。
  下一瞬,身體被人接住,只是對方太悲傷,被帶著一塊跌坐到了地上。
  亓官靈摟著許從一,湧出來的鮮血,滴落在她手背上,燙得她手急忙退了回去。
  “崩、崩了,言情線崩了。”系統發出驚顫的聲音。
  “怎麼會?到底哪里出了錯。”
  連系統都被這個忽如其來的變故震得快語無倫次。
  許從一到是接受得很淡然,不崩才奇怪,不然不就和之前幾個世界不一樣了。
  咳咳!許從一喉嚨不斷往外吐鮮血,疼痛緊攥著他全身,讓他暫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痛是真痛,毫無徵兆,防不勝防。以前死亡時,系統都會提前告知,這裏,女主的忽然瘋狂暴走,直接給他來了一刀,這一刀直插心臟。
  “宿、宿主,你還好嗎?堅持住,我立馬給你止痛藥。”系統驚慌失措說道,同一時間,許從一心口一陣冰涼,痛感瞬間降了大半。
  他喘著粗氣,扯開嘴想笑,但嘴唇一動,又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亓官靈怔怔地看著許從一身上那把刀,她手指哆嗦著,想去碰,但伸了一點,裏面快速縮回去。
  抬目往上,觸目全是一片猩紅。
  “從一,我、我,是你的錯。”
  “你為什麼要袒護他,你喜歡上他了,對不對?他上了你,你竟然不恨他,還總是勸我不要報復。原來這才是事實,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
  亓官靈語無倫次,胡言亂語起來。
  許從一想辯駁,可眼皮忽然太過沉重,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自己睡過去。
  “為什麼不說話,你反駁啊,你說你不喜歡他,喜歡的是我。”
  “你倒是說啊。”亓官靈抓著人胳膊,猛地搖晃。
  搖得許從一胸口血流得更快。
  “我沒……我不喜歡……”他。太痛了,許從一的全身力氣都拿來對抗劇痛。
  “你不喜歡誰?我嗎!我說的是對的,所以你反駁不了,是不是?騙子,你是騙子。不過沒關係,現在你就只能屬於我一個人了。他拿不走你,你只能是我的。”亓官靈握住了刀柄,一點點往外拔。許從一身體在刀子離體時,不斷痙攣抽搐,他覆上亓官靈的手,想要阻止她,可彼此力量懸殊。
  短匕完全菗離開,亓官靈將刀身上的血擦拭乾淨,隨後放回自己身上。
  她依然跪坐在地上,看著懷裏的人,一點點閉上眼,溫熱的身軀,一點點失去溫度,然後在寒夜的冷風下,慢慢僵硬。
  不知道跪了多久,旁邊的打鬥聲慢慢停歇,火光被撲滅,世界都陷入一片死寂。有人往這邊走,步履匆匆。
  亓官靈往後轉過身,笑容滿眼,仰頭看著神色間明顯急迫的男人。
  “你來晚了,舅舅。”她面孔上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在宣示著一個結果。
  男人往前走,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大概是不太相信,剛才還抵死纏綿的人,這會就死去,成為了一具屍體。
  “你做的。”肯定的問話。
  亓官靈點頭:“是,人是我殺的,因為他騙我。但這些都過去了,以後他再也騙不了我。”
  亓官靈眉眼裏柔情蜜意,注目著懷裏的屍體,猶如凝視世間最珍貴的珍寶。
  亓官闕神情陡然怔怔的,他看著亓官靈懷中停止呼吸的人,忽然的,心中所有怒氣隨著這個人的離開,而悉數消散。他沉寂了好一會,周圍其他人誰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響,事情怎麼發展成這樣,無人得知,大家能做的就只是看著。
  走了過去,亓官闕蹲下身,將屍體從亓官靈懷裏菢了起來。亓官靈出手阻止,亓官闕反手一揮,啪一聲,亓官靈另一邊臉頰迅速紅腫。
  亓官靈猛得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尖銳瘋狂,笑著笑著,她就滿臉淚水。
  亓官闕抱著人轉身離開,有人追過去,亓官闕冷冷斜過去一眼,那人立馬往後退,垂頭下巴貼到了胸口。
  這一夜,到天明,部落都沒人再看到過亓官闕,其他人在修整著被破壞的房屋。
  阿尼不時往出口外眺望,希望看到亓官闕的身影,然而等到夜幕蓋過來,還是沒能看到人。
  到第三日早晨,亓官闕空手回來,之前抱在懷裏的屍體不見了影蹤。
  至於亓官靈,第二天把自己關在屋裏關了整整一天,等人發現不對勁前去看時,她已經割裂了自己手腕,鮮血流了滿地,後來搶救回來,卻是忘記了自己做過什麼事,甚至於,許從一這個人,都只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記憶。
  亓官闕倒是和之前沒有太多變化,就是更加冷漠和暴戾了。在約莫一周時間後,他帶著部落的人去之前夜襲過的另一個部落。幾乎是摧枯拉朽一般,將敵對方給打得毫無招架還手之力。
  就是部落裏的人,都漸漸的沒人敢離他過近,他的視線變得尤為鋒利,如利刃一般,只要看過來,都會叫人心生膽寒。
  亓官闕從部落獨自出去,阿尼和烏禪在後面看著,無法前去阻止。男人高大的背影忽然變得蕭瑟起來,好似靈魂缺失了一半。
  有個冰窟,是亓官闕外出狩獵間臨時發現的,他將許從一屍體存放在那個冰窟裏。
  他走到冰窟中,拿出獵刀繼續鑿冰壁,冰壁有了一個冰棺的雛形,用不了幾天就能完全做成。
  亓官闕單膝跪在地上,先是落了個吻,在一張冰凍慘白的面容上,隨後才舉刀繼續開鑿。
  無數碎冰落在腳下,亓官闕眼睛毫無轉移,盯著刀刃劈劃的地方。


第76章
  “還是很燙,你先躺著,我去下麵藥店拿點藥。”拿手背碰了碰厙言的額頭,一手的滾燙,許從一直起身,隨後說道。
  厙言從被子裏伸出手,抓住許從一胳膊。
  “花店……”樓下就是厙言開的花店,因為忽然發高燒,花店還開著,放置在外面的花草還沒來得急收進店。
  許從一將她手拿開,放回棉被下,這會季節正是初春,空氣裏還帶著冬日的餘寒,厙言很早就將厚實的衣服給換下來,眼下就穿了裏外兩件,有時候忙起來,一熱就直接脫了外套。
  “好了,你就聽話,好好躺著,花店我一會就去關。”門是關著,也掛了牌子,就還有幾盆花草,許從一臉拉了下來,語氣微重。
  “嗯。”厙言頭暈乎乎的,這會說話都覺得費力,她嘟噥了一聲,許從把被子摁實,不讓裏面有任何空隙。
  末了傾身吻了吻厙言額頭:“我幾分鐘就回來。”
  將窗戶全部拉上,拉窗簾中,動作滯了一分,就在窗戶外的一根電線杆上,棲息了一隻白鴿,鴿子小腦袋往一邊歪,黑幽幽兩顆豌豆大小的眼珠子,落在許從一臉上,許從一緩緩呼吸了一口氣,唰的一聲,把兩邊窗簾徹底合攏。
  走出厙言的臥室,走過一條短的過道,往樓下走。
  花店裏燈都關了,但也不算全黑,能依稀看得到路,地上擺放著不久前花卉市場送過來的三四個盆栽,許從一繞著走,小心不去碰觸盆栽。隔壁街就有一家藥店,二十四小時營業。
  許從一走出花店,反身將裏面的鎖拿到外面來,鎖好以防意外。
  面前就是一條不算寬的街道,車輛都是迅疾駛過,來往行人不多,依稀有那麼幾個。
  因為是小街道,就沒有設置紅綠燈,避讓了四五輛車,走到街對面。
  周圍不算寧靜,汽車聲還有某些商店傳來的音樂聲,都一起湧入耳朵。然而在這些聲音之外,許從一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或許不該用‘聽’到,而是感知得到。
  羽翼拍打撲煽的聲音,扭過頭,往旁邊一個掛在牆壁上亮著的燈牌上看,原本在電線杆上的白鴿,此時落到了上面。白鴿腦袋左右轉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許從一收回注意力,舉步往面前一條路燈稀稀拉拉的小巷裏走。這條路到隔壁街道距離最短,倒是有另外一條路,但要是走那條,來回起碼要十多分鐘,可以說是繞了個半圓。
  巷道裏光線暗沉,耳邊車輛駛過的聲音越來越淡,許從一時刻注意著周圍。
  兩三百米的路程,走到出口,手裏微微冒出了冷汗。平復著呼吸,正要繼續時,許從一忽然快速往後退,退到了一簇灌木後,借助一人高的綠化樹將自己身形掩藏在後面。
  他咬著下嘴唇,心臟砰砰砰激烈跳動起來,眼睛發直,盯著巷道出口外。
  幾秒鐘後,一個高大健碩的人影忽然出現在那裏,男人眼睛在這個黑夜裏尤為的亮,瞳孔擴得很大,面孔扭曲,滿目都是令人心顫的貪婪和渴望。與此同時,一隻棕毛的鬣狗尾隨在男人身後,當男人往巷道裏努力望時,鬣狗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白鴿先一步飛了出去,正停在男人手臂邊的一棵樹枝上,只要男人稍一抬頭,就能看到白鴿。
  忽然出現的男人是個哨兵,還是一個喝醉了酒,有點失控的哨兵,至於許從一,當下的身份是嚮導。嚮導是唯一能對失控暴走狀態的哨兵進行精神疏導的存在。而嚮導體內含有的嚮導素,對於哨兵們而言,更是有著致命的誘惑力,嚮導素可以作為藥劑,讓失控暴走的哨兵情緒穩定下來。覺醒後的嚮導,一旦被發現,都會統一送到一個特殊的名為‘塔’的機構裏,嚴格保護、或者說監視起來。然後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每天去幫著安撫和疏導那些精神情緒不穩定的哨兵。
  到後面,甚至會被強行匹配給某個哨兵,進行精神結合,或者更甚者身體結合。嚮導成為了一種物品,而不是獨立個性的人,被拿去使用,直到所有剩餘價值都全部壓榨乾淨。
  許從一不久前覺醒了嚮導能力,因為他刻意的隱瞞,暫時還無人得知他是嚮導。
  哨兵伸長了脖子,分辨空氣裏傳來的異常香味,這種味道似海洛因,似最新出來的七號毒品,只是聞到一丁點,就勾得人心神蕩漾,渾身每個細胞都發出酥麻的叫喊,身體裏滾動著熱流,欲望猛烈升騰起來,迫切地往一個地方躥,急不可耐地想找尋到一個發洩口。
  太美味了,哨兵深深吸了一口氣,滿鼻的香氣,讓頭皮都為之戰慄不已。此刻的哨兵,面上神色跟他腳邊的那條鬣狗一樣,似饑餓了數個月,乍然間聞到了鮮肉的味道,狂暴,饑渴。燈光下,哨兵額頭青筋暴突,呼吸聲越加急促。
  哨兵的精神嚮導鬣狗緩慢踱步到了許從一所躲藏著的樹叢前,許從一屏住呼吸,眼睛跟著鬣狗的走動而移動。
  空氣愈發焦灼起來,一滴冷汗滾落下來,滾進了許從一的眼睛裏,帶來一陣酸澀刺痛感,許從一不敢閉眼,這個時候,任何的動作,都有可能導致自身被發現,因而暴露在不遠處的那個饑渴失控的哨兵面前。
  樹枝上的白鴿好似感知到了下方緊張的事態,開始動作,翅膀微微煽動,發出極為細小的聲音。
  哨兵若有所覺,抬頭往上方看。
  許從一短暫松了一口氣,哨兵剛才轉了個方向,因此沒有發現白鴿。
  乖,不要動,千萬不要動。許從一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看著白鴿,同時在精神層面和白鴿聯繫起來,不斷安撫著他的精神嚮導。
  白鴿半舉起來的翅膀落了回去,細小的腦袋左右搖晃。
  鬣狗在灌木外搜尋著,很可惜,一無所謂,鬣狗耷拉著頭回到哨兵身邊,哨兵銳利的目光掃過每個角落,他擰緊了眉頭,酒喝多了,所以產生幻覺,竟然會覺得這裏躲藏有嚮導。嚮導都在塔里,外面不可能有他們的存在。
  哨兵失望至極地轉過身,帶著自己的精神嚮導,離開了巷口。
  許從一頭顱微微往上揚,白鴿這會眼睛看向了他,撲扇翅膀,極速俯衝,躍過灌木叢,直接落腳在許從一肩膀上。許從一抬手,指骨僵直的動一下都異常艱難,他輕撫著白鴿身體,梳理著精神嚮導純白的羽毛。
  沒事了,沒事了。是在對白鴿說,同樣是對他自己。
  哨兵天生體能就比常人高數倍,速度力量五感,異于常人。嚮導主要是在精神層面突出,體力上,和常人一般無二。處在失控邊緣的哨兵,其危險程度,不亞於一公斤炸彈。
  沒有外力加以控制,制住哨兵強化狀態的身體,嚮導很難順利和哨兵精神建立連接,就算建立了,後續也難以安撫和平復。更甚至,有極大的可能,會被暴躁的哨兵給強行進行身體結合。而一旦身體結合,就會締結一種比精神層面結合還要牢固的牽連,這種牽連,會伴隨彼此終身,直至身體死亡,靈魂消隕。
  哨兵離去有幾分鐘,許從一緩步走出樹叢,掌心全是汗水,濕噠噠的,在衣擺上擦拭掉汗水,許從一吐出一口濁氣,快步往巷口外走。外面緊鄰著一條短街,在左手邊兩百米左右位置就是要去的藥店。走得很快,幾乎算是用跑的,推開藥店玻璃門,許從一到櫃檯前,讓店員拿幾盒退燒藥。店員坐在裏面,正兩眼不錯盯著手機螢幕,和人聊得正歡,許從一進店,到面前,都暫時沒發現,等出聲後他被嚇了一跳,手機啪嗒滑下去。
  店員猛地站起來:“你要什麼藥?”
  “退燒藥,我女友受了點涼,現在身體溫度很高。”許從一道。
  不期然就被喂了一口狗糧,藥店店員連哦了兩聲。
  “是配藥還是盒裝藥?”
  許從一往後面玻璃櫃中看,道:“配藥。”配藥針對性強,效果也更為顯著。
  店員擰頭,手腳迅疾,一分鐘時間不到,就把退燒藥配齊。
  付了錢後,許從一揣好藥,快步往回走。在快到巷子口時,許從一猶豫了一下,跟著還是選擇走這條近道。
  走到裏面,靠牆的路燈投射下灰白的光芒,地上樹木和植物的影子黑暗斑駁,依稀可見一點光斑。越往裏面走,許從一神經繃得越緊。
  約莫還有五十米,就走完整條巷道。
  忽的,許從一步伐一滯。他眼睛裏都是驚駭,僵硬著頭,往左側方轉身。
  那裏一個深暗的人影走了出來,他的腳邊,緊跟著一條張著嘴獠牙森冷的鬣狗。
  哨兵上下來回打量許從一,發現他竟然可以看到他的精神嚮導,視線再往許從一身後看,樹枝上停了一隻白鴿。
  “寶貝兒,我捉到你了。”哨兵裂開嘴,這句話剛落,身形已經如箭,激射了出去。
  許從一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嚮導身份,拔地而起,向著前面路口就快速狂奔。
  但哨兵速度是他的兩倍還有多,跑了不到十米路。
  嗙,許從一身體一搖,被狂化的哨兵給圧到了地上。
  哨兵整個沉重的身軀都圧著許從一,將他給圧得喘不過去。
  彼此身躰一接觸,都一併戰慄了一番,暴走狀態的哨兵,在某個角度上來說,能夠激發出嚮導體內的嚮導素。嚮導素進而又會導致結合熱。
  哨兵還沒有自己的嚮導,而嚮導,更是從來沒有靠近過任何一個哨兵。
  彼此間隨著身體的靠近,體溫都在緩步上升。
  被摁在地上,冷硬的地面硌得許從一很不舒服,後面的哨兵,一手摁著許從一一條胳膊,一手往他腰間去,扯開他紮在褲沿裏的襯衣下擺,立馬就急不可耐地往裏鑽了進去。
  更是急切又暴躁地往許從一後頸外露出來的皮膚上又是啃又是咬。
  力道完全不控制,轉眼就咬出了血絲來。
  唔!受痛,許從一咬著牙悶哼一聲,在掙扎中,豚部意外碰觸到一個硬實的東西,那種可怕的觸感,當即讓許從一頭皮發麻。哨兵因為身份等級關係,還只是個四席哨兵,很難接近到塔里的嚮導,至於外面,更是完全不可能碰到嚮導。
  越是不能碰,內心的饑渴和焦灼就越是強烈。
  現在他抓住了一個落單的嚮導,不管對方身份是什麼,只要他佔有他,同他身體結合,這個嚮導就會變得他所獨有的。
  哨兵無法控制住自己,用著幾乎能捏斷嚮導骨骼的力量摁著嚮導。
  衣服被扯到淩亂,後頸上痛感一陣連著一陣,失控的哨兵如同野獸,將獵物牢牢鎖在身下,呼出的氣體,都仿佛能灼傷人。
  兩人力量完全不在一個等級,掙扎的後果,只會更加激怒哨兵。
  冷靜,許從一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蹙著眉,努力尋找著脫身辦法。
  精神屏障,哨兵和嚮導都有精神屏障,當哨兵暴走狂化時,建立修復精神屏障,以隔斷周圍紛雜的各種資訊和元素。
  反之……嚮導也可以破壞哨兵的精神屏障。
  許從一將臉儘量往後仰,他轉頭看向哨兵。
  “喂,我能讓你更舒服。”許從一嘴角微微彎起一個細小的弧度,眼尾微微彎著,眸光閃爍,內裏光彩惑人,白鴿撲扇著翅膀在空中不安地盤旋。
  “我們換個姿勢,我在上面怎麼樣?聽我的話,好嗎?”他語言極盡溫柔,精神觸手探了出來,那是沒有形態也看不見的存在,但他可以感知到。他將自己靠向哨兵,微微哆嗦的唇似羽毛般搔過哨兵臉頰,聲音因為結合熱的激烈燒灼,而變得尤為濕軟和甜膩。
  哨兵動作暫時一滯,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嚮導會忽然放棄掙扎,甚至於變得主動。
  哨兵起身退了一點,但手下力道仍舊很大,抓著許從一肩膀把人給翻轉了過來。到還真的依循著許從一的話,兩人位置調換了一下,哨兵在下,許從一在上。
  許從一用一隻沒被抓的手,攬上哨兵脖子,將哨兵猛地往上拽。精神觸手悄無聲息鑽進哨兵頭顱中,開始搜尋,搜尋到了破裂的屏障,很輕而易舉就穿過屏障,進到了裏面。
  接下來,接下來就是讓他們的精神波動頻率達到一致,即所謂的精神共鳴。
  “你要做什麼?告訴我,你想做什麼?”許從一指腹輕輕按揉著哨兵的後頸,像是在撫莫一隻大型猛獸。
  哨兵眼眶通紅,眸底光芒攝人,裕火燃燒旺盛,整個身體,肌肉都鼓脹起來,額角間青筋隨時要爆裂似的。
  “你想上我啊,對不對?”許從一手指倏地一攥,揪住哨兵的頭髮,就將他腦袋給死死摁在地上。
  精神結合中,許從一根據對方的精神波動頻率,調整自己的。
  “膽子不小啊!”許從一緋紅色的唇開開合合,吐出的氣息噴在哨兵下巴上,哨兵抬手想去扯許從一領口的衣服。
  下一刻,哨兵面色陡然一變,瞳孔幾乎爆裂。
  “……你他媽連頭熊都敢上!”許從一音量猛然加沉,眉目間全是輕蔑和嘲諷。
  啊!哨兵驚駭地叫了出聲,兩臂猛地一推,將許從一給推了下去。
  許從一坐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哨兵,哨兵面孔間一片恐懼。
  哨兵面前,原本氣味甜膩的嚮導忽然沒有影蹤,取而代之是一隻體型巨大如山的棕熊,棕熊張著血盆大口,獠牙尖銳,殘忍的獸瞳直直盯著他,‘吼’棕熊咆哮出聲,壯碩的爪著朝著哨兵腦袋就徑直拍下來,哨兵渾身哆嗦,驚駭地喪失了反抗和逃跑的力氣,他看著熊掌拍上他腦袋,將他頭骨給嗙一聲拍裂,鮮血橫流,腦漿崩裂。
  啊啊,啊啊啊!哨兵嗓子撕裂低吼。
  面前癱坐在地上的哨兵,兩手胡亂在空中揮舞,好似要將什麼可怕的東西給揮走。但很快,哨兵仰頭嗙一聲砸落下去,手腳抽搐,臉部肌肉不住地痙攣。眼珠幾乎脫出眼眶,嘴巴張的極大。
  沒多會,哨兵嘴裏開始往外吐白沫,眼白加深,眼睛失去所有神采,腦部神經被全部燒壞,成為了一個廢人。
  撐著地面,許從一緩慢站起來,隨著哨兵精神的崩潰,屬於的精神嚮導同時消失了身影,白鴿在頭頂上方盤旋,已不見任何不安。望向四周,看到某個角落中有幾個並排的垃圾桶,許從一轉回脖子,哨兵雖然還沒死,但基本和死差不多,就算被送去醫院,按照這裏的法律,只會被實行安樂死。
  是這人咎由自取,妄圖打他的主意,他不過是自衛,所以心裏並不會有任何愧疚。
  將哨兵身體拖到垃圾箱邊,將人給塞進垃圾箱,好在垃圾箱夠大,就是放一個成年人,還有剩餘,許從一拿過旁邊垃圾箱裏的垃圾,覆在哨兵上面。隨後蓋上蓋子。
  做好這一切後,許從一靠著牆喘息了片刻。那邊厙言還在等著他,休息夠了,許從一快步走出巷道,回了花店。在一樓花店的洗手間裏,擰開水龍頭,放出冷水清洗手上的汙跡。
  上樓時,將外套給脫了,輕手開門,屋裏床頭燈還開著,床上的人已然安眠過去。
  把購買來的藥從衣兜裏拿出來,放置在櫃子上。時間還不算完,九點多,許從一到床邊,將厙言給柔聲喚醒。
  厙言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顫了好一會才勉勉強強睜開。
  一看來的人是許從一,聲音軟綿綿、有氣無力:“從一,你回來啦?”
  “嗯,起來把藥吃了。”扶著人坐起來,隨後將枕頭一塊豎立,放在厙言背後。
  厙言將色彩不一的藥丸給塞進嘴裏,隨後拿過許從一倒好的溫水,仰頭一口吞下。藥滑過喉嚨,異常苦澀,厙言連喝了半杯水。杯子許從一拿開擱回床頭櫃上。
  厙言目光遊弋間,看到許從一褲子上好像弄髒了一處。
  “摔跤了嗎?”厙言看著那塊污漬道。
  許從一表情乍變了一下,控制著面部神色,他點頭:“嗯,走得太急,沒注意地上有石塊,被絆了一下。”
  “摔到哪里沒?”這樣問的同時,厙言手往許從一身上四處摸,語氣急了起來。
  許從一抓著厙言的手:“就膝蓋碰到點,沒大礙。你躺下睡吧,我下去把店門口的花盆都搬進來。”
  “麻煩你了。”厙言躺下,感激地對許從一道。
  “這麼客氣幹嘛,我是你男友,理所應當要照顧你。睡吧。”許從一把被角都往裏折了折。
  厙言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耳朵裏聽到腳步聲遠去,開門的聲音,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從樓梯下去,到花店裏,開了一個壁燈,燈光橙黃,由上而下傾瀉,映照著許從一冷然的臉。他拉開一扇玻璃門,彎腰將擺放在地上的花盆給往屋裏搬。
  東西不多,就五六盆,其中兩個算是比較重,花了點時間,總體卻是很快。
  都搬完後,許從一自裏面把玻璃門關掩上,拿了鎖,正要鎖門時,一道強勢濃烈的氣息沖過來,直激得許從一有點站立不穩。由於之前才和一名哨兵進行過精神共鳴,體內嚮導釋放程度達到了最大值,就是當下,嚮導素還沒能完全消散開,身體裏更是殘餘著結合熱。這附近有著另一名哨兵,他極有可能會再次暴露是嚮導這一身份。
  許從一手腳麻利地將門鎖上,關了燈,屋裏瞬間一片灰暗。不去看外面究竟什麼情況,轉身就疾步往後面走。
  爬上樓梯,在短廊裏放輕腳步聲,推開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到了屋裏,沒有立馬開燈,而是走到窗戶口,窗簾拉了一半,許從一就站在窗簾後,身體探出去一點,往街區斜上方的一個地方看。
  原本該是空無一人的地方,這會突兀多了一個人。
  男人面向巷道而站,長身直立,個子相當高,起碼一米九以上,有著一頭乾淨俐落的短髮,一身漆黑,比這個暗夜還暗。
  就在許從一思考男人什麼身份時,從巷道裏深處,緩步走出來一隻通體黑沉的獵豹,黑豹四肢矯健有力,走動的動作華美而優雅。黑豹走到男人旁邊,轉了個向,同男人並站。
  哨兵一動不動,似冰封的雕塑,忽的,他手臂一揚,手裏拿著個電話,撥了個號出去,哨兵將電話貼到耳邊,向對面的人說了幾句話,快速掛斷。
  哨兵擰身,往街區下方走,他有一副絕佳的身體,如同T臺上的模特,隨意走動間,都是滿滿的力量美感。哨兵從窗戶外走過,他什麼都沒做,但那股縈繞在周身龐大的氣息,讓許從一相當忌憚,許從一閃到窗簾後,背對著玻璃窗。
  估摸著哨兵和他的精神嚮導走遠了,許從一方才往旁邊挪動腳。
  厙,she,四聲。認識的大寶貝多咩?


第77章
  這一上午都沒有什麼來花店買花的客人, 因為是工作日,更因為, 就在他們這條街道對面, 一條鮮少有人會駐足的巷道,這會被拉上警戒線,完全的封鎖了起來。厙言和周圍其他人都相當疑惑, 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秉承著一點好奇心,想找人問問具體怎麼回事,但始終都不太清楚。
  下午兩三點左右,有穿軍裝制服的哨兵來到厙言店裏, 詢問她昨天夜裏在那個時間段做什麼,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沒有, 我昨天生病, 有點發燒,七點多就上床休息了。”
  哨兵眼眸淩冽,如同利劍,穿透到厙言腦袋裏, 好看看她說的是真還是假。
  覺醒的哨兵身上隨時都有一種攝人的氣息,厙言被這股氣息給震地呼吸微滯, 她說的全是事實, 所以即便心臟跳動的急促,她還是堅定地迎視著哨兵的打量。
  “就你一個人?”哨兵往擺滿了各種盆栽的花店裏看。
  “……我男友也在。”哨兵怎麼問,厙言就怎麼回答, 沒有絲毫隱瞞。
  “你男友?他一整夜都陪著你?”
  厙言點點頭:“是。”
  只是簡單的詢問,沒有過於深入,按照哨兵的死亡方式,摧毀他精神,殺死他的只能是一名嚮導,這座城市的嚮導都在‘塔’裏,受專門的保護,這名嚮導,十有八九是名沒有被發現的嚮導。逃避中的嚮導,應該不至於會繼續待在這條街上。
  哨兵們離開花店,讓厙言如果想起什麼異常的地方,及時聯繫他們。
  走出花店的哨兵,向下一家店鋪裏走。厙言下意識地往出事的地方望,旁邊店鋪有人過來,將厙言拉到一邊壓低了聲告訴她,她也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好像出事的是一個精神失控的哨兵,被人給抬走,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
  忽然的,厙言記起來,昨天好像正是八點左右,男友許從一獨自一人穿過街道,到對面的藥店給她買退燒藥。厙言面色頓時一驚,繼而如釋重負一般。許從一身上有泥跡,他平日都很小心,不至於會跌倒,會不會是碰到哨兵,然後和哨兵起了衝突,在厙言的記憶中,哨兵是一群狂暴的人,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暴走,然後傷害到周圍的普通人。
  許從一必然是怕她擔心,所以才說自己是摔倒的。
  還好他沒事,厙言心中這樣想著。
  吃過午飯後,厙言開始清理盆栽裏的枯黃枝葉,埋頭間掛在門上的風鈴叮叮噹當地響了起來,營業中,都會將風鈴掛上去,這樣哪怕自己在後面忙,都能知道有客人進來。
  厙言溫聲抬頭,在看清進店來的高個男人時,眼睛裏閃過一抹驚豔。
  那是個身高近兩米的男人,漆黑筆挺的休閒制服,他長得極為俊美,一頭順直的黑色長髮,簡單乾淨得束在身後,宛若從畫冊裏走出來的人一樣。男人進店後,視線就落在一個地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裏放置著一團百合花,清幽淡雅的香氣縈繞在花店中。
  “給我包一束。”男人視線從花上移到厙言這裏,染了血液一般的薄唇輕輕開啟,聲音似大提琴拉出般的低醇,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令人迷醉的氣息。
  厙言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優秀俊朗的客人,在愣了會後,快步過去。
  “先生要幾朵?”厙言雙手伸過去,墊了點腳尖準備拿花。
  男人俊美的臉有了細微波動,他道:“七朵。”
  “送給家人還是朋友?”厙言繼續問,針對不同的人,花束將有不同的包法,她低眸去看男人右手,沒看到什麼東西。所以就直接忽略了問是不是送女朋友。
  “我自己。”男人垂眼,看著厙言的目光裏,帶了點讓厙言看不懂的情緒。
  厙言露出善意的微笑:“好的,那您稍等。”說著就挑選了七朵,往店裏走,拿工具出來包裝花束。
  速度很快,一會就將花給包好了,厙言將花遞給客人。
  男人付了錢,轉身出店。
  脖子上一個銀色的吊墜,因著走動,在陽光下晃出一道銀色的光芒,厙言眯了眯眼睛,餘光中看著男人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視野中,忽然回過神來。她手緩緩往自己頸項上摸,摸到了一個和男人類似的鏈子,那上面掛了一個背面雕刻有字的精緻小牌子。
  之後厙言拿出兜裏的電話,給遠在異鄉的親人打了個電話。
  許從一上午公司裏有事,忙到下午才有空。等徹底忙完,天色已經有黑沉下來的跡象。
  乘電車到厙言那兒,到的時候,出事的巷道外黃色警戒線還在。
  在風鈴清幽的聲音中,許從一走進店裏,看了下四周,沒見到厙言人影,他到沒馬上就出聲,而是邁著長腿往裏面走。
  果不其然,厙言在後面的洗手間裏,拿了拖把,準備拖地。
  “我來吧。”許從一拿過厙言手裏攪幹了水的拖把,握著就轉身向外走。
  厙言跟在他身後。
  “我看對面街拉了警戒線,是出什麼事了嗎?”許從一從裏面往外拖地。
  厙言靠邊站著:“嗯,有個哨兵昨晚死了。”
  許從一手裏動作沒停,他轉頭看了厙言一眼,厙言盯著他的視線,有點異常。
  “早上那會有兩名哨兵過來詢問了一番,我沒告訴他們你剛好那個時間點出去幫我買藥了。估計要是說了,他們肯定會來質問你。從一……”
  厙言忽然止住了聲,好似在思考怎麼開口,許從一直身起來,等著厙言說話。
  “你是不是,是不是碰到那個哨兵了?”那個時間點,而且那條巷道是最近的一條路,根本不需要猜測,許從一必然是走的那條道路。
  “是。”許從一應聲道。
  厙言好似松了一口氣般:“那你不是摔傷,而是被哨兵弄的?”她這話,其實已經逼近真相,但厙言怎麼都沒有將許從一往嚮導上面想,不管是嚮導亦或者哨兵,在厙言看來,都和她不是一個層面的人,他們不可能有交集。
  許從一握著拖把的手略微收緊,他面上表現得似乎不大想回這個問題。
  “算是吧。”許從一道。
  厙言看出來許從一的回避,這事情不值得她刨根問底,許從一現在沒事,明確這一點就可以了。
  “都怪我,如果我不生病,你就不用去幫我買退燒藥……”厙言覺得都是自己的原因,讓許從一遇上一個可怕的哨兵,她開始自責。
  許從一把拖把豎放著,走到厙言面前,伸手撫摸著她柔軟的長髮:“怎麼能怪你,總不至於我看著你生病,然後什麼都不做。”
  “謝謝你這麼愛我。”厙言往前踏了一步,擁抱了許從一一下。
  “晚上想吃點什麼?”哨兵那事,雖然讓人挺後怕,不過也不能真的因為這個,就不過自己的生活,厙言將話題給錯開。
  厙言不提哨兵的事,許從一自然就更不會了,他暖暖笑著:“你拿主意。”
  “那店鋪就麻煩你看著一下,我去買菜。”二樓上也是厙言的,當初選定這家店,就一起買了下來。比起叫外賣,或者在外面吃,她更喜歡買回來,在家里弄。
  拿了提包,厙言走出店。許從一繼續拖地,將地上的落葉和塵土都堆積到一塊,之後用掃帚掃進撮箕中,提到外面,走了幾步路遠,倒入到街邊的一個垃圾桶裏。
  回身時,看到有一對男女往花店裏走,許從一快步回去。
  然而就在前腳剛踏進花店,後腳還沒移進去時,身後忽的一道乍響。
  整條街道,都好似因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有瞬間的寧靜,接著跟燃油被點著一般,巨大的聲音接連冒出來。
  被震驚到,包括店裏的客人也和許從一一樣,都轉過頭,於是他們看見離得不遠的地方,十米距離不到,一個處於狂化暴走狀態的哨兵,這會正一拳接著一拳往一輛黑色的轎車上砸。車窗玻璃很快就砸得出現裂縫,哨兵力量等級高於常人數步,普通的玻璃,一拳下去,立馬就能四分五裂。那輛車的玻璃,顯然是鋼化的防彈玻璃,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抵擋不住被譽為人形兵器的哨兵攻擊。
  每砸落一拳,汽車都顫抖一番,發出隨時要碎裂的聲音。
  車裏的人慌手慌腳,滿臉驚恐,拿手機出來,太著急,手機滑出掌心,掉落進車裏,司機彎腰到處尋找著手機。
  等到終於找到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隨著哐當一聲,鋼化防彈玻璃被砸裂,玻璃碎片當即四濺,許多濺到司機臉上,可不待司機張嘴做任何叫喊,衣服讓眼睛猩紅的哨兵給一把拽住。哨兵拽著司機,將人硬生生拖出了汽車。
  精神失控的哨兵手指鐵鉗一樣,抓著司機,仍由司機怎麼踢打叫喊,都沒有鬆開手。哨兵臉部呈現出瘋狂的神情來,瞳孔隨時要爆裂開一般。垃圾一樣提著司機,手臂猛地往前,嘭的一聲,司機後背砸向汽車車門,這一砸,將整個幾頓重的汽車,都給推移了幾公分遠。司機周身骨骼斷裂。
  街上的人紛紛逃竄,那些被堵在後面的車,司機直接棄車而逃。一時間不算特別寬闊的街道,陷入了極度恐慌中。
  身體狠狠撞擊車門,汽車司機可以說是當場就在劇痛中昏迷過去。
  發狂的哨兵隨手扔掉司機,面目猙獰可怖,頭顱往四周轉,蹭地一躍而起,就兇悍撲向逃逸著的人群。
  他跳到幾個人面前,一手抓了其中兩個,往天空中一甩,那兩人仿佛瞬間脫離地心引力,在慘叫聲中身體不受控地飛向天空,也當然的,當他們到達最高點,緊跟著,在重力的牽引下,極速往下墜落。
  磅磅兩到悶聲響,兩個行人砸落在地上,手腳都扭曲,嘴裏不斷發出淒厲的痛吟。
  哨兵猩紅著眸,閃電般的速度,眨眼時間,又一左一右擒住兩個人。
  啊啊啊,啊!兩人還沒被拋上天,就驚恐地扯著嗓子尖聲叫喊。
  花店裏的兩個客人嚇得立馬往店裏退,在發現後面有個向上的樓梯,二話沒說,就徑直往上面躥。
  許從一立在花店玻璃門正中間,盯著幾十米開外發狂、正在不斷傷人的哨兵,瞳孔微微擴大,就在哨兵的身後,一條花斑巨蟒盤旋在最開始砸碎玻璃的那輛汽車車頂上。巨蟒猩紅的舌尖伸出嘴巴,周圍驚呼慘叫連連,而即便如此,許從一還是從這些聲音裏,聽到了從巨蟒嘴裏發出來簌簌簌聲,蛇芯尖端分叉,快速閃動著。
  屬於許從一的精神嚮導這會棲息在旁邊的一塊看板上,巨蟒頭顱轉動過來,冰冷殘忍的蛇瞳緊緊凝注著白鴿。
  哨兵的精神嚮導覺得那只白鴿有點特別,它遊移下車頂,往白鴿所在的看板方向快速遊動。
  許從一攥緊了手心,花店外這會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遠方逃竄的人,還有捕捉逃命者的哨兵。只要他往前踏兩步,就會立馬暴露在精神嚮導的視野中,這個哨兵,相比起昨晚碰到的那個四席哨兵——對於嚮導而言,精神力越強的,越能輕易分別哨兵的等級,是三席上面。哨兵由低到高,一共分為五個等級。四席、三席、二席、首席,還有淩駕在首席之上的,黑暗哨兵,黑暗哨兵甚至於基本不會出現精神崩潰,意志力超強,就算處於暴走狂化狀態,也能控制自身的行為。他們不需要嚮導的精神疏導,他們倚靠自身。當然了,黑暗哨兵少之又少,大概千百個裏面,或許有那麼一個。這樣的一個,足以匹敵一個軍隊。
  白鴿同樣看到了花斑蟒蛇,但它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像是絲毫感受不到危險的獵物,等著狩獵者悄然前來。
  嚮導沒有處於危險,他的精神嚮導自然也就不會有多少異動。
  許從一拿了電話出來,給搭乘車去買菜的厙言打了過去。
  等了一會時間,那邊才接通電話,聽筒裏聲音嘈雜,菜場離這裏有段距離,這邊發生的暴亂,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那邊。
  “……發生了一點意外,你待在那裏不要回來。”許從一壓低嗓音對厙言說道。
  厙言聽得不大清,問:“什麼事?很糟糕嗎?”
  許從一往後面退,背靠著牆壁,眼睛一直都關注著外面的發展:“有點糟糕,但應該很快就會平息,你找個地方先坐著,我晚點再聯繫你。”
  厙言相當的蒙圈,完全不知道只是出來買個菜,怎麼出了事。但既然許從一都這麼說了,聽他語氣,好像事情挺嚴重,厙言提著買好的幾個菜,走到一家速食店裏,找了個座位,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哨兵無差別地攻擊著視野中看到的人,漸漸的,覺得這樣的方式,並不能減輕精神上的一點躁動,更甚至,破壞的欲望更為強烈了,腦袋隨時要炸裂開,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令哨兵感到憤怒,身體裏無盡的力量在狂囂,耳朵中全是嘈雜的難以忍受的聲音。
  五感在這個時候達到臨界值,感知到的所有,都讓哨兵覺得難受。他想要得到安撫,得到慰藉,得到來自——嚮導的精神疏導,只有嚮導才能解決他當下的焦灼和渴求。
  他需要一名嚮導。
  似乎是為了映襯哨兵的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他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聞到了一種特別的氣味,這種氣味沁人心脾,讓他有短暫時間的安靜。
  而這片刻安靜過後,哨兵野獸一樣仰頭嚎了一聲,他跳出人群,開始搜尋著散發著這種氣息的人。一個嚮導,在某個角落裏,藏著一個嚮導。
  花瓣蟒蛇蜿蜒攀爬上看板,白鴿還停在上面。
  精神催促沒有起到作用,白鴿被哨兵發現了。哨兵像餓徒看到流著油的香美肉食,瘋狂撲向白鴿。
  白鴿被驚到,撲扇翅膀往許從一所在的花店飛過去。
  哨兵和他的精神嚮導緊隨其後,哨兵將自己的五感徹底打開,犀利尖銳的眸光,掃過觸目所及的每個地方,每個角落。
  意外發現有嚮導可能存在,哨兵興奮激動地面孔都愈發扭曲癲狂。
  狗一樣伸著鼻子邊狂奔邊嗅著氣息,哨兵狂躁不安的氣息濃烈強勢,毫無遮掩地撲向藏身在花店裏的許從一。身體裏似乎有簇火苗躥了起來,隨著哨兵的愈加靠近,燃油投入了進去,火苗嗖的一聲,陡然變大。
  體溫再次有攀升的跡象,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不到,再次意外碰到狂化狀態的哨兵,結合熱被動觸發了起來。呼吸變得沉重,熱湧拍打著身體,身體像是在回應哨兵的呼喚,意識開始有模糊的跡象。
  許從一揮起手臂往牆上砸,痛疼讓他恢復清醒。
  周圍人還是逃竄,二樓上同樣有人,一旦哨兵進到花店裏來,他決計不可能再隱藏自己是嚮導。
  白鴿掠過花店,沒有鑽進來,哨兵和他的精神嚮導一併跟著奔過去,沒有往花店裏看。
  一人一蛇追捕著白鴿,白鴿在街道上方飛旋,遲早會到花店裏,許從一不會抱那個僥倖心理。
  在哨兵追著白鴿,到對面街區時,許從一快速跑出了花店,花店一邊有條小路,連接到後面。
  不能在這裏被哨兵看到,得換個場地。
  許從一拔腿狂奔,他一轉身,直沖狹窄的小路。前方哨兵聽覺超乎常人的敏銳,在許從一有動作時,就已經聽到聲響,當時以為是普通的人,等到白鴿忽然轉向,也跟著飛過去時,哨兵裏面意識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小道裏的人就是他正在尋找的嚮導。
  哨兵兇猛的踩踏在街道上橫七豎八的車頂上,踩一下,車頂就凹陷一處。
  磅磅磅,接連數聲響,哨兵飛身撲下地,地面的石塊被踩得哢一聲龜裂。哨兵發紅的眼貪婪瘋狂地盯著前方,站起身,正要一個俯衝追過去。
  耳後一道殺氣淩冽的風聲靠近,不待哨兵做什麼反應,他的身體就被一股極為強烈的力量給撞飛了出去。
  哨兵身體撞擊上斜前方的牆壁,牆壁往裏崩塌,石塊碎裂。哨兵身體異于常人,雖比不上鋼鐵,疼痛程度這會降到了最低。從石塊和飛舞的塵埃中爬起來,哨兵低吼一聲,往攻擊他的男人沖上去。
  猶如一輛裝甲戰車,哨兵攻勢銳不可當,他揮出的拳頭夾著淩冽拳風,叫人看著肝膽具寒,但就在拳頭即將要擊上男人那張雜誌封面的臉龐時,哨兵拳頭滯在半空中。
  他的拳頭被男人一手給握住,男人眉目冷然,面色間不見絲毫波動,哪怕面對的是一個狂化狀態下的三席哨兵,男人表現的出乎常人的冷靜。他幾乎沒將哨兵放在眼裏,以一種高高在上,螻蟻塵埃般的視線,俯瞰這個可憐的哨兵。
  男人收攏指骨,哨兵另一手成拳,擊打向男人腹部,男人輕而易舉的沉臂格擋,同時提腳往哨兵膝蓋骨上踹。
  啊,哨兵慘叫出聲。男人左臂上前,反手擒住哨兵胳膊,于哢噠聲中,將哨兵胳膊個直接折斷。哨兵又發出一道痛聲,男人肅穆冷顏,眸光都沒有閃爍一下,不給哨兵一丁點喘息的時間,擒著哨兵胳膊,往身前拽,略微側身,拽得哨兵站立不穩,身軀往下躬的時候,曲肘下砸。哢哢聲中,砸斷了哨兵後頸骨。後頸處是哨兵身體相較其他部位更為脆弱的地方 ,那地方被毫不留情的重傷,其痛感尤為強烈。
  哨兵轟然倒在地上,身軀無意識地抽動著,旁邊男人站直身,一個眼角餘光都沒再給哨兵,而是先理了理淩亂的衣服袖口,將打鬥中褶皺起來的地方一點點撫平,隨後掏出電話,正要撥打出去,遠處路口一輛軍車駛了過來,因著道路被阻,軍車停靠在了路邊,車門打開,下來幾名哨兵。
  一看見男人,哨兵們就奔跑過來,男人反而轉身,不理會哨兵,往前方一條小道處走。
  他記得沒錯的話,剛才這名狂獸可是眼巴巴地想往那裏跑,只是不太幸運,碰到了他。那裏有著什麼,會這麼吸引哨兵。
  當墨色長髮的男人來到路口時,隱約間感知到一點異常的氣息。
  且這股氣息,和昨天晚上在巷道那裏的,十分相似,或者應該說,就是一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口號是:搞事,搞事,要搞事。
  從一:哦,你的搞事其實是搞我……
  獸獸:麻麻愛你(捧星星眼),我家兒子最可愛。
  從一:呵!
  媽不愛從一也不愛的攻:把我五十米大刀拿過來。
  獸獸:救命(驚恐臉)兒子快救我。
  從一:吵。


第78章
  大概用了一秒鐘時間不到, 厙鈞就從這些展示出來的現象裏面,整理出了一條資訊。有一個沒有到塔里登記, 或者應該說, 是一個覺醒了,但是躲藏在外面而不是在塔里被當做寵物圈養起來的嚮導,這個嚮導在二十四小時不到的時間裏, 先是誘惑了一名狂化狀態的哨兵,並通過建立精神鏈條,最終使用殺傷力巨大的共鳴炸彈,於無聲無息中,將暴走的哨兵給直接擊潰, 然後在這裏,又準備引誘這名失控的哨兵, 到某個幽暗的角落裏, 暗下殺手。
  作為一名哨兵,而且是精神控制力異常強悍,基本不需要嚮導來疏導紛亂精神的黑暗哨兵,在厙鈞看來, 嚮導就是類似寵物的存在,他們的存在, 就僅有一種價值, 為容易精神暴走的哨兵疏導,進行精神結合,或者說身體結合。
  厙鈞在覺醒哨兵能力後, 精神力的疏導從來都依靠自身,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就沒有過失控的時候,即便是暴走狂化狀態下,他亦能有效控制自身行為。
  他目前不算軍方部隊的人,個性使然,崇尚自我主義,做事向來獨來獨往,很少與人合作。當下的身份,等同於雇傭兵,軍方給他酬勞,他幫助軍方做一些,軍方不便出面處理的事。
  其中包含一項,把覺醒了卻不願意到塔內去的游離在外的嚮導給帶回塔里。
  相對于哨兵而言,嚮導的數量不到他們的三分之一,這也使得一名嚮導,有時候得為不同的哨兵最精神疏導,安撫他們躁動不安的情緒。
  隨著一些嚮導開始被匹配給哨兵,嚮導的數量急劇下降,塔里對嚮導的需求很急迫,給出的獎金酬勞,回應的,相當的令人滿意。
  厙鈞雖然不缺錢,可有句話如何說來著,沒人會覺得錢多,人心是貪婪的,欲望永無窮盡,沒有盡頭。
  厙鈞往小道裏走,精神嚮導黑豹踩著優雅冷貴的步伐緊隨其後。
  一路上能聞到空氣中隱隱浮蕩開來的嚮導素。有此可以推斷,這名嚮導還沒有與哨兵進行任何一方面的結合,精神或者身體。
  小道不長,兩百米距離不到,厙鈞身軀矗立在道路口,小道外連接著一條寬闊的街道,周圍時而走過一兩個行人,後面街道發生的事,尚未影響到這邊街道,從一些店鋪裏面傳來吵雜的音樂聲,把剛才的聲音,基本遮掩得差不多。厙鈞略沉了眼眸,將視覺神經和聽覺神經調動到最高閥值,他能看到數百米遠距離外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他能聽到十幾層高樓上某間屋子裏傳來的說話聲。
  每個人的動作,在黑暗哨兵眼睛裏,都似乎放慢了數倍,他們弄出來的聲響,包括手臂揮動,劃亂空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整個世界在他眼裏呈現出與旁人不一樣的景象,一隻飛蛾從枝頭數稍飛落下來,灰色羽翼一撲一扇,羽翼拍打的細微聲音,撞進厙鈞耳膜裏。
  嘩!是另一道翅膀拍扇的聲音,而這道聲音卻並不是用耳朵聽到,而是精神力感知到的。
  逃走的那名嚮導就在附近,也許正躲在什麼地方看著他。
  玩捉迷藏嗎?那麼很好,可千萬千萬要躲好了,別讓他找到。
  意外的,這個躲藏在暗處的嚮導引起了厙鈞的一點興趣,雖然沒見過面,也不知道對方長相如何,但就是特別奇特,像是緣分一樣。能讓厙鈞感興趣的事物,目前為止可以說屈指可數。
  厙鈞穿梭在人潮中,聽感和視感依舊保持著最大闕值,他緩而慢地行走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和角落。
  屬於嚮導的氣息越加明顯,好似人就在旁邊。
  白鴿安靜地停在一處陽臺上,它的小腦袋低垂,豆大的黑色眼珠盯著樓層下方緩行的哨兵。嚮導背對著陽臺,坐在地上。他一手緊緊捂著另一手的一根手指,依稀間可見一點猩紅。
  哨兵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他眉宇間稍稍擰了起來。
  眼睛望向街道前面,路邊停靠著一輛車,車裏人放下了電話,正踩下油門,汽車引擎發出轟鳴聲響,隨著汽車駛遠,那股異樣的氣息倏地變得稀薄淺淡起來。
  汽車開始加速,超過前方數輛行駛的車輛,那架勢,仿佛是在躲避著什麼,逃命一般。
  哨兵沉思了瞬息時間,旋即拔腿追了上去。
  等哨兵身影一奔遠,許從一立馬站起身,往樓層下麵走。
  從系統那裏得知道,這家商店還有另外一個出口。
  一路坐電梯,直行到地下停車場,雖然是白天,不過天色暗沉,外面的光亮幾乎照不到裏面,天花板低矮,四周都透著一種逼兀的窒息感。
  牆角燈光慘澹,停靠的汽車不多,依稀有那麼幾輛,空曠寂寥,行走間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以及由此帶來的回音。
  走向出口,左手邊是個保安廳,裏面的電視螢幕播放著攝像頭時實傳播進去的畫面,隔得有點遠,並不能看清自己在哪個畫面中,保安亭裏同樣沒人,一張凳子孤零零立在中間。
  拿了手機出來,劃開螢幕,看了下時間,快到六點了,若是沒出剛才的意外,大概他這會在廚房裏忙碌,做著晚飯。
  驀的,眼前晃過一道白影,視野裏出現一隻悄無聲息煽動翅膀的白鴿,白鴿從地下車庫入口一路直往裏面飛,掠過許從一頭頂,裹挾而來的涼風吹動著黑色細碎的短髮。鴿子落在保安亭一個尖角上,收起翅膀,漆黑的小眼珠轉動,倒是沒有去看許從一。
  許從一將一直都緊緊攥著的手鬆開,右手指間血液已然凝固,餘一道淺淺的痕跡。
  將神經觸絲擴散開,沒有形態的觸絲在空中飛舞翻轉,探知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思想和情緒。
  沉聲往外走,同時仔細篩選著有用的資訊,那名追蹤過來的哨兵已經被他刻意塗抹在一輛汽車上的鮮血給吸引開,外面一切都很安靜,警報暫時解除。
  到了出口外,許從一左右看了看,周圍來往行人,大多面色漠然,各走各的路。駐足了四五秒時間不到,許從一步下臺階,到路邊斜身站著,遠處一輛空的綠色計程車駛了過來,揚起手臂,攔下了車。
  計程車門嗙一聲關上,緊跟著就朝向厙言的花店方向開去。
  坐在後車座,許從一撥通厙言的電話。嘟嘟聲響了兩下,電話那頭的人接了起來。
  從上一個電話到現在,其實時間間隔不到很多分鐘,但對於許從一來說,似乎過去了很久。哪怕這會沒有威脅,心臟依舊跳動得快速。擁有這個嚮導的身份,就註定平靜的日子是一種奢求。
  其他覺醒的嚮導都在塔里被嚴格保護起來,目前他所知道的,隱藏身份躲在外面的嚮導,就他一個。
  嚮導對於軍方來說,是一種珍貴的資源。只要進入到塔里面,相當於失去人生自由,成為物品,直到所有價值都被利用乾淨。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讓自己成為那樣的存在。
  玻璃窗外街景急速後退,天空漸漸暗沉下來,黑夜即將來臨。擱在腿上的指骨捲曲了起來,許從一在心裏對自己說,要努力變得更加強大。
  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只隔了四五條街,不過由於一些路段正在修路,導致成了單行道,計程車繞了很遠,才總算開到了花店外。
  穿制服的交通警員們正在疏導行人和車輛,白色的救護車排了一排。
  已經有部分被哨兵攻擊受傷的傷患被送去了醫院,依舊還有不少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整條街道都籠罩著一層灰暗和令人透不過氣的氛圍。
  付了車錢,許從一穿梭過街道,走向花店。臨走時因為太過急迫,沒來得及關店門,在車裏那會,許從一心裏相當忐忑,擔心花店會有損失。很意外,之前那兩名躲到二樓上的年輕人竟然還在店裏沒有走,幫著他看店。
  小情侶一見到許從一出現,就圍了上去。
  先是問許從一去哪里了,剛才發生的事可真是嚇人,他們等哨兵走後,下樓來,發現許從一不在,以為他出事了,著實憂心了好一會。原本想走,可是花店裏沒有人,只好等著。幸好許從一回來了。
  “謝謝你們。”許從一出言感謝面前的人。
  男的直擺手:“我們該謝謝你,在你這裏躲過一劫。”
  “謝謝。”女的也點頭,附和男友的話。
  許從一面露微笑。
  事故交由警方處理,作為普通民眾,兩人害怕歸害怕,不忘自己到花店來的目的。
  後來兩人買了一束康乃馨,說是他們老師明天生日,準備買去送她。
  許從一在厙言店裏待了有段時間,基本的包花步驟,差不多都會,包好花,目送兩人離去。
  系統:“……你好像這次入戲很深。”
  在許從一收拾桌子將一些垃圾都拂進腳邊垃圾桶時,系統忽然冒出聲來。
  許從一手上動作不見停,把桌面清理乾淨,站起身往門外走,天色暗得很快,只一會時間,街邊盞盞路燈都亮了起來,這條街道算是老街,周圍不管是建築物還是其他,都沾染著時代的痕跡。
  轉目往右邊方向看,若是厙言回來,該是會走這個方向。
  “挺有趣的。”四個字,道盡許從一會這麼全身心投入這個新世界新角色的根本原因。
  和現實世界完全不同,也不似古代世界。加諸在他身上的設定——嚮導,很新奇,起碼在現實世界那會,他是沒有接觸過類似的小說。
  剛來時著實有幾天不適應,因為精神力高度開發,哪怕不加刻意,都能很輕而易舉感受到周圍人的情緒,喜悅、高興、憤怒、悲傷。同樣是被動態,這些情緒猶如浪潮一樣洶湧澎湃沖進他腦袋裏,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開初的時間裏,時常都面臨著精神崩潰,那種感覺太過鮮明,甚至煎熬著靈魂。有時候會讓許從一產生一種,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就是真真正正的嚮導。
  可事實上是嗎?
  當然不是,他只是穿梭到這裏來,為了能夠繼續存在下去,為了攻略目標任務,刷滿他們的愛意值,僅此而已。
  在完全適應了他的身份,以及能夠很好地使用精神力之後,許從一開始融入到角色裏。
  他的自我不會因此有任何消減,不管在什麼世界,扮演著什麼人,他始終都有絕對的自信,不會有任何轉移。
  他是他,也僅僅是他而已。
  喜歡挑戰,每個世界都扮演不同的人物,攻略不同的人,女主或者和女主有關的人。隨著穿梭的世界愈加多了起來,他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內心。
  若說一開始的確是被系統隱隱脅迫,慢慢的,從裏面找尋到了樂趣。
  那種左右他人思緒和情感,看著這些人因他或悲或喜或狂,真的,真的特別有意思,特別令人心生歡愉。
  菜市場就在兩條街道外,厙言沒有叫車,走路回來。路燈下,許從一微笑望著向他漸行漸近的女主。
  這個世界設定他是嚮導,女主目前還是普通人,似乎有點說不太過去。
  接著系統就立馬解了許從一心中疑惑。
  “女主也是嚮導,而且是精神力ss級的嚮導,比你還高一級。”
  “那還真棒。”
  系統:“按照小說劇情裏的提示,女主嚮導力的覺醒,會在你離開之後。好像你的離開,是一個契機。”
  “是嗎?所以,你這是在催促我加快速度了?”
  系統:“倒不是啊,看你個人,你如果真喜歡這個世界,可以多待一段時間,畢竟每次都匆匆來,然後又匆匆走。你好像都沒多少喘息的時間。”
  “這個世界……”許從一笑容擴地更大,嘴角弧度明顯,臉頰有個小小的漩渦。
  “你幽默細胞變多了。”
  系統:“哎,啥?”
  系統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
  它不明白許從一也不給它解釋,他知道意思就行了。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個世界,相比過去的五個世界,可以說最不平靜。就昨天晚上到今天,就發生了這麼多小狀況。至於以後,許從一有預感,必定不會多太平。
  女主厙言手裏提著裝滿了菜的袋子,遠遠的就已經看到許從一,立馬加快腳步。
  街道上被破壞掉的車輛還有那些傷患,都基本相應處理好了,整條街恢復到過往的寧靜。微涼的夜風拂過,刮起掉落在地上的數片枝葉,枯黃的樹葉紛紛揚揚,好似昭告著一切變故已經結束。
  然而許從一卻是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恐怕還只是開始。
  “從一。”厙言三步並作兩步走,身體往前一撲,就撲到了許從一懷裏。
  “我剛才看了新聞,說是這裏有哨兵傷人,你還好嗎?沒出什麼事吧。”厙言緊抓著許從一胳膊,連忙問道。
  許從一眉眼溫柔:“沒有,我一直在店裏,出事的時候就躲到二樓去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說著謊話。並隨手拿過厙言提著的蔬菜。
  “最近是挺不太平的,昨天有個哨兵狂暴失控,今天又有一個。”許從一神色沒有太多變化地談論。
  厙言眉頭蹙緊,贊同許從一的話:“是啊,好奇怪,之前基本都沒遇到過,最多是在新聞報紙上看見。想一想,事情真的發生時,才會發現,有時候災難離我們挺近的。”
  厙言不無後怕地道,兩次了,兩次都在這附近,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三次。驚奇自己會有這樣危險的想法,厙言立刻打斷這個念頭。不能再有第三次。
  兩人一同轉身往花店裏走。
  “我先上去做飯,你坐著休息會。”許從一往花店內裏樓梯口走的時候,對厙言說道。
  厙言駐足,只脖子扭動,向街燈暗沉的街區上看。
  “應該不會有什麼客人,今天想早點關門。”
  店是厙言的,每天的收入雖然不多,比上不足不下有餘,許從一自是不會反對:“那你提菜上去,我來關店門。”不等厙言同意,許從一調頭回走,把袋子往厙言手裏一塞,作勢輕推了一把。
  繼而幾步就到了店外,蹲下身開始搬擺放在門口邊的花盆。
  厙言往樓上走,在路過一面能映出人影子來的壁面前,眼眸一轉,看到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頸鏈,思忖著一會將白天的發現告訴許從一。說起來,她好像有十多年沒有見到那個人,對方樣子完全和記憶中不一樣,要不是看見男人戴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掛鏈,光看臉,她是決計認不出對方的。
  將幾個花盤相繼搬到店裏靠牆放著,關了一半的燈,取下在晚風中吹得叮鈴作響的風鈴,放置在桌面上,跟著才拿過鐵鎖,到門後,關了一扇玻璃門,正要關第二扇的時候,許從一握著門把的手意外地頓住了。
  他倏地抬眸,撞進一雙夜色中灰暗無光的眼眸中,同一時間,靠近的,還有男人身後一條幾乎要融進夜色裏的黑豹。
  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讓視線落到黑豹身上,許從一收了手臂,將右手掌心面向後方,注目著男人的眸色裏,浸著禮節性的微笑。
  男人視線在許從一身上停頓了一會,上下快速一掃,略微帶著打量。許從一身體隨著男人的靠近,微微一偏,男人順勢擦肩而過,進到花店裏。他記得白天那會花店老闆不是這人,估摸著十有八九是情侶。
  “先生要買百合?”許從一穩住心神,竭力從容地問。
  男人進到店裏,眼睛沒看其他地方,直接落到了靠牆邊放置在貨架上的一大簇散發著淡淡幽香的百合。
  “給我拿七朵。”男人直直盯著百合花。
  這樣乾脆的客人,倘若厙言在,估計會挺高興,但換成了許從一,完全生不出一絲興奮。
  挑選出七朵花枝嬌嫩的百合,拿到桌上放著,許從一以很快的速度,幾乎一分鐘時間不到,就將百合花給包了起來。
  將花給男人,正準備說多少錢時,男人從兜裏拿了相應數目的錢,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接過錢,許從一想的是,男人可能之前到過花店,所以知道價格。
  “不是之前,就是今天。”系統突然插進話。
  許從一心中一沉:“白天的時候?”
  “對啊。”
  這就巧了,許從一向男人頷了下首,男人拿著百合花,轉頭就離開店。
  花店內裏傳來一道清晰的腳步聲,在男人快要走到玻璃門口時,一道聲音忽然叫住了他。
  “麻煩等一下。”腳步聲跟著就變成跑步聲,到樓上放了菜,等了一會,不見許從一上來,於是厙言下樓想看個究竟,不期然會看到自己剛才心裏還在想著的人,一直很後悔,沒有在知道男人身份的第一時間叫住人,以為不會再那麼容易輕易遇到。
  誰曾想,對方就這麼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男人被叫住,扭過頭,淡顏淡色。墨色長髮劃出一個細小的弧度。
  “有事?”
  厙言看著男人,臉上毫不掩飾激動,她慌手慌腳將脖子上戴著的鏈條給拿出來,把黑色墜子翻轉過來,後面雕刻著一朵百合花。那是男人的母親,厙言應該叫做舅媽的人,特意訂制來的,當時訂制了兩條,她一條,她的表哥厙鈞一條。
  眼睛略微一眯,看清了墜子上的圖案,厙鈞也隨即揚手拿出掛頸項上的鏈條。兩相一對比,果然是完全一樣。
  厙言十分激動,全然沒有想到會在這天遇到失去聯繫十多年的親人,這些年裏,厙鈞父母時刻都在托人幫忙找尋厙鈞,很多人都勸他們放棄,說人肯定出事了,讓他們不要再繼續找下去,倒不如另外再生一個,就是厙言自己,同樣勸過舅舅舅媽,不過他們恨一直都堅持,堅持認為厙鈞沒事。
  厙言手往兜裏摸,想用手機給他們打電話,告訴他們她找到表哥了,他們這麼多年的等待和不放棄是值得的。
  但摸了一手空,繼而想起,手機放樓上了。
  厙言欣喜若狂,聲音都不知覺顫抖起來。
  “表、表哥,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走過去,兩手抓著厙鈞衣服,仰頭看著這個個子比她高一個多頭男人,他真帥啊,雖然開初見面時,就有這個認知,現在兩人離得近,看得更為清楚。表哥這張臉,比電視雜誌上那些明星演員們帥多了。
  表哥不會是演員吧?
  長這麼帥,不去當演員,就太可惜了。
  厙鈞在看到厙言的墜子時,幾乎是立刻,知道了她是誰。當厙言出聲喚他時,他甚至於面容從淡漠緩和了很多,看起來不再像剛剛,那樣拒人千里。
  “厙言。”厙鈞還記得這個表妹的名字,以前厙言總喜歡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一樣。倒是沒想到,當年那個總是哭鼻子的小孩,出落得亭亭玉立,還交往了一個男友。
  想到著,厙鈞瞥向許從一,眼眸稍低,那姿態是在讓厙言介紹一下。
  厙言從厙鈞視線中捕捉到這個資訊,開心道:“表哥,這是我男朋友,許從一。”
  “從一,我過去和你提過的,我表哥,厙鈞。”
  “你好。”許從一表情裏少了分客套,多了分真情。
  厙鈞點點頭,同樣回了個你好。
  “表哥吃飯了嗎,沒有吃的話,留下來吧,好多年沒有見到你了。哎,表哥你記得我,那麼肯定也應該記得舅舅他們,為什麼不和他們聯繫?”厙言忽然就想到了這一點,她擔心著厙鈞失憶,但很顯然,他有過往的記憶。
  厙鈞面對厙言的一通疑問,腦袋往左右兩邊轉了轉,好似在找尋什麼東西,目光停在一處,那裏放置著一排盆栽,厙鈞伸手過去,兩隻捏著瓷制的花盤,微一施力,猶如在捏麵團,轉眼就捏碎了花盆一角。
  厙言看著厙鈞手裏的碎片,嘴巴驚愕地張開,她看了看缺失一塊的花盆,又去看厙鈞扔進垃圾桶裏瓷片。深深感覺,自己極有可能燒還沒完全褪,所以產生幻覺了。
  可等她轉頭去瞧站在一邊的許從一時,面面相覷間,明瞭一個事情,她沒有眼花。


第79章
  在厙鈞這裏, 所謂的親人家人,並不具有任何的特殊性, 其意義和外面街區上行走著的過路人, 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過去的那些記憶,他雖然都記得,然而那些記憶僅僅是一種浮於表面的景象, 甚至於,在他這裏,覺醒前的他和覺醒後的他,不能算是同一個人。
  曾經的他不會漠視生命,有時候路過街道, 看到一些流浪貓,都會在下次過來時, 給它們帶食物。至於現在, 就算有誰在他面前忽然死去,或者可以說,他親手結束誰的性命,心緒上半分都沒有起伏。
  覺醒哨兵能力的開始那幾年, 親身所遭遇到的那些事,以及那些蝕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痛楚, 幾乎耗盡了身體裏的所有可以稱之為感性的東西。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 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尋自己的父母,印象裏那是一對善良和藹的夫妻,他們這半生, 都沒有傷害過誰,而他們的兒子,一雙手,卻是不知道奪走過多少人的性命,沾染了多少溫熱的鮮血。
  面對厙言的請求,厙鈞第一時間是回絕,他喜歡獨處,不喜歡喧囂吵鬧的地方,雖然這裏相對安靜,但比不上他當下的住處。
  意外被拒絕,厙言沒立馬放棄,繼續遊說:“表哥你吃了飯再走吧,從一做飯很好吃的。好不容易見到你,多待一會,行嗎?”她毫不吝嗇地將男友許從一搬出來,不知道這會許從一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希望這個身為哨兵的男人可以馬上走。
  同時他也在暗中思考,他不能繼續再待在這裏,和哨兵待得時間越長,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精神體這會還棲息在外面一根電線杆上,幸而這個時間點不少飛鳥還巢,有一些同白鴿停在一起,也就顯得不那麼突兀。
  剛想到一個提前離開的藉口,垂在腿邊的手別人拽住,略微一怔,隨後轉目,厙言眼裏有點急地看著他,說道:“從一你幫我勸勸表哥,讓他留下來。”
  有十多年不見,雖然小時候彼此關係不錯,她經常跟在厙鈞身後,但彼時都還小,而此時大家都長大成年,血緣關係在這裏,磨滅不掉,可疏離的感覺卻是相當明顯,明顯到厙言在男人冷冷淡淡的注視下,心中訕然。
  厙言很急,急得似乎要是許從一不答應,眼裏閃爍著的水波,就會墜下來一樣。她甚少在許從一面前露出這樣悲戚的神色,許從一心間微微一悸,離開的念想只能作罷。
  “……請留下來吃頓飯。”他唇角帶著淺淺笑意,聲音裏摻雜著請求。
  厙鈞在許從一的注目中,忽然覺得這人聲線很好,語氣雖然和之前同他說話那會沒有多大區別,起伏不大,這人說話聲,如細語,也似穿過竹林的微風,竹葉娑婆聲響裏,幽幽淺淺吹拂進心間,帶來令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厙鈞是哨兵不假,但作為黑暗哨兵的他,即便是剛覺醒那會,精神力暴走失控,都沒有倚靠過任何的嚮導,就算後面接觸過嚮導,他從來沒有讓他們侵入過他的精神圖景裏。記得有那麼一兩個試圖想和他精神結合的,最後的結果是他的精神嚮導,吞噬了那名嚮導的精神體。後面那名嚮導因為失去精神體而崩潰,一直到現在,似乎都在塔里接受治療。所以,即便他能力突出,但對於嚮導瞭解得並不深刻。
  起碼在此時,他暫時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面前這個青年,暗裏對他使用了精神暗示,這種暗示不需要探出精神觸絲,嚮導——尤其是精神力強大的嚮導,完全可以僅通過語言,就影響他人的想法。將之往自己想要得到的那個方向引導。
  厙鈞望進許從一眼眸深處,那裏好似有一汪清澈見底的幽潭,另注目者生出一種想靠得更近,看得更清的念想來。
  見厙鈞沒立馬就反對,態度似乎看起來軟化,厙言擔心等下去他會反悔,鼓起勇氣:“樓梯在裏面,表哥去樓上坐坐。”
  轉念想了想,好像留下來吃頓飯,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目前手上正在處理的兩件事,一件事尋找到那個將想到抓去做人體實驗的人,另一件就是,把在這附近出沒的那名嚮導給尋出來,然後送到塔里,眼下資訊都中斷了,急也急不來。
  厙鈞頭稍稍點了點,表示留下。厙言頓時喜上眉梢。
  轉目時,看到店門還沒有鎖上,於是拿過掛上面的鎖,沒有自己帶厙鈞上樓,而是叫許從一隨厙鈞先一步上去,在她看來,許從一和表哥一樣都是男的,也許會有更多的共同話題。
  “從一,你和表哥先上去吧。”厙言這樣說道。
  許從一鬆開彎曲的指骨,眉眼都攜著柔和,朝厙鈞走去,於是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樓上是間套二的、格局不算很大的房間,長型客廳,一張三人座的沙發。進門的左手邊就是飯桌,飯桌內裏的角落中則是單開的冰箱。
  許從一帶厙鈞到客廳,在厙鈞坐下時,拿過矮的方形茶几上的遙控器,準備將電視打開,讓厙鈞看會電視,他就去廚房做飯。旁邊一把淡然的聲音。
  “不用開。”厙鈞視線落在許從一側臉上,從這個角度去看青年,發現他臉部輪廓線條流暢,棱角分明,比起正面看,好像特別很多。嘴角微微繃著,面頰上一個向裏凹的小窩。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個人有種魔力似的,會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他身上。
  厙鈞擱在膝蓋上的手摩挲了一兩下。
  許從一將遙控器放下,到飲水機邊拿了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杯溫開水,端到沙發邊,放茶几上。
  男人隨口道了聲謝。
  許從一說:“你坐會,我去做飯。”
  往廚房走時,樓梯下傳來往上的腳步聲,沒等厙言上來,許從一加快腳步,去了廚房。
  將厙鈞買的百合花,仔細放好,關了店門後,厙言快速走上二樓,一進客廳,首先看到的是存在感異常強烈的厙鈞,隨後才是廚房那邊的放水聲。
  厙鈞半靠著沙發背,兩條大長腿自然分開,一手擱在沙發上,一手擱自己腿上,偏頭望著旁邊的玻璃窗外,精神體也走了上來,這會正趴在厙鈞的腳邊,一身漆黑發亮的毛皮,灰色獸瞳隨著厙言的靠近,而跟著轉動。
  厙言下意識往四周看,什麼都沒有發現,可神經忽然就繃了起來,總覺得這裏好像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在盯著她,盯得她脊背發寒。
  “表哥不看電視?”厙言找著話題。
  男人轉過他那張俊美非凡的臉,眼睛裏沒有多少情感色彩,吐了一個字:“吵。”
  吵?
  厙言愣了愣,忽的,身體顫了下,像是才想到,面前這個男人,她的親人,和她還有許從一不一樣,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一個哨兵。剛剛輕而易舉就捏碎堅實的花盆,以及那會他周身狂湧的令人心顫的氣勢,都指向一個事實,厙鈞他是哨兵。
  生活中可以說沒有像現在這樣,近距離接觸到一個哨兵,在厙言的印象中,他們是一群常人難以接近的存在,他們的出現,就意味著戰爭和混亂。然而沒接觸過,不表示她就什麼都不知道,哨兵五感異于常人,同嚮導一樣,他們多半也是住在‘塔’裏,外界紛亂的東西太多,不管是這些在他們看來影響不大的景象,或者聽起來沒什麼感覺的聲音,哨兵那裏,都被放大了無數倍。微小的樹葉墜落的聲音,他們都可以聽到。
  隨時隨地都處在這種狀況中,精神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到影響。
  他們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卻同時,受到各種各樣的影響,這樣一對比,其實作為普通人挺好的。
  厙言沒再多說什麼,擰身去廚房幫忙。
  買的菜不多,都是已經處理的差不多的,只用洗一洗,再切一下。
  半個多小時,許從一就炒了三個菜,外加燒了一個湯。
  厙言幫著將炒好的菜端出去,並過去叫厙鈞吃飯。
  很簡單的幾個菜,看起來尤為新鮮,厙鈞隨意夾了面前一道,放進嘴裏咀嚼,味道說不上最好,比高檔酒店要欠缺一點,不過似乎很開味。對面厙言和許從一坐一塊,許從一先給厙言盛了碗湯,湯是素湯,厙言剛退了燒,病好一點,不宜吃太過油膩的。厙言喝了一口暖暖的湯,面上流露出幸福的神色來。
  厙言心裏有很多問題,例如想問厙鈞現在住哪里,做什麼工作,也更想知道這些年厙鈞一個人是怎麼度過的,只是在抬眸間,看到厙鈞冷沉著眼,面容英俊依舊,可那股隨時都縈繞在他周身的‘此人兇猛、生人勿近’的氣息,讓厙言心中瞬間一涼,立馬打了退堂鼓。
  加之厙鈞是哨兵,厙言再想靠近他,也知道,不能急在一時。
  一頓飯在彼此的少言寡語中,不多時就結束。
  厙言還想繼續留人,想要厙鈞住下,厙鈞站起來,背脊挺直,走到了樓梯口。
  “表哥你電話號碼多少,我記一個。”厙言拿出手機,等著厙鈞報數字。
  厙鈞很乾脆,報了一串數字,但末了卻加了一句話:“有事發短信,儘量不要打電話。”
  不知道厙鈞怎麼會這樣說,厙言還是連連點頭:“好,我知道了。”
  樓下的玻璃門關著,需要從裏面用鑰匙打開,厙言收拾碗筷到廚房,因此還是許從一去送的人。
  這次換許從一走到後面,他視線落在地上,沒去看面前的厙鈞。
  還有一個臺階就走完樓梯,前面的男人腳下忽然止步。許從一一時沒注意,差點整個人撞上去,及時收住腳,身體還是難免不穩地搖晃了一下。
  因著他站在臺階上,身高就差不多和男人齊平,於是當男人回頭時,兩人視線就直直對上。
  樓梯不算窄——緊隨在後面的黑豹從許從一腳邊走過,可也不算寬,不可避免的,黑豹身體就和許從一腿碰上了,這是精神體,虛擬物體一般的存在,身體沒有任何溫度,但這應該算是許從一首次同他人的精神體相觸,身體下意識就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就這麼一下,男人看著他的目光開始變化。
  許從一拳頭慢慢捏了起來。
  空氣在無聲息地發生一點變化。
  厙鈞之所以會留下,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在這家店裏,始終都盤旋著一種特殊的氣味,這種氣味相當的熟悉,和前面兩次都一樣。到樓上時,氣味更加濃了,他仔細觀察過厙言,厙言什麼情緒都表達在臉上,一看就是心無城府之輩,這樣的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嚮導。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是哨兵後,仍舊堅持讓他留下。
  二樓是厙言的私人住處,能夠在那裏出入的,客人的概率很小,那麼就剩下一個,這名躲藏中的嚮導和厙言認識,極有可能關係匪淺。
  這個叫許從一的青年,厙鈞開始是沒有懷疑到他頭上的,對方向他表示出來的,沒有什麼異常。
  就是在吃飯時,厙鈞偶然注意到許從一右手食指上綁了張創口貼,可以說是一瞬間,厙鈞憶起白天那會追趕的那輛汽車,等他趕過去,攔下汽車時,沒在裏面找到嚮導,在車尾處看到一抹醒目的猩紅。
  嚮導弄傷了自己,然後將血抹在汽車上,血液散發出來的濃烈氣息,有效地引開了追蹤的他。
  不得不承認,嚮導挺聰明,能夠從他的追捕中逃脫。
  只是到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厙鈞抬手,一把抓著了許從一右手。
  許從一下意識掙脫,男人手指捏得他腕骨發痛。
  拉過許從一手到眼前,將他纏在食指上的創口貼給解開,上面一個小小的猩紅傷口,倒是沒有再流血,但痕跡異常新鮮,顯然是不久前才弄出來的。
  厙鈞低下頭,湊近前,鼻翼闔動,一種清暖的氣息竄進口鼻,帶著能安撫人心的特殊力量。
  “你不該在這裏。”厙鈞猛地一抬頭,淡漠的眸光瞬間淩冽,激地許從一瞳眸猛顫。
  他臉色唰的一白,嘴唇微微顫抖著,開開合合間,卻是沒吱出一個字。
  “你該到塔里去,那裏才是你的歸屬地。”厙鈞視線犀利的仿若能直接穿透許從一身體,讓被他制住脈門的人心口頓時揪得發痛。
  許從一面孔中影影綽綽地膽顫。
  他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虛弱:“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厙鈞嘴角牽起了一個極為細小的弧度,從胸腔裏發出一道深沉的笑聲,原本就相貌俊美異常,這樣一笑,似萬物蘇醒,也似堅冰融化般,然而唯一見到這一幕的人,卻沒有任何心情來欣賞,一顆心陡然墜落到冰窟中,手腳都愈發僵直發冷。
  “聽不懂嗎?沒關係,只要聽話,跟我走就行了。”厙鈞箍著許從一手,將他往樓梯下拽。許從一一腳跨了兩個臺階,身體不受控地就向前面撲,撲向男人懷中。
  他匆忙抬手,抓住厙鈞肩膀,穩下腳。然後猛地抽開手,像是被什麼東西蟄到一般。
  這番驚弓之鳥的舉動倒是意外地讓厙鈞心情好了不少,看見這人面上的冷靜被慌亂取代,就像是親手將一個花瓶給打碎,碎片砸落地上的聲音,竟是出乎尋常的令人覺得悅耳。
  “放手,我不會跟你走的。”許從一擰著眉壓低了聲音道。
  厙鈞當然沒放手,反而一步走上去,滿意地看到青年駭地直往後面退,但他一隻手被縛,身後還是斜向上的樓梯,根本無路可退。
  “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厙鈞沒有明確說許從一是什麼身份,彼此心知肚明,不需要挑開來。
  “呵,我承認了又怎麼樣?你未必有那個能力,能抓我走。”許從一眼一狠,同男人對峙上。
  周圍空氣瞬間凝固起來,世界都仿佛跟著往後倒退,無數的海浪咆哮翻滾上來,將他們兩人包裹在其中,浪花撞擊拍打的聲音近在咫尺。厙鈞眼裏霍然一亮,燃燒起一簇烈火。
  這個青年是個s級的嚮導,只有s級的嚮導,才有這個能力,將兩人都瞬間拽入進他創造出來虛擬圖景中,然後再對他人實行精神干預。
  但是很遺憾,青年好像太小看他了。
  厙鈞一臂摁住許從一肩膀,將他摜向牆壁,嗙一聲悶響,後背撞上堅實冷硬的牆壁,整個脊柱受到衝擊,好似隨時要斷裂般。
  許從一眉宇立刻緊緊蹙到了一塊,他咬著下嘴唇,將痛吟呑進喉嚨。
  海嘯戛然而止,只剩下些許波蕩的漣漪。慢慢恢復平靜。
  “就這麼點能耐?太不行了。”厙鈞逗弄一隻小貓般,貼著許從一耳邊吐露著戲謔的話,引得許從一憤怒地瞪向他。
  “你會後悔的。”許從一咬著後牙槽狠狠道,是這人要來挑釁他,不能怪他。
  精神觸絲唰地探出來,瘋狂湧向哨兵,哨兵似毫無察覺,垂著眼簾,眼裏閃爍著狩獵狡黠的光,低視著面前像是無法反抗的嚮導。
  “後悔?我的詞典裏沒有這兩個字。”哨兵狂妄自大地道。
  “很快就會有了。”
  嚮導勾唇給了一個嘲弄的笑,操控著精神觸絲,快速往哨兵腦袋裏鑽。
  二樓上厙言在廚房裏洗完,對於樓下的狀況一無所知,正滿心歡喜今天能夠遇到厙鈞,全然不知道,因為她的一句邀請的話語,而讓自己男友當下處於危險的境地。且若是厙鈞得手,厙言她可能這輩子都難以再見到身為嚮導的許從一了。
  精神屏障受到一種無形力量的攻擊,這種攻擊悄然無聲,厙鈞一時間沒有察覺到。他將摁在牆上的人給拉下來,舉臂一個手刀就準備往嚮導後頸上砸。
  忽然,面前嚮導的臉一變,竟然無端就變得妖嬈起來,他眼睛直視著哨兵,發亮的眸子,比夜穹上的啟明星還要璀璨兩分,嘴唇染了血,裹了蜜,哨兵有那麼一瞬間就被蠱惑住了。握著人腕骨的手松了一點。
  “現在離開,還得及,你不會想知道惹怒我的結果。”許從一淡笑著,笑容只停留在唇邊。
  哨兵眼睛好似黏在嚮導臉上,他感知到了空氣再次凝固,但這次,凝固中還帶著濃郁的熱湧,熱湧奔騰進他的身體,朝著一個特殊的地方彙集,一路風馳電掣,燒灼著每塊骨骼都隨之而戰慄蘇爽。
  就在這個瞬間,哨兵忽然就意識到,之前都是聽別人提起,但自己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相容性。這個已經決定好送到塔里去的嚮導,竟然和他有著極高的相容性。他一度以為,不會存在這樣一個人,不會有這樣的嚮導存在,可以撼動他的精神屏障。
  這個突然的發現,讓哨兵知道,得重新審視和評估面前的嚮導。
  下砸的手臂,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似乎無法在落下一分。這名嚮導的精神觸絲嵌進到了他的精神屏障裏,正在用精神力試圖壓制他,成效頗為明顯。
  厙鈞手臂依舊停滯在半空中,他尖銳目光望進到許從一眼眸深處,笑意從眸中倏然潮退,換上的是狂烈的戰意。這股戰意乍然釋放出來,直接撲向和他身體距離極近的嚮導。
  “後果,什麼後果,被你的共鳴炸彈炸成廢物?小可愛,你太天真了,我可不是那些蠢貨,會由著你……”話音猛然一頓,厙鈞手臂掙脫開無形的力量束縛,徑直朝下,抓住許從一肩膀,哢噠一聲。
  “肆無忌憚。”厙鈞將話補全。
  肩膀鈍痛,整條右臂被生生卸掉了。痛感從骨骼交連的地方開始往許從一全身蔓延,他額頭冷汗直冒,一滴滑落下去,跌倒下顎上,順著線條流暢的額骨落在衣襟裏,暈出一個淺淺的水痕。
  唔!悶吟了一聲,精神觸絲受到影響,波動的頻率越來越偏離哨兵的精神頻率。
  許從一眼眶發紅,被厙鈞忽然脫口的話,給驚了一瞬。
  瞳眸晃動閃爍的厲害,許從一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語氣驚疑:“你知道……昨天晚上……”
  “對,你做得不夠乾淨。”厙鈞手掌拍了拍許從一繃緊的面頰,觸手的肌膚異常滑膩,隱約中更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吸引力,屬於嚮導獨有的資訊素開始往外散開,味道春天剛冒出頭來的翠綠嫩葉,也似蕩過麥田的微風,誘得人想要做點什麼。
  “不只昨天,包括今天白天,你勾引那個失控的哨兵,我後面找過你,不過你很棒,竟然躲了過去。真是厲害。”厙鈞讚揚著許從一。
  這個讚揚許從一寧願不要,精神觸絲安靜了下來,正在極力靠向哨兵的精神頻率。
  哨兵已經知道許從一攻擊人的手段,但他還沒有失控,能夠控制自己行為。他眯了眯眼,捕捉到一點資訊,這個嚮導恐怕以為過於專注想從他這裏逃離,所以沒能發現,他們兩的相容性有多高。
  高到他的身體,有著結合熱的跡象。
  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哨兵不是縱欲者,甚至可以說相當禁欲。踏過屍山,走過血海,看到過無數人生命隕落,也親手毀滅過很多人。對於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他沒有太多的感情。至於生養的父母,在他們因意外事故死亡時,他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成為憂傷悲哀的情緒。作為一名哨兵,黑暗哨兵,他的所有情感都在血雨腥風中被剝奪得一乾二淨。
  甚至於對性的渴求,幾乎都不存在。
  精神觸絲快要和哨兵的頻率達到一致,許從一心臟幾乎要跳到嗓子眼,猛然的,他眼睛一張,好似才記起來,這人不單單是一名危險係數極為高的哨兵,他還是女友厙言的表哥。他們今天剛剛相認,假如在這裏,他對厙鈞使用共鳴炸彈,將這人精神給炸崩潰,厙言那裏他該怎麼交代。
  他沒法交代,或許還會讓厙言記恨上他,畢竟他傷的是她尋找多年、思念多年的親人。
  許從一想一定還有其他辦法,讓男人放棄送他去塔里的方法。
  “你要什麼?”許從一忍著胳膊上斷裂的痛,問哨兵。
  哨兵挑了挑眉,想不到這個時候,這人還能保持震驚,他還等著他哭著求他,結果卻是這個發展,不過並不讓人失望,反而更加的令人期待。
  哨兵沒動,他知道許從一還有話說。
  “你要什麼,才不會……帶我去塔里。那裏面、我不能待在那兒。我要是忽然離開,厙言她一定會很傷心,我不想她難過。你是她親人,你也不希望的,對嗎?所以,請告訴我,我能做什麼,可以做什麼。”許從一深呼吸了一口氣,將姿態瞬間放低,祈求著面前的人。
  沒多少求過他,在他們開口哀求前,哨兵就已經讓這些人說不出話,這個人算是特例,讓他花了比過往更多的時間來和他周旋。其實完全可以在開初那會,就將人給弄暈,然後直接打包送去塔里。
  像是出於一種私心,這人是迄今為止,第一個從他手裏逃脫的。


第80章
  “你能給我什麼?”厙鈞微眯著眼, 他不是雖在塔里登記過,但不屬於正規軍中的一員, 沒有那些所謂的什麼正直的品質, 他當下做的,都是為了那些既得利益。
  得不到酬勞的事、或者賠本買賣他斷然不會去做。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臉色越顯蒼白的嚮導,周身穿著服飾一般, 不是什麼特別高檔的貨。他看人向來很准,知道這人能拿得出手的錢,必然比不上塔里給的。
  他更不是什麼慈善家,這人是厙言男友沒有錯,即便這樣代表不了任何東西。對於厙言這個忽然間冒出來的親人, 事實上來說,他內心沒有一點悸動。親人這個概念, 對他而言, 不具備特殊價值。何況一個男人而已,真將許從一送到塔里,厙言最多傷心一段時間,等到遇到別的人, 這個人最終不過淪為一個過客,然後被慢慢遺忘。
  是他在問厙鈞, 結果問題反而被對方拋了回來。
  許從一呼吸已經開始陷於急促, 他努力思考著,自己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是值得拿來交換的。
  然而他搜尋了一圈, 沒有,他當下的存款,更不足以購買他的自由。
  許從一悲哀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
  “不知道嗎?”厙鈞一手撐在牆壁上,將許從一圈在他身體和牆壁間,體內攀升起來的結合熱有慢慢消退的痕跡,嚮導處於驚懼和慌張中,還是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這一點。在許從一思考的同時,他也在思索,他很清楚瞭解自己的身體,並非性冷淡,而是另外一種,渤起障礙。在他覺醒哨兵力量後,連所謂的性沖動都沒有,那個地方,更是從來都沒有正常立起來過,可以說他這幾十多年,哪怕沒有覺醒哨兵力量,情況都是一樣的。
  在這裏,這個s級的嚮導,竟然可以治療他的這一病症——在別人眼裏是病症,他本人是絕對不這樣認為。就算沒有碰過誰,沒有體會過那種所謂的性愛快感,他不覺得這是一種遺憾,缺失感情的他,更寧願將精力放在其他事物上面,比如他之前買的那束百合上。死物永遠比活物更能持久。
  因為它們不會再死?
  自來都離群索居,身邊聯繫的最多就是同為哨兵、但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條腿的朋友,更多的時候,他寧願一個人待著,享受著寧靜。
  而現在,他莫名就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想法。厙鈞揚起手,朝嚮導臉上撫去,嚮導脖子下意識就往旁邊偏,那是他的本能,一個沒有同任何哨兵精神或者身體結合的本能,面對同樣沒有結合的哨兵,本能地抗拒。
  雖說如此,哨兵指腹還是碰到了許從一的臉,過於緊張,指腹下臉頰肌肉緊緊繃著,細微地顫抖著。
  哨兵胸腔裏發出一道笑聲,眼裏的興趣意味陡然濃烈起來。他想到一個法子,無關乎金錢,但他覺得,這個足夠支付他替許從一保守秘密。價值由他來判定,他覺得夠,自然就夠。
  “我這裏有個方法,只要你按著它來辦,我就不送你去塔里。我想你應該能夠瞭解,一旦你去了塔里,就會立馬被剝奪走自由,至於後面,當你的價值被使用得差不多時,他們就會將你匹配給一名哨兵。無論你願不願意,或者你是異性戀還是雙性戀。”厙鈞微微移著手指,又是一個意外的發現,嚮導外在相貌不算特別吸引人,可皮膚竟然超乎尋常的細膩,撫上去軟軟滑滑的,讓人有點捨不得挪開手。
  許從一喉骨滾動,好一會才發出聲音:“什麼方法?”他無法猜測到任何東西,精神觸絲破開男人的精神屏障,但男人精神力超乎尋常的強大,他的精神圖景很乾淨,完全不像昨晚遇到的那名失控哨兵,精神圖景雜亂無章,像個垃圾場,裏面什麼破碎糟糕的東西都有。
  “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很容易辦到的。”厙鈞沒有直接說,嘴角牽起一個不含笑意的弧度。
  許從一心微微一凜,看厙鈞的樣子,不像是準備在這裏告訴他那個方法,他只想儘快解除問題,不想節外生枝,於是想也沒想,就立刻點頭答應。
  他從哨兵的眼睛裏沒有看到和失控哨兵一樣澎湃的慾望,這個哨兵對他沒有慾望,只要不是想要和他結合,其他的什麼事,他覺得都可以接受。
  “好。”許從一像是擔心厙鈞會反悔一樣,立刻點頭。
  厙鈞直回身,手臂順勢離開許從一的面龐,他轉過身,向花店外走。
  身後沒有聲音,厙鈞猛地一擰頭,冷凜的視線懾得許從一驚了一跳,許從一瞳孔微張,無聲中詢問男人要做什麼。
  “把花拿著,跟上。”厙鈞說道。
  許從一嘴巴張了張:“現在就……”他以為至少不會是今天。
  “你以為我有很多時間?”
  “不是。”
  “那就聽話點。”厙鈞道這話時,音調猛然低了一度,許從一往樓上看了眼,猶豫了幾秒鐘,快步走過去。
  拿了擱置在桌面上的百合花,許從一抱在身前,前面男人長腿兩三步就出了花店。許從一跟著出去,反身把玻璃門從外面拉上。
  黑豹和白鴿兩個精神體,一個煽合羽翼,在半空中飛,一個踏著無聲矯健的步伐在路上走
  當離開花店,走在路燈暗淡的行人道上,許從一掏出兜裏電話,給厙言撥了過去。
  隱瞞了他和厙鈞間發生的事,只說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項急切的事忘了做,得馬上趕回去,最遲明天早上交到公司,不然後果會很糟糕。厙言表示出了她的理解,甚至讓許從一如果真的很忙,可以先忙工作,不用每天都過來店裏。
  掛斷電話後,許從一依舊捏著電話,走到外面的一條橫街,裏面街道雖然來往車輛多,不過計程車卻是基本看不到,只能到橫街上等。
  一身純黑的男人背對著他而站,許從一盯著男人後背,猜不出男人具體要什麼,心裏七上八下,他指骨朝掌心裏彎曲,朝著男人靠近,腳步聲被周圍極速駛過的車輛所淹沒,精神觸絲蠢蠢慾動。
  若是在這裏,倘若在這裏,他朝附近看了看,很遠的地方才有個攝像頭,身後偶爾走過一兩個行人,都各走各走的路,完全沒有關注他們這裏。
  忽的,他鬆開拳頭,不行,這不僅是逃避,而且還是在間接地傷害厙言。她那麼高興,高興可以碰到失散多年的親人。如果他真的動手,以後要怎麼面對厙言,一直都揣著這個秘密嗎?
  許從一及時止住這個不該有的念頭。
  揮手攔了一輛車,厙鈞走下石階,拉開後車門,隨後擰身看向許從一,潛在臺詞是讓許從一先上。許從一彎腰,鑽進了車裏。剛一坐穩,厙鈞也坐了進來,嗙一聲,車門關上。
  空間狹小逼兀,哨兵身上的資訊素擴散開,許從一兩手緊緊攥著,緊抿的嘴角繃出一個倔強的弧度,在抗拒著和抵觸著。
  哨兵進車後,就堪堪瞥了像是在嚴陣以待的嚮導一眼,視線轉到車窗玻璃外,街景快速倒退,這個夜晚和過去看上去沒有什麼兩樣,但他自己清楚,其實已經有了變化。想往他身邊湊的嚮導很多,想同他精神、身體結合的嚮導很多,他們向他提出過邀請,被哨兵一一回絕。他獨來獨往這麼些年,習慣不受任何束縛。一旦和某個嚮導結合,成為伴侶,彼此就會受到靈魂方面的約束,那是相當於將性命毫無轉圜餘地地交到另一個人手上,而任何嚮導,除開精神力比普通人強之外,力量體能上面,沒有差別。脆弱的嚮導會成為他的弱點,作為擁有超強控制力的黑暗哨兵,厙鈞認為他不需要這樣的弱點。
  汽車快速行駛,漸漸離開了許從一說熟悉的街道。
  車裏死寂冷幽,駕駛位的司機偶爾往車內鏡裏看一眼,多數時候目光直視著前方,車裏氣氛沉悶,這是除開那個帶來沉悶氣息的哨兵外,其他兩人都有感覺的。
  車在行駛中,厙鈞身上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拿出電話,看到顯示著熟悉的名字,滑開接聽鍵。
  “……在東區那邊?炎火……好,我一會來。”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這邊厙鈞回復,掛斷電話之後,讓司機在前面路口轉到,去炎火。
  “炎火?那是什麼?”許從一疑惑地問系統。
  系統一直都在,看著他發揮超常的演技。
  系統:“一個地下拍賣所。”
  “賣什麼?”
  系統:“賣人。”
  “這麼明目張膽。”
  系統:“沒有,都偷偷進行,那些人來自其他地方。”
  “好像忘了問,這個世界,耽美線的攻略目標是厙鈞吧。”許從一話鋒一轉。
  系統愣了下,回:“是他。”
  “說說看,這會他又有什麼不治之症。”這已經成了一種定律,耽美線的攻略目標,都會或多或少有點特別的病症。
  上個世界好像是狂犬症,不過根據他所感知到的,其實並不太明顯。這裏,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到厙鈞有什麼異樣。
  “情感缺失症,外加渤起障礙。”系統調出了厙鈞的過往經歷,總結出這兩點。
  前面那個許從一倒是沒有什麼看法,就是後面這個,讓他很好奇:“障礙?具體點。”他本人是性冷淡不假,不過那方面很正常,受到外界刺激,能正常興奮起來。
  系統:“嗯,就字面意思,性功能障礙,無法像普通男性那樣,有沖動和慾望。”
  “耽美線觸發沒有?”這一點才是許從一真正在意的,至於攻略物件患有什麼病症,他並不真的關心。
  “還沒有。”系統查看了一下。
  許從一低垂著眼簾,將所有情緒都掩映了下去。女主當下還是普通人,力量受到限制,而他是嚮導,厙鈞是哨兵,這已經相當明顯,是在暗示他去攻略厙鈞。
  沒有被觸發嗎?那麼他會讓數值從零增長起來的。
  計程車還在賓士,在穿過數條或寬或窄的馬路街道後,進入到一個街區,周圍路燈隔得遠,光線暗沉。來往行人不多,偶爾能看到那麼一兩個。
  在快到一個三岔路時,司機減緩了車速,把車停緊挨著人行道靠著。
  許從一推開左側車門,走了下去。剛一站直身,甫一轉頭,一個漆黑的影子躥進視野中,太過突然,毫無徵兆,駭了許從一一跳,他慌忙不迭地朝後退步,恰後方是一個臺階,身體猛然搖晃,險些一頭栽倒下去,幸而及時穩住身形。不過這一幕依舊讓旁邊從車後繞過來的厙鈞瞧見了。男人淡沉無波的視線在許從一身上來回轉了一圈。臉上毫無表情,卻是讓許從一內心深處感到一絲羞赧。
  男人長腿登上臺階,並沒有對此有任何表示。
  計程車重新打上空車的標誌,往前方駛去。
  精神嚮導黑豹踏著極為矯健俐落的步伐,跟在男人身側,至於許從一的精神體,一路都撲扇著翅膀騰飛過來,這會落到了許從一肩膀上,許從一抬手過去,白鴿的小腦袋直往許從一掌心裏鑽,許從一輕輕梳理著白鴿背後的羽毛。
  哨兵腳下不見任何滯意,直朝著一扇內裏燈光暗淡的玻璃門方向走。許從一往左右兩邊看了看,從剛才那通電話,大致能夠得到一個資訊,男人這是要去處理一點事情,既然是處理事情,他認為自己不要一起去。估計就算去了,幫不幫得上忙還是二話。他的身份擺在這裏,一名嚮導,若是碰到其他哨兵,尤其是狂化狀態的哨兵,那可就難脫身了。
  許從一於是站在原地,結果走到玻璃門,伸手拉開門把的厙鈞,再次回過頭,目光遙遙看著許從一。
  他能感知到厙鈞當下的部分情緒,他在催促他過去。這是不需要用精神力去探知的,被動態的一種感受。
  踟躕了兩秒鐘時間不到,許從一踱步過去,哨兵受手還放在門把上,等許從一走進去,才跟著往裏,玻璃門在後面自動合上。玻璃門裏是一條一米多寬的通道,周圍黑色瓷磚鋪陳的牆壁,光滑透亮,幾乎可以映出人影來。
  外面的聲音被一扇玻璃門完全隔斷,兩人兩精神體沉默無聲行走在通道中,
  對於即將要去的地方,內心有諸多好奇,不過身邊的這人,儼然不是什麼好的詢問者。許從一只得壓下這些想法,和哨兵並肩走著。
  通道不算長,走了沒半分鐘,前面出現一條樓梯,樓梯筆直向下,往地底延伸,延伸一個未知的地方。在樓梯最上方停了下來,許從一覺得,還是得問問,起碼得知道下面到底是什麼地方,免得一會鬧什麼笑話。
  “我們這是……去哪?”許從一聲音短暫一頓,繼而問道。
  哨兵眼眸從樓梯深處移至許從一面上,瞳仁裏不帶任何感情,冷然道:“一個拍賣所。”
  “拍賣所嗎。”許從一得到這個答案,就不再繼續追問。雖然基本沒有來過類似的場所,但大體知道一些,應該不會太亂,他也就因此放下心來。
  哨兵注意到許從一好像微微松了一口氣,考慮要不要都告訴他,念頭剛起,立馬被他掐斷,一會不知道這人知曉所有真相,會露出什麼表情來,忽然有點期待。心情為此甚至挺興奮,興奮這種感覺,遠離他很久,在這裏被重新拾了回來,果然,他做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沒有將人第一時間送去塔里,先弄到手裏玩一玩。
  等到哪天他再也不能帶給他樂趣,他才會把人送去塔,換取相對應的巨額酬金。絕對不會虧本的買賣,他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下了樓梯,又是一扇門,還是和剛才一樣款式的門。唯一不同的,就是玻璃是單向的,只能看到他們的身影,看不到裏面。
  門拉開,裏面燈光陡然迸射出來,光線太過強烈,許從一下意識閉了閉眼。
  男人輕車熟路朝裏行,他們對面,還有一扇雙開的漆黑鐵門,鐵門兩邊各站了一個身高體壯的男人,男人們打著赤膊,上身穿著無袖緊身T恤,下身則是純黑色休閒褲,一身肌肉結實,單憑外在感官,就能感知到,這兩人曾經參過軍,在他們的腰側,都各自佩戴有一把手槍。
  許從一開始覺得這個拍賣所,恐怕和他過往知道的那些,有點差別。
  厙鈞走到門前,往鑲嵌在門上的一個電子螢幕看,螢幕裏一道亮光由上之下,掃描著男人的瞳眸。
  叮的一聲,身份驗證通過,鐵門往裏無聲無息洞開,站在鐵門中間,厙鈞朝許從一伸出了手。
  許從一疑惑,進個門而已,難道他還能摔倒,要厙鈞牽。
  等他走到門前,左右兩邊的壯漢手臂同時橫在他面前時,他心裏裏面咯噔了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襲擊上心頭,他看向前方的厙鈞。
  “抱歉先生,請稍等,身份驗證準確後,才能進去。”左邊一人道。
  “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等。”許從一看著擋住路的人,話即是對他們說的,也是對前方走到門裏的人說的。
  兩人手臂沒有放開,許從一正準備朝後退兩步,以表示他說話算話,厙鈞忽然提腳走了回來。
  臂膀越過兩守門的,一把抓著許從一胳膊,將他往前面猛的一拉。
  不待許從一做任何反應,面前一個黑影壓下來,唇上驀的一軟,這還只是開始,哨兵捏著許從一下顎,將他因愕然微微張開的最掰得更開,滑膩濕熱的舌頭迅速躥進去,抓著胳膊的手移到許從一後背,將人往懷裏摟。
  口腔裏突兀闖進來的舌尖狂肆地作亂,男人還是第一次吻一個同性,或者可以說,是第一次親吻一個人,吻技卻是相當了得,等到嘴巴被吸吮腫了,有唾液沿著嘴角流到下顎,濕漉漉的觸感立馬提醒了許從一男人這是在幹嘛,他兩手抵著男人胸膛,就用力推拒,太過震驚,所以第一時間不是發動精神攻擊,而是直接上手。
  兩人的力量可以說有著天壤之別,許從一的那點推拒,對厙鈞而言,和抓撓一般輕淺。
  許從一咬合嘴巴,想咬侵入到他嘴裏的那條舌頭,對方似早有所覺,當他有動作之前,就及時退了出去。
  指腹抹掉溢出來的口涎,厙鈞全然不理會許從一的怒目相視,摟著人就往鐵門裏走。這次沒有再受到阻攔。
  來這裏的人,都需要驗證身份資訊,當然也有例外,如果是作為參加者的情人,那麼就不用驗證資訊。厙鈞摟著許從一析瘦的腰肢,往門裏走,到呢裏,鐵門同樣自動合上。
  厙鈞簡短地解釋了一下剛才那樣做的原因,其實也不需要解釋,他怎麼做,許從一只要聽話配合就行,但瞧著許從一發紅的眼,忽然就說了出來,具體因為什麼原因,他沒有立馬去探究,以後相處的時間還多,慢慢再來。
  許從一眉頭蹙得緊,鐵門一關嚴後,他就掙脫開男人的懷抱,男人也沒堅持,許從一躲開,就由著他躲。
  鐵門內同樣是一條走廊,不長,一眼就能望到頭。盡頭處人影晃動,有穿制服的工作員快步迎了上來。
  門外的身份驗證是連通到裏面的,因為工作員知道進來的是厙鈞。他們這裏都有客戶資訊存檔。
  “厙先生,有段時間沒來了,今天也和過去一樣,只是來看看?”工作員態度很恭敬,在前面帶著路,背脊始終都略微彎著。
  厙鈞腳下沒停,走得很快:“對。”頗有點惜字如金。
  “……那請這邊走。”員工話也不多,到這裏來的人都目的相當明確,至於厙鈞,不算老顧客,不過外形過於出色,只要見過一面,都很難忘記。他到這裏,最常做的,就是一個人安靜待房間裏,直到拍賣會全部結束。
  因為一次的意外事故,讓會場的人瞭解到這個男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哨兵。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他來,都會視作上賓。
  員工領著厙鈞和許從一一路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間外,員工拿卡刷開房門,將卡交給厙鈞。


第81章
  厙言忙完後, 才想起應該要給舅舅他們聯繫一下,告訴他們, 她遇到表哥厙鈞, 還和他吃了頓飯,拿起手機,翻出號碼, 播出去還不待響鈴,立馬就掛斷了。
  她忽然想起來,表哥是名覺醒的哨兵,他有那麼強的力量,也記得過去的事, 沒道理會不來找他們。
  所以本質是,他本人不想見到他們。厙言捏著電話, 走到窗戶邊, 窗外星辰幾顆,整個夜空更多的是暗黑,假如告訴舅舅他們實情,若是表哥不願意見他們, 該怎麼辦,想必會很傷兩位老人的心。於是厙言決定再等等, 起碼得先讓表哥同意見面。
  厙言心裏對舅舅他們道了聲歉, 以後就洗漱完躺被窩裏,睡了過去。
  至於另一邊,男友許從一那裏, 一切才剛開始。
  門半開,縫隙不大,因此等厙鈞進了屋,站在後方的許從一,一個抬眸,才看清門內狀況。呼吸有短暫的一滯,這是間三面都是玻璃的豪華包間,正對的一面玻璃全透明,能夠一眼就望穿過去,看到外面的所有景象。
  至於左右兩邊,同樣是佔據一面牆壁的巨大玻璃,和正對面稍有不同的是,左右兩邊的玻璃到看不見外面,卻是完全將屋裏的各種景象都映照在裏面。
  先一步進去的男人,這會從容不迫、姿態閒適地坐在了居中、略微後靠牆的一張兩米多長的黑色沙發上,男人一身黑衣黑髮,和沙發幾乎全然地相融到一塊。
  後方是走廊,但走廊前後都有鐵門,進到這裏來,需要工作員一路刷卡開門,眼下那張卡在厙鈞手上,一直站在門口也不合適,許從一微微呼了一口氣,隨後提腳往裏面走。
  反手關上門,哢噠一道落鎖的聲音,讓許從一心弦緊繃了起來。他走到沙發左側的扶手邊,倒是沒有往沙發裏坐。
  而是一進去,目光就被正前方那扇玻璃窗外的各類景象給驚呆了。
  一個類似大劇院的地方,他們所在的房間,是這個劇院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其他的地方,和這裏格局一模一樣,都是三面玻璃牆,一扇裏外都可以互相看見。整個劇院呈環形,一共有三層,每一層都是排列整齊的房間,一到二層差不多每一個房間裏都有人,三層,則相對少了一些。
  這些房間裏,都是一個高檔華貴的真皮沙發,沙發右後方,擺置有酒櫃,酒櫃下面棕黑色櫃子,緊閉著,無法得知裏面具體有什麼。酒櫃上,各種各樣高檔進口酒。
  忽然嗒的一聲,將許從一觀察著四周狀況的視線而拽了回來。許從一眉宇鎖得緊,垂著眼簾看指尖夾了支煙的厙鈞。厙鈞用打火機點燃煙,吸了一口,頭顱微揚,吐了口灰色的煙霧。
  這人天生外形突出,相貌俊朗,似乎做什麼動作,都從骨子裏散發出一種雅致,臉部輪廓石更朗,線條猶如技藝精湛的雕刻師,一刀刀雕刻出來。叫人看了,都會不由自主被吸引,無關乎任何的情愛,就單單是一種對美好事物的欣賞。
  然而男人的真實身份,卻是讓許從一當下只有一種最真切的想法,就是逃離。
  抖落一截煙灰,灰白色的灰燼飄落在擱置在方形矮茶几上的煙灰缸裏,屬於哨兵的精神嚮導黑豹一躍,無聲無息地跳上了沙發,四肢曲起,整個豹都趴在了沙發上,黑豹的腦袋靠著哨兵大蹆外側,哨兵柛手過去,輕輕撫摸著黑豹的後頸,黑豹昂起的頭顱落了下去。
  白鴿在玻璃房間裏盤旋了一兩圈,最後落腳在酒櫃的最上方。
  屋裏具備超強的隔音效果,外面視野所及的那些房間裏,雖然都在上演著各種限制級戲碼,將酒池肉林,這四個字表現得淋漓盡致,但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遞到這裏。
  “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點關係。”又吸了一口後,厙鈞將燃燒著的煙頭一手擰滅,頭往左邊轉,看向立一邊的許從一。
  許從一因他這話瞳孔微微擴大。
  “昨天巷子裏的那名哨兵,就是被你挵成腦癱的那個,還有今天在街上狂化的,兩個人好像事先都到過這裏,吃了這裏的某種東西,然後就暴走,行為失控。”這當然不是事情的所有,簡化了一些方面。
  “所以你來,是想……”以身涉陷?
  許從一及時止住了話頭,他一時間差點忘了,面前這個男人,可不是什麼普通人,於他而言,這些危險,根本就算不上危險。
  “你誤會了什麼?”厙鈞眉頭一挑,帶著一分打趣。
  許從一被男人不算善意的目光睥著,身躰條件反身寸往後仰。
  “對了,之前說的,就在這裏吧。”厙鈞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曲著,點了一下,隨後說道。
  眉頭一擰,這個話題轉得太突兀,起碼許從一沒能馬上跟著轉過來。
  厙鈞身躰往後挪,半靠在沙發椅背上,他略勾唇角,眼底無一點笑意:“記性這麼差,我記得你點了頭的。”
  這麼一說,許從一就知道厙鈞的意思了。
  “需要我怎麼做?”許從一眼神猛地一凜,意外顯露出鋒利來。
  這和剛才的他有點不同,厙鈞為許從一的這個變化,感到更加地期待接下來的事情了。
  外面拍賣恰好也在這時敲響了開始的鈴聲,環形場地圍繞的最中間,斜向下的那個地方,黑色的帷幕一點點拉了起來。同樣是一個玻璃房,不過是正圓形,上方無遮掩物,裏外都可視,玻璃房裏一個男孩蜷縮著、赤倮的身躰躺在那裏,或者稱為拍賣品,更為合適。
  許從一驚詫於眼睛看到的一切,這個拍賣所,到底在拍賣著什麼。
  青年的喜怒哀樂都在那張臉上表露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個嚮導,應該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卻是和他所踫見過的那些嚮導有很大區別。因為沒有到塔里,自由沒有被限制,所以才會這樣?
  厙鈞發現,對這名嚮導,有越來越深的興趣了。
  “到那邊去,然後做給我看。”厙鈞手臂一抬,食指指向正前面的透明玻璃,他聲音陡然淩冽起來,周身氣勢一瞬間放開,讓趴在蹆邊的黑豹都給驚地揚起了上半身。黑豹幽深深的獸瞳注目著許從一,白鴿翅膀撲扇,飛落下酒櫃,繼而開始表現出不安,在玻璃房間裏來回轉著圈,更時不時往玻璃上撞,儼然想找尋到一個出口。
  “做什麼?”許從一愣了愣,聽不懂厙鈞這話的意思。
  “看下麵。”厙鈞不言明,只是讓許從一往拍賣場中間看,也就是剛才他望過的全玻璃房。
  許從一聽厙鈞的話,這一看,他臉色巨變,血色當即褪了一半。全玻璃房中的男孩——看年齡也許高中沒畢業,這會已經半坐了起來,正在獨自一人進行著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內容。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過了過去。
  “應該不用學吧,不會的話,就照著他的,你跟著學。”厙鈞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處於震驚中的青年,看他眼眸都劇烈晃動,淡沉著音道。
  “你說的法子……就是這個?我不去塔里的話,就得做這個……”許從一覺得太過荒誕,可以說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系統:“哎,20,耽美線被觸發了,再接再厲。”
  “厙鈞他xx障礙是吧?”
  系統不知道許從一為什麼又這樣問,但事實的確如此,便回:“是啊。”
  “也就是說,他自己來不了。”
  “聽你意思,你好像挺期待的。不能每次都走捷徑啊,還是要多走走心。”每次都是先走腎,而且這走的方式都不算多溫和。
  許從一在心裏笑了笑,期待?相比起走心,他好像的確喜歡走腎一點,其中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在裏面他確實有爽到,雖然基本都是強迫性質的,雖然他本人性冷淡,但該感受的快感和高朝,沒有因此而有降低。這類事對他而言,就算沒有,都不會感到任何損失。當然若是有的話,他也不會拒絕。
  現實中很多人把這事看得很重要,覺得該和自己喜好的人一塊,在那裏,他和人擁菢過,接過吻,但都僅限於此,看上去的確相當潔身自好。到了這些小說世界,他將一切都當成遊戲,既然是遊戲,連是生還是死,都成為了遊戲的一個環節,其他方面,他早已不在意。潔身自好給誰看呢?既然玩了,賭注就要往最大的下。
  他遵循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他遵循著一個念想的指引。
  怎麼有趣怎麼來,是傷是痛,是瘋還是殘,都屈服於他對內心歡愉的渴求。
  他從來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一切都可以拋之度外,只要他快樂。
  而同樣的,這些攻略對象們,其實他們算是同類人。都追尋著一種感官上的愉悅感,他們從他身躰上獲得,他從他們精神上獲得,公平的交易。
  他覺得公平。
  厙鈞突然起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這一動,旁邊許從一如臨大敵,全身都戒備起來。下一刻,厙鈞卻是沒有走向許從一,而是轉身,往酒櫃方向走。
  他到了酒櫃邊,取下靠上方的一瓶酒,用螺旋起子轉開,幾個乾淨的高腳杯倒放在一個底部覆有粉色花紋的瓷盤上,厙鈞隨手拿了一個,往玻璃酒杯中傾注血紅色的液體。液體緩慢往杯裏滑,放開酒瓶,舉起杯子,晃了一兩圈,厙鈞盯著慢慢沉寂下去的液面,仰頭就喝了一半,還剩下一半。
  指尖把玩著細直的杯腳,厙鈞手肘放櫃檯上,眼皮一掀,直直看向已經渾身僵直的許從一。
  他食指輕叩杯壁,發出一道細小但是清晰脆耳的聲響。
  “不願意嗎?”紅酒從口腔一路順著喉管,進到腹部,前調微有澀意,中調帶苦,尾調就漫上了醇厚的甜味了。
  常人無法品味大的感覺,因著他五感超常,因此能感知得一清二楚。酒是好酒,到不像其他地方,拿狗肉充羊肉。
  所以他偶爾會來這裏一趟,再順便看一點助興節目,用來打發時間,剛剛好。今天,和往日不同,不是他一人在這裏,而是多了一個人。這個時間,想必會過得更快。
  “……可以,等我喝完這杯酒,就送你去塔里。選擇權在你手上,但要先提醒一下,我耐心不多。”
  許從一往門的方向看,門應該被反鎖了,沒有厙鈞身上那張卡,他自己絕對出不去。這些玻璃,很明顯,和普通玻璃不一樣,一般的擊打,必然打不碎。
  他重新看向厙鈞,男人正舉起杯子,準備將剩下的酒都一併喝了。
  留給他選擇的時間不多,在他陷入極端的選擇困難中時,兜裏短信鈴聲響了起來,許從一驚了驚,快速拿出電話,劃開螢幕鎖,點出短信,是厙言給他發的,資訊內容很簡單,就是讓他不要太累,早點休息。許從一盯著那兩行黑色小字看了有那麼一會。
  猛地仰頭,斜對面的厙鈞已經在喝酒,杯子立刻就要見底。
  “等等,我……”許從一‘我’字連續說了幾遍,後面的話無法出口,因為太過羞恥。
  厙鈞一口飲盡酒,在許從一驚愕以為他反悔的注視中,往裏又倒了半杯,他冷澈的目光遙遙望進許從一兀自顫抖不已的瞳眸裏,雖未言語,但已在催促。
  哆嗦著手,許從一脫了外套,開始解衣裳扣子。他咬著淡色的唇,低著頭,努力將意識剝離出身躰外,然而對面靠著酒櫃的男人,存在感異常的強烈,目光猶如實質,讓許從一有一種自己已經赤倮倮站在對方面前的屈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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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扣子係數解開,但背後是一扇透明的玻璃,雖然其他人現在看不到他的臉,可羞恥心燒灼得許從一手指直哆嗦,無法再用更多的力量,把襯衣給脫下來,私心覺得厙鈞應該也不會在意這個,他想看的是他自慰,在他面前自慰。
  至於他穿沒穿衣服,大概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兩臂垂落下去,落在自己褲沿邊,他解開紐扣,將拉鏈往下拉,在某個瞬間,他甚至想乾脆和厙鈞魚死網破算了,然後很快嘴角一勾,自嘲得笑了笑,他不是厙鈞的對手,男人過於強大,他撼動不了。
  假如失敗了,會怎麼樣?他沒有那個不顧一切的勇氣,最壞的結果就是被送進塔里,其實也是最有可能結果。
  他有喜歡愛的人,他無法忍受離開她。
  所以,別無選擇。
  拉鏈拉開,脫下長褲和裏褲。
  許從一閉上了眼睛,他握住自己癱軟著的下體,手指虛圈著。
  他在心裏給自己暗示,忘記身處的環境,忘記對面那個惡劣的男人。
  手指上下擼動,然而好一會,還是沒有勃起的跡象,屈辱感和憤恨感幾乎佔據了他整個身體,根本分不出心來做這種事。
  可已經開了頭,不可能中途停止,他手下動作加重,力道一時間沒把握住,疼得他擰緊了眉頭。
  厙鈞搖晃著指間的玻璃杯,血色液體晃動著,他也不催促,耐心等著。
  眼睛但是沒一直落在對面看著玻璃壁的青年手上,反而更多的是盯著他的臉。
  雖然是低著頭,但下半張臉還是清晰可見。
  青年咬著唇,嘴角繃出一個十分倔強的弧度,下顎尖瘦,皮膚細膩的,比許多女人還好,雖然他沒碰過女人,但從感官上來看,直覺告訴他,許從一的皮膚會比女人更柔軟。
  青年手裏動了好一會,握著的性器才總算挺了起來。
  那地方顏色較淡,一看就不常用,厙鈞舉杯和了一口,空氣好氣變得更加灼熱起來,青年自慰的動作再加快。
  他大概想立馬結束。
  但時間太短,恐怕滿足不了他的觀看欲。
  於是厙鈞在喝了半杯酒後,緩緩啟唇道:“兩次。”
  因他的話一出,原本垂著的頭抬了起來,那雙浸著水光的眸子難以置信的晃動著。
  咬著的唇因為或許驚訝,微微張著,厙鈞視力極佳,一晃過去,就看到躲藏在裏面那條軟軟的舌頭,他不久前才嘗過它的味道,濕軟溫熱得令人心動。
  青年手裏的動作一滯,眼睛睜得很大,他在用自己的沉默譴責他的譴責這個逼迫他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自慰。
  可是他能做什麼,只能乖乖照著他所說的去做。
  這是脅迫,厙鈞承認,但青年是弱者,屈服強者,這是這個世界存活下去的法則,他替他保密,他給他提供歡樂。
  等價交易。
  厙鈞看著許從一眼裏的亮光慢慢暗淡下去,似乎認命了一樣。一手抓著玻璃上,一手圈著自己下體,臉偏向一邊,沒有垂頭,當然了,也沒有看他。估計這會心裏要將他碎屍萬段了。
  忽然發現自己有這麼一種趣味,厙鈞倒是沒覺得任何不妥。
  他們這種高危險性的工作,指不定哪天就身首分家,所以更要及時行樂。
  青年嘴咬得緊,但依舊不時有點聲音逸散出來,很貓仔叫一樣,赤裸的胸膛泛上了一層紅暈,被逼著擼射,動作生澀得要命,可即便這樣,厙鈞眼睛還是沒離開過他身體,哪怕下面臺子上,那個拍賣品,動作比許從一更熟練。
  厙鈞飲盡杯裏的紅酒,空杯放回櫃檯上,青年自慰的動作加快,應該很快就會射精。
  掌中圈著的肉棒上面小口開始往外吐透明黏稠的液體,即將而來的高潮激得他高昂起了脖子,毫無防備得將自己喉嚨露了出來。喉骨微微滾動,脖子拉伸出一個隨時要繃斷的弧度。
  赤裸胸膛上,兩個嫣紅的乳頭這會隨著身體逐漸疊加而來的快感,也挺了起來,煞是可愛。
  讓遠遠觀賞的厙鈞,生出一種想上前碰觸的心理來。
  但他從不食言,說了不會碰他,就真的不會。
  乳白色的精液在一串快速動作裏,噴濺出來。
  精液一股連著一股,許從一大張著嘴巴,急促喘息。射過精後,兩腳都有點發軟,他眼簾半垂,高潮的餘韻遊走在四肢百骸,腦袋裏絢麗眼花炸裂開,令他暫時無法思考其他的事。
  在一道玻璃瓶被敲擊一下的細微聲音裏,許從一意識快速回到腦海中。
  然後他知道,還差一次。
  於是手覆上自己軟了一會的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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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只用給我看,我不是那些連自我慾望都控制不住的人,我不會踫你的,這一點,你大可安心。”厙鈞大發慈悲地說道。
  許從一眼簾微微掀了下,很快又覆蓋了下去,整個背脊都緊緊貼著玻璃壁,似乎想從中吸取一點支撐自己繼續下去的力量。省略部分詳見微薄,省略。嗯。
  無聲和死寂,充斥在玻璃房間裏的每個角落,空氣異常的沉悶凝固,呼吸一下,喉骨都一陣陣的刮痛。不時有一道圧抑的聲音,從緊咬的齒縫中洩露出來,觀賞者一邊飲著美味的酒,一邊欣賞面前難得的一幕景象。
  一種隱秘的情緒,因此冒了出來,好像忽然就能理解一種情緒,果然,強迫的,就是比自願的,更能取悅人。
  若但是論外在,臉這一方面,許從一自然是比不過拍賣臺上那個精挑細選的人。身材方面,青年沒有將身上衣物都全部都脫掉,只是解了扣子。但那倆條露在外面的細白的蹆,修長筆直,和拍賣品沒有差別,或者準確點來說,比那人好多了。
  陷於慾潮中,青年臉頰泛上了鮮嫩的嫣紅,露出來的皮膚,都漫上了一沉淡淡的粉紅。著實很誘人,之前就有跡象的結合熱這會隨著青年的疏解行為,變得明顯。厙鈞將杯裏的酒悉數飲完,隨後放下酒杯,繼而朝著那邊忽然仰頭,露出美麗頸項的人走去。
  身躰內的力量好似隨著一次的疏解流走大半,許從一半眯著眼,用沉重的爪,整理衣裳。剛扣了兩顆,手中動作一滯,似是難以置信,眼睛赫然一抬,就看到哨兵已經在咫尺間。
  哨兵此時瞳眸了閃爍著熟悉的灼熱光芒,那是曾經在被他廢掉的一名哨兵臉上見到過的神情。
  身躰急急往後面躲,本來就靠著玻璃壁,可以說早就沒有了後路。
  像是被捕獸夾給夾住的小動物,青年瞳孔擴得很大,澄澈的眼眸因為過於驚懼,而不住顫抖。
  哨兵抬起手,朝著小動物柛過去。下一瞬,啪的聲脆響,哨兵的爪被一把打開,哨兵身上氣勢陡然一開,空氣陡然變沉,帶著極大的圧力和逼迫感,逼得許從一手腳都越發僵石更。
  他被自己咬得殷紅的嘴唇,微微開了開,想說點什麼,意志力全部都用在警戒哨兵的靠近上面,聲音就這麼頓在嗓子眼。
  哨兵右臂撐在許從一耳側,他傾身上前,頭低了下去。
  就在他們腳下,是一灘色澤鮮明的粘稠液體,哨兵一腳過去,踩到了不少,猩檀味很快彌漫開,將整個玻璃房都給染出這人濃烈的味道。哨兵闔動鼻翼,短吸了一口氣。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擺了出來,這人的身躰,或者說這人體內散發出來的香甜誘人的氣味,像催錆類的藥物,能讓人慾望蒸騰出來。
  一開始出於一種戲玩的心態,到現在,他覺得或許自己可以改變一下想法。
  能讓他起興趣的東西自來就不多,屈指可數,意外找到一個能給自己身心都帶來快樂的人,自然的,要挵到身邊來。威逼或者強奪,目的達到就行。
  “漲了10點,好像也沒那麼難攻略。”系統道。
  “我怎麼覺得,你之前說的某件事,只對了一半。”
  系統啊地一聲,表達它的疑惑。
  “就是你提到厙鈞患的兩個病症,一個是情感缺失,這個看出來一點。這人的笑容完全是機械地笑。另一個,你說他某處障礙,錯了吧?”硌著許從一腿的東西可是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系統被問得一蒙,立馬再次查看厙鈞的過往,沒有錯,男人就是那方面有問題,這麼些年來,沒和任何人——無論男的還是女的,都沒有過關係。這一點,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那麼答案就是,許從一的存在,就是治癒男人身躰的最好一味藥。
  所有兜來兜去,還是沒有改變。不管這些攻略物件們,曾經境遇如何,踫到他,都會莫名奇妙就受他吸引。
  可能不算莫名其妙,隱藏的耽美線,世界法則也在裏面有促成作用。
  無所謂,這樣也好,走心什麼的,不是他的風格,還是走腎來得好一點。甜甜的劇情,向來不適合他。
  厙鈞另一手抓著許從一一把頭髮,微用了點力,逼使許從一仰起頭,眼睛看向他。
  “害怕啊。怕什麼,怕我踫你?”厙鈞眯了眯眼,兩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纏在一塊,他往許從一眼瞳裏看,看到了自己映在裏面小小的影子,上一次他和別人靠這麼近,後來怎麼樣,好像他一手將人給直接掐斷氣了。
  就是這會,身躰的習慣,在踫到這人身躰時,他得極力控制,才沒讓自己的手轉到許從一脖子上。這人還有價值,若是真讓他掐死了,身躰將不會再有溫度,不會笑,不會哭,更不會露出即憤怒又屈辱的神色來。還是活的好一點,這雙燦然明亮的眼眸,也挺吸引人,琉璃珠子一樣,看著就想叫人獨自擁有。
  許從一手臂往上,想再次打開厙鈞的手,指腹剛一挨到,一股電流竄進指尖,頓時就帶來一陣異樣的酥麻。體內剛剛平復下去的熱意,這會又有複燃的跡象。他被驚得縮回手。
  結合熱,他知道這種情形是怎麼形成的,覺醒嚮導後,他用了一段時間,去獲得和掌握關於嚮導的諸多資訊。
  “別怕,不會的。”暫時不會,這句話後面厙鈞在心裏補充道,就算現在有了恢復的跡象,他還不是控制不了自身慾望的人。
  許從一全身上下都緊緊繃著,哪怕厙鈞這樣說了,他表現出來的行為,卻不是這樣。
  頭髮被拽著,痛感勉強還能忍受,就是這種被制住的困境,讓許從一眉頭間,幾乎擰出了一個川字。
  “行了吧,這樣做可以了吧,我明天還有工作,不能在這裏呆太久。”許從一垂下眼簾,避開厙鈞野獸一樣侵略意味濃烈的注視,他語氣裏都是認命般的頹意。
  面前的人沉默地盯了他一會,許從一落在身側的手緊攥成了拳頭,忽的,身上忽然一松,原本站他前方的男人一把抓住他手,將他身躰帶向沙發,許從一被拖行了兩步。
  啪,一道聲響,玻璃房裏陷入黑暗,柛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能靠聽力和感知力了,身躰上面的感覺是他被一把搡到了沙發上,聽到的是有人耳邊有人說話。
  “別出聲,跟我出去。”胳膊再次被拉著,身躰受另一人的擺佈,許從一無法在這個時候做任何抗拒的行為,他跟著厙鈞進來的,想必出去,也得和他一塊。
  厙鈞拉著人,黑暗裏,他的感官同樣敏銳,可以在暗黑的房間裏,一瞬就找到門的方向。
  拿卡刷開門,走廊裏燈光暗沉,地上地鋪進口地毯,踩在上面,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走出屋子,厙鈞就松了許從一的手,往右轉,走向和剛才來時截然相反的地方。
  許從一看著厙鈞身影漸行漸遠,到人快走至走廊盡頭,追了過去。


第82章
  厙鈞刷開第二道門禁, 許從一落後他半米,在走了幾米後, 前方一個分叉路口迎面過來一個工作員, 穿著和開始領他們進來的那名工作員服飾一樣,距離還有點遠,許從一步伐勻速, 沒有任何改變,忽的,右手邊的厙鈞頓下腳步,長胳膊一伸,橫到許從一背後, 下一刻就摟住了他腰肢,將他往懷裏帶。
  彼此身體一觸, 就有一絲電流躥進皮膚裏, 許從一下意識就想將人給推開,抬目間,男人淡然平靜的眼眸,倏地似尖刀鋒銳, 威壓的氣息從上方轟然蓋下來,許從一愣了一兩秒。
  在這一兩秒時間裏, 工作員已經疾步, 快要奔至他們面前。
  厙鈞頭交錯到許從一耳邊,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到:“問一下,項洪在哪個房間?”
  眼簾顫了顫, 許從一有點沒明白厙鈞的具體意思,他要找這個人,明明可以自己問,為什麼要他來。
  心中忖度著緣由,許從一也低了聲:“項洪?你找他?”
  算是同一時間,許從一想起在汽車裏那會,厙鈞接了一個電話,隨後臨時改了方向。他到這裏來,估計不全是為了看他自慰,恐怕多半有著自己的事情。
  值得劃重點的地方,男人是哨兵,而他是嚮導。
  許從一思緒轉得很快,立馬就從厙鈞簡短的話語中,理解到他的真正意圖。
  工作員走到了他們面前,正開口說了句“先生你們……”要出去了嗎?後面那幾個字未能完全出口,整個人忽然被摁了暫停鍵,眼睛發直,嘴巴保持著張開的姿勢。
  普通人和他們不同,精神層面沒有精神壁壘,加之許從一是等級為s的嚮導,精神觸絲幾乎可以說是瞬間就侵入到工作員腦袋裏,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短暫控制住了工作員的思維意識。
  “項洪在哪兒?”許從一直接走到工作員面前,盯著他發直的眼睛問。
  工作員眼眸絲毫沒有晃動,裏面的光好似也暗沉了,他嘴巴機械闔動:“在三樓307房間。”
  “好,現在你轉身,回你剛才來的地方,你沒有遇到過我們,你什麼都沒有看到。”許從一語速刻意放慢了一分,聲音更是加沉了兩分。
  工作員聽話地朝後扭頭,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重複許從一的話。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沒有遇到你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他身體左右搖搖晃晃。
  收回精神觸絲,許從一緩緩呼了一口氣,使用精神力,不管是對哨兵還是普通人,都會消耗他很大的體力。
  厙鈞手還扶著許從一,能夠清晰感覺到,這人剛才片刻的虛弱,內心深處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看到這個人為了別人而露出虛弱的樣子,讓他心裏很不舒服,他希望這個人的所有情緒或者改變,都是因為他。
  兩人一時都無言,許從一緩和了一會,這裏沒有人,不需要再做給誰看,他往前快走了幾步,從厙鈞懷裏離開。
  臂膀間一下子就沒了人,空蕩蕩的,厙鈞垂目,盯著自己手掌,指骨往內收,眸色倏地一沉。
  工作員走的通道,上面明確寫著出口,旁邊緊鄰著一條暫時看不到終點的通道,不需要多加猜測,要往樓下走,應該就是那個方向。
  許從一往另一邊通道走,後面的腳步聲很輕,不過男人視線如尖銳麥芒一般落在他背上,許從一嘴唇緊緊抿著,一瞬間又想到剛才在玻璃房那裏,身側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在男人強烈的氣息靠近時,他立刻若無其事的鬆開手。
  在通道裏走了半分鐘時間左右,前出現兩架電梯,許從一快速過去,按了向下的箭頭符號。右邊電梯沒有動,依舊停靠在二樓,左邊電梯從一樓快速升上來。
  乘坐電梯,到了三樓,循著門上的號碼,很快就找打了工作員提到的房間。
  並不知道厙鈞到底找那人做什麼,他現在算是自身難保,唯一有的念頭,就是儘快離開這裏。男人要做什麼,他知道自己無任何權利干涉置喙。
  鐵門緊鎖,裏面或者一個人,或者兩個人,倘若是兩個人,恐怕這會不方便來開門。
  許從一站到一邊,無聲且沉默著。
  厙鈞上前,揚手叩門。
  咚咚咚,門被叩響了三次。
  為了保護客人的隱私,這裏走廊裏都沒有安裝攝像頭,他們來這裏,暫時無人知道。盯著門扉,等了近一分鐘,門從裏面打開,一張被酒色掏空了大半的臉露了出來,男人眼睛細小渾濁,不具善意的眼神來回掃了外面兩人一眼,當視線掃到厙鈞那裏時,眼裏閃過一抹驚豔,男人身上衣服不算整齊,看得出來估計是剛穿上,還沒來得及整理好,一頭鴉色有幾縷垂到胸前。
  “什麼事?”男人問道。
  厙鈞嘴角扯了一個弧度,似乎在笑,但實際上眼底分毫笑意都沒有:“項洪?”他沒回男人的話,而是確認著這人身份。
  男人神色立馬戒備,抓著門把的手下意識收攏,隨時要將門給關上:“你認識我?”
  但他並不認識這個英俊地雜誌封面上走下來的長髮男人,若是曾經見過面,必然記得,畢竟他向來就喜歡漂亮的青年,不過好像個子很高,比他快高一個頭了。
  厙鈞發現了男人眼底深處的退意,長腿兩步跨上去,一手插在門縫中,這一番突兀的動作,陡然令項洪一驚,他急切往門裏走,用力將門給關上。雖然不清楚厙鈞來找他的原因,但最近惹上一點麻煩,本來不該來這裏的,只是心癢難耐,實在沒忍住,就悄悄過來了。
  剛看到年輕男人那會,的確被他那張過分英俊的臉給蠱惑了,但就剛剛那一瞬,從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兇猛氣勢,讓項洪不加懷疑,男人極有可能就是那一夥的。那些傢伙難道不知道他後面是誰,也敢這麼明目張膽來堵他。
  眼看著門就要關上,嗙,門間那只手臂被死死夾著,可卻是因此發出一道撞擊金屬般的聲音,項洪驚恐地抬頭去看厙鈞,看到男人胳膊被夾,臉上神色冷漠,毫無變化,好像根本喪失了痛覺神經,看向他的視線,如同看一個早就沒有呼吸的螻蟻一般。
  這人是個哨兵,不是普通人。這個念頭一起,項洪就啊地大吼出聲,手上抓著門把,不管不顧,拉開後再次發狂地關上。
  嗙,同樣的一聲響。這一聲後,項洪手臂從門把上垂落下去,整張臉都肌肉抽搐,他目光驚駭到了極點,連連往身後趔趄。
  厙鈞跟著走進屋,抬臂,在右邊牆上一個位置摁了下,嗒的聲響,對面全透視的玻璃陡然一變,變得和左右兩邊一樣,成了單面鏡。
  朝面色赫然慘白的中年男人踱步過去,項洪在厙鈞靠近時,嘴裏又一聲大喊,拳頭直砸厙鈞俊美的臉。
  哢噠,骨骼猛然斷裂的清脆聲響,門外的許從一目睹項洪淒厲的慘叫,他嘴唇蠕動了一下,想出言制止,一轉念,立馬繼續抿緊嘴巴。
  厙鈞垃圾一樣扔掉項洪的胳膊,轉而摁向他肩膀,劇痛之下,臉孔扭曲地不成樣子,額頭豆大的冷汗直往下墜,項洪連聲威脅。
  “你他媽知道我是誰嗎?放、放手,惹了我,沒你好果子吃……”他將厙鈞當成之前那些來自‘塔’裏的哨兵了。
  可惜,他完全猜錯了。等他的命運只有一個,而他還全然不知道。
  轉回頭,厙鈞嘴巴開合,口型在說“進來”。
  許從一眼簾閃了閃,進到屋裏。門在身後合上,將裏面和外面徹底隔開。
  進到屋裏,忽的感知到這屋裏好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許從一脖子往沙發方向轉。隨後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景象驚得眸光顫抖不已。
  在純黑色的真皮沙發上,此時此刻豎趟了一人。這人仰面躺著,全身上下壹絲不掛,手臂被黑色的皮繩反捆身後,周圍勒出深深的痕跡,嘴裏塞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球,上面滿是從男孩嘴裏流出的津液,泛著粼粼水光,男孩眼睛緊閉,這會出氣多,進氣少,赤倮的身軀上,各種青青紫紫斑駁瘮人的痕跡。下方大張的兩蹆間,淌滿了紅白相間的濁液。即便是昏迷了過去,男孩身體依舊不由自主地戰慄著。
  瞳孔一縮,許從一認出來這個男孩就是之前在拍賣大廳下全玻璃房裏的人,他當時背對著玻璃壁,所以沒注意到男孩後來怎麼樣。
  想不到,是到這裏來了,被厙鈞制住叫項洪的男人給拍買了下來。和剛才距離遠不同,這裏距離很近,近到只要再走兩步,伸出手,就能碰到男孩。
  許從一臉色驀地一沉,男孩恐怕不只沒上大學,也許還沒成年。他轉頭去看把男孩欺辱成這樣的男人,剛才的那麼一點同情心,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於想自己動手,弄殘這個欺淩弱小的垃圾。
  厙鈞好似知道許從一心裏怎麼想,拽著男人肩膀,擰雞仔一樣,一把就將人給拋到了許從一腳下。
  大坨垃圾被摔得頭暈眼花,手腳混亂掙扎了一會,方從地上爬起來,他腦袋揚起,看到了許從一,從許從一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威脅可怕的氣息,他下意識就以為許從一是普通人,他抗不過強大的哨兵,但許從一,他自認為自己是絕對能占上風的。
  那邊厙鈞背靠著玻璃牆,一腳曲折,腳尖點地,兩臂環胸,等著看一會的好戲。
  在瞧到許從一眸光倏地一凜時,出聲提醒。
  “……別弄成白癡,我還有點話得問他。”
  許從一在男人四肢並用,爬起來時,將男人給拉進到了他虛構出來的圖景中。
  一簇灰色的光線從天空傾瀉下來,打在他和男人身上,光圈圈著兩人。
  男人起身的動作猛地一滯,他根本來不及站直,頭顱就慌亂不堪地左右轉動,只有他所站的地方有亮光,周圍其他地方,全部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濃烈得好像是厚重牆壁的黑暗,他感覺到窒息,黑暗沉沉壓過來,心臟驟停了一瞬。
  大張著嘴巴,喘著粗氣,男人瞳孔因驚恐而不受控制的放大,看向許從一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可怕的怪物。到這個時候他要是還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叉了。能夠跟哨兵同行,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這是個嚮導,還是個能在瞬間就將人給拖進幻境中的嚮導,其精神力,比他過往遇到的任何一個嚮導還要強。
  他當下所有的興趣,都從厙鈞那裏轉到許從一身上,擁有這樣強悍精神力的人,拿來當實驗品,才是最好不過的。他的實驗進程,正在最關鍵的時刻,總是難以突破,假如有了這個嚮導,實驗必定很快就能成功,他將能提取出嚮導強大的精神力,移植到自己身上,這樣他就可以控制任何的人,不論是有權者,還是有錢者,他會讓他們對他卑躬屈膝,媚顏奴笑。
  許從一放出精神觸絲,沒有形態的觸絲鑽進男人腦袋裏,沒有受到一絲阻礙,輕而易舉就探尋到了男人的各種思想。於是他知道男人這個時候在想著什麼。
  可惜了,那種事永遠都不會實現。
  精神觸絲在男人精神世界裏緩慢遊移著,然後一條變成兩條,兩條變三條,三條變無條,然後忽然瘋狂煙花般炸裂開。
  男人耳朵裏隱約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暗黑的四周傳來。
  黑暗似乎在扭曲著,有什麼東西即將破開黑暗,洶湧撲過來。男人身上隨時都帶有一種針劑,他暗裏拿出來,藏在手裏,這種藥劑是專門用來對付哨兵和嚮導的,能夠讓他們瞬間陷進深眠。
  項洪瞅准一個時機,握著針劑就猛地撲向許從一。
  許從一早知他會突襲過來,自然不會讓項洪得手,身體快速往旁邊躲,項洪撲了空,摔到地上,壓倒了被捏斷的那只手臂。
  啊!尾音拖得很長,針劑從男人手裏脫落,滾到一邊。
  悉索響動有刹那的停滯,隨後好似開水煮沸,隱藏在暗黑中的東西躁動起來,危險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傾軋下來,壓得趴地上的項洪全色所有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眼珠子不受意識控制地快速左右轉動,繼而盯著其中一個方向,那裏的黑暗被狂肆翻攪,潛伏裏面的東西已經要伸出尖銳的爪牙。
  砰,仿若漲到了極點的氣球忽然碎裂,伴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黑暗乍然間潮水湧退,以一種絕對難以想像的速度,刹時就退到了天邊。
  灰色光圈不知何時擴大,漫及天地間。於是項洪得以看得一清二楚,原本在黑暗中,因暗色褪開,全部顯露在灰光下的怪獸們瞳孔裏。
  怪獸們人首獸身,全身皮膚灰白,沒有一絲毛髮,似人類的腦袋上光零零的。身形大小和人類一致,不同的是,它們身後尾椎骨那裏拖著一條一米多長的尾巴。
  怪物手腳指骨間都有海洋生物類的蹼,它們抓著地面,所有怪獸深灰無光的眼珠子都聚焦在項洪身上。
  項洪額頭汗水如雨下,淌滿了額頭,他駭得臉上褪盡血色,渾身僵硬,手和腳都哆哆嗦嗦地打顫,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怪獸指端冒出刀刃鋒利的指甲,隨著它們往中間圍攏,那些指刃刮擦著地面,發出令人肝膽俱裂的瘮人聲音。
  面孔裏漸漸浮出絕望來,項洪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他嘴角不住抽搐,兩眼眼白增多,那是驚恐到了極點的模樣。
  當一隻野獸的指刃伸過來,碰到項洪的腳,並順著他腳往上,到他小腿時,男人顫抖不止的兩腿間,有液體浸出來,將他褲子和下方地面都一併頃刻間打濕。
  男人眼淚鼻涕橫流,嘴裏呢喃:“怪物……怪、怪物……救命……”
  第二隻怪獸從左側邊爬了過來,觸到了男人胳膊,男人穿著短袖,於是立刻的,寒冷的觸感從那一小團皮膚,烽火燎原般瘋狂湧向身體每個角落,頭皮戰慄,腦袋裏這會思考不了任何東西,唯一想的就是逃命、逃命。
  可是一眼望過去,是漫及整個大地的可怖怪獸,沒有路可逃,沒有地方可躲。
  離他最近的一隻野獸半身直立了起來,它高高揮起手,鋒利的指刃上掠過一道寒光,在白刃兇狠落下來時,男人一聲嘶吼,忽的,這個空間開始崩塌。地面往下凹陷,正在不斷往前推進的怪獸們一隻接著一隻墜落到無底的深淵。男人眨了下眼,就是這一樣,周遭景象超速變化,灰色的天空被白色的天花板取締,漫無邊際的恐怖空間,被三面玻璃牆一面石壁替代。
  脖子僵硬地向後轉,看到一遠一近兩名年輕男子,近的那個相貌乍看之下很平凡,沒有突出特別的地方,但仔細去瞧,瞧得到他琉璃石一樣燦然的眼眸。遠的那個,面容俊美,墨色長髮隨意披散在肩頭,下顎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微勾的嘴角帶著絲玩味,神情間全是一種高高在上,看死狗垃圾的視線。
  至於沙發上,被他蹂躪、痛到暈眩過去的男孩,仍舊氣息淺淡。
  坐在地上,四肢發冷,項洪終於認清楚一個事實,來的這兩個人,任何一個,都是他不能對付的。
  空氣中的死亡氣息,從他每個毛孔裏鑽進去,鑽到他的血肉中,骨骼中,甚至的神經末梢裏。
  男人流著鼻涕和淚,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哭聲哀嚎:“你們要什麼?錢嗎?要多少,多少我都給,只要別殺我。”
  厙鈞嗤地發出一道嘲諷,男人身體秋風中的落葉一樣,跟著就是一抖。
  許從一目光狠厲得盯了男人兩眼,轉身到沙發邊,抬手脫下外套,蓋在赤身裸體的男孩身上,先是小心翼翼取了塞到男孩嘴裏的玻璃珠,然後把人上半身扶起來,坐上沙發,動作放得很輕,給男孩解捆縛手臂的皮繩。
  皮繩綁得很緊,扯得許從一指骨發痛,還是沒松多少,他耐下心,繼續解。
  視線睥到許從一那裏,厙鈞淡著眸看他給男孩鬆綁。隔得不遠,很清楚能看到許從一額頭上滲出了一滴冷汗,那滴冷汗沿著他鬢角跌落,蜿蜒過他線條明朗的臉頰,然後到下顎,一路往下,絲毫不見停滯,直至完全沒入在襯衣領口中。就像是霎時裏,一個畫面跳躍到腦海中。畫面裏一扇透明的玻璃,一個背脊緊緊貼著牆壁的青年,青年垂低著頭,細碎的短髮下,露出粉嫩的耳垂,他兩臂都在下方,掌中裹著一同樣色彩粉嫩的棒子。全身上下,連頭髮絲,都透露出一種被逼迫,無法反抗,只能認命的屈辱和羞恥。
  他想,這個人真是太與眾不同了,剛經歷過那種羞辱的事,到這會,好像半個小時都沒有過去,好似完全將事情給忘記了。他竟然還有心思幫別人,簡直太可愛,太勾人了。
  怎麼就這麼幸運,讓他發現他。
  哀求和哭喊,都被厙鈞給直接無視,項洪身體僅有的力量,都在剛才的話上面,到現在,面臨隨時會被殺死的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睛一瞬間都不眨動地仰視著厙鈞。
  厙鈞伸直腳,兩環胸而抱的手臂落到兩邊,長腿提起,兩步就走到跪著的人面前。
  “前段時間忽然失蹤的幾名嚮導,是不是都在你那裏?”
  男人面色陡變,慘白得和死人一樣,他想搖頭,在厙鈞機械冷漠的視線中,頭下意識就往下點。
  “還有活著的沒?”
  這次男人想點頭,但做的和想的不一樣,他搖了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你的實驗室在哪里?”厙鈞背脊彎了一點弧度,他俯瞰乖巧回答問題的男人。
  這個問題,不是搖頭和點頭來回答,但他連發出一道聲音,都成了極為困難的事,男人臉上俱是緊張和慌亂。
  厙鈞以為他這是不願意說,伸手過去,搭在男人左邊肩膀上,他伏身下去,聲音從利刃上刮過:“五秒鐘,我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要不要說。”
  “一、二……四……”
  數道第五個數,項洪還是沒能將厙鈞要的問題答案說出來,他直回身,手臂收回來,在男人驚恐的注目下,一腳踢上去。
  男人身體垃圾袋一樣飛起來,下一秒鐘,直直撞上牆壁,周身骨骼在這一腳裏,斷了大半。
  滾落到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男人趴著嘔出一大口鮮血。
  斷裂的骨骼太多,他沒力氣坐起來,慘烈地倒在地上,努力睜開眼,視線中一個斜著的人影靠過來。
  唔,男人嘴裏吐出更多的血,胸口上一直腳踩下來,碾著他胸骨,隨時要裂開,刺穿他心臟。
  “我說,我都說,在xx街……65號,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今天見到過你,你繞我一命,求你……”
  厙鈞給他的回答就是,腳底猛地一用力,哢嚓,數道悶聲響,男人胸骨裂了幾根,斷裂的骨頭插進心臟,睜著眼,在劇痛中,死不瞑目。
  “晚了。”厙鈞以這兩個字做結尾,他給過死者機會,只是對方不好好把握而已。
  所以,怪不了他。
  弱者受強者擺佈,就是這個世界的潛在法則,誰都不例外。
  厙鈞向來行蹤不定,就是到拍賣場來,也是‘塔’那邊剛得到的消息,臨時聯繫他,讓他到這裏,過程和結果都挺好,比以前有趣多了。這個趣味性,多半都是由另一人帶來的,這一點厙鈞認識得很清楚。
  他這邊事情算是處理完,那邊許從一將男孩打橫抱在懷裏,一直都有分一點心,聽厙鈞和男人的交流,在他精神觸絲侵入男人神經領域中時,就隱約有查探到,男人不是什麼善者,他手上甚至沾了嚮導的血,就算不是嚮導的,這個人生死,他都控制不了,他自己親手弄殘過一名哨兵,憐憫同情心,早就不再是無差別了。


第83章
  許從一抱著男孩走向門口, 不管是外面進來,還是裏面出去, 都需要刷卡。許從一站在門邊, 轉目去看厙鈞。哨兵指間夾著一張黑金的門卡,幾步到門後,第一時間沒有立刻就開門, 而凶獸一樣鋒利的視線盯著許從一。
  “你要帶他走?”厙鈞至始至終都將屋裏的這個第四者給無視了個徹底。
  許從一剛才耗費了部分精神力,這會其實整個人有點不舒服,腦袋裏有點沉重,摟著人的胳膊,往裏緊了緊, 力量隨著精神力的消耗,也減少了不少, 他暗裏掐了掐手心, 讓尖銳的痛來使自己看起來沒有大礙。
  他不知道,前面這個男人,早就將他當下的虛弱給全部看在眼裏。
  許從一眼簾垂了下去,看向懷抱著的男孩。一張算得上是漂亮的臉, 這會因為痛楚而揪成了一團,身體無意識地哆嗦著。
  “不行嗎?”許從一問。
  厙鈞從許從一看到的, 是他對弱者的憐惜, 還有一絲執著和堅韌來。
  “行,這人既然到這屋,就表示他被買下來了, 他是生還是死,拍賣所都不會再插手。”厙鈞說著他所知道的。
  許從一揚起頭,同厙鈞穿透性異常強的視線對視,他聲音一如他面上表現出來的神色,平靜地如同一汪死水:“那請你開下門。”
  “你在給自己找麻煩。”厙鈞薄唇裏吐出這句話。
  “他是無辜的。”許從一話不多。
  雖然兩人的談話都很平和,但隱約中卻是又那麼一種劍拔弩張的意味,對於許從一而言,是他有求於厙鈞不假,他剛剛支付了一點報酬。可若是因為這個,讓他對一個弱者見死不救,他暫時還辦不到,他的良心會譴責他。
  接觸的時間到現在,五個小時不到,厙鈞好似覺得他已經能夠看清這名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一方面容易妥協,一方面又異常固執。這麼些年來,還沒有遇到過一個像他這樣矛盾的人。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的不同之處,他開始有點期待。
  厙鈞側回身,拿卡刷開門。
  這一走,路上未有一秒鐘停留,直接走出了拍賣場。出口和入口在不同的地方,出口外車水馬龍,路燈一盞連著一盞,延伸到遙遠的地方。一輛綠色計程車主動開了上來,詢問許從一他們要坐車嗎。
  司機眼睛遊移中,看到許從一懷中抱著的人,眸光有刹那間的一晃。
  “我想先去醫院。”許從一道,潛在意思是讓厙鈞先走一步。
  厙鈞豈會不知道他的想法,拍賣會那裏,這人做的事,算是一點小報酬,報酬要慢慢的,一點點的拿回來。
  汽車從面前開車,許從一看著計程車消失在暗夜中。
  等了沒多大會,另一輛計程車過來,許從一揮手攔下車,先將昏迷過去的男孩扶上車,後自己上去,隨後關上車門。
  卻是沒有如剛才說的,去醫院,而是讓司機直接開去他的住處。
  “你說這人是哨兵?”許從一背靠著車椅,抱了一路,手臂都酸軟,他緩緩揉著胳膊。
  在進那間玻璃房時,系統就第一時間告訴了許從一,沙發上躺著的男孩是一名哨兵。
  “覺醒得不完全,力量還沒有徹底覺醒。”系統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給許從一。
  “所以才這麼容易被抓住。”許從一眼底的柔和被淡漠取締。
  “你怎麼知道是被抓住,也許是自願呢,例如為了錢。”系統知道這會許從一心情不錯,就話多了起來。
  許從一視線半躺在他腿上的男孩眼角邊,那裏泛著淺淺的紅痕,男孩睡過去了,可儘管如此,他依舊能夠感知到從男生身體傳過來的無盡悲傷和絕望。這不是一個自願的人會有的情緒。
  許從一唇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總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相比過往幾個世界,一定會更加有意思。
  他迫不及待,希望風暴來得更迅猛一些,平靜的生活好像不再能滿足他,他渴求著一切能叫人情緒激奮的事,什麼都好。
  他急不可耐。
  住的地方是公寓式的一套住房,空間不大,許從一手臂酸地抱不動人,就摟著人坐電梯上樓。
  拿鑰匙打開家門,進屋後,掀開被褥,把男孩放上去,拉過被子蓋住人,轉身去廁所快速洗漱了一番,回屋後,翻了另一床棉被,在床鋪另一半邊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揉著眼起來,頭一轉,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男孩一雙眼似貓瞳,好似能吸人魂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都沒人吭聲。
  男孩面目皆驚恐,腦袋裏一團亂碼,他覺得自己這是在做夢,肯定是在夢境裏,最後的記憶是一張醜陋邪惡的臉,身體被翻來覆去地蹂躪,他痛得死去後來,覺得自己應該被折磨死了才對。這裏,這個屋子散發著一種清新的草木香,他只有在早上,從家裏出去後,在院子裏才能聞到這種味道。太過安寧祥和,沒有一點黑暗的跡象存在。
  他直覺這是在夢裏,怕一出聲,美好的夢境就被打碎,因此不敢出聲。
  許從一沒吱聲,是想等男孩自己緩和一下,同時精神觸絲探進男孩腦袋中,做著疏導工作。換做任何人,被當成商品,剝奪尊嚴和自由,被踐踏在腳下,被淩虐和欺辱,都不可能第一時間就接受,接受能力差的,也許會做出過激的行為來。
  男孩臉上的神色慢慢緩和了一些,放大的瞳孔也一併縮小了一點,他頭顱沒動,只眼珠子轉到其他地方,將所在的這間屋子,給仔細打量的一番,最後視線重回許從一面上。他乾涸脫皮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點什麼,嗓子裏立馬一陣尖銳的撕痛。
  許從一從床邊落腳在地,轉向男孩,迎著男孩戒備惶恐的目光,他微微笑道:“餓了嗎,想吃什麼早飯。”
  “你……我……”男孩嘴巴一開一合,吞吞吐吐,道了兩個字。
  “口渴了吧,等下。”許從一掉頭去廚房,水壺裏還有之前就燒好的半壺水,他按下燒水按鈕,立在櫥櫃面前,水壺發出燒水的聲響,在心裏估摸了一下時間,差不多十多秒鐘,撥回按鈕,拿過一個洗淨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水,水溫溫熱。
  “喝點水。”許從一把杯子遞過去。
  男孩視線在水杯和許從一臉上來回轉了轉,他背脊佝僂著,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小團,像只無助又可憐的貓仔,仿佛周遭聲響大點,都會再次昏厥過去。
  許從一聲響放得很低。
  神情間的戒備在許從一分為柔和的注目下,徐徐減低,男孩伸手,猛地搶過水杯。
  杯子一靠近嘴邊,就咕咕嚕嚕全部灌進喉嚨裏。喝得太急,被水嗆到,連咳了數聲。等咳嗽完,腦袋已經耷慫了下去,兩臂環抱著曲起的雙腿,臉埋在膝蓋間,肩膀一菗一菗的,低低的嗚咽聲冒了出來。
  許從一把滾落到床邊緣的玻璃杯拿了起來,拿到旁邊櫃檯上放著。
  之後就站在一邊,等著男孩哭聲停止,才再次動身。
  去的不是床邊,而是衣櫃前,拉開衣櫃,找了一套衣服出來,男孩看著年齡小,個子到比他矮不了多少,身形同他也相似,找了一套衣服,還有一條新買的內褲。
  “把衣服換了,還記得家在哪里吧,我一會送你回去。”衣服放在男孩手臂能夠到的地方,許從一儘量表現得不具威脅性。
  男孩緩慢地抬起頭,眼眶通紅,淚水淌滿面頰,他仰視著許從一,隨後腦袋小弧度地搖了搖,勁風中枝頭搖擺的枯葉,隨時要從中間斷裂。
  “忘了?”許從一眼微眯。
  “不是……”男孩嗓音喑啞難聽。
  許從一緩緩呼了一口氣,但男孩已經願意說話,就繼續追問:“那是因為什麼?還是說,你家不在這裏?”如果不是忘記的話,大概就這個可能。
  “嗯。”男孩點頭。
  “上學嗎?”
  男孩朝許從一瞄了一眼,快速低回頭,沒吭氣,搖搖頭。
  “工作?”許從一耐心地詢問。
  差不多用了一個多小時,許從一大概清楚了一件事,男孩在這座城市裏沒有親人,一個人獨自出來工作,然後遇人不淑。
  “錢你拿著,中午下去找家餐廳吃飯,鑰匙也給你。我得上班去了,早飯的話,我讓人送上來。你先在這裏住著吧。”從錢包裏拿了幾張錢,還有家裏的備用鑰匙,放在玻璃杯邊,許從一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家裏沒什麼貴重物品,有台筆記本,幾年歷史,拿出去換不了幾個錢。從精神力探查到的來看,不是個奸邪的人,於是許從一放心將鑰匙給他。加之男孩身上傷挺重,這個城市舉目無親,應該不至於會離開。
  到公司,工作堆積起來,時間白駒過隙,飛逝得很快,轉眼就到晚上。加了兩個多小時班,等走出公司大門時,天色漸暗,太陽落下西頭,月亮攀升至天空。
  搭乘電車到厙言那裏,去的時候厙言正在招呼一名進店的顧客,余光中看到許從一進來,朝他微笑點了下頭,許從一站店門外靠邊的位置,沒有和往常一樣,進到店裏。厙言心下有點好奇,不過這時不好過去問,顧客優先。將顧客要的玫瑰花包紮起來,厙言送客人到門口。
  許從一在客人前腳離開店,後腳就走進去。
  不知道算不算第六感,厙言覺得許從一身上有了那麼一點變化,且引起這種變化的原因,似乎稱不上好。厙言壓著心底的念頭,露出毫無城府乾淨的笑容。
  “今天下班挺晚的,加班了?”
  “加了一個多小時。”許從一回。
  “我這邊挺忙的,都沒怎麼空過。哦,冰箱裏還有昨天買的菜,今天我來做飯,怎麼樣?”昨天是許從一做的,厙言於是道。多半的時間許從一來做,厙言曾經向男友提及過,讓他辭了工作,到她店裏來上班,錢少是少點,但基本夠他們倆用,她花錢不算大手大腳。看到許從一每天都這樣,不管工作到多晚,無論是加班還是正常下班,都要到她這裏來,心裏很過意不去,讓許從一搬到她這裏住,也被回絕了。許從一的意思,有些工作還得晚上繼續做,若是和她住一塊,可能會影響她睡眠。
  許從一為她做了這麼多,反觀一下,她好像都沒有為許從一做過多少實質性的事情,厙言這一刻,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差勁。
  “不了,今天就不了,我得儘快趕回去。”許從一沉默了片刻,看著厙言眼睛說。
  厙言一驚:“回去有事?工作?”以往工作再沒做完,不至於一頓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許從一猶豫著要不要將家裏多了一個男孩的事告訴厙言,思考了幾秒鐘,說:“我一個遠方堂弟昨晚過來了,現在在我家,他和家裏鬧了點矛盾,情緒很不穩定,對不起,小言,今天得你自己吃飯了。”
  “你堂弟?以前沒聽你說過。”厙言消化著許從一的話。
  “在外地上高中,好像是因為不想上學的緣故,和他父母吵起來,身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
  聽到這裏,厙言驚奇變成驚訝:“他傷得重不重?”眼裏的擔憂絲毫不作假。
  許從一眸色瞬間暗沉了一分,語氣也不自覺加沉:“挺重的,得修養幾天。”
  “他父母怎麼這樣,那孩子成年了嗎?”厙言震驚竟然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我和他很多年不聯繫,其實不大清楚他具體多大。看起來像是沒成年。”
  “你別和我聊了,趕緊回去吧,他一個人在家,心情肯定很不好,你多安慰安慰他。”厙言抓著許從一胳膊,將他往店外推。
  兩人都走到店門外,許從一手蓋在厙言手背上,他歉意地說:“很抱歉,小言。你忙碌了一天,早點關門,要好好吃飯,知道嗎?”
  “嗯,我會的。你也是。”厙言笑容甜甜地道,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許從一唇上落了一個吻,眼裏閃動著一抹偷吻後的狡黠。
  “小孩子。”許從一刮了下厙言的鼻子,異常寵溺。
  厙言兩臂張開,把許從一緊緊菢了一下:“工作完了,也要早點睡。”
  許從一揉了兩把厙言頭髮,在厙言的目送中,朝著道路盡頭走去。
  厙言看許從一身影慢慢消失,拿出手機,翻出最近剛收錄的一個號碼,她想給厙鈞打電話過去,忽然腦海裏一句話閃過。
  厙鈞讓她儘量發短信,於是厙言編輯了一條短信,問厙鈞最近忙不忙,能不能菗個時間出來。
  等了半天,在厙言以為對方或許沒注意到短信,要撥打過去時,短信提示音想起。
  就一個字:忙。
  厙言捏著手機,心裏翻起巨浪,一方面想立刻告訴舅舅他們真相,一方面又害怕厙鈞根本不會出來見他們。她左右為難。
  等許從一到回住處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鐘。
  鑰匙插進鎖孔,往右上方擰了九十度,推開門,揚手正要去開燈,屋裏等卻是兩者的。以及清楚地聽到一些嘈雜的聲音,在門口鞋櫃邊換上了拖鞋,走進到客廳,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發出橘紅的淺淡光芒,鑲嵌在右邊牆壁上的液晶電視,這會播放著電視。左邊沙發中間,曲腿坐了一個男孩。
  電視聲音不小,掩蓋了開門聲,以及許從一進來的聲音,等到許從一出現在客廳裏,男孩才慢悠悠朝他轉過頭,這回不再只是眼珠子轉動,而是整個腦袋,起碼看起來恢復一點正常了。
  許從一手裏提著一個袋子,裏面裝的都是在樓下一家診所裏面買的藥,昨天晚上回來的太急,他一身疲憊,就簡單給男孩身上擦了點傷藥,既然人都暫時留他這裏,這些傷就得好好處理。
  “中午和晚上吃的什麼?”許從一坐到沙發上,將袋子放圓桌邊,打開袋子,拿出要還有棉花碘酒等,一邊試著和男孩平和的交流。
  男孩盯著他的手,嘴角緊緊抿著,他一張小臉巴掌大小,眼睛很大,跟兩顆黑珠子一樣,鼻樑挺直,臉頰消瘦,下顎是標準的美人尖,嘴唇泛著微微的紫色。身上穿著早上那會許從一個給他的衣服。露在外面的兩條細蔥般的胳膊,上面被皮繩勒出來的痕跡,這會已經全部變成了紫紅色,看起來格外的刺目瘮人。
  “崔頤。”男孩薄薄的唇開啟。
  許從一正擰開碘酒瓶蓋,聞言側頭過去,男孩眼睛光芒有一瞬間的奪目,明顯地一怔,許從一找回自己的聲音:“哪個yi?”
  “頤指氣使的頤。”崔頤板著精緻漂亮的小臉。
  “崔頤是嗎?很好聽的名字,我叫許從一,我比你長不少,不介意的話,叫我哥。”許從一沒有因為男孩主動告訴他名字,而神色有多大變化。整理好需要用到的東西,他朝崔頤道。
  “坐過來一點,手給我,我幫你上藥。”眼簾低垂著,細長鴉色的睫毛蓋了下去,在下眼瞼處,暈出了一片小小的剪影。
  他聲線清潤平和,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澄澈乾淨,好像這個世界的污穢,沾染不到他身上一點,崔頤生出了一點小小的嫉妒心,為什麼,為什麼他能這麼乾淨。
  他知道他遭遇過什麼事吧,被一個醜陋的老男人給辱了,思維到這裏,崔頤忽然想起來一個至關重要的地方,青年是怎麼將他帶出那個地方的。能夠出入那個拍賣所的,非富即貴,但看這房子的各類物件,都很平價,衣服這些,都是普通牌子,青年並不有錢。他在那個地方呆了有段時間,從其他人那裏零星聽到過一點來拍賣會的客人情況,多數都是單獨來的,也有另外一些,只是來看看熱鬧,自己帶了伴。
  他不覺得青年是那種自己會去拍賣所的人,那麼就是另外一種可能。
  一想到,這個看起來乾淨的青年,極有可能是某個有錢或者有權之人的情人,他心裏立刻就覺得悶得慌。甚至於想大聲質問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輕賤自己,在看到許從一低目,專注且十分小心翼翼地給他擦傷藥時,那些升騰到胸口的怒氣,瞬間就破裂開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想過之後去哪里嗎?”許從一狀似不經意地問,隻字不提昨晚的事,更是不談及崔頤手臂上的傷,未向崔頤表示出過多的同情和憐憫,他知道,對方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這兩樣感情。
  崔頤直直瞧著許從一頭上的發旋,他的頭髮應該很軟,在動作間,輕輕搖晃著。
  “我女朋友店裏,正好最近挺忙的,缺個人手,你要去幫忙嗎?”許從一手裏暫停了一下,抬頭看崔頤。
  像是被抓包,崔頤猛地轉開視線,耳朵微微泛了點紅。
  “你有女朋友?”崔頤覺得這個太難以令人相信了。他看得出來,青年和他一樣,都是彎的,這樣的人交女朋友,根本就是在欺騙別人。
  崔頤的問題,讓許從一很奇怪,聽他這話的意思,好想他不該有女朋友一樣。但想到這人遭遇的事,情緒有偏激,也算正常,若真表現得若無其事,才更不合常理。
  於是許從一沒回應崔頤的這個問題,但落在崔頤那兒,則認為許從一這是在故意逃避了。
  之後兩人沒再多聊,和昨天一樣,一人睡床的一邊。
  日子從這天開始,恢復到過往的寧靜,厙鈞那邊沒有聯繫過他,每天就是去公司上班,下班到厙言那裏去一趟,跟著在十點左右,搭車回住處。崔頤身上的傷好得出乎尋常得快,快有點脫離人類正常的範疇了。
  許從一到是一時間沒有多想,中間同樣沒再碰到任何一名失控暴走的哨兵。
  好像過去的那兩天都是一場夢境似的,然而崔頤的存在,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那不是夢魘,而是真切的事實。
  時間一晃,過去一周左右,崔頤的傷好得七七八八,穿上衣服,可以說完全看不出痕跡。


第84章
  對於崔頤的過往, 許從一卻仍舊知道得不完全,不過這些並不算妨礙, 男孩漸漸從那些不堪的遭遇中走出來, 本質是個挺聽話的孩子,沒什麼壞習慣,就是不大愛說話而已。甚至於許從一不在家時, 會幫著收拾家裏,許從一那裏有洗衣機,男孩依然將兩人非貼身的衣服拿來手洗,而不是扔洗衣機。
  期間厙言發短信聯繫過厙鈞,詢問他能不能拍張照片給她。
  那邊沉默許久, 半個多小時後,接收到一張照片, 照片裏唯一的一個人, 面無表情,神色冷冽,就這樣對著照片,那股冷意都漫上了心口。
  厙言轉手就把照片發給了舅舅他們。兩老人別提有多開心。厙鈞的電話號碼, 厙言也刻意給了他們,他們拿著, 卻是沒有立刻就播出電話, 反而一遍遍詢問厙言,鈞鈞他現在好嗎?長得什麼樣子?什麼時候有空,可不可以見一面。
  這就讓厙言為難了, 她提出過見面,可厙鈞沒任何回應好像永遠得置身事外的模樣。
  由於厙鈞的完全不配合,這事相當於就這樣掛了。
  夫妻兩買了當天的車票,冷風裏趕過來,冷風裏失意離開。
  夫妻兩意識到了厙鈞的抵觸心,回了老家後,收整好情緒。更是向厙言表示,他們會等著厙鈞想見他們的那一天,現在就讓他年輕人好好奮鬥一番。
  事情算這麼告一段落。
  一天,恰好是節假日,厙言關了店,準備和許從一在一起,好好待一天。
  她是知道男孩的存在,從許從一那裏聽說了一點男孩的遭遇,家裏上上下下,就她年紀最小,算是備受寵愛的一個,從小到大,基本都沒吃過任何苦,在大家的疼惜和關愛中長大,就是大學畢業後,執意要一個人開家花店,起初是受到阻礙,在她的極力堅持下,還是得到了大家的同意,這個花店前後買門面,裝修,還有進貨,這些都是他們幫著一起完成的。到後來,交往了現在的男友,兩人是在她的花店裏認識,厙言猶記得那天,天色不好,烏雲佈滿天穹,到處都一片灰濛濛的,看著似乎要下雨,她在店裏修剪花枝,然後許從一走了進來。
  在同許從一的對視中,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一片璀璨奪目的星海,她見過很多外形俊朗的人,被很多人追求過,但都差一種感覺,使得她沒法接受他們,在許從一出現後,厙言仿佛裏,好像知道自己一直在追逐的是什麼。
  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臟會為此跳快一兩分。
  在昨天晚上,兩人就約好了,到厙言這裏來,厙言早早的就從被窩裏爬起來,她翻出一條藕粉色的雪紡裙,放在椅子上,洗了頭洗了臉,化了個嬌俏可人的桃花妝,隨後拿吹風將頭髮慢慢吹幹。
  吹幹後,換上雪紡裙,走到衣櫃後的穿衣鏡面前,整理著裙子和頭髮。
  一邊放床頭櫃上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厙言快步走過去,一看亮起來的手機螢幕,顯示著愛人的昵稱,厙言電話開了免提,拖著拖鞋挎了皮包,到門口,電話擱櫃子上,彎腰到鞋櫃裏拿鞋出來。
  和電話裏許從一說了聲她正在換鞋,那邊道他們已經在店門口了,讓厙言不用急。
  掛了電話,厙言穿戴好,踩著中跟單鞋,步下樓梯。
  到花店裏,往玻璃門外一看,並排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笑容似穿過竹林的微風,另一個臉上看不出什麼笑意,不過那張臉,意外的漂亮,甚至有點雌雄莫辨。
  厙言心中倒是沒多想,將崔頤叫上一塊,也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從男友那裏瞭解到,這個孩子相當悲慘的遭遇,她的善良讓她願意幫男孩一把。
  “你好,從一應該和你提過我。”厙言先向崔頤打了聲招呼。
  崔頤眸光不見晃動,直直盯著厙言,太過尖銳和直白,倒是讓厙言表情有瞬間的一滯,將眼睛適時轉開。
  “來了多久?”厙言一邊打開門,一邊道。
  “算是剛來。”玻璃門打開後,許從一取下厙言肩膀上的單肩包,提在手裏。
  厙言將門鎖仔細鎖上。
  “早飯吃了嗎?”厙言善意十足的目光從許從一那裏,轉到旁邊的崔頤面上,離得近,發現男孩長得真漂亮,如果是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現在挺流行花美男的,這種長相的男孩,喜歡的人挺多。厙言視線回到男友身上,比起外在相貌,她更為注重的是某些內在的美好品質。
  許從一微頷首:“還沒有,怕你等久了,所以出門就直接打車過來。”從他那裏過來,平時要半個多小時,只是這天是節假日,出行的人比工作日多了一兩倍,路上塞了會車。
  “後面有家早點店,味道還可以,到那兒去吃吧。”厙言前行了兩步,走到許從一左側,親昵地挽住他手臂。
  許從一低頭看厙言,笑著誇讚:“這身衣服很漂亮。”
  厙言故意拉長了臉,語氣裏都是嬌嗔:“就衣服漂亮?”
  “當然不只衣服,最漂亮的還是你。衣服是因為穿你身上,才顯得漂亮。”
  厙言心裏甜甜的,她彎唇笑,拿拳頭佯砸了許從一一下:“說什麼呢,這裏還有其他人,”
  “這是事實,你總不能不讓我說。”
  兩人走在前面,頗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崔頤跟在兩人身後半米左右距離,他視線直直落在厙言那張笑意爛漫天真的面容上,不知道因為什麼,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刺眼。再看許從一,全幅心思都在厙言身上,好似已經將他忘記了一般。明明幾分鐘前,他眼裏看到的還是他,轉眼,就變成了別人。
  崔頤他還沒有喜歡過人,他的出生環境和家庭,沒有教會他什麼是喜歡,他僅是有個念頭,希望青年的那雙星火璀璨的眼瞳,可以放在他身上,最好只放在他身上。
  他第一次這麼渴求著,毫無緣由的期翼著。因為從未得到過,所以哪怕只是零星的一點,便奉若珍寶。
  三人穿過一條街道,走了百米遠,到了厙言口裏提及的早餐店,店裏吃飯的人挺多,坐了一半多位置,進去後,選了右邊一個桌,立馬的,就有店員拿功能表過來問他們要點什麼。
  許從一坐在外側,接過菜單後,轉手就遞給了坐對面的崔頤,崔頤好似有點驚訝,墨染的貓瞳微微一緊。
  “你先點。”
  青年唇色不深,說話間嘴角不由自主地上彎,好似隨時都在笑一般,清眸裏,這會凝視著他,崔頤聽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聲。他忙躲避什麼似的蓋下眼簾,往功能表上看。
  許從一收回注目,往厙言那裏瞧時,看她拿著手機,和人聊天,像是感知到了許從一在看她,厙言抬頭。
  “有同學今天也會去人民公園,說不定待會能遇上。”厙言在群裏和同學聊天,正好一個曾經隔壁宿舍的說了他們在去公園的路上。
  “這還挺巧合的。”
  “畢業後留在這裏的沒幾個,平時大家都各自有事,說起來,還真沒怎麼見過面。”厙言退出聊天介面,和許從一交談著,那邊崔頤點了他要吃的,沒開口說話,就手指指著菜單上的品目。
  店員轉而詢問許從一他們還要什麼。
  許從一正準備說,兜裏電話忽然一陣震動,他掏出電話,原本以為是公司那邊有什麼事,當看清楚來電號碼時,心裏當即咯噔了一下。
  他臉色乍變,蹭地站起身,差點撞上站旁邊的店員,店員急往後讓了幾步,許從一捏著電話的手指骨發緊,他讓厙言點下菜,自己出去接個電話,店裏人多是多,但說話聲還不至於連接電話都聽不清,厙言頓時有點疑惑,但看許從一確實很著急的樣子,恐怕真的有事,便點頭應承。
  許從一走到店外,電話鈴聲響了七八遍,隨後自己停了。他低目盯著那串號碼,他雖然沒有備註姓名,男人報他號碼給厙言時,他記得那幾個尾數。十一個數字,在許從一眼裏,成了催命符一般。
  他甚至想就這樣將電話卡給取了,扔垃圾桶裏。
  可是只能想想,不能真的這麼做,也不敢真的這麼做。
  他手指懸在電話號碼上,掙扎了那麼一會,按了下去。
  電話裏傳來機械冷漠的嘟嘟聲,嘟嘟聲響了兩次,被人接通。
  那邊的人直接喚許從一名字。
  許從一電話舉到耳邊,後面來來往往行人不斷,沒有誰注意到這個站在電線杆旁邊的青年。
  精神嚮導停在不遠處一個低矮的陽臺上,陽臺上擺放一盆綠色吊蘭花,枝蔓伸出到外面,有幾枝垂落在,在微涼的風中來回搖晃。
  厙鈞給了許從一一個陌生的位址,讓他現在過去。
  “我和厙言在一起。”許從一視線直直盯著街道對面一家商鋪上方的看板,聲音裏帶著絲恨意。
  “是嗎?”厙鈞語調上揚,好似不相信許從一說的。
  “我犯不著騙你。”許從一縮著瞳孔。
  “諒你也不敢,那好,晚上八點鐘再過來。”
  許從一咬了下嘴唇,眸光當即暗淡了下去,沉默著,沒回厙鈞。
  耳朵裏似乎聽到一道笑聲,跟著就是剛才聽到過的機械聲音。
  嘟嘟嘟……
  電話掛斷,許從一胳膊還舉著,電話在耳邊貼著,過了有半分鐘之久,才被拿下來。
  他長長籲了口氣,調整暗沉的面色,嘴角彎了兩下,讓自己臉上儘量帶笑。
  回去店裏,店員已經把點的食物都端了上來,兩人都在吃著,當許從一過來時,卻是一起抬頭看著他。
  厙言隨口問:“公司打來的?”以她瞭解到的,許從一家人不在這個城市,朋友和她一樣,不算多,偶爾聯繫一下。理所當然的,就將這個電話歸至許從一公司。
  因為是謊言,所以回的時候,遲疑了半秒,厙言倒是沒立馬就注意到,反而是坐對面的崔頤,看出了許從一故作出來的輕鬆,知道那通電話,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吃過飯後,叫了輛出租,趕往對外開放的人名公園,路上堵了兩三次車,好在離得本就不算遠,約莫四十多分鐘後,抵達了目的地。
  還沒下車,從車窗玻璃裏就能看到,公園入口處人們絡繹不絕,下車後,三人靠得近,順著人群,往裏走。
  進了入口,一路往前,在又走了約莫五六分鐘,視野裏出現一個面上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上一群白鶴撲扇著翅膀快速掠過。
  湖畔邊的眾人紛紛用手機將這一美麗的一幕給拍攝或者錄影下來。等厙言調出拍攝功能時,卻是晚了一步,白鶴已經飛了過去,飛躍到湖中的一個小島另一頭,隱匿了行蹤。
  厙言頗為失望地垂落下手臂,越來越多的人往湖畔邊聚集,不多時間,到處都密佈了人。湖邊沒有設立柵欄障礙物,一些人走到水邊,蹲下去,玩著水。
  許從一同厙言並肩站著,兩人左右手十指緊扣,崔頤在許從一右後方,這裏綠意盎然的風景,隨著微風浮蕩過來的涼意,沒讓他的心緒有絲毫的平靜,反而莫名間,覺得腦袋裏有什麼東西要爆炸開來,周圍晃動的人,此起彼伏的說話聲,甚至於連從天穹上傾瀉下來的絢麗光芒,也讓崔頤心生焦躁。
  他想後退,身後綠化帶,兩邊都堵了人。他擱在身側的手,手指動了動,視線落到許從一身上,落在他露在衣服領口外的那截修長皙白的頸脖上,好似看著那裏,焦躁不安的心,就隨之被安撫了。
  那若是碰他,會怎麼樣?崔頤這樣想的同時,胳膊已經摁在許從一右肩上,許從一正在同厙言說,白鶴應該等會就能重新出現,再等等就好。
  忽的肩膀一沉,許從一順勢擰過身,眉頭略揚了一點,倒是沒說話,用眼睛在問,什麼事。
  “我去下洗手間。”崔頤拿開手,指骨內曲,像是在握住什麼,不讓它消失一般。
  許從一點點頭,剛才過來時,看到路邊標誌上提示到有公共衛生間,便說道:“從那邊過去,儘快回來。”
  人群裏有人發出驚呼,將崔頤的聲音給遮掩了,大家拿手機拍攝著白鶴飛翔的優美身姿,許從一聽到聲音後,轉回頭。
  崔頤獨自一人背過身,走向斜向上的矮石階,四周的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欣和喜悅,崔頤腳下步伐越走越快,眸底色彩也越加越深。
  系統:“最近言情線漲勢挺慢的。”
  “太平淡了吧。”
  “那加點刺激進去。”系統提議到。
  “怎麼加?”
  “你剛不是接道厙鈞的電話了嗎,可以從他身上著手。”
  許從一在心裏笑了:“你是指讓厙言知道,我現在和厙鈞的關係?”
  “不啊不啊,不是。”系統連連否定道。
  “那是什麼?”許從一很好奇。
  “好吧,我出的主意一般都沒你的好,你自由發揮吧。”系統其實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想如何。
  若是系統有頭的話,這會必定是垂頭喪氣了。
  許從一沒說任何話,安慰系統,因為就在白鶴掠過湖面上空時,一個在湖邊玩水的小孩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周圍人忙著觀看白鶴,倒是沒人第一時間就注意到,等到聲音響起來過後一兩秒,有人反應過來。一名年齡六七十的老人在看到小孩掉進去後,慌手慌腳就往水裏沖,旁邊有人眼明手快,將老人給攔了下來。老人頓時淚流滿面,嘴裏哀嚎著,求人去救他孩子。
  有好心的人脫了外套跟著跳下去,令人意外的是,湖底竟然有一道暗流,小女孩下去後,就被激烈的水流沖到了其他地方,那中年人下去幾秒鐘不到,就浮了上來,手腳劃動著水,往四處看,其他一些人撥打救援電話。
  “他救不了她,水下那道暗流把人卷到數米開外去了。”系統告訴許從一它所知曉的。
  “這個,應該算是刺激……”許從一說著,手一松,放開了厙言的手,快走,奔跑,然後一個往前跳,下一刻,在眾遊客注目中,跳下水。之前跳進水裏的救援者往湖中間遊,不時吸氣下沉,不時又冒出頭來,但都兩手空空。
  許從一鑽到水裏,外面光線雖然強烈,到了水裏,被阻斷了大半,底下昏昏沉沉。
  “哪個方位?”許從一讓系統幫他定位小孩的位置。
  系統將小孩的位置標記為一個紅色的點,許從一朝著紅點,快速劃動手腳。
  十多秒鐘後,在昏沉冰冷的水底,看到了一個正在逐漸往下沉的黑影,知道那就是墜湖的小孩,許從一遊上去,繞遊到小孩背後,一臂穿過腰間,從後方摟住人,另一隻手加快速度劃動,腳下同時配合著。
  嘩,許從一浮出水面,濕漉漉的頭髮沾在額頭上,臂膀間抱著一個人,一遊到岸邊,就有等在那裏的人們,幫著將小孩接過去,遊客裏有人是醫生,看小孩已然昏迷過去,立刻開始做起了急救措施。
  許從一手臂撐著水岸,爬了上去。人群這會的關注中心,轉到了小孩身上,都目不轉睛,倒是沒怎麼在意許從一。
  厙言雖心裏也擔心小孩,只是她不是專業人員,幫不上什麼忙,在看到許從一跳下水那一刻,她心臟猛地揪了起來,甚至擔心許從一會因此出事。見許從一出來,急匆匆跑過去。
  這個天氣還是春季,太陽掛在天上不假,許從一冷水裏過了一道,還是不免身體泛了涼。
  抓著的手臂,刺骨的涼意,厙言驚懼地眼淚只在眼眶中打轉。
  人群團團圍住的中間,小孩咳了一聲,吐出一大口湖水來,見人總算救過來了,人群發出歡呼的聲音,醫生抱起女孩,往公園出口走,人群自動讓開道路,走上石階,穿過綠化帶,到路邊,正好一輛汽車緩慢開過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還沒有大範圍擴散開,因此其他人不知道出了事。醫生攔下車,請司機載他們一程,到最近的醫院。
  小孩家人——那名老人,被嚇得跌坐到地上,讓人扶著才勉強站起來,跟著跌跌撞撞追在醫生和小孩後面。
  司機看著忽然冒出來攔路的人,仔細看小孩一身全濕,出氣多進氣少,半條命好似都丟了一般,再看抱他的中年男人,他車子安裝有監控,加上今天其實沒急事,於是開了車門鎖,醫生拉開後車門就坐進去。
  司機看著人做好,正要發動車,副駕駛位門叫人從外面拉開,撲上來一個老大爺,老大爺一臉濁淚,嘴裏念叨:“去醫院,對,去醫院就好了……”
  司機轉頭看向醫生,醫生額頭浸出汗水,話雖沒老人那麼急,但也是催促:“麻煩快點開車,救孩子命要緊。”
  汽車加速,駛向遠處。
  整個過程,來回不到五分鐘,因著這出事故,人們都紛紛離開湖邊,工作人員趕過來,在湖邊做著疏散工作。
  崔頤立在路口處,在攢動的人頭中尋找熟悉的身影,找了一會,才在最後面找到許從一。
  一身衣物全濕,湖邊不能待,連這個公園都不能再遊覽下去。
  許從一頓時覺得很自責,向厙言說:“對不起小言,我得回家換身衣服,要不讓崔頤陪你逛會,我換好衣服再過來?”
  厙言看到許從一滿臉的歉意,他剛剛救了一個人,但沒有為此有一絲的自豪,反而在怪罪自己,不能繼續陪她,厙言想他怎麼能這麼善良。
  “為什麼你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一起回去,你走了,我逛著不會覺得有意思,誰都取代不了你。”厙言眼睛陡亮。
  “98,哎嘿,還有兩點就滿值了。”系統一如既往表達它的興奮。
  言情線數值的增長,不論何時,都給許從一帶來不了太多的滿足感。即便是上個世界,言情線曾經一度滿值。
  發現許從一情緒幾乎沒有丁點變化,而自己開心的好像找不著北,系統還算有點眼裏力見。
  “說起來你不是接到了厙鈞的電話嗎?準備怎麼糊弄過去。”系統主動轉開了話題。
  “時間在晚上,到時候再說。”許從一沒考慮那麼遠,事情再糟糕,應該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怎麼說他都是死過五次的人了,早就不畏懼任何突發狀況了。
  “謝謝。”許從一抬手想去碰一碰女友的臉,看到一的水,手在半空中頓了下,隨後收回去,下一刻,手被厙言一把抓住。
  兩人默然相視,眼底淌著相愛的情意。
  崔頤在兩人側方佇立著,看著許從一和厙言,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想上去將兩人給分開,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在心裏,他做的,只是無聲看著。
  出來遊玩,除開乘車的時間,前後半個小時都不到。
  因著許從一身上衣服是濕的,一些計程車司機直接拒絕搭載,
  在路邊等了二十多分鐘,一輛車忽然停在他們面前,一個陌生的面孔。那人表示剛才他就在湖邊,看到許從一跳下去救人,很佩服他,問他需要幫忙載一程嗎。
  許從一的回答,自然是需要。私家車載著三人飛馳在寬闊安靜的街道上。
  汽車直奔許從一住處,禮貌地表達過謝意後,幾人乘坐電梯上去高樓層。
  許從一開門,快速進屋後,走到臥室裏,拉開衣櫃,就在裏面翻找衣服,找好後去浴室。
  厙言來過許從一這裏,不過次數不多,到客廳裏,一靠上沙發,就坐了下去,她臉看著浴室方向,聽到裏面很快就傳來沖水聲。到這會,不安驚慌的心,才漸緩了一些。
  崔頤一路上可以說是隻字未語,厙言擔憂許從一,和崔頤算是第一次見面,自然心思就基本沒放他身上。
  因著厙言的存在,崔頤感覺自己變得尤為多餘,分明之前和許從一待一塊時,這種感覺幾乎沒有。他暗裏看厙言的目光,已經說不上和煦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厙鈞:整整一章,我連個頭都沒冒?
  從一:不認識這人。
  厙鈞扒拉住從一胳膊:說,你是不是看上身邊那個破小孩了?
  崔.破小孩.頤:他看不上我(內傷)


第85章
  等許從一洗完澡, 換好衣服出來,時間離正午十二點, 只差十多分鐘。拿著毛巾擦頭上的水, 客廳裏兩人一站一坐,都隨著他的出現,視線追逐過去。厙言熟門熟路地找到吹風機, 走過去,將線頭插在牆壁上的插座裏,才將吹風機遞給許從一。
  許從一接到手裏,溫柔笑了一笑。厙言站在許從一面前,差不多將許從一臉給遮住, 崔頤看到的,就約莫只有許從一身體的部分。
  因為是短髮, 吹得很快, 幾分鐘時間不到,就吹幹了。
  “中午出去吃?”許從一將吹風機電線彎卷著繞起來,這個時間點,去菜場買菜回來做, 等弄好,肯定一兩點了。
  厙言點頭嗯了聲。
  “後面大學城北門那兒, 有家新開的店, 環境還不錯。”許從一下班乘車經過,晃眼看了下。
  “行啊。”厙言說著,眸光晃動, 隨後笑著,“吃完飯後,到大學裏逛逛,裏面風景想必也可以。”大學裏面的綠化程度,有些做得比公園還好。
  許從一放好吹風機,滿含愛意地輕撫了一下厙言嫩白的臉頰。
  之後他朝崔頤下巴揚起了一點:“走了。”他們說話聲音不小,崔頤都有聽到,因此便不再多重述。
  三人在屋裏沙發都沒怎麼坐熱,立馬又出了門。
  大學城看起來離得不遠,一條街直走下去,但真的完全靠兩條腿的話,還是要走十多分鐘,於是出了社區,叫了輛停靠在路邊的兩排座三輪車。
  到的時候店裏人不多,節假日,大部分學生都出去玩了,這附近的店面都普遍有點冷清。
  在店裏吃過飯,沒做太多停留,三人從大學北校門,進了學校。
  這天下午的時間,基本就都在大學校園裏面度過,在操場的觀看臺上找了座位,坐著看下面場上的高校學生跑步,打籃球,或者做其他體育運動。去過學校的人工湖,在湖邊的長椅上歇息,一排排翠綠的柳樹,微風吹拂,柳條隨曉風飄蕩。水面波光粼粼,不時有一兩隻野鴨在水面上飛過,時而一頭鑽進水裏,然後從其他遙遠的地方躥出來。
  美好的時間過得尤其地快,沒怎麼注意,天邊已一片霞紅,豔麗的光芒,侵染了整個天空,將底下籠罩的世界,給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紅。
  若不是精神體白鴿至始至終都停靠在觸目所及的地方,許從一都快要將某些事情給忘記了。
  晚上同樣是在外面吃的,去了一家火鍋店。
  等從火鍋店出來,天色已全黑,許從一垂目看電話上的時間,進店那會時間五點多,這會七點過二十分。
  許從一記起早上在厙言花店外接到的那個電話,男人之後給他發了一個地址,讓他八點到那裏。吃火鍋時,中途藉故去了趟洗手間,查過路線,乘車過去得要半個小時。就是說,他現在就得走了。
  厙言挽著許從一胳膊,剛吃過飯,就沒坐車了,準備走會路,當做消化,周遭商鋪店面的彩燈都相繼亮了起來,五光十色。現下厙言心情特別的好,甚至看到一家首飾店,拉著許從一,要進去逛一逛。兩人基本都是黏在一塊,讓同行的第三人,猶如多餘的一般。
  許從一隨著厙言走了兩步,忽然站住,然後捂著嘴巴,壓抑地咳嗽了兩聲,厙言離得他近,那聲音瞬間鑽進耳朵裏,讓厙言心為之顫了一顫。
  “怎麼了?”厙言一驚,急切問道。
  許從一身體微微發抖,卻還是勉強堅持著:“不,沒事,走吧。”
  “怎麼會沒事?感冒了對嗎?這裏哪兒有藥店,去買點感冒藥。”厙言轉身,眼睛到處搜尋著。
  許從一拉住厙言,聲音低啞:“我家裏備有感冒藥,回去吃點,再睡一覺,應該就能好,你別擔心。”
  “那我們趕快回去。”厙言道。
  走到街邊,厙言滿臉焦急地找著車,過來一輛出租,她拉開門,讓許從一先上去,許從一拒絕了,讓她進。
  “你先走,我一會再叫車,你要是跟著我回去,待會時間晚了,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
  “從一……”厙言聲音裏都是不舍。
  “你比我更重要,你一定記住這點。”許從一凝視著厙言,語氣陡然就變得堅定起來。
  厙言嘴巴張了張,想要反駁下,但腦海裏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無法把反駁的話道出來。
  嗙一聲,許從一關上車門,示意司機開車。
  計程車進入車流中,離後方兩人越來越遠。
  又一輛出租開了過來,許從一手臂揮了兩下,司機看到後,將車子開停到許從一面前。
  許從一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側身看向崔頤。
  “我有點事要處理,你一會叫個車自己回去。”許從一眼裏的光暗了一分。
  崔頤往前踏了一步,直直看著許從一,眼睛一眨不眨,聲音脫離了少年人的青澀,低沉沉的:“還回來嗎?”語氣起伏不大。
  許從一眉頭微微蹙緊:“不一定,不用等我。”
  “好。”崔頤其實不想說這個字,而是想說他也想去,只是他好像有點感覺,面前這個青年,哪怕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哪怕他時時都溫柔待人,但總是隔著一層薄薄的薄膜,想要再靠近一點,卻是怎麼都近不了。他看起來很和善,實則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和轉移的。
  許從一將手機上的地址給司機看,司機知道這個地方,往前面開,在抵達一個十字路口時,將車調頭。
  到的地方算是郊區的位置,一棟獨立四周建築物存在的大廈,從外側看,大廈外側由上至下都覆蓋著玻璃。下了車,許從一站在大廈正門口外,仰頭往上面看,保守估計,大廈有三十多層。
  入口處設置有保安亭,走過去,沒看到裏面有人。
  輕輕吸了口氣,空氣裏好像漂浮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個陷阱,厙鈞故意讓你來的,裏面不僅有他,還有其他哨兵。”系統在許從一步入保安亭,往大廈前廳方向走時,出聲提醒他。
  前廳裏就牆角邊的應急燈亮著,暗沉沉,無一絲人氣。
  “他們在這裏做什麼?”許從一腳下步伐放緩了一些,但還是沒停。
  系統:“上次在拍賣會那裏,得到的就是這個地址,塔里的哨兵們這會在樓上,處理那些研究員們,我的建議是的,等他們走了,你再上去。反正遲到一會,總比和他們撞上好。”
  “裏面的資訊是你告訴我的,但作為‘我’,不應該知道這些。”
  灰暗的燈光映照著許從一勾起的唇角,那是對某些東西特別感興趣的神情。
  厙鈞既然給了他時間,八點,那麼必然知道,自己不會遲到。他八點準時到了,沒有任何理由不進去。短信裏提及,讓他直接到十七樓。
  他就只能去,不能拖到裏面的哨兵們走了再進。
  一場這麼有意思的戲擺在自己面前,於喜歡尋求快意的許從一而言,反而更加躍躍欲試、還有期待了。
  何況,到底誰是輸家,可不好做定論。
  電梯在大廳裏側,左右都有條通道,許從一走的左邊。
  兩架電梯,數字都停在17上面,按下向上鍵,進來時看到角落裏有個攝像頭,閃爍著猩紅的亮光,表明攝像頭正在工作中。後面是否隱藏著某個人,許從一不知道,其實也不關心,以他的猜測,那個男人恐怕更喜歡現場觀摩。
  依舊是選擇的左手邊打開的電梯,進去後,摁亮了17數字鍵。電梯裏同樣安置了一個攝像頭,紅光閃爍,許從一頭低垂著,給了一個腦勺。
  白鴿沒跟著許從一進電梯,而是在外面飛翔,嚮導和精神體互相間由精神力牽引,除非特殊情況,都能感應到彼此,然後迅速找到對方。
  當電梯叮一聲,停靠在十七層時,白鴿從一扇半開的玻璃窗撲煽著潔白的羽翼,躥了進來,東轉西轉,十秒鐘不到,找到了許從一。白鴿盤旋在許從一身側,晃了兩圈,跟著落在許從一右肩上,兩扇羽翼緩緩收攏。
  走在狹長的走廊裏,兩邊都交錯著緊閉的房門,然而越往前走,許從一神經繃得越緊。
  不時能看到閃爍的紅點,但這個走廊裏,就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感覺相當不好,過道的設置如同迷宮,要不是看門牌不同,許從一甚至以為自己又走回去了。
  在又轉了一個彎後,他給厙鈞打過去電話。機械的聲音響了四下,被接通。
  “到了?”對面的人道,語氣裏卻是聽不出問意。
  許從一看著正前方,點頭:“嗯。”
  “玩個小遊戲,三十分鐘裏不能讓人給捉住。”
  “你說的人……是哨兵吧?”許從一盯著攝像頭方向,仿佛要透過攝像頭,望見背後的人。
  “真聰明。”
  “一個還是……”不待許從一問完,電話忽然一陣嘟嘟嘟忙音。
  再次撥號打過去,提示對方已關機。
  “真是夠粗暴。”許從一做了一個總結,將一名嚮導暴露在那麼多的哨兵面前,是想他死,還是想他死。
  “不至於吧,厙鈞對你明明有好感度。”系統不大相信,厙鈞真的會這麼做,估計到最緊要的關頭來個英雄救美?
  對比了一下兩人的相貌,這形容顯然不大合適。
  要實話說,平靜的日子的確過得有點久了,但一上來,就這樣大的刺激,果然是只有耽美線的攻略目標才能做得出來。
  遵循著厙鈞的囑咐,許從一停在原地,背靠著牆壁,安安靜靜地等待著。
  精神觸絲擴散開,想探查到點什麼東西,意外的,這些牆壁好像做過特殊處理,似乎有點像‘塔’裏的設置,精神觸絲連牆壁都穿透不過去。
  這一天,基本都在走著,休息的時間不多,到這會,許從一已有了絲睡意。
  後腦勺抵上冰冷的牆,許從一闔上眼簾,借著這點空蕩,做短暫的歇息。
  在攝像頭下的確是這樣做的,實際上,許從一在和系統交談著。
  “具體幾個哨兵?”
  系統:“七個。”
  “都在這一樓層?”
  系統:“是。”
  “給個俯瞰圖,將哨兵都標注出來。”
  系統開始快速整合,幾秒鐘後,許從一腦海裏呈現出一副4D的全景圖,相當於將上方的天花板給一刀整個橫切,露出下面的所有東西,一覽無遺。甚至是哨兵們的模樣,都不再只是一個簡單的紅點表示。
  倒是和前面的那個世界有著很大不同,原因如何,許從一猜想大概是和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水準有關聯。結果是他想要的,其他就不會太多花心思。
  從畫面裏可以看到,七名哨兵並不是走在一起,而是分散走開。這個樓層共有三個出口。哨兵們分成兩隊,一對三人,一對四人。其中四人的那個隊伍,離他相對更近。
  哨兵腳程很快,看起來是走,速度和常人奔跑差不了多少,還有六七個彎道,就將走到他所在的走廊來。牆壁上做過的特殊處理,讓哨兵們不至於立馬發現他。
  許從一轉身往後走,在厙鈞說玩遊戲那會,心裏大概知道,電梯恐怕不能坐了,路過電梯外時,還是下意識就扭頭瞧過去,電梯間顯示幕上一片漆黑,什麼數字都沒有。
  嘴角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一張臉霜雪凍結一般,許從一返回走廊裏,開始極走、奔跑。
  因為速度加快了,自然沒法抑制腳落地的聲音,於是長廊裏,就是他一個人的聲音,還有一絲微小的呼吸聲。白鴿飛在許從一身後。
  他一奔跑,後面的四名哨兵就立馬有所覺。接到上面臨時指派的任務,前來這裏清理,並同時尋找還存活的嚮導。令人失望的是,找到了兩名嚮導,但是他們的精神體消失了影蹤,就是自己本身,都陷入進了精神混沌裏,這兩名嚮導都是C級嚮導,要救他們,只能是高階的嚮導,例如S級,他們同行的沒有高階嚮導,沒法治療他們,就由另外三名同伴,先帶嚮導回塔里,他們則留下,走相反方向,去追趕一名從實驗室裏逃出去的研究員。他看到了他們的臉,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能讓他繼續活下去。
  聽到腳步聲,下意識的,哨兵們就覺得是逃跑的研究員,他們手上有這個地方的全景地圖,為避免研究員跑出去,他們又分成了兩隊,其中一隊往前面追,另外一隊轉道回去,準備將研究員堵截下來。
  跟著聲音追過去的兩名哨兵,在迅速穿過數條通道,來到一條比之前都要長的過道時,兩人腳下猛地一頓,衣擺鼓動獵獵的聲音跟著一滯。
  其中一名剃著寸頭的高個哨兵眯起了眼,他揚起下顎,腦袋轉右再轉左,仔細分辨著空氣裏淡淡的氣息。
  同伴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兩人目光對上,都看到了對方眼底了開始往外湧動的狂喜和驚詫。
  根據殘留下來的氣息可以判斷,正在奔跑的是名嚮導,而不是他們要尋找的研究員,但這並不讓他們失望,反而有說不出來的興奮。
  得逮到那名嚮導,得將他帶回……不對,是得讓他成為自己的私有物。
  兩名哨兵都是三席哨兵,在塔的地位,只比四席高一點,本質上做的事情,都是差不多,而且在一般情況下,被禁止接近塔里的嚮導,除非精神力受損,需要嚮導的精神疏導。
  嚮導對他們而言,就像是隨時都散發著甜膩香味的存在,能激起每個細胞的顫慄,他們精神極度渴求嚮導,他們的身體更是。
  像他們這樣的等級,基本很難有自己的嚮導伴侶,現在有這麼一個絕佳的機會擺放在面前,哨兵們沒誰是傻子,會讓這個機會從手裏溜走。
  兩名哨兵在沉默了片刻後,同一時間拔地而起。走廊裏兩道黑影急速晃過,可以說肉眼幾乎快要看不清他們跑動的痕跡。
  這時的速度,和剛才完全是兩個樣。沖過一條十米長的過道,兩秒鐘時間都不到。
  許從一還在奔跑著,危險如影隨形,好似隨時要化為實質,然後朝他兇猛撲下來。
  在跑過數條通道時,忽然他刹住車,掉頭回跑。
  系統急急出聲:“哎哎,跑錯了,你這相當於自殺啊,宿主!”
  許從一直接忽略系統阻止的聲音,在拐了一個彎道後,他沖到一扇門前,就拽住門把往裏推。門立刻露出一個縫隙,許從一冷凝著臉,快速閃身進去。一進去就當即反手關門。屋裏漆黑一片,許從一手扶著牆,順著往裏面走,在膝蓋碰到一東西,發出細小的聲音時,他停了下來。黑暗中身體右轉,朝向門的方向。這個房間是他從系統那裏得知到,由於門鎖壞了,暫時還沒得及檢修,所以打得開。門全是電子鎖,其他的門,則全部關得嚴實。
  他緊抿著唇,竭力放緩呼吸,心臟在極速跑動中,好似隨時要跳出胸腔,兩手緊握成拳,身體抵著旁邊的障礙物,全神貫注地盯著鐵門。
  門隔音效果異常地好,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響。
  在幾個深呼吸後,許從一忽然屏住呼吸。黑暗裏,他瞳孔不自覺地就放大,精神觸絲朝周遭四散開,感知著異變的空氣。
  隔了一堵牆,外面兩名哨兵匆匆追過去,幸運的是,沒有在許從一所處的房門外有片刻停留。他故意跑到前面,然後再倒回來,甚至於再次將手給咬破,將血抹在牆上,以引誘開哨兵。
  之前就用過這招,將厙鈞給吸引走,現在在這裏,這些哨兵力量等級在厙鈞之下,自然就更不會輕易發現他所做的手腳。
  哨兵走後,許從一快速回到門後,耳朵虛貼著門,精神觸絲鑽進鐵門,伸到了外面,空氣中還帶著哨兵特有地令人戰慄的資訊素,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一旦到前面,哨兵發現他的氣味中斷,必然會倒回來找他。
  看了下手機時間,一分鐘都還沒有過。
  他事先調了個倒計時,時間從30開始。
  輕手輕腳拉開門,擰身就往來的方向跑,甚至於連門都顧不上關嚴。
  兩名哨兵追蹤許從一鮮血的氣味,跑了約莫一會,發現氣味越來越淡,冷風從過道裏穿過,裹挾著稀薄的嚮導素。兩人再次停了下來。
  “……我們被愚弄了,他躲在某個地方。”
  “一隻狡猾的小貓咪,不過不管他怎麼躲,都只會落到我手上。”
  後面說話的哨兵眼睛斜長,眸光裏時刻都透露著一種狩獵的戲謔。寸頭的哨兵睥了眼同伴,這次他先一步跑開,留同伴在原地。
  被留下的哨兵直直站立著,注視著前面急速消失的身影。他拿出地圖仔細看了看,決定走另外的一條路。
  一條暗褐色背腹部扁平的壁虎安靜趴在上方天花上,細長的尾巴緊貼著牆壁,個頭有成年人拳頭大小,壁虎昂起頭顱,眼珠子轉動到哨兵身上,哨兵眉眼裏都是邪佞。
  停滯了一瞬後,快步奔向下一個通道。
  奔跑中,視野裏出現一個公共衛生間,左邊男廁,右邊女廁,許從一往右邊看了眼。
  寸頭的哨兵同他的精神體很快就追趕到了衛生間外,衛生間裏燈光明晃晃亮著,排氣扇高速工作,發出沉暗的聲響。風從頂上吹下來,哨兵停在道路中間,正對面一扇玻璃鏡,照出他的身影,哨兵往左看了幾秒鐘,又轉頭看右邊。一條黑白斑點的狗鼻子和腦袋伸得老長,踱步至右邊洗手間,不斷往裏嗅著。
  哨兵於是走向了女衛生間。
  衛生間裏右邊一整排小隔間,每個隔間的門都緊緊關著,門鎖地方,則顯示著紅色標記,向外無聲昭告裏面沒人。
  視線快速梭巡了一邊,哨兵舉步走過去,走到一個隔間外,手抬起來,將門往裏推,咯吱聲裏,門朝內打開。空蕩蕩的,沒有人,斑點狗搖擺著尾巴,躥頭進去,繞到門後。
  將七個隔間都一一推開,沒有發現嚮導的影子。
  哨兵轉身出去,到左邊洗手間繼續找,還是一無所獲。
  哨兵和他的精神體從男洗手間出來,背對著鏡面,臉上儘是失望。斑點狗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一滴汗從鬢角滑落,許從一脖子往後仰,那滴汗就順著他面頰,滑過下顎,最後隱沒在衣襟裏。
  哨兵遠去的腳步聲,傳到許從一那裏,他緊緊閉了下眼睛,隨後猛地睜開。
  小心翼翼從門後挪出去,避免身體任何部位碰觸到隔間的門。
  最後,他從女廁所第一個隔間的門後走了出來,直接使用的虛擬圖景,替代他的身體,瞞過了哨兵的精神體,但若是哨兵進來察看,這個方法就行不通了。慶倖這名哨兵還不夠仔細。


第86章
  猜想的是離開的哨兵應該不會再回來, 因此許從一短暫地松了一口氣。猶豫片刻,走向哨兵離開的方向。左拐右拐, 拐了好多個彎道, 沒有發現哨兵的蹤跡,就許從一放慢了腳步聲,走到路的盡頭, 正準備轉向下一個過道時,往前飛翔的白鴿意外調頭飛了回來,翅膀撲扇地極快,羽翼拍打聲直入耳膜。
  許從一猛地停下,眼睛往斜上方看, 於是就看到天花板的拐角處,爬出來一條通體都呈現暗褐色的壁虎, 壁虎個頭大得有點出乎尋常, 跟著下一秒,壁虎身軀的正下方,走出來一個個子很高,身形瘦條的男子, 男子穿著特製的制服,斜長的眼睛, 在瞧見許從一後, 瞳孔就驀的一縮,如同發現獵物的獵手。
  許從一被哨兵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勢給攝地往後退卻了一步,他眼睛死死盯著哨兵, 幾乎每條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要去哪兒?”哨兵歪了一邊唇角,邪惡地問道。
  許從一抿著唇,全身高度戒備。
  哨兵慢悠悠地走向許從一,上下快速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名被他逮到的嚮導。微微眯眼,吸了口氣,空氣中隱隱浮蕩開的資訊素進入體內,迅速漫及到四肢百骸,帶來前所未有的暢意舒爽感覺。
  塔里的嚮導們人數不多,非正常情況下,頂多能看上兩眼,難以輕易接觸到,何況他當下的力量等級,也許再過幾年,都不會配對嚮導。嚮導太稀缺了,可以說,是屬於眾人競相爭奪的物品。
  現在他捕獲到一個落單的嚮導,理論上應該立刻聯繫其他人,然後將嚮導完好無損地送到塔里。
  不過得說句實話,他從來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
  只要這名嚮導成為他的伴侶,同他結合,就可是算是板上釘釘子,誰都改變不了的事,他將一輩子都擁著屬於自己的嚮導,除非他死,或者嚮導死。
  “告訴我,你要去哪?是要離開?這裏通道設置很像迷宮,沒有人帶路,很難出得去,我手上有地圖,我送你出去。”哨兵話說得很漂亮,神色間卻不見一絲善意,眸底閃爍著的貪婪和饑渴,隨時都要溢出眼眶。
  許從一眉宇間深深擰起,第一時間想過逃跑,然而他本身的力量和哨兵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及時掐斷了轉身逃跑的念頭,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這名哨兵和第一次在暗巷裏的那名哨兵不同的是,這個哨兵是三席,增長了一個等級。
  他以沉默應對著。
  哨兵說了連串話,發現嚮導一個字都不吭,到不覺得算是獨角戲,估計可憐的嚮導被嚇著了,所以不敢說話。
  壁虎在牆壁上快速遊移,彈出長長的舌頭,往空氣裏伸,企圖將盤旋在空中的白鴿給卷住,吞進喉嚨。
  白鴿撲扇著翅膀,在狹窄的過道裏狼狽的躲避。
  哨兵兩邊嘴角都一併揚了上去,先有笑容,隨後發出一聲暢意的笑聲。
  笑聲持續的不暢,戛然而止。
  嘭,一道悶響。許從一唔得痛哼出聲。
  身體被哨兵猛地摜向牆壁,肩胛骨上的手,仿佛下一刻就能將他骨頭給捏碎。
  哨兵身躰緊貼上來,高熱的溫度,從單薄的衣料穿透過來,許從一下意識哆嗦了一番。
  可以說是第一次,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靠近一名嚮導,甚至是,圧著對方。
  哨兵低頭下去,湊到嚮導頸脖邊,猩紅的舌頭添舐上去,直添到嚮導粉嫩嫩的耳垂。
  嚮導全身都因為恐懼,而止不住戰慄,望向他眼眸浸著粼粼水光,脆弱地叫人生出無盡憐惜,但更多,卻是一種施虐的隱欲。想打碎他,破壞他,想看他最好是流出淚水來,然後嘴裏發出幼貓一般撓得人心癢癢的嚶嚀。
  嚮導身體散發出來的資訊素,同哨兵的資訊素交融到一塊,激發出彼此體內的結合熱。
  兩人身體溫度都隨之升高。
  衣服被強勢地撕開,半邊胸膛暴露出來,哨兵盯著垂涎欲滴地盯著面前花白的肉體,臉埋上去,急不可耐地張嘴就又是啃又是咬的。
  嚮導的兩隻手臂被摁在頭頂,兩蹆被緊緊抵著,下半身無法動彈,整個人向哨兵全然敞開,成為了擺上盤的食物,隨食用者使用。
  觸及到的皮膚出乎預料的柔膩細滑,哨兵花錢找過人,但好像沒有一個,有青年這麼誘人香甜的身體,叫人嘗一口,就似乎想徹底沉溺下去。
  哨兵也不管這裏是過道,急急地就去脫嚮導的褲子。
  突的,嚮導停止了掙扎,哨兵雖然此時陷在結合中,迫切地想進到嚮導躰內,同嚮導身躰結合,但腦海裏有個聲音好像在叫他。哨兵抬起頭,看到一張裹攜著勾人笑意的臉。
  心裏以為嚮導這是想通了,不再反抗他,正想繼續時,眼前嚮導的臉忽然開始扭曲變形。
  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進去,然後大力攪動,頓時皮肉綻開,鮮血淋淋,猩紅的血肉外翻,一個血塊掉落下去,跟著是無數塊,大小不一,鼻翼中躥進行濃烈的血腥味。不到十秒鐘時間,嚮導原本正常的臉不復存在,變得血肉模糊。
  一些血飛濺出來,濺到哨兵身上。哨兵低目看黏在衣服間的肉塊。肉塊好似有生命力一樣,不停膨脹鼓動、凹陷縮小。裏面有什麼東西在激烈掙扎,即將要掙脫束縛。
  啪,肉塊炸裂開,鑽出來一隻黑漆漆的毒蠍,毒蠍揚起尾巴和兩鉗子都高高舉起,哨兵一時間怔忪,不待他做任何反應,毒蠍的尾刺已經猛地刺進了他身體。
  毒液瞬間注入體內,哨兵菗回摁住許從一的手,徒手就扇毒蠍。
  啪嘰,毒蠍被打開,落在地上。
  哨兵眼睛往地上隨意那麼一看,頓時倒菗一口冷氣,眼睛瞪得滾圓,嘴巴驚愕地張開。
  那些從嚮導臉上掉落下去的血塊,這會正不斷滋生出通體漆黑的毒蠍,毒蠍受到驅使一般,直往哨兵身上爬。哨兵抬起腳就踩毒蠍,三隻毒蠍被瞬間碾成肉餅,蟲汁粘上哨兵的鞋底。
  毒蠍的汁液具有強烈腐蝕性,哨兵鞋底一粘上後,立馬就被快速腐爛,幾乎是頃刻間,哨兵感覺到一股刺痛。
  哨兵怔了一瞬息的時間,在這極短的時間裏,有毒蠍鑽進他褲腿,往他身上爬,冰冷可怖的感覺,從腳部皮膚瘋狂湧上頭皮,頭皮陣陣發麻,哨兵發了狂一樣在地上跳動,試圖將爬上腿的毒蠍給甩出去。
  毒液在體內迅速蔓延,地上湧現出無窮無盡的毒蠍,將哨兵給整個包圍,它們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攀爬到哨兵身上,只幾秒鐘,哨兵兩隻腳上都密密麻麻一團漆黑,毒蠍們紛紛將毒刺往哨兵腳上刺,哨兵臉孔已經在尖銳的疼痛中變得扭曲猙獰。
  擴散的毒液,讓哨兵身體越發僵直,他努力掙扎,但維持不了平衡,轟然仰面傾倒下去,背脊砸落在地上,砸扁數隻毒蠍,整個背脊被蟲汁腐蝕,哨兵嘴裏發出極為淒厲的一聲慘叫,慘叫聲持續了一小會,有兩隻毒蠍從哨兵左右臉頰下攀上去,一前一後爬進哨兵的嘴裏。
  哨兵瞳孔幾欲爆裂,躺在地上的身體不住地抽搐,四肢扭曲成一種可怕的樣子。
  趴在天花板角落中的壁虎,這會身軀開始呈現不穩定的狀態,有的部位變得透明。
  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哨兵抽搐的動作變小,而他的精神體,快要完全變為隱形。
  精神觸絲從哨兵腦袋裏收了回來,許從一微張著嘴,喘著粗氣。
  這邊聲音不算小,恐怕已經被另一名哨兵聽到了。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他小心翼翼跨過哨兵的身體,奮力往前面跑,在抵達一個分叉口時,徑直往右拐。
  狂奔在空無一人的過道中,從俯瞰圖裏來看,這條路是條死路。
  但只能選它,往回走,或者往另一條路走,要麼碰上另外兩名哨兵,要麼碰上那名精神體是斑點狗的哨兵。
  跑到路的盡頭,恰好有間員工休息室,休息室門沒有上鎖,許從一一把推開,往裏走。
  房間對面,半面牆的玻璃,百合葉窗開了一邊,外面璀璨的陽光直射進來,落了一地光影。
  中間擺放著一些椅子板凳,許從一走過去,在靠窗戶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上半身後移,仰頭靠在椅背上。
  他往右扁頭,看著天穹,靜默了十幾秒鐘,隨後右臂動作,拿出兜裏電話,時間顯示過去了十二分鐘。精神體白鴿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兩翼翅膀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淩亂,白鴿在外面盤旋,沒有飛遠,始終都在許從一觸目可及的地方。
  擱在膝蓋上的兩手十指緊扣,指骨微有發白,胸膛起伏幅度漸緩了一些,然而面色依舊蒼白,眼睛裏漫上了一根根紅血絲,嘴角緊抿著,並沒有片刻的放鬆。
  等了一兩分鐘,關閉的房門嗙一聲被人給一腳踹飛,自許從一餘光中,高速飛過去,直撞上堅實的牆壁。
  許從一心間因著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震了一震,他甚至身體沒動,只脖子轉動過去。
  隨即看到,一個壯碩的身軀,立在門口。
  哨兵腳邊,一條黑白斑點狗悄無聲息步進來,哨兵兩眼遙遙鎖住窗戶邊坐鐵椅上的嚮導。
  精神觸絲在虛空中晃動著,精神力耗費了大半,休息的時間並不夠,要再次同哨兵精神共振、進而動用共鳴炸彈,其結果極有可能,是他同哨兵一樣,都進入到精神混沌中去——就算有sss級的嚮導,也救不了他們。
  要是就這樣在這裏敗了,可就無趣了。
  先機向來都掌握在他手裏,許從一身躰轉動,面向哨兵。
  哨兵眸光發亮,看許從一的眼神,跟看一塊鮮美流汁的肥肉一樣,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沒有立刻就撲上來,表示哨兵還殘存著一絲理智。
  那麼就拖一拖了。
  許從一咬了下嘴唇,臉上露出相當懊惱和自責的神情,他聲音裏都是悔意:“對不起,你肯定看到了,你同伴他……”
  哨兵從門口往屋裏走,當許從一開口說話時,他腳下步伐暫頓,盯著許從一,好像在等他繼續。
  許從一深深吸了口氣,笑容苦澀:“我本來以為他只是來抓我的,但是沒想到,他忽然就發狂了,將我摁牆上,大力撕扯我衣服。”
  “你知道的,我是嚮導,我害怕你們,害怕每個哨兵。”他低垂著頭,隨後抬頭望向幾米開外的哨兵,將他脆弱不堪的一面完全展露出來。
  他在詢問,也是在祈求:“你不會傷害我的,對不對?”
  塔里下達的命令,一旦發現有嚮導,將作為最優先順序的任務,第一時間將嚮導護送回塔里。這裏其實算是哨兵第一次,在外面遇到沒有在塔里等級的嚮導,這樣一個落單的嚮導,只要他願意,就能立馬成為他的所有物,他的伴侶。
  在看到同伴精神奔潰時,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是逮住這名嚮導,絕對要讓他成為自己的。
  可眼下,嚮導眼裏閃爍著波光,脆弱地如同一個水晶玻璃球,大概走動的聲音帶一點,估計都會弄碎他。哨兵心裏首次生出一種對弱小的憐惜。
  在塔里,他們這樣的身份,很難接觸到嚮導,這名嚮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碰到他。空氣裏浮蕩開來的嚮導素,鑽進哨兵鼻翼中,這股氣息令人身心都愉悅舒服。
  哨兵朝著嚮導走過去,白鴿飛了回來,駐足在窗戶上,斑點狗繞著嚮導所坐的鐵椅轉著圈。
  嚮導灰褐色的眼眸隨著哨兵的靠近,激烈不安的晃動,神色間都是害怕和驚恐。
  “……我不會傷害你,你不要害怕。”哨兵第一次說這樣安慰人的話,但他眼裏的貪婪和灼熱,似能將注目著的嚮導給瞬間燃燒掉,嚮導身體極力地想縮成一團。
  哨兵來到了嚮導面前,他伸手過去,嚮導眼睛猛地睜大,害怕到了極點,哨兵抓著嚮導胳膊,將他一把提了起來,提到懷裏。
  嚮導渾身戰慄不已,手臂費力掙扎,試圖從哨兵面前掙脫出去。
  哨兵再出口的嗓音低啞含著情慾:“別動了。”他眼睛被欲火燒得發紅,像隨時要暴走的狂獸一樣,許從一被盯著,不敢再亂動。
  拉著捉到的嚮導,哨兵往門外走。步子邁的極大,許從一幾乎跟不上。
  走出門,哨兵耳麥裏傳來另外兩名同伴的聲音,詢問他找到人沒有。
  “找到了,你們先走,一會在樓下匯合。”哨兵回復途中,聽感異常敏銳,聽到嚮導發出疼痛的悶哼,於是手指放開了一點,餘光下意識撇過去,看到自己捏住的析瘦手腕上,有點發紅。
  收到回復的兩哨兵停止搜尋落單嚮導的工作,然而意外的,他們沒有如同哨兵說的那樣先走,而是面面相覷後,等在了出口處。他們旁邊的地上,坐倒著一名精神崩潰的哨兵,仔細看臉的話,正是許從一先前使用共鳴炸彈的那名哨兵。
  許從一一路被哨兵拖著走,還有五六個通道,就要到出口,而時間卻沒到半小時。
  俯瞰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同伴等在出口那裏。
  精神力還沒有恢復到正常狀態,若真這麼走下去,碰上那兩名哨兵,他就是耗盡精神力,估計都解決不掉三個人。
  沉著眸,腦袋裏高速轉動。
  在還有最後一個彎道時,許從一一手按在哨兵手背上。
  “等等。”許從一道。
  哨兵停下腳,不知道這名嚮導要幹嘛,還是配合他,先入為主的觀念,已經讓他以為許從一是需要被保護起來的弱者。
  “我沒有去過塔里,不過知道,到一定時間後,就會被強行指給一個哨兵結合。我不想和一個根本不認識的成為伴侶,如果能自己選擇的話,我寧願那個人是你。”
  “我只是說說而已,恐怕這事,你也做不了住的,對吧!”許從一滿目悲傷,為自己無法自由選擇的命運,而傷痛著。
  哨兵覺得這話是在暗示著他什麼,他不傻,一旦將嚮導送過去,興許都沒機會在見面。比起塔里那些被保護起來的嚮導,這名嚮導明顯要有生機和活力一些,且他還沒有同任何哨兵有過深的接觸。
  哨兵另一手捏上許從一下顎,指腹揉著泛白的唇,嚮導眼裏了害怕和抵觸很明顯,可他沒有推開他。
  這已經算是默許了,哨兵一臂往下,將人摟到懷中,頭低下去,就要親吻嚮導。
  “……他的歸屬應該是塔,而不是你一個人。”驀的,有道聲音從通道盡頭傳來,跟著,是漸進的腳步聲。
  兩名哨兵並肩走出來,他們各自的精神體緊跟在腳後。
  哨兵頓了下,繼續親上去,一觸即離。那是在給同伴示意,這名嚮導他要了。
  “你還是真的膽兒肥啊。”左邊那名個頭較高,身形較為瘦點的哨兵道。
  寸頭的哨兵將許從一拉到他背後,隔斷同伴對他的人的露骨注視。
  “何況,再怎麼樣,都輪不到你,你問過我們意見了嗎?”右邊那名矮一點的哨兵下顎揚起,眼神輕蔑嘲弄。
  狹窄的過道,湧入了三名哨兵,互相間都將力量瞬間加大,猛烈的氣勢,抨擊著嚮導,另嚮導手顫抖個不停。
  寸頭哨兵轉頭,語氣攜有安撫:“你退後點,等我解決完他們,再帶你走。”
  許從一眼裏一片驚恐,哨兵抓著他肩膀,將他往後推,許從一兩腿僵麻,踉踉蹌蹌,險些摔倒。
  所在牆壁邊,幾秒鐘後,他的視野裏就出現了這樣一幕,三名狂化狀態的哨兵纏鬥在一起。
  皆是力量超強的人,那些沒有落在身上,落到牆壁間的拳頭,一下子就把堅硬的牆壁的給砸出個碎窟窿。飛出去的身體,同樣在牆上製造出一個深深的凹痕。
  對面兩個人,這方一個人,但意外的,倒是勢均力敵,誰都沒在誰那裏討到好,哨兵嘴裏的嘔出來的鮮血,在地面上被踩踏地到處都是,怵目驚心。
  “你覺得誰會贏?”脆弱恐懼的表情從許從一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到極點的神色,他將自己剝離在外,已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在看著幾人打鬥。
  系統在待機中,被許從一叫醒,花了一會,將事情前後始末摸清楚。
  對比了一下彼此的戰鬥力,系統表示它站人數多的。
  “那我和你相反吧。”
  系統:“哎,這人好悲催,不管勝利還是失敗,都會死。”
  “未必啊,如果失敗的話,應該能留一命。”起碼不至於精神奔潰,身體上的傷只要不危及生命,對於哨兵來說,都不算什麼事。
  在一人一系統無聲交流中,結果趨向明顯。
  “為什麼?”系統覺得這個結果,和它預想的出入太大,寸頭哨兵力量也沒比兩同伴高出多少。
  “因為他的渴求,比他的同伴強烈。”拿他做賭注,只能贏。
  哨兵將兩同伴先後敲暈,處理完後,直立起身體。臉頰被擊中過一次,牙齒鬆動,嘴裏都是鐵銹味,他偏頭吐了口血水,抬手抹掉嘴角邊的血。轉身去看他的嚮導,朝著人緩慢笑道。
  許從一背部離開牆壁,走向為他奮戰的哨兵,他眼睛左右轉,看到躺地上不再動彈的哨兵。
  不掩飾自己的擔心:“你把他們打暈了,回去塔里會不會被上面怪責?”
  哨兵還處於狂化狀態中,眼睛發紅地猛盯著靠近前來的嚮導,卻沒想到,嚮導雖然害怕,第一時間卻是在為他擔心。
  哨兵好像瞬間被安撫下來,那些遊走在血液中的暴力因數一個個跟著消散。
  見哨兵沒回答,嚮導又靠近了一點,手想去碰哨兵身體,但立刻往後面縮,不過沒縮回去,就被哨兵抓住。
  哨兵臉湊到嚮導面前,彼此呼吸絞纏在一塊。
  “你真的願意做我的伴侶?”哨兵挺不相信的,嚮導就這麼認定他了。
  嚮導嗖地避開哨兵的眼,好像在害羞一樣,他聲音吞吞吐吐:“我……”
  哨兵臉上的興奮和狂喜一點點加大,只是忽的,他表情一滯。
  看向許從一的目光難以置信起來,然後是驚懼和顫抖。
  他看到見嚮導的身體變成一塊塊的碎片,瞬間炸裂開,這些碎片浮蕩在半空中,無數道冽光流曳,隨後變換著角度,鋒銳如刃的尖端直直對著他。
留言:
因為很喜歡看腹黑攻所以一直堅持著往下看,但是看到不眠症的結尾我真的沒辦法了!那根本只是需要一個解藥,並不是什麼愛,失去摯愛的傷心可能有,但我覺得是因為還有利用價值而興奮的那個自私比重比較大
真的好氣!!
dot 2020.01.06 19:15 | 編輯
每個篇章的故事太過相似,看了前面幾個也許會有新鮮感黑化攻也挺帶感,但是到後面看著就感到有些膩味。可以知道 阿,之後會這樣這樣發展吧...有點失望。
dot 2021.05.26 14:58 |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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